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這次俄羅斯方面給出的情報，有個麻煩的魔女前陣子沿著庫頁島一路向南行進，雖然他們沿途以尚未量產的MCA組織了幾次圍堵，可這次對方的目的意外地非常明確，拼了命也要渡海逃跑。

　　 據反魔女部隊派過去圍堵的干員匯報稱，這次的魔女還有其結界的形態都非常特別。具體來說，它的外在形態是一場能影響現實的大風暴，而結界入口則藏在其暴風眼當中。由於沒有在結界外面找到任何像是核心的東西，干員們推測它的核心是在結界內部。

　　 問題在於，這個魔女的行動方式過於謹慎了。前幾次圍堵的時候它每次都在俄羅斯人打算把MCA派進結界內部之前收斂起周遭的風暴加速逃跑。而等到最後一次他們鐵了心打算進到結界內一探究竟的時候，他們的MCA一直追到燃料耗盡也沒能追上。

　　 盡管氣得不輕，不過在復盤分析過之後，俄羅斯魔女對策組就發覺追蹤失利主要還是因為MCA也無法在充斥著湍流的10級大風中全速飛行，追不上一心想著逃跑的魔女。

　　 對於本次目標的行動規律，俄魔女對策組的評論是‘謹慎到了詭異的地步’。對此豐華倒也覺得無可厚非，畢竟此前大家對付過的魔女都是一副恨不得全天候誘捕人類的狀態，很少作出主動放棄陣地撤退這種行為。

　　 再反觀這次，根據俄魔女對策組借用ICI近日的軌道偵查數據結合他們自己之前采集到的信號特征所得出的結論，魔女已經在海上轉了半圈，繞過札幌直奔函館過去了。

　　 雖然這種奇怪的事態確實令人警覺，該做的事都一樣。不過執行方就得從負責俄羅斯本土的俄羅斯對策組，換成負責亞歐大陸其他區域的ICI了。畢竟合眾國不希望俄羅斯把手伸到北約的地盤上，ICI作為位於兩方中間的組織，剛好能接手。

　　 而且，雖然說起來好像有點對不起俄羅斯的同事們，不過豐華她們具備利用指令莢艙就地展開MCA投入使用的能力，應該不會像大喇喇地把五台MCA一字排開，直接部署在魔女行進路线上的俄羅斯對策組一樣打草驚蛇。

　　 “但是…還是很反常。”

　　 極夜的傍晚6點半，麻美坐在房間的圓桌前端著茶杯，閱讀著俄方提供的資料說道。

　　 “多半是QB在作祟吧。”豐華躺在床上，望著雕有栩栩如生玫瑰叢的天花板。

　　 “是啊——”說著，麻美合上資料窗口，喝了口茶：“只能見招拆招了。”

　　 這天晚上，考慮到明天可能就要奔赴函館展開行動，她們放棄了原本去KTV的計劃，轉而包下一處半開放式浴場，欣賞著極光與星空，在溫暖的浴池里好好休息了一下。

　　 第二天，她們是被俄方的雲海管理員叫醒的。

　　 ‘緊急情況。’負責與干員們接洽的雲海管理員站在房門外，對著剛剛起床穿戴整齊的豐華與麻美說道：‘分析師剛剛發現魔女加快了速度。這樣下去它可能會再提早12小時，也就是說會在今天午後1點之前抵達函館。’

　　 ‘唔，本來的計劃趕不上了。’說著，豐華轉身看向麻美：‘現在就走吧。’

　　 ‘但是，調用運輸機還需要時間吧？’麻美眉頭緊蹙。

　　 ‘是的，所以就讓初號機客串一下吧。’

　　 說著，豐華又回過頭來，對著站在門口待命的雲海管理員說道：

　　 ‘請轉告尼摩船長，我需要緊急起飛。’

　　 ‘明白。’

　　 敬了個軍禮之後，管理員就小步跑開，傳令去了。

　　 而豐華則帶著麻美就近找了一輛小車，趕往飛行甲板開始准備。

　　 初號機的緊急起飛，說起來和把大象塞進冰箱一樣簡單：先展開機體，啟動輪機以及懸浮系統，再把彈射鈎掛上彈射器就行了。但實際在細節上也需要航母空中管制的配合，她們也沒法直接去搶其他架次飛機的彈射器。

　　 因此，豐華也只好在一眾好奇的俄羅斯地勤大爺們的簇擁下，在空的停機位上展開了初號機，然後開始啟動。

　　 “乖乖，這可太他娘帶勁了！”

　　 給豐華與麻美推來一架舷梯的大胡子地勤滿臉通紅地望著彈射器後面蹲姿的初號機，興奮地搓了搓手說道：

　　 “還要我們做點啥嗎？”

