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在樹杈上擦拭著他的劍,這柄劍跟隨了他已經八年,曾經沾染過無數人的血液。陽光透過層層樹葉,射到劍身上,閃著毫無溫度的點點寒芒。不久他便聽到不遠處巨大的山莊中,一個男人粗重的呼吸聲戛然而止,隨之,一個女子獨特的口哨聲吹響了。他把劍收回鞘內,踩著層疊的樹丫,往口哨的方向躍去。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宋二來到了山莊的外牆,看似森嚴的守衛在他面前如同無物,徑直來到了山莊南側一個隱秘的馬廄頂上,他確信不會有人看到他。“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嗯。”宋二回答道,他躍下房檐,看到一個赤裸的躺在草垛上的男人。他皺了皺眉頭,從腰帶上掏出一根銀針,刺進了依然滴淌著穢物的挺立著的陽具,不一會兒,銀針漸漸變的烏黑。他又掏出一根同樣的銀針,再次刺了進去,這一次,銀針毫無變化。“走吧。”那個女人始終沒有轉過頭來再看那個男人一眼,“這里好臭,帶我去最近的山溪。”宋二收好兩根色澤完全相反的銀針,什麼也沒有說,轉身將那個女人扛在肩上。女人身無寸縷,滑膩柔嫩的肌膚貼在他的脖頸上,她的手輕輕勾住了宋二的上身。嗤的一下,馬廄里只剩下了男人的屍身,仿佛誰都沒有來過,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直到打掃馬廄的仆婦驚恐的喊叫聲響起。
冷冽的泉水時不時濺到宋二的臉上,他又掏出了劍,不停的擦拭。他從行囊里掏出一套粗麻布衣和頭巾,循著聲往身後丟去。“這料子,真刺人。”女人的嗔怪聲響起。兩只白皙的手從宋二的項間伸了過來,扣住了他的胸膛,粗麻的袖口被卡在他的耳背上,毛糙的質感讓他非常不適。“送我回去。”女人說道,濕熱的氣流隨著輕柔的嗓音從宋二的耳邊穿過,他直起了身子,收起了劍,背起了普通村婦打扮的女人,一步一步沿著溪流,往山下走去。
夕陽下的長陽,車馬如同流雲般穿梭著,絳紫的天空下,各個高閣上紛紛豎起華燈。乾河上,點滿了蓮花燭燈,待日暮降臨,會把穿過整個長京城的河流,映成天上銀河一般。“小姐,您慢點走。”一個華服少女身後,兩個侍女打扮的丫鬟緊隨其後,少女的步子很快,她們手持著采辦的物件,難以追上,不時撞到過路行人,不停道歉。華服少女畫著淡雅的彩妝,明艷的雙眸下,左右頰上各一點血紅的朱砂像是血滴成的淚。
“小姐,您要不要先和我們回府一同把置辦的物件放一下,再陪您過來,這樣直接見凌公子,怕是不妥?”一行三人踏入一家名為華池的酒樓,一個丫鬟湊近華服少女的耳畔輕輕說道。“要回去你們自己回去就好了。”少女徑直往二樓走去,“他若喜歡我,便要喜歡我所有的模樣,我就愛這般無理取鬧,若他不喜,自己回去便罷。”兩個丫鬟苦不堪言,又深知自家小姐的脾氣,只得帶上物件擠上並不寬敞的樓梯。“龍小姐請留步。”適才擠上二樓,一個青衫布袍的長須老者向著要往三層跑去的華服少女說道。他的聲音很輕但有力,一雙布鞋邊沾著稍許新泥,氣息十分平穩。“嘿,宮老爺子,您怎麼在這兒呢,你家公子呢?”華服少女回過頭來,湊近老者笑嘻嘻的打著招呼。“望小姐恕罪,鄙家少爺突然抱病,臨時爽約,真是萬分惶恐,也請向龍老賠罪。”老者將腰彎的更低了,本就略有駝背,現在看起來更似折了一般,這時看見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仆從,雙手舉著一個包裝華麗的小盒子。“這時凌霄山莊的鎮莊之寶,凌茸膏,以表歉意,務必收下。”老者輕聲說道。
“不愛來就不來唄,何必故作姿態,凌霄山莊當家人,還能生什麼病,這凌茸膏看來也未必有傳說的那麼神奇。彩雲,彩霞,你們也聽到了罷,回府,真掃興。”華服少女一臉不悅,旋即轉身下樓去了。兩個丫鬟不住的給青衫老者點頭致歉,收下禮物後便追趕家中小姐去了,彩雲一個不注意,被酒樓門口乞討的乞丐撞了個滿懷,隨身的木盒中的小食撒了一地,引來一陣哄搶。彩雲輕啐了一口,拍了拍衣裳,一刻不敢停歇的追著幾乎要融入夜色中的少女和彩霞去了。
凌霄山莊的藥鋪凌雲閣一夜之間全都打烊了,仿佛燈會上的孔明燈一般,當人們看著它緩緩升起,似乎要成為恒星般永久明亮之時,毫無征兆的忽然就熄滅了。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幾日後各家凌雲閣再次開張後,似乎什麼都沒變化,只有細心的人發現,賬房先生用的章印,似乎和之前有那麼些不同,但對主顧來說,這又有什麼影響呢。
“龍老,凌霄山莊的人的來信,說是莊主突發惡疾去世,但不便公布,請您海涵,關於小姐的婚約,待處理完後世後,新的當家人自會上門賠罪。”一個穿著灰衣中年人站在長陽城龍府的正殿門口,輕聲的稟報道。“知道了。”一個渾厚的男聲傳來,灰衣人聞聲邊退下,他下意識的看了看耳房的屋頂,確認空無一物後徑直離開了。
長陽城龍家,江湖兒女無人不曉,家主龍老,時憑借一柄短刀縱橫江湖十數年,又曾在北狄犯境之時,以數十人之軀殺退數千賊子,威震北境。有人說他年少時奇遇同使一柄短刀的前世高人尋林仙點撥,又被傳授在江湖上滅跡上百年的無雙神功,才能在數年間白手起家建立起響徹武林的北龍門,而門中骨干,皆為當時一同抗敵的英雄伙伴。現今過去數十年,已然成為一統四壇,掌控著北方武林的龐大組織。龍老之名早已傳遍華夏大地,而他卻在十多年前突然宣布喜得愛女,從此隱退江湖,北龍門亦交給了當時的朱雀壇主——聞步初。雖然龍老的退出引起了一陣巨大的波瀾,但是他親手培養的接班人一一化解了險情,北龍門日益壯大,人們紛紛說道,過不了幾年,這個北字就可以去掉了。
過了兩年,龍老又添一愛女,可惜在十多歲時便早早夭折,所幸龍家大小姐龍莫心落得楚楚動人,龍老對這閨女也是萬分呵護,為使她遠離江湖紛擾,竟是不教授一絲武功,外人看來,竟只萬般寵溺,以致龍家小姐雖傾城傾國,卻任性恣情,肆意妄為。這幾年,龍家小姐亦到了嫁娶的年紀,江湖各方人士出於龍老的威名,紛紛前來提請,只是這小姐脾氣古怪,讓不少人碰壁。如今百年傳承的凌霄山莊莊主倒是與她見了幾次面,當人們都覺得好事將成之時,卻突然變得杳無音信,連同凌霄山莊都似乎一起消失在了江湖之中。
宋二永遠記得那一天,小師妹的口哨聲遲遲沒有吹響,氣息卻消失無蹤,待男人粗重的喘息聲和腳步褪去後許久,他才敢輕輕靠近。沒有哪一次曾讓他如此心慌,心跳聲甚至蓋過了自己的呼吸,他知道這是大忌,調息了好幾下,才出現在了原先約定好的地方。熟悉的嬌小身軀躺倒在地上,灑滿血漬和汙物,動人的頭顱已經離開了纖白的脖頸,滾落在一旁的牆角里。她殘破的身軀上的傷口,昭示著她曾承受著的可怕傷害,而這些痛苦,宋二卻沒有在之前的氣息中感知半毫。宋二無法忍受的想要嘔吐,他曾經無數次奪取過他人的生命,亦能從容接受自己的死,但是適才還在自己面前熟悉而鮮活的生命,就這樣四散在眼前,依然讓他有著想要把心髒嘔出的衝動。他刺了自己的左胸一劍,冰冷的觸感和疼痛能讓他快速冷靜下來,他剖開小師妹的小腹,取出了那個物件,之後不留痕跡的離開了現場。這是他的劍,最後一次喋血。
