“今天的見瀧原預計仍將迎來中到大雨，汙染濃度相對前幾天的高峰而言有所回落，但在無防護的情況下接觸汙染仍然可能導致重度疲勞乃至器官衰竭，各位市民規劃行程時請盡可能小心謹慎…”

　　 豐華一邊端著碗吸溜麻美做的皮蛋瘦肉粥，一邊盯著電視屏幕。

　　 盡管類似的播報已經持續了兩個禮拜，不過確保當地媒體時常對民眾發出警告也算是豐華她們工作的一部分。

　　 “味道怎麼樣？”麻美坐在豐華對面，看見豐華靜靜吃早飯的模樣，又微笑起來。

　　 “很熟悉。”豐華放下手中的空碗：“是綾琥教你的吧？”

　　 “嗯。綾琥說你很喜歡這些。”

　　 “我是很喜歡。”豐華點點頭：“麻美做得也不錯。”

　　 麻美無聲地微笑起來，眼睛笑得彎彎的，很受用。

　　 此時，電視上的播報進入了下一階段：

　　 “…自上周末截止，首批移民前往新見瀧原的居民已經在各自的新居普遍安頓了下來。接下來，請看讓本台駐新見瀧原的記者從本地發回來的報道…”

　　 “新見瀧原的事，也很順利呢。”麻美輕聲說道。

　　 “畢竟我們此前做了長足的准備。”豐華答道：“可蕾之前就是在忙這些事——”

　　 “——叫我？”迷迷糊糊的金發身影搖搖晃晃地傳送到豐華身旁。

　　 “是，不過其實也沒什麼事…”豐華回頭瞥了一眼可蕾睡眼惺忪的模樣，就哭笑不得地站起身來把她趕回了臥室里面：“…你還是趕緊回去睡吧。”

　　 “嗚喵嗚喵…”可蕾嘴里發出一陣稀里糊塗的聲音，被豐華塞回了被窩里。

　　 照顧完可蕾，豐華就帶上門，從臥室里走了出來：

　　 “多虧了她，我們才能有足夠的艦隊去負責那些工程。”

　　 “嗯。”麻美點點頭，望著手中的茶杯：“所以，我們現在是留在這里等魔女之夜？”

　　 “是啊…雖然現在事情都變成了這個樣子，也不知道它還會不會來了。”

　　 豐華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總之，就等等看吧。”

　　 “那，魔女之夜再之後呢？”麻美抬起頭，望著豐華：“豐華會到哪里去？”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就算是任務完成了呀。”豐華微笑了一下：“那之後當然是隨便做什麼，隨便去哪里都可以。”

　　 “嗯…是啊。”麻美顯得有些落寞。

　　 “不過我大概會在這里再待一陣的。”豐華話鋒一轉。

　　 “咦？”盡管有些驚喜，麻美還是忍不住困惑地問：“為什麼？”

　　 “因為麻美看起來一副我一跑掉就會很傷心的樣子。”豐華斜睨著她。

　　 “我…哪有啦…”說著，麻美紅著臉低下頭去，又小聲問道：“…有那麼明顯嗎？”

　　 “好啦，就算要走，我也不至於走了就不回來了呀。”豐華哭笑不得地說道：“干嘛搞得好像我是要急著趕去投胎了一樣…”

　　 “唉…”麻美嘆了口氣：“我只是一想到以後就沒有人能讓我做早飯給她吃，就有點…”

　　 “可杏子不是每天嚷嚷著要來蹭飯嗎？麻美去把她泡到手如何？”

　　 “咦——誒誒？！我，我去泡…杏子嗎…”

　　 麻美的臉頰上一下子騰起了兩片紅暈，聲音越說越小：

　　 “不行…我不行的啦。”

　　 “杏子那麼單純的女孩子，麻美做的飯夠好吃就行啦。”豐華困惑地說道：“現在又不是之前在結界里資源不足的情況…只要有充足的食材供應，麻美出馬還不是水到渠成？”

　　 “好像也有道理…”雖然嘴上這麼說，麻美還是有些不安地偷瞄著豐華。

　　 “別想那麼多啦。”豐華無奈地笑了起來：“難不成真的要我待在這里陪麻美一百年嗎？雖然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是個無趣的人，麻美很快就會覺得膩歪了吧。”

