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回房間以後,我也做了大概是一樣的事情:用力的把自己摔進柔軟的雙人床里。
剛才我都干了些什麼呀。
真是的。
第二天早晨我刻意早一點出門想避開天堂真矢,剛邁出房門就聽到她開門的聲音。
“……bonjour。”感覺躲不掉的我硬著頭皮和她打招呼。一反常態地,她沒有立刻回復我,而是伸頭在走廊里左右張望了一下,並且招手叫我過去。
疑惑的走過去的我被她拉進房間,房門虛掩,蝴蝶翅膀拍動般輕柔的吻落在我面頰上。“早上好。”她微笑著對我說。
啊太好了。並不是我單方面的一時衝動。
我踮起腳回吻她的側顏。雖然順序有點錯誤,或者省略了什麼步驟,但我們確實地結成了友情之上的羈絆。
約好了一會在練習室碰面,像是為了掩飾什麼似的,我們分頭行動。真矢匆匆出門去福利社買早飯——連我的份一起,而我先去占領練習室的位置。
看起來很冷靜的真矢,連宿舍的門都沒鎖就先走一步,還是我幫她鎖的門。
當天晚上點名前,她一直送我回到房間。在我自己的宿舍里,由我主動,送上戀人之間專屬的晚安吻。
這樣大概就算是“交往”了吧。
雖然在公開場合大家還是保持著同學和朋友的關系,我稱呼她天堂真矢,而她回以西條克洛迪娜。但是在二人獨處的晚上,我們呼喚對方的名字,交換灼熱的吐息。之前我只能在裝作睡著的時候偷偷做的膝枕,現在只要我願意,在我們的房間里也可以盡情的享受。我非常的喜歡將頭枕在真矢的腿上,聽她用低沉悅耳的聲音朗讀劇本,尤其是——角色台詞中各種激情的愛語。
【……我的心和你的心連結在一起,已經融為一體,分不開來;兩個心胸彼此用盟誓連系,共有著一片忠貞……】
被我要求“來即興念一段情話吧”,真矢放下手里的平板,想了想,然後對我朗誦出了這麼一段台詞。如果是純那在這里,大概會扶一扶眼鏡“莎士比亞說的”。
也是我的真矢對我說的,作為回應,我向她獻上從香子那邊學來的和歌。
【夢里相逢人不見,若知是夢何須醒。縱然夢里常幽會,怎比真如見一回。】用一種詠嘆調般的語氣,我模仿著香子的教學,將這段拗口的日語古語念出來。借用穿越了數百年時光,上千萬公里的距離的古人的語言,近在咫尺的我們彼此交流著。
“直到現在,我都有一種不太真實,以至於宛如身處夢中的感覺。”她纖細的手指卷起我的發絲。
有的時候我會很羨慕雙葉和香子。
全校都知道這兩個簡直是連體嬰,雙葉是香子的,或者說香子是雙葉的,這件事沒有任何人有異議。而且雙葉也是私下里跟我說過,她和香子“確實是我們想象的關系”。這樣一想覺得香子真的很機智,畢竟大家已經習慣了她們黏黏糊糊的樣子,就算再怎麼在所有人面前親密都會被習慣性無視。
簡直是“要隱藏樹葉最好的辦法就是藏在森林里”。
和真矢進入到疑似交往的階段之後,我頭一個想到的也是向雙葉求助。畢竟從這里開始就是我完全陌生的領域了,但是她很有經驗的樣子。
當時發了內容大約是“緊急求助情侶之間應該做什麼在线等”的line信息給雙葉,很快就收到回復說去她房間詳談。
不疑有詐的我立刻赴約,然後……受到了雙葉和香子的聯合審訊。香子能看到雙葉的手機這件事我應該早點想到的。
“克洛親終於把天堂真矢那個呆頭鵝搞定了,還是說,被她搞定了?”香子單刀直入的問我。
不是,我說,難道你們就不考慮一下其他人的可能性嗎?雖然連我自己也沒有考慮過。
“都、都有吧……”不知道應該說是誰主動,我只能支支吾吾的回答香子。
“那,誰先告白的呢?”這是看熱鬧不怕事大的雙葉。
我認真想了想,默默的搖搖頭。順序錯誤真是對不起。
搖頭是怎麼說?不是你是天堂麼?不行我想象不到天堂同學做這種事,難道是都沒有告白的意思麼?