宋二毫無方向的飛奔,只是想要盡快逃離,在他到達無相山瀑布之下時,他再也無法抑制的嘔吐。他的手緊緊捏住那個物件,直到嗑破皮膚,他的血和小師妹的血融在了一起。再睜開眼,那個女人已經找到了他。“她死了。”宋二說。“我知道了。”女人說,“你做的很好。”“不,她死了。”宋二說。“師父會處理剩下的事的,你太累了。”女人依然淡淡的說。“我說她死了,你聽到了嗎!!?”宋二突然大聲喊道,他從沒想到,自己的聲音能有這麼響亮,等他恢復冷靜後,發現自己的手掐著女人的脖子,留下淺淺的紅印。“莫傷從第一天起,就做好了這個准備,我也一樣,你要趕緊忘記這件事,才不枉她到最後還在保護你。”女人推開他的手,瞥了他一眼,轉過身去說道。
保護我?宋二的頭腦飛快的轉動著,血腥的場面讓他的大腦變得混亂,女人的話讓他一點一滴回想這不堪的記憶。是的,如果她呼救,或者發出任何異常的聲響,甚至一絲紊亂的氣息,自己都會毫不猶豫的衝上去吧。而那個男人,是心緒已亂的自己不能對付的人,自己一個人全身而退也許可能,但是也救不了小師妹的命,也會將師父和那個女人一同置於險境。但是為什麼會被發現,破綻到底在哪兒,“為什麼?”宋二問。“沒有一個尋常女子能經受住這樣的痛苦,卻氣息不亂。莫傷的倔強,害了她自己。”女人淡淡的說著:“別想太多了,我來讓你好好休息,你,可不能再死了。”她的手解開宋二的褲帶,宋二熾熱的地方感受到了那只手的冰冷,只有那一次,那只柔弱無骨的手,是那麼的透心的寒冷。
釋放後的空虛和疲倦襲來,宋二夢見了小師妹和自己還有那個女人,三個人還是當年的孩子,在青翠的草原里撒歡兒的奔跑,黃色的野花開滿地,陽光照射下顯得格外鮮艷耀眼。小師妹給自己和那個女人做了野花頭環,自己也給小師妹和那個女人做了狗尾巴戒指,一一戴上。小師妹的手指不小心被鋒利的野草割破,卻依然自己吸吮著傷口,笑臉盈盈的說著不痛,宋二著急的拉過她的手替她擦血和吹著傷口,涓涓涌出的鮮血,不一會兒才止住,兩人相視一下,哈哈的笑了起來。那個女人則在後面微笑著用平淡的眼神看著他倆。不一會兒,烏雲滾了過來,天變了,三個孩子趕緊跑向不遠處的大樹下躲雨,可是大樹卻越跑越遠,好像永遠跑不到一樣,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那個女人牽著自己的手,自己牽著小師妹的手,沒命的奔跑,忽然他腳底一滑,小師妹同他一起跌跤了,牽著她的手亦松開了。那個女人拉起他繼續狂奔,他哭喊著小師妹的名字,卻被大雨灌進了眼瞼,自己被拖行著,離那個模糊的黑點越來越遠,直到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又夢到自己在血海中站在了屍體堆上,腳下盡是被自己砍殺的敵人。天空中下著駭人的滂沱大雨,血順著自己的頭發淋到了眼里,一切看起來都變得絳紅。敵人的血匯聚成汩汩溪流,自己的劍上的血卻始終衝刷不盡。他奇怪極了,用力用被淋濕的衣物擦拭著,依然擦不干淨,他看了又看,發現劍上的血光里映著一雙眼睛。是小師妹的眼睛,最後刺入她身體的,正是自己的劍。可宋二並不感到害怕,但是卻無法抑制的悲傷,小師妹的眼睛沒有仇恨和幽怨,反而充滿溫柔和善意。宋二想和她說說話,可是雨滴總是打在那雙透亮的眼睛上,變得模糊不清,宋二只能一直擦一直擦,卻好像永遠擦不干淨。
宋二在長陽城里游蕩著,人們只會當他是一個路過的落魄俠客,他們出入最簡陋的酒肆,賭坊,妓院,這種人每天在長陽城里會出現上百個,日復一日,如同孤魂野鬼,也沒有人會記得宋二的相貌,直到有人來找到他,告訴他在哪里有著要去執行的任務。任務最早是由師父下的,小師妹死後直接由那個女人來通知他。傳遞信息的紙片往往在他醉倒街頭後出現在他的劍鞘里,只寫著時間和地點,他知道這個娟秀字體的主人,他也從不去問為何不由師父發令了,要知道師父最討厭多嘴,想必那個女人也是,反正要做的活兒都一樣,於是這種默契就持續了四年之久。元宵節那晚宋二不記得自己醉倒在哪里了,萬家燈火霓虹闌珊與自己毫不相干,醒來後劍鞘松動,彈出一小塊牛軋糖,細碎的紙片夾雜在其中。宋二碾碎糖果打開一看:中和 龍門 朱雀壇。
每年的元宵過後,北龍門的頭領們都會前來拜見前門主龍老,向龍老請安。這時龍莫心則會顯得百無聊賴,被限制外出的她只能在外院里看著這些和父親似乎很熟悉的朋友,有些和父親年紀相仿,有些則年輕很多,明顯是後輩,有些人畢恭畢敬,有些人溜須拍馬,父親從不讓她接觸這些人,說是看透了江湖紛爭,肮髒不堪,不願意讓她沾染半分。聞步初穿著他片刻不離身的絳紫色袍子,最後一個踏進了內院。他身後帶著三兩年輕隨從,各個看起來精神抖擻,武藝不凡,人們都說新門主善用後輩看來果然不假。龍莫心看著他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動作,除了微微蓄起的胡須外似乎和過去幾年並無不同。和過往一樣,聞步初向龍老簡單講了講北龍門目前的情況,龍老也照例擺著手說這已經不關他的事,一切由聞門主決斷就好。接著,聞步初也像往年一樣,讓年輕人們送上禮品,並逐一向龍老介紹他的得意門生。
“彩雲彩霞,你們看,那個白面的小生是否有點眼熟?”龍莫心心中一個激靈,招呼來兩個丫鬟,三個帶著花簪的腦袋在內牆外張望著。“小姐小姐,這個男子有點像凌公子,但著實年幼了些許。沒聽說過凌公子有什麼幼弟呀。”彩霞說道,卻忘記自己大半個腦袋已經探出了牆頭,龍老平淡的眼里立刻透來凌厲的目光,嚇得三個少女彈坐在地,蜷縮在牆角,捂著嘴不敢出大氣。“我聽管家說了,凌公子似是突然病死了。”彩雲悄悄的說著。“那還談什麼醫藥世家,救命良藥,自己都治不了。“龍莫心不屑的說著。”小姐小姐,你沒聽說過醫者不能自醫嗎?看來真是這樣呢。”彩雲借著說道。“廢話,我能不知道嗎?哼,沒本事就是沒本事,還想娶本小姐,做夢吧!”“噓!噓!小姐你太大聲了啦。”彩霞用食指比著嘴,拉著自己小姐的手臂說道。“沒意思,每年都是看這些老伯伯,又不讓我出去,真是的,我們回房吧。”龍莫心站起了身子,拉著兩個丫鬟的手往里走去。“唉唉,那不是老爺怕門內好手都聚集在這兒,小姐若此時外出會有危險麼。”彩霞一邊疾走一邊說著。女子們自以為輕的悄悄話,早已傳至門庭里的武林高手們耳中,只是礙於龍老的威嚴,不敢笑出聲來罷了。
夕陽西斜,如血的陽光照進了龍府內院,照在龍老的臉上使他古銅的膚色變得通紅。之前聚集的人群已然散去,只留聞步初一人,他在龍老耳邊耳語了幾句,忽然伏地跪下:“屬下萬死,望龍老恕罪。”“聞門主這是何意啊,我已說過多次,老朽早已不管江湖事務,門主亦早已不是任何人的屬下。”龍老依然半坐在那張太師椅上,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屬下擅作主張,取了凌霄天性命,沒想到他竟與令千金有著……”聞步初的聲音越來越低。“不礙事,門派大事,兒女情長自該放在一邊,聞門主不必為此等小事擔憂。”龍老半起了身子,伸手去扶那個紫衣中年男人,在他第一次歸於自己門下時,也曾這樣拉起尚還年輕的聞步初。忠心不二,思慮謹慎,行事果斷,且有少見於同齡人的狠辣。龍老當時便收他成為近侍,直至北龍門壯大後,位居朱雀壇主。在龍老退隱江湖之後,又是這位後起之秀,獨自平反當年的青龍玄武之亂。而今四壇,兩位壇主空缺,麒麟壇主又安於一隅,聞步初可謂在北龍門中如日中天。近幾年來,又在商道上取得頗多拓展,讓北龍門的盛名早早傳出了北境。