　　 “…不好意思。”

　　 麻美咬著嘴唇，看起來格外忐忑地說道：

　　 “總之，還是先請豐華陪我一百年吧，好不好？”

　　 “好吧好吧。唉…麻美這方面要是膽子再大點就好了。”豐華只有苦笑著答應了下來：“如果是想找人結婚的話，比我更合適的人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嗎？”

　　 “…哼。”麻美罕見地發起了脾氣，不肯接下豐華的話茬。

　　 一時間，只有電視中的新聞播報還在自顧自地繼續：

　　 “…感謝記者從新見瀧原發來的報道，讓我們來看下一則新聞。與新見瀧原的風和日麗不同的是，見瀧原本地的汙染水平居高不下。在今晨的巡邏當中，警方新發現72例受到汙染影響而過度疲勞陷入暈厥的事件，還請各位市民引以為戒，出行時注意防護…”

　　 “…光是一天的受害者，就快超過不少魔女造成的總影響了呢。”麻美盯著電視屏幕。

　　 “嗯。”豐華點點頭：“如果我們推測得沒錯，這種汙染雨應該是根據以往的魔女試驗中得來的實驗數據設計出的新手段。”

　　 “真可怕。”麻美說：“得把那位朵洛蕾絲控制起來，不能再放任她四處流竄了。”

　　 “是啊…”

　　 朵洛蕾絲，結界內的女皇。根據鳴神家當主所提供的證詞，循環汙染雨的系統直通到皇宮地下。而她本人也對自己曾經負責QB的實驗這件事供認不諱，這樣看來她應該就是控制汙染雨從人們身上收集精力的主謀。

　　 只可惜她在最後關頭召喚出了一條直屬於她的驅逐艦，開火趕走豐華與克勞蒂婭之後成功逃脫了ICI艦隊的追捕。

　　 由於那座實驗室原本的民營背景，豐華真的沒想到朵洛蕾絲能找出一條驅逐艦來。

　　 現在木已成舟，朵洛蕾絲有了驅逐艦的星際行動能力後不知去向，豐華她們只有姑且先專注於眼前的事，幫助地球上的居民搬遷到月面都市，並等待魔女之夜的到來。

　　 等待魔女之夜基本能和無事可做畫上等號，不過豐華骨子里其實是個閒不下來的人，就算不會主動去自找麻煩，也會想辦法避免自己無所事事虛度光陰。

　　 因此，她選擇和麻美一起繼續上學。

　　 首先初中的學業對她來說當然沒什麼難度，其次小圓現在也一樣在上學，豐華每天往學校跑跑還能順便確認這個潛在最強魔法少女的行蹤，避免意外發生。

　　 正式的說法雖然是這樣，不過豐華覺得自己心底里或許僅僅是覺得如今小圓每天早上孤零零一個人打著傘待在街角等她的模樣，看起來讓她有些放心不下。

　　 雖然仁美已經搬走了，不過原本也還有紗耶香陪著她，只是最近隨著當局與ICI合作推出了线上會議軟件作為網絡授課的手段之後，許多對眼下的情況感到憂心忡忡的家長們就不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冒著汙染雨出門了。

　　 這也是紗耶香如今被迫窩在家里上網課的原因。而且被擔憂的父母堵在家里的也不僅只有紗耶香一個，小圓她們班上絕大多數同學都因此只能留在家上網課，甚至就連父母正遠在海外的曉美也一樣。

　　 今天的小圓應該也是只身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十字路口旁新建的雨亭下等待才對。

　　 這麼想著，豐華打著手中的彈道傘，走在公寓樓前不遠處的小巷當中。

　　 今天麻美與杏子一同負責在市內巡邏。至於課業的事，麻美有接入點，可以一邊坐在ICI的巡邏用轎車上巡視一邊上網課。而杏子雖然仍然沒有得到她父親的首肯而暫時無法正式加入ICI，也有替代用的手機式終端能夠接入雲海。

　　 “…嗯？”