雙葉和香子一頓嘰嘰喳喳。
是的你們說得都對,但我今天來這里就是個天大的錯誤!
“我先告辭了。”我氣呼呼的起身,雙葉一臉尷尬的笑容跑過來攔住我。
“別生氣嘛克洛子~”雙葉搖晃著我的手臂,香子接話道“克洛親問的,情侶在一起做什麼這樣的事情,我和雙葉親都是一直在一起生活的啦。雖然不能作為參考,但我覺得你和天堂親自然點就好。”
自然……麼?
是說我不覺得香子你掛在雙葉身上或者讓她幫你梳頭穿衣服這個算是自然,但是當事人反正已經習慣了?
“克洛親今天穿的是成套的內衣麼?”香子突然襲擊的問,我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那你只要晚上去天堂親的宿舍然後……”
雙葉衝過來捂住了香子的嘴,“這個不行,真的不行!不要教壞克洛子!真是不好意思!”她一臉慌張的向我道歉。
我也認為香子說的事情對剛開始交往的我們有些太超過,只是想想我的臉就要燒起來了。作為賠禮,香子教了我一些和歌的吟誦技巧並且讓我錄了下來方便練習——都是些從遙遠過去流傳下來的情詩。“那個天堂真矢的話應該會喜歡這個悶騷的調調。”香子調笑的說著。
我表示同意,這些帶著奇妙韻律的短句,歷經千百年的時間在無數人的記憶中傳遞,帶著原主人的感情,再被處境相似的另一個人珍重的使用。光是想想就令我覺得感慨。
想必真矢的感覺也是一樣的。
我們舞台少女,作為傳遞這份記憶的“介質”,把這些時光中的明珠以最閃耀的方式傳遞給觀看的人們。在此之前,首先要將這份寶貴的感動,收藏在自己的內心之中。
交往後的第一個工作日,我提前到了錄音室。
因為確認了真矢之前出現在校門口或者星光館的大廳,確實是為了等待做節目回來的我,我不希望因為我回來的太晚影響她的休息。
趴在桌上給抽獎活動用的相片簽名的時候,我取出打算給“那個人”的招待券。正打算落筆的時候工作室的小姐姐提醒我“簽在背面吧”。我匆忙停筆,簽字筆在招待券上留下一個小小的墨痕。
雖然還是有點在意那一位的真實身份,甚至有的時候我也還是會懷疑真矢,不過已經不那麼重要了。我對於現狀很滿意,和真矢在一起這件事情帶給我超乎我想象的幸福感,自己能給別人帶去快樂和慰藉這個事實,也鼓舞著我每天磨練自己向著更高的台階邁進。
“謝謝你一直支持我,”把簽好名字的招待券平舉在面前,我自言自語,“希望你收到這個會開心。”
聖翔祭開始前兩三天,我在推上看到了那個人的返圖,果然是非常開心的樣子。但就總覺得曬出來的不是我送的那張,我記得當時確實不小心在票面上點了一個墨點,但返圖上沒有拍出來。
可能是我多心了,對方只是p掉了汙跡……?