聞步初站起身來,扶著龍老坐回座椅,一邊說道:“剛才給您介紹的孩子里,有個叫凌霄智的,其父便是凌霄天的叔伯。”“凌空良這人臭名昭著,為何助他?”龍老敲了敲膝蓋,他已坐了大半天了,年歲在他身上多少留下了痕跡,已然不再是當年的英雄少年。“正是因為此人無德,引起內斗,才能讓我們乘此良機,日後可掌控九州的藥材生意,江湖行走,永遠免不了跌打損傷。”聞步初看了看龍老半閉的眼睛接著說:“令千金對凌霄天用情可深?不知此事對她……”龍老擺擺手:“這孩子自幼喪母,我又不懂女子心思教導無方,寵她過甚,沒點女孩家樣子。她大咧慣了,年逾桃李心中卻仍無成親之意,不必多慮。”“是,帶過幾天屬下給小姐帶點女孩子家稀罕的玩意兒,向她配個不是才行。”聞步初看到龍老的眼睛就要閉上,做了個揖,倒退著出了內院。
平安街上,一個白淨少年正在酒館不經意的喝著茶水,天已經大暗了,他的眼睛時不時盯著道口的轉角。不一會兒,聞步初從道口走了過來,徑直進了茶館坐到了他的身邊:”龍老縱橫江湖數十載,兩位夫人卻都難產而死,無子嗣留存。他對大女看似嚴厲,實則驕縱,又不教授武學,近年小女夭折,連遭打擊,又無傳人,看來已是心生退卻。”他喝了一口粗茶,嘖了嘖嘴:“你看呢。”這白淨少年正式適才提到的凌空智,他看著聞步初的臉說道:“聞門主早已定奪,何必再多問。家父定會如約為門主解除心頭大患。”“小凌公子說笑了,凌霄山莊乃是享譽天下的名宗正派,我等北夷江湖草莽能與貴莊共謀大事,乃是沾了您和令尊的光。”聞步初呵呵的笑著,明亮的月光下,能看到凌霄智微微上揚的嘴角。
昇龍坡是長陽城西北的一座無人土坡,四處長著雜亂無章的草木。宋二帶著斗笠,站在昇龍坡的最高點,拜他超乎尋常的視力所賜,從這邊可以遠遠眺望到北龍門的總舵。總舵位於長陽城正西面,有兩條車馬絡繹的商道,之前只是為江湖人士和輜重供給開辟的道路,近年逐漸有些商隊往來其間,快馬揚起的黃土,時不時漫天蔽日,與東邊的蔥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朱雀壇自然也在總舵的正南位,自從壇主聞步初升任門主,朱雀壇的地位也已躍居門內之首,時著朱砂色制服的朱雀壇弟子們也自個個昂首挺胸。
黃土堆成的沙堡,蓋著青黑色的瓦片,四個方向各有一個塔樓,是壇主平日的居所。宋二緊緊盯著南方的磚紅色高塔,怎麼前往,怎麼躲藏,怎麼逃脫,無數條路线在他腦中閃現著。龍老掌權的時候,龍門總舵還只有一個雛形,當時緊緊是江湖兒女聚集的一個場所,里面有自己的酒肆和擂台,各位壇主也只是有著自己單獨的屋子而已。經過這十來年聞步初的精心打造,已然氣勢恢宏,卻總讓人覺得缺點什麼。那個女人曾說過,不是缺點什麼,是多了匪氣,多了那股張狂不內斂的殺意。宋二覺得她怎麼說,便是什麼了,他從不問為什麼,也不想知道,就像他毫無愛好的性子一樣。那個女人曾說他該像一個人一樣活著,有自己的愛自己的欲,她只剩自己這一個親人了,總是盼得他好。宋二反問道:“做像你一樣的人嗎?”那個女人回答道:“不,我只是一個見不得天日的鬼。”之後便再也不說,宋二也再不曾問,自從小師妹死後,他總覺得自己的魂似已經死了,除了養成了無事拭劍的奇怪嗜好外,便只剩飲酒,飲到天昏地暗,飲到忘卻一切,飲到自己覺得自己無法再次醒來。
宋二突然聽到了細碎的腳步聲,看來此時到昇龍坡的可不止他一個人。離中和尚有時日,龍門壯大至今,朋友敵人都不會少,宋二不想引起什麼瓜葛,悄身欲從草木高大但稀疏的南坡往下離去。忽然間,宋二只覺得那個呼吸聲,讓自己的心跳的快要嘔出,如同蕩入萬年深潭般冰冷壓抑。是那個人,是他沒錯,不論外形打扮如何變化,人的氣息是不會變的。那一天的記憶如同海水倒灌般襲來,將他卷進駭浪之中,宋二只覺得天旋地轉,下一刻便會倒下。他發狂般的想要去看一看那個人,要去親手了結了他,但是理智告訴他還不是時候。師父做事,絕無紕漏,那夜的火光下,為何還會逸出如此陰魂不散的幽靈。他為什麼還活著,他是如何銷聲匿跡這四年,他又是來這里做什麼。宋二逃也似的回到了長陽城,但這些問題不停在他腦袋里來回衝撞,讓他無法思考任何的東西。於是,宋二決定去喝酒。
宋二在街頭酒肆清醒過來時已是皓月當空,滿月將周遭照的異常清晰。看來伙計礙於他在桌角放置的幾碎銀兩並未在他醉倒後即刻趕他離席。酒肆中除了早已醉酒的宋二外,只剩一個身著紫色衣服的中年人和一個白衣少年正交談甚歡,時不時撫桌大笑,似乎已飲了不少酒。宋二沒有抬起一直趴著的頭,直到他們離席,遠去。伙計待罕見的出手闊綽的貴客散去後,將桌角的碎銀收入囊中,推了推宋二,示意行將打烊。宋二躺坐在酒肆關閉的扉門口,凜冽的夜風讓他酒醒八分,也將頭腦吹得冷寂,他細細琢磨著適才二人的話語。朱雀壇,朱雀壇,要去告訴個女人才行。宋二在紙上寫了那兩人的古怪,又順勢寫下了那個令他恐懼的氣息的存在,他稍加思索,又將這部分撕去了。宋二將書信封進一顆細小的蠟丸,再次來到那個闊別已久的屋頂,迅速將蠟丸彈進油紙糊制的窗內,離開,在寂靜的深夜里也未曾發出一絲聲響。早在三年之前,宋二曾在這里被人瞥到一眼,那個女人當即警告他不可再來,但他隱隱覺得這次的消息值得這麼做。
這樣便過去了幾日,宋二在長陽城內外往復游蕩,卻再也沒有聽到那個氣息聲,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當時是否聽錯了,對沒有上前再確認一眼而後悔不已。然而隨著約定之日越來越近,宋二需要將自己的情緒一一排空,他知道這在緊要之時可是會斷送了自己和他人的命。在行動前三日,他和以往一樣,前往小師妹的墓前,雖然,只能遠遠的躲在茂繁的樹杈間。他又抽出了劍,劍身倒映著小師妹的碑,上邊寫著她的名字,宋二想了想,似乎只有那個女人習慣用這個名字稱呼她,也許,只是為了行事便利吧。在自己心里,那個名字從來不屬於小師妹,如同那個女人的一樣。宋二不知道如果那一天沒有遇到師父,三人的結局又是如何。也許自己混跡街頭,偷盜扒竊,在某個夜晚被人打死在無人的角落。小師妹和她呢,也許憑著天生麗質,沒入塵世,又或許命運眷顧,被闊綽人家納為小妾。又些許自己再得高人點撥,拜入龍門,混至高職,保二人一世平安。他想了想,發出了無聲的痴笑,沒有人能保他人一世平安。宋二搖了搖頭,又開始不停的拭劍,直到一撇青布映入他的劍身。那個氣息聲,來了。
灰衣人敲了敲龍府正殿的木門,發出輕微的咚咚聲:“龍老,凌霄山莊的凌霄良請您和小姐在中和節赴宴,道是為霄天之變故賠禮。”“無妨,勞煩您采辦一下,請幾個上好的廚子,再置辦幾壇子好酒。”渾厚的男聲從門里傳來。“凌霄良說,凌霄山莊易主之事暫不便公開,又有礙小姐聲名,他已與聞門主商議,當日酉時在龍門總舵辦宴,不知龍老意下如何?”“哦?既已與聞門主議定,此事就這麼辦吧。還有三日便是中和,管家勞駕轉告一下莫心。“龍老停頓了一下,”凌霄天之事後,她便不愛聽我的話啦。吾等雖已是江湖閒雲,但是禮數還是得有。”“是。”灰衣人待龍老不再講話,轉身退出了內院,他看了看耳房房頂,便匆匆離開了。
“小姐在休息,闞管家有何吩咐?”彩雲立在龍莫心閨房門外,見到灰衣管家後,雙腿微屈行禮。“凌霄山莊欲給小姐賠不是,中和之日在朱雀壇為小姐設宴。”管家揖手回禮說道,看到彩雲一臉不解,接著說:“老爺已知此事,讓我前來轉告。當日申時,聞門主會親自來接老爺和小姐。”“我們小姐的脾氣你也知道,我也只能轉告,願不願意去,我就不知道了。”彩雲聳了聳肩說道。“老爺吩咐了,不可失禮數。不打擾小姐休息,我先告退了。”管家說完,便徑直離開了。不一會兒彩霞打開了門,對著彩雲點了點頭。