　　 “剩下的我們能搞定。”

　　 說著，豐華衝他笑了笑，然後就帶著麻美跳進了已經調節成雙人模式的指令莢艙。

　　 短短5分鍾過後，充能完畢的電磁彈射器就將初號機送上了極夜的星空。

　　 在初號機馬不停蹄地以慣性飛行模式衝出大氣層並准備在函館附近再入的時候，ICI其他部門也忙得不可開交，她們得集合資源，替初號機准備一個‘近地軌道探測器’的由頭以便對媒體公開這次飛行。

　　 不然，‘函館發現人形兵器’這種標題恐怕真的要出現在各地早報的頭版頭條了。

　　 基於同一個原因，等再入完畢並完成散熱之後，豐華她們也沒法靠近市區，只好去到函館山南面找了個沒人的山頭降落，姑且先收起了初號機的機體。

　　 只是，隨後她們就發現，這片沒人的山頭上，是真的半個人影都沒有。

　　 之前要藏初號機的時候，這麼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倒是絕佳的選擇。然而現在初號機是順利收回去了，她們卻連條通向市區的公路都找不著。

　　 萬般無奈之下，豐華只好在自己的接入點本地庫存里翻找起來，試圖找點法子出來。

　　 結果她居然真的翻出一條綾琥不知什麼時候塞進來的折疊摩托艇——這些玩意的性能與現如今地球上的摩托艇相差無幾，好處則是質優價廉，還能收進手電筒大小的空間折疊容器里面保存。

　　 靠著裙子下面翻出的摩托艇，豐華帶著麻美沿著海岸线一路向北狂飆，總算找到一片看起來還算有點人氣的地方——一片海水浴場。

　　 這摩托艇質優價廉的結果就是，其容器基本上是一次性用品，放得出來卻收不回去。好在這種電池驅動的輕小載具也算不上什麼貴重品，豐華直截了當地將其讓給了海濱浴場周遭好奇的路人們，然後就開始和麻美一起四處問路了。

　　 一通打聽下來，她們很快從一位賣水產的大媽處得知這里與函館市區只有一山之隔，只要往北沿著公路很快就能抵達。好在有著酒店的資源，她們也沒必要費勁在本地搭車，只要從函館安全屋調一輛無人轎車來接她們過去就行。

　　 就這樣，在好一通折騰之後，豐華與麻美總算趕在中午11點之前抵達了函館市區。

　　 “唉，怎麼搞得亂糟糟的…”麻美望著眼前咖喱店的菜單，總覺得沒什麼食欲。

　　 而坐在她對面的豐華則很干脆地先找服務員下單了兩份牛筋蔬菜咖喱，又說道：

　　 “這次趕時間嘛，計劃有變的時候也只能這樣。”

　　 “嗯。”麻美點點頭，又笑著瞥了豐華一眼：“可是居然還有空吃飯呢。”

　　 “湊巧而已。”

　　 說著，豐華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冰水，仰頭一飲而盡。

　　 外表循規蹈矩的制服少女牛飲的模樣，把周遭的顧客與店員們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函館在冬季的降雨…或者說降雪量比較大，一個月里有十幾天都要下點雪。而大概是因為眼下才11月的緣故，今天函館灰蒙蒙的天空中只是飄下了些許濛濛細雨。

　　 一個人吃完了兩人份咖喱的豐華帶著稍微吃了兩塊可樂餅的麻美穿過了店門口正對著雨發愁的其他客人們，戴上風帽走向了停在街邊不遠處的無人轎車。

　　 “魔女的動向怎麼樣？”麻美一邊坐進車里，一邊問道。

　　 “沒什麼新變化，預計還是在下午1點左右到達。”豐華坐到麻美身旁，帶上了車門：“雖然現在才12點，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先趕到視野好一點的地方去吧。”

　　 轎車隨即自動行駛起來，進入了主干道上的車流。

　　 “唔…要是它和資料上寫的一樣是個風暴的話，應該哪里都看得見吧。”麻美說。

　　 “倒也是——”

　　 ——突然，車窗外陷入了一片漆黑。

　　 豐華立刻警覺了起來：轎車之前正開在平整的主干道上，前方並沒有隧道，何況就算從前擋風看出去也一樣什麼都看不見，這絕不平常。

　　 “麻美。”豐華從旁邊漆黑的車窗上收回目光，嚴肅地望著麻美。

　　 “嗯…”麻美早已完成變身，蓄勢待發：“…大概，我們要等的魔女已經提前到了。”