　　 走出小巷拐上大路的同時，豐華就有些驚訝地發現今天的小圓居然不是一個人。

　　 雖然離小圓所在的雨亭還有七八十米遠，豐華的眼力也足以看出小圓身旁陪著她的那女孩應該是曉美，畢竟那一頭罩在透明雨衣下的麻花辮看起來很有特征。

　　 就在豐華好奇曉美的父母怎麼又同意她出門來上課的時候，對方也朝她看了過來。

　　 然後，豐華就通過自己的接入點抬頭顯示在她的頭頂不遠處看見了焰的名字標簽。

　　 為了方便互相辨識，接入點的用戶可以為自己設置其他人能看見的名字標簽…而當初焰在加入ICI的時候，大家都需要穿戴全套戰斗服在結界內的汙染雨下活動，因此焰也為自己設置了標簽。

　　 因此，現在和曉美一樣扎著麻花辮站在小圓身旁的，毫無疑問是經歷過更多的焰。

　　 看見豐華驚愕的目光，焰平靜地與她對視了一會兒，然後趁著小圓看著別處的時候衝她搖了搖頭，又不動聲色地打字發了一條短信：

　　 ‘讓曉美留在家上網課的是我。我告訴了爸媽，很快就說服她乖乖待在家里了。’

　　 ‘不止這樣吧？你有什麼打算？’豐華打字回復。

　　 ‘是的。我也勸了曉美。我說我會幫她照顧小圓，她就同意了。’焰雙手插在口袋里，熟練地操作虛擬鍵盤：‘我打算趁著這個機會說服小圓加入ICI，擺脫QB的糾纏。’

　　 ‘可是你為什麼要梳麻花辮，而且還戴著平光眼鏡呢？’

　　 此時的焰那副扮相與她的另一位自己幾乎如出一轍，搞得豐華有些迷糊了。

　　 ‘因為之前一陣子都和小圓待在一起的“我”，就是這副形象。’焰一邊解釋著，臉上似乎泛起了害羞的紅暈：‘而且要適應ICI的戰斗方式，麻花辮比較合適。’

　　 經過焰這麼一解釋，豐華覺得前者倒是也可以理解。而後一條理由豐華也曾經聽到焰抱怨過新軀體的長發很順滑，不扎起來的話容易四處飄飛，甚至可能卡進個別槍械的復進機構當中，不適合她最近受訓習得的ICI戰斗模式。

　　 而此前她向來都是在時停狀態下戰斗，自然不需要考慮這一點。可如今她也是決定要靠著自己的工資獨立過活的人了，沒法再不管不顧地動不動燒錢啟用超頻。

　　 反過來說如今她就算不使用超頻也能依靠妖精等手段，乃至是自己更強的戰斗素養去發揮出幾乎同樣的戰斗力，因此對超頻產生的時停效果也沒剩下什麼留戀了。

　　 只是，豐華也還依稀記得，焰在對自己22歲的心理年齡進行解釋的時候也曾提過，比起時停更讓她懷念的，其實是回溯時間的能力…

　　 ‘…假如這次失敗了，你打算怎麼做？’豐華決定問問看。

　　 ‘你指什麼？’焰反問。

　　 ‘比如，要是QB還是莫名其妙把小圓變成了魔法少女，我們怎麼辦？’

　　 ‘那就啟用超頻，拿走她的靈魂寶石去進行再生。’

　　 焰干脆利落地答道：

　　 ‘小圓或許會討厭我吧，但那也總比讓她變成魔女要好。’

　　 如此簡明的答案讓豐華有些驚訝：‘沒有想過讓時間回溯之類的嗎？’

　　 ‘要是能做到，也能是一重附加保險。’焰答道：‘可惜我已經不再具備那樣的能力了…我們只能拿手頭有的東西想辦法，對吧。’

　　 ‘你變了啊。’豐華感嘆道。

　　 ‘你應該不是那種會特地悲春傷秋的人。’焰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經來到不遠處的豐華：‘到底怎麼回事？’

　　 ‘就算是我，偶爾也還是會感慨一下的。有些事我還以為是板上釘釘的呢。’