“爹!我不去。”龍莫心突然風風火火跑進了正殿,彩雲彩霞跟在身後,看上去是無力阻攔。龍老正在與幾個江湖人士議事,站在龍老身邊的闞管家急忙上前阻攔,卻被一把甩到了身後。“爹!總舵里破破爛爛的,還有奇奇怪怪的人,你都讓我不要摻和江湖事務啦。要去你自己去。”龍莫心抓著龍老的左臂,使勁搖晃著,也不顧旁人的眼神。“胡鬧。他人好意賠禮,又是你聞伯伯設宴,你若不去,我龍府將來還如何在江湖上做人。”龍老說著使了個眼色,彩雲彩霞忙過來拉住自己小姐。“我和你莫伯伯這還有正事,你快回屋去,別讓外人笑話我龍八教女無方了。”“不妨不妨,小姐有傾城傾國之姿,又保有天真爛漫之心,實乃龍老細心呵護所致,吾等只有羨慕不已。”玄武壇主莫乏昭說道。莫乏昭在青龍壇和麒麟壇動蕩之時,正巧率眾往南方出使辦差,待返回總壇之後,便發現兩位壇主已被梟首示眾,當即表示悉聽聞門主調遣,從此也是兢兢業業,作為壇主,對從前的同門聞步初從不說一個不字,手下眾人也是頗有微詞。
龍莫心看著身著灰白袍的莫乏昭噘了噘嘴,“爹你就會教訓我,不像莫伯伯,一如既往會說討巧的話,本小姐若是有您這口舌功夫,那必能幫上我爹,說不定他便不會隱退,我也能弄個壇主什麼的當當。”“不敢不敢,小姐聰慧凌厲,小可也只是為養家糊口,當差辦事而已,這什麼破壇主,小姐若是想當,小可讓給小姐便是。”說著他從腰間掏出壇印,朝龍莫心低頭雙手奉上。“哼,我可不稀罕。爹,我走啦,當天若是心情好,我便自會去。”說著,龍莫心做了個鬼臉帶著兩個侍女離開了屋子。莫乏昭高聲喊道:“小可屆時必定恭候小姐駕臨。”龍老邊苦笑邊搖頭:“小女無禮,讓各位見笑了。”
“彩雲彩霞,你們說後天我穿哪件衣服?”龍莫心往自己房間的方向走著,一邊默默地問。彩雲和彩霞相視一笑,“憑小姐的臉蛋兒,哪還需要衣物襯托,怎般如何都好看極了。”“你們盡會取笑我。看我撓你們!”龍莫心臉一紅,作出要撲人般的模樣,手伸向著兩個稍長她幾歲的侍女腰間,幾個女孩邊尖叫著邊跑進了府宅深處。天漸次暗了下來,屋頂傳來沙沙的聲響,好似靈貓躍上樹梢。
“靈劍鳳三,我知道你在這兒。”一個老者的聲音傳來,宋二將劍收回鞘內,心又不住狂跳,宋二知道,這樣露面,等於送死。“想來你我已闊別四年,不料今日能在此會面。”老者高聲喊道,見毫無回音,接著說道:“蝴蝶谷花客津、九鴆教甄作涅、聊山派曾勿了、青城幫銅萬千、天地門韋索楠、漕金會白膘子。六年里,這些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莫名死於非命,幫派也就此鳥獸而散。我本以為江湖更替日新月異,死個個把人可謂稀疏平常。現在又是凌霄山莊……哼,我谷大仇承蒙凌莊主仁心,大難不死,憑凌茸膏化腐生肌之效,如今姑且留下半條性命,定要為凌莊主討回公道。”老者停了下來,向四周張望著。谷大仇,曾經的山北第一大派五河派掌門,在十數年前率千人之眾,將還未起勢的北龍門眾人圍困在洛龍坡,意圖一舉熄滅其燎燎星火。若非龍老使出尋仙刀法,瞬時勢如破竹,最後又與谷大仇對了一掌,北龍門一門怕是當場葬身於此役。谷大仇當即深受內傷,短暫昏迷過去,而他的屬下們當即卻以為掌門已死,亂做一團。龍老則乘機帶領幫眾們向南逃脫,行至安全處龍老才吐血三升,昏迷數日。人們說,龍老若當即將竄入體內的凌厲真氣吐出,不至於受內傷至此,但也正是這樣義舉,才保以北龍門長存。五河派在之後數年內斗不斷,若不是谷大仇一人苦苦支撐怕是早早解散,可好景不長,最後在四年前的一場憤怒的大火後被人們逐漸遺忘。
他是何時發現我的?宋二不停的在回想自己是否留下過什麼破綻,但是毫無頭緒,能做到的只是盡快穩住情緒和心律。“我知道你憎恨我殺了那個女人。”藍衣老者的聲音接著傳來,“當年五河派逐漸勢微,哼,當年那個小妮子自投羅網,我當是天賜良機,讓我好好羞辱羞辱她出口惡氣。沒想她既無內功,更是不懂絲毫武藝,卻是耐得住各種皮肉之苦,更勝常年習武之人。我心懷好奇便用盡各種手段折磨羞辱她,將數年的積狠盡數發泄,不想她雖慘叫不止,卻仍是氣息平穩,此非長期操演,絕無可能。想到這兒,真是令人後背生寒,我這人呐,最不能生疑,一順手,便把她殺了,摸索半天,卻未發現有什麼蹊蹺之處,當時還真當是場意外呢。”藍衣老者毫無波瀾的訴說著,宋二卻早已雙手緊握著劍柄,幾乎要發出骨節迸裂的聲音,此人消失四年卻突然在此處說這樣的話語,到底是為何?松二甚至任務在前,萬不可節外生枝,繃緊了牙關,將要嘔出的心頭甜血生生吞了回去。
“果不其然,當日夜里,那賊子便引人上山,我當即明白,在我捉去那小妮子的一刻,無論如何待她,結果都不會改變,可惜祖輩留下的數十年基業竟是毀於一旦。”藍衣老者用手大力拍了拍墓碑,上邊一塵不染,顯然有人每日精心打理。“既是這種結果,那你也絕非枉死,哈哈哈哈哈。”他看著碑上的鎏金刻字仰天大笑,又轉頭看了看四周:“我知你與她有情,現下要取老朽性命,當是輕而易舉,而若真想追及真凶,非你我二人聯手不可。如要殺我,請您自便,若想與我共議,老朽在長福酒樓地字戊號房恭候大駕。”老者言畢,但聞寒風扶葉,片物無聲,待不一會兒便向北面離去了。宋二從來不問要殺的人是誰,也從來不問為何殺人,只待每次處理死者之事,再將女子帶回林間歇腳處,宋二覺得自己至今還活著的原因,除卻輕功之外,便是寡語。那個女人亦曾與他說,知道的越多,越是痛苦,越是死得快。谷大仇適才所言,如同利劍般刺入他的心底,將本已空虛的靈魂,盡數斬碎,令他不禁再次憶起那天,那個女人手心如玄冰般寒涼的觸感。在此刻,宋二無比想去問一問那個女人。
夜里的寒風刺骨,宋二在那座大院不遠處躊躇徘徊。他極少猶豫,因為猶豫的那一瞬,往往就會招來死局。忽然一陣奇香飄過,是蝴蝶谷的曉夢散,宋二意識到之時便知已經中計。月已偏西,細膩的雨水輕柔的點在宋二略有油膩的臉上,似一只輕柔的手將他撫醒。幸虧只是迷藥曉夢散,宋二的頭發被雨水打濕,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混雜著多少驚魂不定的冷汗。蝴蝶谷這一令江湖兒女既愛又恨的醫毒門派,自己親歷了它覆滅的過程,只是年數遠了,竟也疏忽了蝴蝶谷那無所不在的下毒手法。宋二站起身來,劍鞘竟有些松動,果然是那個女人,不然自己怕是早已身首異處。劍鞘中疊著一方銅錢見大,油黃的信紙,里面一個字都沒有,宋二知道,這是來自她的警告。細雨匯聚成絲從屋檐上滴下,宋二後悔著這次莽撞,有何可問呢,若她會如此輕易告訴自己,早已說了,若是沒說,便無論如何都不會告訴自己。深夜的長陽城,即使是最繁華的華陽街上,在此時也只剩臥倒在街角的醉漢和無家可歸,聚堆取暖的乞丐,打著油傘提著幽暗燈籠的打更人時不時在街道中緩緩穿行。乾河上的船舶都停靠在近水邊,雨滴打在平靜深邃的河面上,泛起陣陣漣漪。
龍府門口停著一輛朱漆的雕木馬車,闞管家送龍莫心出了府宅大門,聞步初從後邊的一台黑色馬車上走了下來,俯身行禮:“勞駕小姐移步了,不知小姐的貼身侍女呢?”龍莫心說道:“她倆前幾日偶感風寒,至今未見好轉,反正聞伯伯是自家人,定會事無巨細,安排得體,又是去自家地盤,也不必她倆處處跟著了。”說罷便登上車去了。“小姐謬贊了,聞某必竭心盡力,照顧小姐周全。”聞步初在車外低頭高聲喊道,隨後示意車夫啟程。龍莫心將頭探出馬車,雲篸高束,畫黛彎蛾,雙頰上各一點朱砂,她又伸出一只纖纖細手,撫著絲絲涼風,隨著車馬出了城,一路向西去了。太陽漸次西斜,瑰色的余光打在黃土大道上,映得如血色般殷紅。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馬車穿過了北龍門總舵的進門處,向南邊轉向,不久到了一座赤朱色的大殿階前,便停了下來。聞步初下車請下龍莫心,親自陪她一起走進了正殿。“小姐請至偏殿休息片刻,用些茶水果脯,下人正在准備,待客人齊了,聞某便來此處接小姐至宴席上座。”聞步初雙手相交,作揖說道。“我看你這朱雀壇怎麼如此清淨?平時可不是這樣吧?”龍莫心看了看略顯空蕩的正殿,在東邊似乎有些廚人的聲音,卻也略顯清淨。“為了恭迎龍老和小姐,聞某已遣盡周圍幫眾,江湖漢子,不懂規矩的甚多,亦嘈雜不堪,怕擾了小姐興致,便先行讓他們退去了。”聞步初說完喚出兩個裝扮朴素的丫鬟和嬤嬤,引著龍莫心往偏殿去了。聞步初低頭作揖,直至看著龍莫心進了殿門。
