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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常Q波

異常Q波 光噪量產bot 6056 2023-11-20 02:13

   異常Q波

  但凡有任何選擇的權利,人類都不會進入這樣的地方。

   噔、噔、噔。

   空心的木制品敲打在實心的白瓷磚上。磚縫已經泛起了苔蘚叢生的病綠色,腳步卻不打滑。

   噔、噔、噔。

   如果有任何鍾表一類的事物存在,大概就能看出這是不適宜人類活動的午夜一點將過。

   門廊透明的玻璃穹頂放進慘白帶灰的月光,走廊左手邊的房間里長著形態扭曲的熱帶植物。似是為了炫耀異國生物絢麗盎然的生命力,卻疏忽關照而讓困獸們徒長將個身形盤繞成只是為爭最後一絲活下來權利的怪物。葉片落了灰,悶沉的厚厚一層。

   像是個廢棄的室內植物園,又像是病房走廊。

   噔、噔、噔。

   腳步聲愈發近了,走廊里蒼白的白熾燈啪一聲閉了眼。

   噔…踏。

   “你為什麼…還能站在這里?”

   “無意闖進這里的人會因為恐懼駭得幾近要吐出心髒,那瘋狂泵血的肮髒器官把他們所承受不了的大量血液送進手臂雙腿,反倒是落的渾身打顫跪在我面前。他們會哭,頭都不敢抬。他們連求我的話都說不出口。”

   “那麼你呢?孱弱的小姑娘。你多蒼白。為什麼還能站在這里?”

   細高的身影居高臨下望著牆邊的少女。可不是蒼白嗎,瓷磚泛綠的病態白色甚至還比不過她沒有血色的臉頰。

   “你是指那種面對危機時腎上腺素激增而導致呼吸加快血氧濃度提升的所謂戰斗或逃跑反應麼?”少女抬起頭,聲音化作白霧打在呼吸機的內壁只留了游絲一樣的殘音,不過在這樣寂死的走廊里也足夠清晰,“那不過是自保的笑話。真正面對恐懼時沒有一個人能逃得掉,聽聽他們的心跳吧,雜亂無章的噪音。不過倒也不能說沒有美感就是了。”

   “而我麼?我的心髒自然在顫抖,它也會狂跳也會震顫。只不過我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心跳速度——”她舉起右手,手腕上儀器的膠管一直連到背後的呼吸機供氧艙上,隨著有規律的嘀嘀聲發光的小屏上數字跳動沒有低過一百,“——病理性心動過速。它時刻都處於過載狀態。我的身體已經習慣了。”她重申。

   病號服上有縫縫補補的痕跡,看出來是最小號的衣服也裹不住她纖弱的身形。瞳孔洞深的像兩個黑漆漆的鎖孔,透過它們看不到什麼感情。黑發凌亂地垂落到腰際,襯得眼眶周圍也黯沉一片。本就不大的面孔被呼吸機的面罩遮去一多半,透明罩子里霧氣起起落落才知道她也是個呼吸著心跳著活著的人。

   “那我再問個問題吧,”黑影又在發問,“為什麼來這里?”

   為什麼來這里。

   恐懼黑暗是人類的天性,恐懼未知更是刻在血液里的本性。實際上黑暗和未知又算什麼呢?剝去一切看來,恐懼的是痛苦和死亡本身吧。

   那為什麼會只身來到這樣只是望一眼就令心髒戰栗恍若噩夢的廢土呢。

   “不怕死麼?”

   少女笑了,她抬起頭。

   舉起蒼白瘦削幾近透明的右手到眼前,沒見過似的細細打量。

   “我是個藝術家呀。”喃喃地,恍神——眉眼都帶上痴態,“藝術家,為了自己追尋的東西,獻上生命不是理所當然嗎?”

   “每天坐在病床上,身邊人無論醫生還是護士關注的只有我的心跳。他們說它不正常。每天眼前只有這起起伏伏的代表心率的數字,我厭煩了這種胸腔里搏動的感覺。它枯燥的令人作嘔。”

   “不過是說,聽久了,就忽然覺得它也是美麗的。它們就像造父變星的光變周期一樣組成千變萬化的和弦,不同的振幅和波長組成獨一無二的樂音。奔跑後的心跳、恐懼的心跳、興奮的心跳,它們全部都有著屬於自己的曲式。”

   “所以啊…我是個收集心跳的音樂家。在死亡永恒的陰雲困擾我的日子里,我來這里收集俗世里找不到的心跳。”

   她細若游絲的聲音一個動作的聲響就能扯斷。似乎有些累了,她喘口氣,卻帶著斂不住的自傲。是啊,她是她,意識到這樣藝術的獨她一個。

   “這次來,是想拜托你。”半晌,她看著眼前黑影開口居然是請求。

   “讓我收集下瀕死心髒的躁動吧。我向來身體不好,死亡就是我的影子。就是這樣我習慣了它,高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早已無法讓我再感到恐懼了。請你來殺死我,讓我感受瀕死的恐怖吧。”