　　 但是，雖然明知道情況不對勁，她們倆一時間卻也沒有任何辦法。車窗外一片漆黑，就算用上其他傳感器也完全接收不到什麼有用的信號，懸掛系統內的壓力計也表明車輪正正常受力，而且還在持續向前行駛。

　　 這樣看來，她們應該是已經來到了結界內部，更加不該輕舉妄動——雖然豐華也知道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她仍然在猶豫，要不要打開車門看看情況。

　　 “冷靜點。”說著，麻美按住豐華放到門邊的手：“我們可能還在前往結界的通道里。”

　　 “唔…”回想了一下過去進入結界的經驗，豐華也點點頭，承認了這個猜想的合理性。不過，她還是不由得提問道：“但是，為什麼這次花了這麼長時間？”

　　 “我…雖然只是推測，不過我覺得可能是因為這次的結界復雜程度遠超以往。”

　　 說到這里，麻美瞥了一眼開始思索的豐華：

　　 “想想看，最簡單的使魔結界連明確的邊界都沒有，相應的也沒有太多復雜的結構；而魔女產生的結界就有明顯的入口通道了，里面的路都很曲折，而且有的還會變形…”

　　 “這麼說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豐華蹙著眉。

　　 “不要擔心，雲海信號還沒全斷呢。”麻美微笑了一下：“再不濟，我們也能暫且撤退，回頭再來找它算賬的，對吧？”

　　 聽到這里，豐華也只有深呼吸了一下，拿出了干勁來：

　　 “…是啊。見招拆招的時候到了——咦？”

　　 豐華突然驚呼的原因，是自己…不，整輛車突然都進入了失重的狀態。

　　 “咿呀啊啊啊啊？！”猝不及防的失重下，原本還信心十足的麻美立刻發出悲鳴。

　　 短暫的失重過後，車輛隨著噗通一聲猛地停了下來。而在感受到向上加速度的刹那，豐華就立刻撲過去抱住麻美的頭，防止她直接磕在車頂上面。

　　 盡管都受過訓練，她們倆仍然被這亂七八糟的入水給顛得七葷八素。

　　 “嗚…謝謝。”麻美紅著臉依偎在豐華懷里說道。

　　 “我總不見得看著你磕壞腦袋。”

　　 說著，豐華搖搖頭，隨後看向了車窗外。

　　 在車體四周展開的充氣浮筒外面，是一副格外絢麗而又光怪陸離的景象。

　　 石磚牆，青瓦片，還有平緩屋頂上無數林立的煙囪，這里的大多建築物看起來完全是第一次工業革命左右的水平，但煙囪中卻冒著散發著淡淡白光的煙霧，直直飄上天空。

　　 而轎車此時看樣子是濺落在了一條寬闊的運河當中，周圍還時不時有船舶來來往往，但是上面卻絲毫不見人影，安靜得有些滲人。

　　 從左右兩側的車窗望出去，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向上直延伸連接到天空中的街道燈火，而車頭前方則能看見一座宏偉的石質大橋傲然立於河面上。而向河水中看去時，卻完全看不見下面的河道，而是在清澈見底的水體另一頭，看見了璀璨的星河。

　　 “…這是哪兒啊？”麻美望著眼前奇幻的景象，夢囈般地問道。

　　 “應該是魔女的結界…可這也太夸張了。”豐華苦笑著說道。

　　 不過無論如何，豐華還是啟動了車上備用的噴水推進器，讓車靠在了岸邊的碼頭上。這種轎車或許是世界上唯一具備落水自救功能的量產裝甲轎車了，為了讓自家干員不至於不明不白地被送回家重生，工程部可以說是操碎了心。

　　 靠岸之後，豐華率先拉下車窗爬上了碼頭，然後就衝剛來到窗前的麻美伸出手。

　　 麻美抓住豐華的手登上碼頭。她望著面前這片在昏暗的煤氣燈光下看起來光潔如新的石磚地面，感嘆道：

　　 “再怎麼看，這個地方也還是很不可思議啊。”

　　 “可不是嗎。”豐華也稍微感嘆了一下。

　　 除了這個結界本身超乎尋常的精細程度與龐大的容量以外，豐華倒是更加驚訝於世上居然真的存在具備如此水平能力的魔女。

　　 還是說，這並不是普通的魔女結界，而是QB用其他手段設法完成的特殊產物呢？

　　 “豐華…在懷疑QB嗎？”麻美輕聲問道。

　　 “嗯。它前幾天才剛作出那種犯罪宣言，如今我們就莫名其妙被拽進了這里…說是巧合未免太過武斷。”

　　 “說的是啊——”