“我想自己待會兒,你們先退下吧。”龍莫心進了偏廳,一屁股坐在了張圓凳上,她身著白粉的絲質衣裳,如同盛開的蓮花。“是、小姐。”兩個奴婢行禮退出後,輕輕帶上了雕花木門。龍莫心百無聊賴的順手拿起幾個果脯,嗅了嗅後又丟了回去,她抓起幾顆杏仁兒站起來走到窗邊看了看外邊,一個人影兒也未瞧見,嚼了幾口干果,亦覺無味。一回頭,卻見適才空無一人的偏廳里坐著兩個藍衣男人。一個面帶絡腮的中年男人一邊倒著茶水,一邊說道:“龍家小姐不愧為當世佳人,今日一見,也難怪小侄為你所傾倒。”“你是誰?”龍莫心後退了一步,望向門口,卻見那兩個奴仆已不知何處,心里便拔涼了半分。“在下凌空良,我那可憐的短命侄子凌霄天,龍姑娘可熟悉?”中年男人喝了口茶水,抬頭望向龍莫心的方向,痴痴邪笑著。“你是說,凌公子死了?”龍莫心又往後退了步,卻被另一個年輕男子堵住了去路。“姑娘莫要慌張,只要姑娘順從,吾等並不想加害於姑娘。”那個白俊青年在她耳邊低語,龍莫心記得曾在元宵那日見過此人,暗忖此二人來去無蹤,自己絕無逃脫可能。
中年男人又拿取了幾個果脯,放進嘴里大嚼起來,“沒錯,真是個沒福氣的孩子,如此美人在前,卻一命嗚呼了。哎,只待讓我替他享受享受了。”龍莫心臉一紅,抬手護住了胸口:“你們想干什麼,不知道我爹是誰嗎!?”“知道知道,威震天下的龍八爺。何人不知,何人不曉,多少天下豪傑,想攀上這門親事。”青年在她耳後說道:“可惜可惜,今晚過後便是條死龍了,讓如此美人陪這老頭子殉葬,我們可真是不忍啊,嘿嘿嘿。”說著他膝蓋朝著龍莫心後腰一頂,少女當即跪倒在地。“哼,那龍八竟真不教女兒一點武藝,難道真以為自己能夠長命不死嗎,哈哈”中年男人走到了龍莫心跟前,摸了摸她的涌泉穴,笑著說道。凌空良俯身捏起少女的下巴,“嘖嘖嘖,真是絕品,不想世人所求的絕代佳人,竟跪在我空良胯下,哈哈哈哈。”龍莫心嘗試掙扎了幾下,卻是無法掙脫兩個男人鐵鉗般的手,兩行清淚不禁流了下來。
“美美美,這楚楚動人的勾人摸樣兒,真是世間鮮有。”凌空良掏出身下穢物,硬是塞進了龍莫心嬌紅的雙唇間,引來一陣陣欲要嘔吐的聲音。“妙妙妙,真是絕妙,我凌空良能成山莊之主,又品嘗如此佳人,真是不枉此生啊,哈哈。”龍莫心只感腥臭惡心,決心用力咬下那穢物,卻早已被凌空良發覺,只聽咔嚓一下,自己的下巴被卸,想動一下都疼痛不已。“爹,我亦忍不住了。”那青年早已滿臉通紅,見這香艷場面如何自制,一把推倒了龍莫心,撕開羅裙褻褲,一股腦的往里直鑽。龍莫心只覺鑽心的疼痛,早已哭成淚人。“爹,爹,我不行了,這也太妙了,啊,妙極。”不消挺動幾下,凌霄智便一陣抽動,癱軟了下去。“沒用的東西,看你爹的厲害。”凌空良抽出龍莫心口中的穢物,引得她一陣狂咳。一把推開了自己的兒子,對准那往外涌著血和白濁的妙處,一使勁兒,便滑了進去。“哈哈哈,龍八這輩子沒想到過,他的掌上明珠,會在我凌空智胯下承歡。”少女的臉貼著冰冷的地面,柔軟的纖腰高高抬起,雪白的軟肉被頂撞的泛著波瀾,嚶嚶的嗚咽聲卻只讓男人愈發獸性大作。
宋二早早躺在一棵高大的樟樹上,看著太陽漸漸沒入地面,又看著月亮緩緩出現在東方的天空上。今晚的月色很亮,他時刻聽著不遠處的赤色磚瓦搭砌成的房屋間傳出的氣息聲,直到那聲熟悉的口哨聲傳來。“東西帶來了嗎?”那個女人對著銅鏡整理著自己的頭發,將簪子一支支擺弄好,又把殘破的衣物一一脫下遞給了宋二。“嗯。”宋二將身後的包裹遞給那個女人,看了看地上的兩個男人,皺了皺眉,准備拔出銀針。“不用了,趕緊把他們扔出去,越快越好。”那個女人接過包裹,頭也不回的說道。“知道了。”宋二收起了針,將兩個死屍夾在脅下,准備躍窗而去。“今天的任務到此為止,今後不要來尋我了”背後傳來了那個女人的聲音。宋二遲疑了一下,默默點了點頭,消失在了窗外。
“小姐,打擾了,宴會已准備完畢,請您移步。”聞步初帶著兩個下人輕輕走到了偏殿門口,俯身作揖。門自里打開了,龍莫心揉了揉眼睛,兩點血紅的淚妝將少女托的更為艷麗,她伸了個懶腰,說道“等了好久呢,走吧。“龍莫心往外跳了兩步,發現聞步初稍有些呆滯的看著她,”怎麼了聞伯伯?我臉上有何古怪?”說罷用手在臉上四處摸著。“不不不,小姐久等了,聞某給您賠不是,小姐絕世佳人,屬下一時間有些恍惚,是屬下暨越了,望小姐大人不記小人過。請,請。”聞步初微笑著給龍家小姐陪著不是,一邊引路,兩人同回正殿。“爹!”龍莫心一見龍老已經入席,便自顧自的跑到他身邊撒嬌道:“爹,我等您好久了,我就坐您身邊可好?”龍老笑著說道,“凌霄山莊的貴客是為你辦的宴,你怎可賴在我身邊呢。”“哼,明知道都是看在爹的面子上呢,人家才看不上我這傻婆娘呢,你看,到現在,連個人影兒都沒。”龍莫心就近找了位置坐下,用手托著下巴,氣鼓鼓的說道。“小姐稍安勿燥,這凌霄山莊路途遙遠,指不定是路上有什麼事暫且耽擱了。小可這就去找凌霄山莊的宮老打探一下情況。”席下的莫乏昭起身笑嘻嘻的給龍老和龍莫心點頭致歉,向聞步初請示了一下後便離席去了。
大廳里這會兒便只留龍老,龍莫心,聞步初三人。聞步初臉上面無表情,坐在靠著殿外側的位置上,不時向外望著。”不妨不妨,是凌霄山莊的事,聞門主張羅辛苦了,此事與你無關,不必憂擾,我們不如先喝起來,待他們到了,再讓他們罰酒三壺,哈哈哈。”龍老見其尷尬,拿起席上的酒壺,自斟一杯,高高抬起。聞步初見狀趕緊上前給龍莫心斟了一杯,自己拿著壺,向著龍老說道:“不管如何,屬下亦有責任,先敬龍老和小姐。”說罷,抬起頭一飲而盡。“好好,聞門主好酒量,老朽自知不如,且先干一杯,以表謝意。”龍老酒杯適才要入口,卻被龍莫心一把奪了去,一口飲盡。“都讓你不要喝酒啦,還老這樣。聞伯伯,我替爹爹干了,還請你不要怪責。”說罷她又將自己的酒一口干了去,將酒杯擲在桌上,粉嫩的臉蛋忽然飛紅,眼見歪倒在了座位上。“不敢不敢,小姐還是注意身子要緊。”聞步初有些驚異的看著龍莫心,想要去扶,又見她杏眼微閉,似要睡去,便行了個禮,退回了自己的座位。“小女就愛胡鬧,聞門主切勿放在心上。這凌霄山莊可是有些不把人放眼里啊。”龍老望了望外邊,已看不到月亮。“是啊,這莫乏昭怎還沒回來。我看這凌霄山莊氣數已盡,早晚我們北龍門會接了他們的生意。”聞步初命下人添了酒菜,算是正式開了席。龍老亦又給自己倒滿了酒,看了看滿臉飛紅,搖頭晃腦的龍莫心,向聞步初舉酒示意。