   黑影沉默了許久。

   轉過身:“既然如此,你跟我來。”

  

   真切地置身於躁亂的植物叢中才能體會到對活下去的渴求是何種強大的執念。

   不惜將自己扭曲解體,痛苦地與死亡拗力。

   “我想給你找一根干淨的藤蔓,別的上面都沾了血。”看著少女不解地望著自己在樹叢中翻找著什麼,黑影轉過頭解釋。

   “我用它們擰斷了那些人的脖子。”

   小小的輕喘。

   幾乎可以說是溫柔的動作。少女纖瘦的雙臂被反折在腦後束縛住手腕,藤蔓拉著她被迫挺起胸膛。孱弱的雙腿吃不住勁虛虛地顫,又被另外兩根藤蔓圈著膝蓋拎起來,是讓她身子懸躺在空中,不至於讓瘦薄的身體撐著重心。

   “現在,我要殺你了。”

  

   手指輕盈地挑掉覆蓋少女口鼻的呼吸機,鼻尖已經被水汽沾的潮濕。

   黑影自瞳孔中心不斷放大,即使是對死早已無感覺的人也驚懼地睜大雙眼,卻看到——

   那可不同樣是個女性麼?

   湊近的臉龐年輕而姣好,夜色下半眯著眼睛卻又貓一樣撐圓了瞳仁。就連拂在人臉頰上的手,也柔軟溫暖。

   只是再沒來得及看清她完整的樣子。呼吸機被摘掉的瞬間甚至還沒能來得及體會到缺氧帶來的窒息感就被溫熱的什麼貼上了嘴唇。

   潮濕的吐息代替了氧氣被吸入,她本能地張嘴想要大口索取空氣卻被人乘機侵入口腔,連撬開牙關都免去了。不攻自破。

   小舌在口腔中不知所措地胡亂掙扎,被入侵者安撫著又平靜下來任人帶領著交纏。對方舌尖從齒齦描摹到上顎,途經之處留下一道酥麻的痕跡。口腔中軟肉被愛撫的感覺化作令人融化的舒適快感直透頭頂,幾乎要穿過一切肉體束縛化作花火衝進夜空。

   她也閉上眼睛了。浪潮一樣她在愛撫的吻里沉浮,她的身體自溫柔鄉暖熱的水域里越陷越深。

   頭腦里沒來由地閃過一絲清明,已經沉淪的少女忽然醒轉。

   她陷得太深,四周是無光的水底——她要溺死了!

   小舌掙脫了死之魔女溫柔的牽引絕望地想把對方驅逐出去,雙手勉力掙扎卻離不開柔韌的藤蔓。對方輕笑一聲掠奪她氧氣的動作絲毫沒有放緩,而她反倒是因為剛剛的掙扎又消耗了為數不多的儲備。

   心髒急促地搏動起來。因為缺氧。

   缺氧...似乎又不單純是這樣簡單的契機。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撞擊著大腦,每一個肺泡都在狂喊著渴求空氣,窒息的痛苦填充了柔弱的肺葉。

   眼前逐漸被黑點占據,思維也慢下來,她知道她快死了。

   僅剩一线的思維終於被恐懼拍擊到顫抖。

   為什麼要選擇死為什麼不能好好活下去。我想活著。我想活下去啊!

   只是說對於死亡,不會再有亡羊補牢的機會。

   意識淡出的一刻她感覺那殺人的溫熱終於離開了她的嘴唇。

  

   “明白了麼?死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輕描淡寫,命也不是你隨隨便便玩笑一樣就能放棄的東西。”

   少女大口喘息著,無力地點了點頭,眼中似乎有些乞求地望了望自己身上的束縛。

   “不行哦。”女性輕笑著搖頭,“已然來了,就送你個禮物吧。為你的心跳收集再加一個藏品——想必是你從沒見過的心跳頻率。”

   “…也算是給不珍惜生命的孩子一個小小的懲罰。”

  

   手指拈著前襟的紐扣慢條斯理地從領口往下解,病號服也裹不住的纖瘦身體久違地暴露在空氣中。細細的青色的血管在脖頸薄弱的皮膚上蔓延,再逐漸沒入白而幾乎透明的皮膚。

   身子略略打個顫,即使是盛夏,午夜也依然帶著寒氣。好在這豢養植物的房間不知為何保留了熱帶植物生長的溫度和環境,不至於讓這脆弱的身體受冷。

   如果是現在這樣的狀態,其實喘息也不會有稀薄的白霧消散在空氣里——似乎在藝術描寫里濕潤溫暖的白霧總是和某些朦朧飄忽而熱烈的場景聯系在一起,那是身體相交溫度的象征。但也許身子本身就並沒有那樣的熱量,也從來沒有過那樣的熱量,所以在即使略有些寒冷的夏夜里也依然不值一提地蒸發不出任何曖昧的白霧。

   手指按在腰間其實從來都是某種威脅的帶有侵略意義的觸碰,因為如果想要點火的話,腰窩是最有效率的接觸點。沒有攻擊性的潮濕電流從腰間一路流竄到頭頂,哪怕只是輕微的觸碰…

   “哈啊…”

   萬幸,對方還是好心地把呼吸機安置回來了。要不然真的要喘不上氣,頭腦已經因為缺氧而暈起來了。

   缺氧…嗎?