刷推的時候我正趴在真矢的床上,發現我在干什麼的真矢偏過頭,轉到一個不會看到我的屏幕的角度。在這件事上她可以說是很死板或者說禮貌,絕對不會窺探我的隱私,明明是連我小時候的影像特典都有的人。
“那個是公開發售的。”努力辯解的她害羞的樣子也很可愛,雖說被人掌握黑歷史的我才應該害羞吧。
我爬起身來趴在真矢的背上,手臂繞到她身前把手機遞給她看,畢竟是從她那里得到的招待券嘛。
“啊啦,看來已經送到了呢,對方也很開心真是太好了。”聽起來很輕松的聲音。
突然產生了一個壞心眼,我對她說:“我送的是簽名版哦~”
懷里柔軟的身體似乎產生了一瞬間的僵硬。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覺。
“簽到背面啦,從這張圖看不到的。區別對待的話被其他粉絲知道了好像不太合適的樣子,嘛算是我的私心吧……真矢也不要說出去哦。”我從她身上滑下來,對她做出“噓”的手勢。
“真是體貼呢,克洛迪娜。”她微笑著說,手指戳了下我的臉頰,我嘟起嘴。
“我對粉絲一向很好的!”尤其是,考慮到了真矢就是“那個人”的可能性之後。
聖翔祭當天,換上演出用的衣服,化好妝准備上台的我們,在後台迎來了一位意外的訪客。
天堂裕一先生。
真矢似乎很意外的打著招呼,說父親大人您怎麼有空過來了。
天堂裕一先生是一位沉穩,並且十分的英俊的中年人。真矢的眉眼之間明顯能看出父親的影子。發現了有點心虛的躲在幕布後面偷看的我,她不容分說的拉著我過來。
“啊,是那時候的那個孩子麼。都長這麼大了,可愛的程度卻絲毫不減啊。”天堂先生露出明朗的笑容對我打招呼。
我有點語無倫次的和他寒暄,期間真矢一直緊緊的挽著我的胳膊……感覺像是拐走別人寶貝女兒的現行犯被當場抓獲一樣。
確乎我曾經和天堂先生有一面之緣,正常說來天堂先生是不太可能記得接近10年前只見過一次的孩子,至於當時年幼的我自然是完全不記得天堂先生的樣貌了。但是這件事情本身是不可能忘記的,當時由天堂先生為我頒發的獎狀至今還擺在我宿舍的桌上,一直保存並且展示獎狀的理由,除了這個獎項對我很重大的原因以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紀念我和真矢奇妙的緣分?
原來那麼久之前,我們的命運就曾經在某一處產生了交集。
遠遠傳來banana催促我們的聲音,我們與天堂先生暫時別過。天堂先生對真矢說等演出結束把從家里帶來的東西拿給她,真矢露出了很慌張的表情。雖然有點好奇,但我無意打探她的隱私,等她覺得可以的時候告訴我就好了。
這次的聖翔祭舞台劇演出仍然是starlight,按照banana的說法,我們應該是三年都要演出這個劇目。和去年擔任主演的時候不同,今年演出絕望的女神的我,大多數時候只是和真矢一起躲在幕後,觀看華戀和小光的演出。不得不說,小光真的把摘星之罪表現的很好。畢竟她為了保護華戀和我們所有人的閃耀不被舞台奪走,孤獨的在那個粉色的沙漠里攀爬著高塔,好幾個月都在追逐遙不可及的星星。說到對這個角色的理解,大概近期都沒有人可以超越她了。
雖然有點不甘心沒能演出克萊爾和芙羅拉,但傲慢的女神的描述,和真矢十分相稱,仿佛是量身定做一般。“榮耀滿身,雖然坐在天穹的寶座上,但卻是絕不會被驕傲纏繞的努力家”。六位女神的扮演者中她第一個登台,在舞台的黑暗處看著她光柱中的身影,就仿佛是女神端坐在玉座,從天而降。然後依次是純那、真晝、香子和雙葉,最後由我來收尾。
絕望的女神,即使身處絕望的深淵,也不會失去希望。回憶著唱詞的同時,眼角余光掃過射燈中她的身姿,我挺直身體,讓清亮的歌聲從胸中流出。
謝幕的時候真矢拉著我的手登場,從舞台上看著觀眾席仿佛面對星海。安可時我們齊唱star divine,台下甚至揮舞起了熒光棒。第二段的歌詞我差點唱錯,真矢稍微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提醒了我和大家保持同步。