“屬下不敢。”聞步初見狀立刻捧杯一飲而盡,在指縫間望得龍老將杯中之酒盡數飲盡。“不愧是三十年以上的梨花釀,好酒好酒!”聞步初放下酒杯,斜靠在殿柱上。“龍老客氣了,今日凌霄山莊爽約,我得給您陪不是才行。”聞步初又自斟一杯,踱步到了龍老和龍莫心的席間,鞠躬說道:“今日沒有外人,屬下斗膽問一問龍老,您現在認為北龍門屬下經營的如何?”龍老仰起上身,看著那個當年自己一步步扶持培養的青年,現在早已是個滿面存褶的中年漢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聞門主雄才偉略,更甚於老朽,今日的北龍門,武冠南北,商通東西,人才濟濟,已比老朽在位之時,強上數倍。”龍老斟滿了酒,舉杯說道:“北龍門是老朽所創,視若珍寶,如今傳承於聞門主之手,亦是老朽所願,雖已退隱江湖,但見幫派壯大,老朽內心亦欣喜不已。”言畢,將酒一飲而盡,口中嘖嘖贊嘆不已。聞步初忽然倏的單膝跪下,“屬下斗膽有一事相求,人道是……”“打擾到二位了,不好意思。”忽然莫乏昭從門口閃了進來:“凌霄山莊的人可真是稀奇,小可在他們車馬必經之路等了好久不見人影,四處打聽也不見有人見過他們的人,、去尋那宮老爺子也尋人不得,仿佛一夜間都消失了一般。”說罷,他舉起近桌的酒壺咕嘟咕嘟的喝了幾口,“門主和龍老若有事相談,小可就先退下了。喲,小姐這是不勝酒力了嗎,要不小可先安排車馬,送小姐回府不知意下如何?”說著他湊近龍莫心,看著她緋紅的雙頰和呆滯的眼神。“沒事沒事……我等我爹爹一同回去便是。聞伯伯這什麼酒,好生……厲害……”說著,打起了酒嗝兒,雙眼更是迷離。
龍老起身扶起了聞步初,“門主要老朽做些什麼,無需行此禮節,莫壇主有勞您先送小女回去了。”他看著莫乏昭扶起龍莫心,龍莫心嘴里含糊的喊著些什麼,也是半推半就的立起了身子。忽然一點芒星閃過,一柄寒鐵匕首架在了龍莫心纖細的脖頸前,看起來只需稍加用力,白皙肌膚下青色的血管就會被切斷。“莫伯伯,這是做什麼呢,我不回去,您就要用刀逼我麼,呵呵~別鬧啦”龍莫心順式要歪倒在莫乏昭身上,卻被他背後一頂,怔怔的站住了,酒亦醒了三分。“莫壇主這是何意?”龍老直了直身子,放下了舉到半空中的酒杯。“龍老,多有得罪了。”聞步初站了起來,看了看被挾住的龍莫心:“世人皆知,北龍門乃龍老所創,龍老所立,乃至發跡至今日,提到北龍門,人們所提及的,依然是龍老,即使您已經離開本門十余年。”聞步初從身後掏出佩劍:“所以,只要您龍老在世一天,北龍門只會是您的私物,而我聞步初,永遠只是一條看家的狗。”他抽出佩劍,指著龍老:“我每日過著刀頭舔血的日子,殫精竭慮,卻依舊敵不過在家中枯坐等死的老人。我感謝您的提攜之恩,但龍老在一日,我便如坐針氈一日,我便無法坐實龍門之主一日,望龍老成全弟子。”
“放了莫心。”龍老冷冷的看著自己親手培養的年輕人,朝著莫乏昭吼道,這一吼,足以讓常人心膽皆顫。“爹,別管我!小心啊!”隨著龍莫心的喊聲,聞步初的利劍已刺向龍老前心,鐺的一身震開。“不愧是無雙內功,已然刀槍不入啊。”聞步初冷笑道,只見莫乏昭帶著龍莫心受身一閃,躍至餐台之上,鋒利的刀刃輕輕蹭到了少女嬌嫩的脖頸,鮮紅的血液隨即滲了出來,“龍老切勿怪罪,小可也只是奉命行事,若龍老配合,小可絕不敢傷了小姐性命。”莫乏昭微笑著看著面如死灰的龍老,這副盛怒之前的表情,他早在十數年前就已見識過了。“你們以為這樣就能要挾住老朽了嗎?”龍老用力掌擊桌面,大理石的餐桌隨即化為齏粉,他一躍而起,室內的燭燈被他釋出的內勁震得齊齊黯淡,一閃之後,又亮堂起來。
席間齊刷刷的躺著四個年青男子,只是已經七竅流血,顯然已成了屍體,而如磐石般堅毅的老者,甚至沒有掏出威震天下的那柄短刀。“龍老果然好身手,我就知道這些個毛孩子不頂用。”聞步初舉劍跨步上前,劍尖如同蜻蜓點水般在龍老周身劃過,龍老雖然年邁但躲過這些自己熟悉不過的招式卻也游刃有余。“倘若龍老繼續出手,小可就難保小姐周全了,小可自幼看著小姐長大,疼愛萬分,望龍老勿要人難做。”莫乏昭用刀背用力抵住了龍莫心的白皙的脖頸,手心里卻已攢滿了汗,沒有人能在看到龍老一瞬之間格斃五個青年高手之後還能平靜如初的,擋在他身前的龍莫心此時似乎更像一塊免死金牌般,抓住少女胳膊的手指深深陷進了柔嫩的肌膚,留下一道道紅印。“莫壇主,你在害怕麼?”龍莫心輕輕的念道,“若是害怕,盡早將我殺了,你和聞門主二人聯手,姑且有一絲可能呢。”“小姐言笑了,十個小可都難敵龍老神功,更何況區區一個聞步初。龍老視小姐若珍寶,倘若我害了您,怕不要十個莫乏昭都不夠龍老殺的。”“你以為現在就不會了嗎,哼!知道害怕還不快放了我!”龍莫心柳眉倒豎,反詰道。“放了小姐,小可自忖死路一條,只得勞煩小姐多多擔待。”龍莫心狠狠瞪了他一眼,別過頭去,看到龍老已放棄抵抗,聞步初的劍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她想要開口說什麼,卻又始終沒開口,眼簾亦隨之低垂了下去。聞步初見狀笑了笑:“對不住了龍老,您的大恩大德,屬下來世再報。”
宋二將屍首丟在了離龍門總壇不遠處的一間破廟里,他擦了擦汗,用銀針將二人的毒氣去盡。這處破廟早在龍門總壇建立前就在這里了,偶有來往的江湖人士來此歇腳,有時也有些流浪漢在此常住,總壇建立後這邊雖不及人跡罕至卻是更為荒涼。“今後不要來尋我了,是何意義?”宋二輕身躍至廟頂,仰面朝上,望著一勾殘月緩緩從雲中探出。幾年來,他從來不去想為何,只是按命執行,宋二翻轉數回,卻始終靜不下心神。說什麼莫要來尋我,不尋你我便再無牽掛,不尋你我便無所事事,不尋你我便能渾渾噩噩寥此一生了嗎?林間的烏鴉忽然呱燥的飛出,隨著悠長的一聲笛聲,一個灰影閃了過來。宋二在月光下認出,這人便是北龍門玄武壇主,莫乏昭。他推開破廟虛掩的柴門,四周張望了幾下確認沒有來人,在院子踱步。片刻,那個令他憤怒和慌亂的氣息聲由遠及近,青袍老者由外牆一躍而入,舉著一個滴著血的黑色包袱。
“宮老您好,不知貴莊新任莊主可與你同行啊?”莫乏昭做了個揖問道。“怎麼,凌空良不是該和聞門主一起麼。”藍衣老者順手丟下手中的包袱,里面滾出兩個女子的頭顱。“是蝴蝶谷的人,不是早該在十年前就死絕了麼?幸虧我隨身有帶凌茸膏,不然也該死在這兩個妮子手上了。”“宮老辦事,果然讓人放心,不知還有一位呢。”“鳳三已在江湖上匿跡數年,至今是否還活著都無人知曉,我按聞門主的吩咐都去查看過,可惜並無收獲。”老者瞥了瞥莫乏昭說道。“你可知這鳳三可是我們聞門主的心頭大患啊,靈劍啊靈劍,一劍奪靈,卻落到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莫乏昭轉過身來,一拍腦袋:“我看凌莊主定是遇到什麼脫不開身的事了,不過有宮老鼎力相助,我等也就安心了。”早在看到那個黑色包袱時,宋二便預感著絲絲不妙,蝴蝶谷三個字更是正中了他的猜測。那個女人會很傷心的,他想著,她們若是不在了,那個女人豈不是危險重重。宋二尤發覺得不安,輕輕捻下指甲般大小的瓦塊,朝著藏著屍首的草垛邊扔去。“宮老且看,那里藏著什麼?”藍衣老者和莫乏昭朝聲響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一只穿著亮黑皮靴的腳,這等料子,想必不是廟里的流浪漢所能穿戴的。兩人心中一震,趕忙邊跑進內院,邊四周勘探著。過了良久,宋二聽到莫乏昭說:“此等變故,小可得先回去稟報門主,望宮老海……”“不必驚慌,龍八能做到此等地為,定頗有些手段,只是死了兩個得勢的廢物而已,不礙事。這死狀,亦讓我想通了一些心中懸疑,請莫壇主先回去看看形勢,老朽片刻便來。”老者的聲音傳來。“這……那全仰仗宮老了。”莫乏昭言畢,便從外牆踏了出去,不久便行遠了。宋二如一片落葉般從瓦頂上翻下,悄然無息落在了藍衣老者身後。“你終究是來了。”老者道。