　　 ‘我對小圓的感情就是板上釘釘的。’焰插在口袋里雙手的動作加重了幾分：‘只不過，ICI給了我不少更好的選項。’

　　 ‘比如？’

　　 ‘比如把小圓拐去月球，然後再也不管地球上的爛攤子。’

　　 ‘別吧。’豐華訕笑著望了焰一眼：‘你還想要工資的對吧？’

　　 ‘…是啊，也有那方面的原因。’焰有些尷尬地挪開了視线…

　　 …這丫頭絕對是剛剛才想到還有這一茬。

　　 豐華這麼想著，斜睨著焰打起字來：

　　 ‘為了你理想中的新婚生活，還請努力工作攢錢。’

　　 ‘…不是新婚。’焰紅著臉打字。

　　 豐華愣了一下，因為焰雖然害羞，卻並沒有扯謊。

　　 她於是好奇地問：‘是嗎。那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大概，就只是想和小圓在一起吧…’

　　 ‘那簡單。1月中旬開始新見瀧原就完成市政方面的准備，可以接納居民了。你那時候帶著小圓過去就行。’

　　 ‘問題是然後呢？’焰搖了搖頭：‘我是不是還要定期回地球參與行動？空余時間是不是還要忙著寫報告？小圓還要上學，這樣行不通的，我們肯定沒辦法真正在一起。’

　　 ‘那你有什麼主意？’

　　 ‘要麼我回去上中學，要麼小圓加入ICI，和我一起行動。我只有這兩個選擇。’

　　 ‘是啊…’

　　 “…呃，不好意思。”站在兩人中間的小圓有些尷尬地舉起一只手：“小焰和豐華從剛才開始就互相望著不說話哎…出什麼事了嗎？”

　　 “不，沒有。”豐華搖搖頭，隨口編了個理由：“因為小焰很可愛，想多看看。”

　　 話剛出口，豐華就開始在心中暗自叫苦——這理由真糟糕到家了。

　　 “是，是哦。”

　　 小圓倒是仿佛很有同感地點點頭，靦腆地笑了笑：

　　 “我也覺得…小焰不僅皮膚很白，而且很文靜…大概一般都覺得病弱少女很可愛吧。”

　　 豐華深深地看了小圓一眼：“病弱少女很可愛？小圓今天說話怎麼像紗耶香。”

　　 “嘿嘿…”小圓撓了撓後腦勺，又眨了眨眼睛：“不，不對，這麼說紗耶香不太好吧…”

　　 “我是指你變大方了，這是好事——之前的小圓感覺一直畏首畏尾的。”豐華說。

　　 “嗯。”焰也點點頭，以那副麻花辮版曉美特有的靦腆神情輕聲說道：“小圓要是能稍微自信一點，會更討人喜歡吧…”

　　 “嗚嗚——這種事我也心里清楚的嘛。”小圓無奈地抱著頭嘀咕道。

　　 “要是不清楚怎麼做的話，偶爾學學紗耶香也不錯。”說著，豐華又忍不住補了一句：“只要別從掀其他女生的裙子這種奇怪的地方開始就好。”

　　 “哎呀，豐華有的時候真的很記仇呢。”小圓開心地笑了起來：“而且紗耶香可沒對別人做過這種事哦。沒准豐華對紗耶香來說是很特別的呢。”

　　 “唔…”焰聽到這里，緊盯著豐華說道：“…豐華，真是擅長沾花惹草呀。”

　　 “不理我的人也不少吧？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豐華沒好氣地說道。

　　 “那克勞蒂婭怎麼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一天到晚都在做什麼。”焰一步也不肯讓，原本被她藏在麻花辮與細聲細氣外表下的倔強個性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眼看焰的偽裝就要暴露，豐華急忙提醒道：“打住，小圓還在呢。”

　　 焰看了看小圓好奇的眼神，終究還是選擇偃旗息鼓：“…哼。”

　　 “克勞蒂婭…是誰呀？外國人？”小圓還是忍不住問道。

　　 “…時間應該差不多了。還是先去學校吧。”說著，焰在雨亭外撐起傘。

　　 “哦…”

　　 小圓吐了吐舌頭，和豐華一起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