下次我們二人主演的時候,一定有機會,唱響這段只為你而唱的歌。
散場後我按照事先在推上約好的地點,找到了抽中的粉絲,特意要來他們的票根簽了名。這樣就公平了,我有點自欺欺人的這麼想。返回後台的時候,真矢還在和她父親談話,好像收到了什麼禮物而很開心的表情。
隨後日程安排確實十分忙碌的天堂裕一先生向我們告別,這次也是擠出時間來看女兒的演出吧。化妝室外,與我們一門之隔的世界熙熙攘攘,學園祭的夜晚剛剛開始,我能聽見B班同學搬運道具的聲音,真晝催促華戀和小光快點去排攤位的聲音。真矢完全不受影響的凝視著化妝鏡,拿起卸妝油。突發奇想的,我打斷了她。
“就這麼出去逛逛吧,拍照應該會很好看的。”
“帶著舞台妝太久會傷害皮膚的哦,克洛迪娜?”雖然這麼說,但她停下了卸妝的手,“而且舞台妝的效果也有點過於濃重了……”
我坐下來和她面對面,然後我們開始互相整理妝容。去掉一些過於夸張的假睫毛和眼妝陰影,重新塗上顏色清淡的唇膏,用散粉掩蓋了被射燈的熱量灼到出汗的皮膚。互相端詳一番之後,我拉著她,融入到祭典的人流中。
穿著女神的戲服混在人群中的我們,不時的被學弟學妹和前來參觀學院開放日的人要求拍照。從小就習慣了被鏡頭包圍的場面,我坦然接受。真矢稍微有點尷尬,她在攤位上買了一顆苹果糖,正在努力嘗試以不碰壞唇妝的方式吃掉它,盡管照目前的趨勢下去,在舔掉苹果外面的糖層之前,她多半會先吃完唇膏。
咔嚓一聲,舉起手機,我記錄下這個吃貨的瞬間。真矢伸手扶正我買來夾在頭上的小風車,拿出手機回敬我一發閃光燈。
毫無預兆的,我們的手機同時響起。
大半年沒見的黑白長頸鹿圖案,隨著機械的電子音,緩緩地在手機屏幕上旋轉。
手牽著手,我們並肩走下那條隱藏在電梯井里的,漫長而不斷變幻著背景的下行階梯。
正常現實生活中絕不會出現的光景。
像是舞台演出時配合我們的動作做出光线效果的幕牆,真矢落下腳步的時候,樓梯猶如是沸騰著的岩漿,隨著她的步伐濺起火星,她走過的地方像是被烈火焚燒,在凜然的身姿背後留下長長的龜裂的尾跡。而我的腳下,鮮花綻放,隨即凋零。
[今晚8點整,鏡面的revue,請務必前來。——否則的話,你可能會錯過重要的東西。]
不外乎,是“閃耀”吧。我沒有失去過,但是華戀和小光曾經和我們描述過那是一種怎麼樣的感受。“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也不知道自己要向哪里去,世界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我靠慣性摸索著星星。”小光這麼說著的時候,華戀和真晝一左一右的緊貼著她擠在沙發上,像是要把她和她所描述的那片暗無天日的恐懼隔開。
那個時候我應該多問一下華戀最後是怎麼帶回的小光。
再漫長的階梯還是會走到盡頭,隱約傳來機器轟鳴的聲音,翻卷的幕布拂過身體,為我披上合身的黑色revue裝,柔軟的化妝刷輕彈我的面孔,附上精致的妝容。
最後落在肩膀上的是,象征著榮譽和閃耀的,酒紅色絲絨外套。我松開真矢的手,用式樣古朴的銅扣固定好外套和斜挎在胸前的綬帶。
天堂真矢毫無預兆的向我衝過來,從背後緊緊的抱住我。
“真矢……?”
舞台裝置緩緩上升。我們的武器——雙刃劍和軍刀被擺放在面前。
“不要衝動……”她禁錮著我的雙臂不讓我掙脫,右手覆蓋在我胸前的銅扣上用力的按住。“……現在能戰勝我的人,只有你。”
我正確理解了她的意思:不要再衝動的摘下紐扣,和我戰斗到最後一刻。
“天堂真矢!……輸給了我的話,你就乖乖的在摘星塔里等著我撈你出來吧。”
她放松了對我的束縛,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
“我期待著,ma claudine。”
刺眼的射燈從舞台上巨大的洞口照進來,將她籠罩在強光之中。
她親吻了我的面頰,之後我們各自拔起自己的武器,劍刃交叉,靜靜的等待升降機與舞台齊平的那一刻。
長頸鹿雄渾的聲音響徹整個地下舞台的空間。
——鏡面的revue,開演!