“為何尋我,不怕我殺了你嗎?”宋二持劍於胸前,問道。“不怕,你若要殺我,我早就被你殺了,老朽能殘喘於斯,無非就是你沒有十足的把握殺我。”藍衣老者背對著宋二,仰天大笑:“自我殺了那個賤人,你就不再是我的對手,因為你見到我,心中便只有恨,有恨,就會讓你自亂心神,自尋死路,沒錯吧,鳳三。”
“不,我對你沒有恨,原本你所作為皆與我無關,只是,你殺了她們,我便不能讓你再走。”宋二冷冷的說道。“靈劍鳳三可不會為兩個蝴蝶谷的遺毒出手吧,無非和我想的一樣,她們的主子,也就是你的主子,你為的,無非是他了。”“她們的主子是誰,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誰會為她們的死落淚。”宋二抽出了那把許久沒有嗜血的劍,沒有卷起半片落葉,已游至老者脖頸右側,只聽叮一聲,老者的劍隔開了宋二的刺擊,一陣寒意透過劍身浸入到他的臂彎。“寒凌劍法,泠冽無雙。”宋二輕聲念道左手撐地,往前一躍,直取老者心窩,“好劍!”老者右手運劍,急往左格擋,卻見宋二劍鋒一轉,將他的右腕齊整的削了下來,冒著寒氣的利劍,落在地上叮當彈跳了兩下,便歸於沉寂。宋二的劍口淌著鮮血,似久渴之人,如飲甘冽。“哈哈哈哈,靈劍的劍招,我終究是見著了。這學來的三腳貓的功夫,不配和鳳三交手,哈哈……”話音未落,宋二急刺老者的左肩,卻聽鐺的一聲金石相交,震的宋二虎口發麻,手臂中又感到和適才相似的寒意。老者整個左袖飄落了下來,露出一條駭人的手臂,可怕的燒傷口上嵌著一塊塊紫黑色的鐵條,劍鋒在上邊留下了一條淺痕跡。“哈哈,拜龍八所賜,吾將這千年玄鐵嵌入未長成的傷口里,受盡寒毒折磨,終究與我融為一體,如今要殺我,怕是沒有那麼容易。”言畢,藍衣老者振臂朝宋二襲來,宋二揮劍格擋,只覺掌勁勢大力沉,虎口嚯的開裂,劍竟被生生打斷。宋二看到小師妹的臉映到了兩截斷劍之上,沿著斷縫,一張變成兩張,只停一瞬,其中一截便已遠遠飛出,落在了牆角,就像當年那般,心中執念之物凋零於眼前,這般思緒,是仇恨?是憤怒?是悲傷?是恐懼?不,都不是,當胸中的牽掛皆被抽絲剝繭之後,只剩無盡的寂寞。藍衣老者又一掌打開,宋二雖躲過這一招凌厲的攻勢,卻被帶起的至寒勁風連連逼退,眼見要退至破廟牆頭。“莫傷死後,你便是我在世唯一的親人了,無論如何,不要死。”那個女人的聲音在宋二耳中響起,“小師妹死後,你又緣何不是我唯一的親人了,而今你卻要我不要尋你,且不知你才是我活下來的唯一理由麼。”宋二默念道,將半把殘劍借力插入院牆中,反手抽出,背身靠向全力打來的藍衣老者,老者見他招式大變,不禁臉上大亥“這是……尋仙刀法……你竟是!?”一聲巨響,老者的鐵掌深深陷入院牆之中,宋二背身靠住老者,手中的斷劍透過自己的腋下,扎進了老者的心窩。“呵呵……呵呵,我谷大仇今日見了靈劍,死在尋仙刀法之下,作為江湖人,亦可無憾,只可惜,只可惜,竟沒想到原來一切竟是如此,罷了罷了,敗於此人,亦是天命。”語畢,便站立著再不動彈。宋二從老者身下抽出斷劍,濺出的血液撒了一地,他轉過身來,將劍身上的血擦干,冷冷的看著老者的屍身“小師妹的仇,算是得報了麼?”宋二想著,卻沒有任何如釋重負的感覺,四年來那種心頭的壓抑,絲毫沒有被仇人的熱血所衝淡。他擦去劍身上的血跡,包扎了下受傷的右手,用黑布將女子的頭顱重新包好,姑且安置在佛像身後。宋二左思右想,不覺又回到適才爭斗的地方,老者依然挺立在那兒,怒目圓睜,只是眼中早已無神,宋二忽然伸手在老者的臉鬢周圍摸索起來,似尋到什麼般眼中放著光芒。“讓我莫來尋你,今兒個我便偏要來尋你,你若不知,我便不算破誓。”宋二在把劍收入鞘前又擦了擦,小師妹的臉忽的映在了上面,模糊的霧氣如同蕩開的漣漪般綻開,清晰的臉頰面帶桃花:“哥,你笑了。”
“鐺”的一聲,龍老伸出兩只手指輕點在聞步初揮來的劍刃上,上好的劍刃竟生生被折斷,飛出的斷劍劃破了他的發髻,飄下一縷殘發。“你!?”聞步初有些狼狽的看了看龍老,出掌相迎,一邊向莫乏昭看去。“逆賊聞步初,看招!”莫乏昭忽然使勁將龍莫心往外一推,大聲疾呼,抽出佩劍團身加入戰局。龍莫心被狠力一推只覺天旋地轉,躺臥在一旁。“莫心,沒事吧。”龍老聞聲問道,“沒事爹爹小心。”龍莫心爬起身來,棲身躲在一旁的石柱邊。聞步初本就不是龍老對手,現又加一個莫乏昭,不消兩回便露出敗局,跪伏在地,被莫乏昭的劍指著額頭:“忘恩負義的惡賊聞步初,伙同凌霄山莊企圖犯上作亂,又下毒要挾我作出忤逆之事,幾近犯下滔天大罪,所幸蒼天有眼,天道有綱,凌霄智曝屍荒野,讓你奸計不得相逞,我現在就替龍老清理門戶!”聞步初啐了一口鮮血,冷笑一下,剛要說什麼,卻被聞步初一腳踢飛數尺,“龍門主,我現在就為你殺了這逆賊!”,莫乏昭舉劍正要揮下,突然後心一陣悶痛,大吐一口鮮血,直生生向前倒了下去。“見風使舵的家伙,死不足惜,你說是不是呢,聞門主。”龍老撣了撣手,站在了聞步初面前。
“龍老道高一籌,弟子今日死而無憾,想必你早就知道,凌霄山莊的人早已就殺了吧。”聞步初坐了起來,擦了擦嘴邊的血,看著暴死的莫乏昭,冷冷說道。“不,我不知道。”龍老坐在了就近的椅子上,伸手倒酒,卻發現酒壺已經空了。龍莫心見一切塵埃落定,便小跑過來,給龍老重新倒了杯酒,緊緊貼在他身後,不敢看地上的屍身一眼。“天命如此,你有些說的沒錯,可今天若不發難於我,這聞門主便可一直做下去,這樣不好麼。”龍老將酒杯遞給聞步初,又讓龍莫心斟了杯酒,兩人碰杯一飲而盡。“我做夠狗了,想試試做人的感覺,更何況,我知道你早晚會殺我的,不如,先下手為強。”“哈哈哈,不枉我栽培你多年。”龍老站起身來舉掌向聞步初的天門拍去,卻發現再也提不起內勁,臉上露出少有的錯愕。
“哈哈哈哈,龍老,看來我命不該絕於此。”聞步初仰天大笑,站了起來。“不愧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龍老亦聽說過鈴蘭仙的傳言麼,只要她收了你的錢,管你是什麼人,都逃不了一死。弟子有幸得知了她的居所,凌霄天死了,看來龍老您也逃不脫啊。”他蓄氣一掌打向龍老心口,龍老雖已全力招架,然盡失了內力後,全完無法承受這一擊,只覺氣血翻騰,痛苦倒地,一時半會兒直不起身子。龍莫心見狀嚇得花容失色,眼淚如泉涌,死死拉住聞步初的手臂:“聞伯伯,你莫要這樣,你和爹爹相識一場,為何要爭的你死我活呢。”“哼,走開,若不是我事先求了鈴蘭仙,現在死的便是我了。”聞步初抓著龍莫心的衣領一把甩開,卻生生撕壞了少女的娟綢羅衣,一對雪白的雙峰跳了出來。龍莫心一只手捂住胸口,依然擋在聞步初面前。聞步初捏起了她的下巴,說道:“龍老一生最疼愛的,非你莫屬,今日我便要在他死之前,親眼看著畢生所愛之人,在自己面前被毀,哈哈哈哈。”龍莫心眼神變得驚恐萬分,想要逃脫卻被牢牢抓住,三五兩下便被撕光了著身衣物。
龍老面無表情,看著聞步初的穢物在龍莫心體內進出,百般羞辱著。龍莫心亦早已流干了眼淚,只剩輕聲喘息。聞步初只覺玉人妙處層層轉轉,絕妙無窮,更是隨著自己的動作愈發緊致,甚至覺得少女正在挺動玉臀,迎合著自己的動作,猛然覺得不妙,想要拔出,卻發現竟被緊緊吸著,不可脫出。“聞門主,可覺舒爽,可覺痛快?”龍莫心忽然用著與平時完全不同的語調問著,她翻身將聞步初推倒在地,如同章魚捕獲獵物般緊緊的捆縛吸食。聞步初只覺漸漸失去意識,龍莫心兩點眼淚般的朱砂印在他眼前上下晃動著,自己只剩陽具依然不斷射出白濁,那個嗓音,原來……“你是……鈴蘭仙……?”