　　 麻美苦笑了一下，站在岸邊的石磚地伸展了一下四肢：

　　 “唉…雖然事到如今要說QB全無歹意也是胡扯，可再怎麼說…那東西曾經也和我一起度過了六個月呀。”

　　 “還是不要貿然把QB的思維模式與人類畫上等號比較好。”豐華提醒道：“根據工程部先前的分析，它現在所使用的軀體根本沒有用於情感處理的部件，不能以常理踱之。”

　　 “嗯，是啊…或許只是我一廂情願。”

　　 麻美微笑著望向豐華：

　　 “只不過，有的假設總是比殘酷的現實教人更加願意去相信的嘛。”

　　 “那是因為麻美太一根筋了。”

　　 豐華扁了扁嘴，露出一個有些苦澀的笑容：

　　 “我也更願意相信QB不會作出多麼離譜的事…但事實上，它就算要毀滅世界也只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情而已，根本不會在乎我們的死活。”

　　 “嗯…我們就努力爭取不要讓世界毀滅吧。”麻美微笑起來，半開玩笑地說道。

　　 “是啊——該工作了。”

　　 豐華隨手在半空中畫出幾個三角形，三只戰術妖精立刻傳送出現在她背後。豐華動手將妖精們的交戰模式調整到不對未知目標主動開火，又看向不遠處通向上層街道的樓梯：

　　 “我們先去看看情況吧。”

　　 兩雙帶有柔性底面的制服靴子踩在石磚台階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她們體重很輕，而且還是輕裝上陣，鞋底的柔性材料得以有效發揮其降低腳步聲的作用。

　　 在河邊的街道上，燈火通明的店鋪幾乎在整條河岸邊排滿，若是再往鋪面之間的小巷探出頭去，則能看見一道道上方點著黯淡燈光的公寓大門。

　　 在這些大約不過七八層高的樓房間，木質的格子窗櫺當中鑲嵌著明亮而剔透的玻璃。窗戶內側的窗簾或朴實或華麗，不過卻無一例外全部拉得緊緊的，透出朦朧而溫暖的光。窗外則加裝著酸洗處理過的鐵灰色格柵防盜窗，看起來對小偷很不友好。

　　 不過再怎麼說，豐華也沒有真的想去撬開扇窗戶看看什麼的，只是好奇這個結界到底為什麼會是這副模樣。麻美對周遭的一切也非常好奇，不過更多的則是欣賞，她非常喜歡這些古色古香充滿韻味的東西。

　　 “——中午12點37分…來得還算是時候。”

　　 原本還在東看看西看看的二人組聽到這個聲音立刻抬起頭，意外地在路燈上面看見了一個非常熟悉的身影。

　　 “又見面了，二位。”美國織莉子此時正身著那一襲白衣的魔法少女裝束，非常從容地站在煤氣路燈的尖頂上，衝她們行了個屈膝禮。

　　 “你怎麼也在這兒？”豐華極度困惑地問道。

　　 “唔，我進來之前最後的記憶，就是新聞中提到的那場冬季風暴終於抵達了見瀧原。”白色的魔法少女很坦誠地答道：“而很不巧我就住在見瀧原，要真的是那場風暴在作祟，那麼我只能說自己也是身不由己。”

　　 “是啊，我也差不多吧。”

　　 說著，一道火紅色的身影‘嘩’地一下從旁邊的屋檐上一躍而下，落在三人當中。

　　 單馬尾吊眼角的颯爽少女一手提著長槍，嘴里還叼著一根棒棒糖，看起來很是悠哉…這種情況下還不忘吃東西的，大概也只有佐倉杏子了。

　　 “怎麼連杏子也被卷進來了啊…”麻美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那天回家路上不知怎麼地突然下大雨了嘛。”杏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還沒等我回到家就莫名其妙兩眼一黑，過後就不知怎麼跑進這里來了。”

　　 “兩眼一黑…唔，我們進來時也是差不多的情況。”豐華回憶了一下剛才車上的情形，又看向了站在路燈上若有所思的魔法少女：“織莉子呢？”

　　 “我也是一樣…那時候什麼都看不見，能力也無法發揮作用。”織莉子有些遺憾地說。

　　 麻美則說道：“大概就和我們的推測一樣，那是進入這個結界時經過的通道吧。”

　　 “唔，但這麼說來這個通道不是還挺厲害的嗎？”杏子撓著下巴說道：“居然可以精准地把我們幾個全給抓進這里面來哎。”

　　 “是啊…這一點，和過去的魔女結界很不一樣呢。”麻美表示同意。

　　 “能有人看出這一點還真是幫大忙了。”

　　 說著，焰從小巷的陰影當中走了出來：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態，我們必須謹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