劍尖相對,我們各自向後退三步,省略了繁復的唱名。不約而同的,右腳用力踩踏地面,我們向對方衝過去,劍身相撞濺出火花。
像是以對方為鏡——非常同步的,我們的第一反應。
舞台也配合著鏡子的主題,錯落有致的高大的鏡面拔地而起。完美的格擋了我的攻擊,天堂真矢虛晃一個劍花,隱身到其中一面鏡子之後。
我警惕的掃視著四周。
雖然說著要讓她在摘星塔里等我,但是我心里是明白的,攻擊范圍和力量上我都不占優勢。耐力和速度,我們算是平手,但如果考慮到武器的重量,顯然我這邊的消耗要更大一些。
耳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我團起身體,長劍和左手前臂護住面門,直接前衝,撞碎了聲源附近的鏡面。
沒有想象中被玻璃劃傷的感覺,之前revue的時候我也發現了,舞台戰斗中所受的傷更多的是象征意義的,沒有實際受到的攻擊對應的那麼嚴重。可能這就是長頸鹿想看到的舞台吧。
沉下身體,軍刀呼嘯著從我頭頂劃過的同時,我揮出的長劍也被她及時的跳躍避開。一面向側面滾翻,我一面轉動手腕,長劍挑起地面上破碎的鏡子,暫時減緩她的攻擊。
她無心戀戰,繼續在鏡面的叢林中隱蔽身形。謹慎的她,在盡量避免被我拖入肉搏戰的境地。能夠擊落她的武器的情況下,我還是有一定優勢的。
舞台上的鏡面緩緩旋轉移動。當我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排成了一個復雜的圖形。
迷宮。
天堂真矢能夠掌握出入路线,而我被深困其中的迷宮。
解開腰帶上裝飾用的銀色繩子,我把一頭綁在劍柄上,繩子另一頭連接著我的右手腕。雖然沒有想到我們還有一天會刀兵相見,但是輸給小光以後,我曾經很多次不甘心的回憶著她的作戰方式。
前方轉角處的鏡面一閃,我對著亮光射出手中的長劍。
天堂真矢從一蓬玻璃碎片中衝出來的同時,借助繩子收回武器的我,剛好來得及揮劍迎上。盡管快攻對我的消耗比對她更大,刀光劍影之間,我們身上的衣服都被撕出數道裂痕。我們對彼此的攻擊方式都非常的熟悉,在之前的revue選拔中,沒有戰斗的日子里,我們利用作為舞台道具的軍刀和長劍,以對方作為練習對象,度過了數十個在訓練室中的早晨和夜晚。劍刃相交,一輪不分勝負的角力過後,長劍向她的左腰側滑去。為了卸去力道,我完全不抱希望的,隨手揮出一劍。
叮!
金屬相擊的聲音,以為只是能劃破衣角的攻擊,被她刻意的招架住了。沒有放過反手防御左側的她一瞬間的破綻,我長劍上挑,直取她胸前的紐扣。
腰身靈活的後仰,她躲過了我直擊目標的一劍,然而丟失了身體平衡的她,難以再閃避後續的攻擊。視线瞥到她左邊口袋里露出一角紙片,難道是什麼重要到revue時候都要帶在身上,並且需要分心保護的東西?我無暇多想,扭轉腰身,左腿對著她持劍的右手狠狠踢出。
天堂真矢整個人向後滑出去,撞在鏡子上發出巨大的爆裂聲。但,軍刀仍然穩穩的握在手中。想要追擊的我,背後突然投下巨大的陰影,察覺不妙向旁邊撲倒回避的瞬間,大量鏡片組成的高塔,向我剛才身處的位置倒下。
是舞台回應了天堂真矢的呼喚。
她按著右手手腕站起來,腳邊的地面扭曲,燃起灼熱的火焰。無數鏡面如海中銀色的魚群般穿梭在她身側,與火焰一同構成了琉璃般的天鵝王座。飛上天空的她,在背後無數射燈交織成的光網中,宣告勝利般的,舉起軍刀。
我撐起身體,半跪在地面上,長劍插入地板,同樣對著這個舞台解放出內心的願望。
破碎的鏡片像軍隊一樣在我身後沉默的整隊,以我的身體為中心,放射狀的排列,如同孔雀的尾羽。
天空中的她凜然的身姿乘著王座急速的下降。
如果你對我來說是沒有出口的迷宮——
我猛地拔出長劍,高高舉起,地上無數的鏡片隨著我的動作齊齊翻轉,反射出炫目的光线。
我會在這個迷宮中沐浴名為天堂真矢的光芒。
光线聚焦的巨大能量撕裂了天鵝的翅膀,天堂真矢將軍刀換到左手,優雅的從空中跳下。帶著從高空墜落的力量,軍刀劃出獵獵的破風聲。雙手舉起長劍拼命的擋住了這一擊,我被壓得雙膝跪在地上。不遠處掀起了小規模的爆炸,被暴風和掀起的灰塵弄的頭發凌亂,灰頭土臉,甚至又需要靠翻滾來躲避攻擊的我,非常的狼狽。