龍老站了起來,望著怒目圓睜的聞步初:“老夫一生無妻無子,怎會憑空多出兩個女兒,只是依蝴蝶谷的遺卷練就的毒人而已。你以為是自己設計殺了凌霄天,其實只是老夫讓你殺了凌霄天。沒錯,你就是北龍門的看門狗,你的所舉所動,無一不在我掌控之下。我早知你今日想要設計害我,只是不忍動手,亦想要親眼看看你到底有幾分手段,可惜你最終竟是求於外人,真是讓老夫大失所望。”龍老的氣息看起來已調節順了,臉上恢復了不少神采。龍莫心放開了已經癱軟的聞步初,站起了身,蹭到龍老身邊,“師父,今天已用三次,現在麻癢難忍,請師父賜藥。”言畢躺在桌上,玉門中開。“莫心莫要著急,為師有話問你。”龍老掏出陽具一探至底,“另外兩個,可是凌寒山莊的人?”“嗯……沒錯……”龍莫心一邊嬌吟,一邊回答著。聞步初躺在地上,一邊聽著,一邊諂笑,直到只剩出氣。
“莫心,適才讓人內力盡失的,是何毒物?”龍老一邊挺動身子,一邊問道。“師父,只是宜梅散,可能是師父體內毒性過多,才生了變化,你看對那聞步初便沒有效果。”“原來如此。”“師父,我想去江南了。”“行,我讓幫中兄弟替你安排妥當,彩雲彩霞陪著你,定無閃失。”“師父,您上次說了這次之後,就讓我走的。”“現在龍門生次變故,你亦忍心離為師而去嗎?”“您上次也是這麼說的。”龍莫心的眼角流出了眼淚。“威震天下的龍老重回門主之位,龍門大小姐的日子不好嗎?”龍老說道,語氣里只剩命令。龍莫心不再多言,流著淚,咬碎了後槽牙里暗藏的小丸:“師父,謝謝您老,不然我們三人可能早已橫屍街頭了。”“嗯”龍老悶哼一聲,將熾熱的液體注入龍莫心的身軀。“師父我剛才說錯了。”龍莫心小聲說道。“那不是宜梅散,應是蝴蝶谷的鴆寰散。”龍老拔出陽具,笑道:“不礙事,你自小便常認錯這兩種。”“凌茸膏,化腐生肌,有再造血肉,回天補體之效。”龍莫心輕輕的說道。“你說什麼!?”龍老突然緊張了起來,湊了上來抓住少女的幼細的手臂來回把脈。“碰上無味無毒,只有閉氣阻滯之效的鴆寰散,便化作斷腸劇毒。”龍老的頭滲出巨大的汗珠,當即打坐調息起來。“莫心知道沒有辦法改變師父的心意,也沒有能力對師父下毒,只能以身作毒,望師父諒解。”龍莫心說完痛苦的蜷縮起來,陣陣抽動起來。
忽然“嘩”的一下,屋頂上下來一個身著青衣的人。“宮老,來尋你們家主子麼?可惜,老朽也等了他們許久。”龍老低聲說道。青衣人看了看死去聞步初和莫乏昭,又看到痛苦蜷縮著的龍莫心,倏的到了她的身邊,在脖頸上把著脈。“別碰我!”龍莫心用最後的力氣喊著,伸手想要打他,卻被牢牢抓住了。“不,你不是宮老。”龍老說道,他的聲音也略帶顫抖。青衣人揭開了自己的人皮面具:“你不能死,我帶你出去。”“鳳三,許久不見,為師甚是想念,你師姐和我都中毒啦,活不久了,我們師徒一場,來幫我最後一個忙吧。”宋二抱起龍莫心,她的頭發早已被汗水浸透,他脫下衣物給她遮了身子,擦了擦臉。“去吧,不是他,我們可能早就死了。”龍莫心說著。“這塊龍門令牌給你,你應該聽到了,闞步青已經帶領門中精銳,包圍了這里。沒有它,今晚,除了我的命令,沒人離得開這里。”宋二接過漆黑的令牌,上邊用鎏金雕著一個龍字。“答應我,繼承北龍門,這是我畢生的心血,持令人,便是新門主。”宋二看了看懷中緊閉雙眼的龍莫心,點了點頭,轉身想要離去。“還有,殺了我吧,一個英雄應該死於刀劍,而非毒藥,我雖將將你們養育成人,但也只你們視為工具,今日落此下場,亦是命中注定,忘你能看在多年情分,幫我最後一把。”宋二感到懷中的人微微點了點頭,他拔出半把殘劍,向後一擲,刺穿了龍老的胸膛。
“走吧,我不喜歡這里。”龍莫心微弱的說道。
“好。”宋二抱著她走出了朱雀壇門,果然周圍已經站滿了弓箭手,若不是看著手上的令牌,即使憑借自己這等輕功,也難說毫發無損。領頭的灰衣漢子闞步青向宋二作揖:“拜見新……”沒等話說完,令牌結實的落在了他手上,宋二卻已不知去向。
林間的山風在耳邊刮著,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為什麼這樣做。”宋二問。
“這樣,你才能做一個真正的人。”
“我不要你死,你不許死。”
“任性。下面的話……我只說一遍,聽好了。”
“你只會要我聽好。”
“我要和丫丫葬在一起。”
“我不要聽。”
“幫丫丫把名字改回來。”
“我不。”
“我也不要用現在的名字。”
“藍小小!你才是最任性的,總是自己做決定,從不和我商量!”
“嗯,你還能記得,真好。”
冰冷的雨滴打了下來,時不時夾雜著溫潤的水滴。
“下雨了,對了,彩雲彩霞,她們也可以走了,讓回蝴蝶谷吧。”
宋二頓了頓:“好,我會告訴她們。”
“她們也辛苦了,陪了我這麼久,這麼久。”
“我們到了,小小。”
“……”
“藍小小!”
“藍小小!!!!!”
“瞎喊什麼呀你,小心嚇著雞了。”
“明明你的聲音才大吧!”
“你怎麼這麼小氣,還是不是男人。”
“什麼小氣,明明是我先發現的,憑什麼要和你們一起。”
“你們別鬧了,快來,抓住它了,快跑!”
“哈……哈……差點就被抓到了,都怪你。”
“為什麼怪我?”
“不管不管就怪你啦,你是男人要讓著女人,這都不知道麼?”
“啊,好久沒有吃這麼飽了,真是差點餓死啦,姐姐。”
“要謝謝他呀,你叫什麼名字?”
“唔……明明是你們搶了我的雞。我叫宋大。”
“我叫藍丫丫,這是我姐姐,藍小小。”
“姐姐,為了謝謝他,我們和他義結金蘭吧!”
“等等,為什麼啊?”
“哪有那麼多話,剛才不還和你說了,男人要讓著女人,要聽女人的話。”
“好啦,就依你。你看,你比我小一些,比她大一些,叫宋大不合適,你改叫宋二好不好?”最年長的女孩咯咯的笑著。
男孩的臉突然有點紅:“真拿你們沒辦法!好啦!”
“可是只剩雞骨頭啦,怎麼擺案呢?”
“這樣就好啦。”年長的女孩用雞骨和磚塊擺了個案台,三個七八歲的孩子拿著枯枝,一本正經的跪著 。
“黃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宋二,與藍小小,藍丫丫今天在此義結金蘭,不求同日生只願同日死。”
“黃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藍丫丫,與藍小小宋二今天在此義結金蘭,不求同日生只願同日死,嗯?不對,我最小,我不要和宋二一起死啦。”
“你怎麼能耍賴呢,這樣會不靈的。”
“哎,你怎麼這麼小氣呢,說過你要讓著我們呀,是不是呀,姐姐。”
“黃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藍小小,與藍丫丫,宋二今天在此義結金蘭,不求同日生只願……保她們一世平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