但是,我還沒有輸。
因為能戰勝她的人,只有我。
可能是她從天而降的一擊震傷了我的肺部,呼吸和吸入干燥的沙子一樣灼熱,揮劍的動作逐漸變得沒有章法,在被破壞的已經看不出原貌的舞台上,我和我的戀人,也是我宿命中的對手,為了榮譽和閃耀拼上每一份力量激烈的對決著。
之前的一腳應該也讓她的右手受傷了,否則她也不會用非慣用手的左手來握劍。
然而相對於劍身輕薄的軍刀,迅速的揮舞雙刃劍的我體力消耗要迅速得多。
不是我的錯覺,她確實在打斗中會有意無意的防守左邊的衣袋。然而左手持劍的她,要防守左側腰部在角度上有一定的困難。抓住這一點,我壓榨出所剩無多的體力對她窮追猛打。一次以傷換傷的斬擊過後,我外套的一邊袖子被她斬斷,單手壓住扣子才堪堪避免了當場落敗的命運。然而我的長劍也成功的逼近了她的身體左側,用力的上挑——
橘黃色的紙片飛上天空。
天堂真矢揮劍的動作遲疑了一瞬間,我用力將她格退。
從天上向著我飄落下來的,是聖翔每位學生都持有3-5張的,聖翔祭的招待券。
寫著熟悉的我自己的筆跡。
我伸手,接住這輕飄飄的,又仿佛有千萬斤重量的一張紙。
“謝謝你多年以來的支持。西條克洛迪娜。”
我望向天堂真矢,她舉起受傷的右手臂,擋住臉。
無數的鏡子反射出她不同角度的身姿。
可能是過度疲勞讓我產生了幻覺,我在鏡子碎片里看到了許多個不同年齡段的她與我發生交集的畫面。年幼時期看著電視里的我的,笑著從父親手里接過我的BD的,入學考試幫我受傷的腿上藥的,深夜在星光館的客廳等待著我的……
將長劍當做拐杖支撐在地面上,我喘息著向她一步步的挪過去,遞出手中的招待券。
“……重新再……送給你一次。”
她把軍刀插在地面上,匆匆的向前兩步,扶住了我。“還好麼?”同樣是氣喘吁吁的她,只能簡短的詢問我。
我把招待券塞進她的右邊口袋里。
“大概還剩下可以揮劍一兩次的力氣而已吧。”我苦笑著說。
“好巧,我也差不多。”她放開我,顫抖的左手從地上拔起軍刀。
和開場時一樣,我們默契的各自後退三步。同時開始倒數開戰的信號。
三——
謝謝你一直支持著我。
二——
你對我的感情我會全部原樣奉還的。
一——!
做好覺悟吧!
金屬與地面碰撞的聲音在空曠的劇場中回響。
兩把武器和兩條外套同時跌落在地上。
“這就是我想看到的舞台啊!”長頸鹿瘋狂的高喊著。
我躺在真矢的懷里,兩個人毫無形象的雙雙倒在地上。
說好的都沒力氣了,最後還是可以接住我,連這種時候都在騙人,可惡的女人。
真矢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撫摸著我的頭發。
“那個人,真的是你?”我還是忍不住再確認一下。
她點點頭。
舞台上滿地的玻璃碎片逐漸褪去,化為一片粉紅的沙海。
“有空的時候和我說說你做我粉絲的事情可以麼?”
“都已經粉絲畢業了,還說這些。”真矢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柔軟的粉紅色細沙微微波動著,將我們的武器和紐扣送到我們身邊。艱難的移動手指,我拿起一枚扣子。
“那麼,畢業的時候要向喜歡的人拿扣子作為紀念品,是常識吧?”雖然已經交往了有一段時間了,直接說出喜歡兩個字,還是讓我臉上發燙。
“……是的,所以上次你拽掉的扣子我也保存了。”真矢鄭重的收起另一枚扣子。“我自己的那一顆也留著,你還需要麼?”
“當然!”
也許長頸鹿說的對,今晚不來的話我會錯過重要的東西,毫無疑問的,這是我所能想象的最完美的結局。
無視遠方背景里瘋狂奔跑的長頸鹿,她開始親吻我,我熱情而喜悅的回應著她。我們的劍交叉插在地面上,劍柄上的寶石互相輝映,她的寶石帶上了一抹溫暖的橘色,而我武器上暗淡的寶石發著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