   親吻耳尖是溫柔的安撫,但如果牙齒咬上耳垂的話就絕對有些更惡劣的意味在。這里,離頸動脈太近了。酥麻的綿密癢感逼得人只想縮起脖子,但是…但是這種感覺,讓心髒在胸口里跳出一種焦急而期待的熱乎乎的泛音,所以就不想躲開…想要繼續。

   想要繼續。

   對方想必很清楚耳畔呼吸的殺傷力或者少女身體的敏感度或至少二者中其一,在耳道旁故意投下的帶著氣聲的輕笑大概算是證明。然後惡劣的呼吸順心如意地向下攀上脖頸,從接觸點燃燒開的燥熱把蒼白的皮膚染成從未有過的的醉紅色。

   濡濕的感覺好像並不是因為側頸留下了對方舌尖觸碰過的痕跡而反倒是好像從身體內部泛出來的一樣溫潤的,由於血流加快而微微跳動的反饋誠實地被大腦照單全收。啊啊這樣子真的很舒服,如果這樣下去的話說不定其實並不是粉色而是很柔和的白色哎?這樣子迷茫地胡亂想著。大概因為是藝術家的緣故嘗試用更直白的方法把身體接收的感覺轉化成能記下來的語言了——令人眷戀的感覺,如果變成可以直接共鳴的文字的話大概保質期會長一點。大概。

   或者干脆把它刻在身體里說不定是更好的辦法噢。

   這句話大概真的說出口了,或者也有可能是對方說的。完全記不住了。

   因為這種本來應該是癢感的東西…不知道因為什麼變得不對勁起來了?

  

   對方大概確實是在用指尖輕輕緩緩地揉搓自己的側腰來著。這是在撓癢癢,即使生命里大部分時間都在醫院里度過的她也知道這件事。小孩子打鬧的時候被這樣子喊著咯吱咯吱地按倒在地上對腰腹實施小孩王國最高酷刑這件事,受刑者一般都會邊扭邊叫邊笑直到求饒或者行刑者滿意為止。

   所以這種,緩慢的,確實也讓人忍不住想笑但更多是讓自己身體里亂竄的潮濕感變得更加洶涌的感覺,是什麼應當被歸類的新體驗嗎?

   如果能大笑出來就好了,她現在甚至說不清這種要把自己的腦子弄得暈乎乎又笑不出來的酥麻感覺和被按著強迫大笑的感覺哪個要好一點。

   對方的指甲不尖,但是很圓潤又比皮膚要硬一點地按壓刮擦在腰窩上,好像是隔著一層什麼一樣刺激神經,有種被悶住的不爽快的癢感,叫人胸口冒著因為焦躁而不快的泡泡。

   “在生氣嗎?”

   看出來了啊。她努力讓自己露出一個可以被稱之為生氣的表情,發現失敗之後干脆就別過頭。

   對方笑眯眯地把手指從腰間的軟肉上抽離開,留下一絲好像尚未被滿足的癢痕。——被瞪了一眼,不過姑且可以當作沒看見——畢竟懲罰還沒有結束,這種迷茫柔軟但好像還沒有被徹底軟化的目光可以說要罪加一等。

   ——什麼啊,不要隨隨便便給人安罪名。藝術家顧影自憐的高傲神色收斂得只剩下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會有的一點嬌嗔。“反正不管你怎麼做,說是獎勵也好,懲罰也好,其實都是一樣的事情吧!”

   問的真是恰到好處,完美接上自己早就准備好的陷阱:“那不如你來說?覺得這是懲罰…”

   “還是獎勵?”

  

   右足被抓住的時候還不安地扭動兩下,好在因為室內很暖和所以只是摸起來涼絲絲的並沒有凍到沒有知覺的程度。

   免去解凍工程了,大萬幸。

   …或者可能對右腳的主人來說沒有那麼萬幸。因為出行的代步工具基本上是輪椅,而即使輪椅都是在臥床生活中鮮少能遇到的活動,所以說不定這雙腳比主人本身要更禁不起折騰。不過本來也沒有打算做太過分的事情。

   僅僅只是撓癢癢哦。

   只是,撓癢癢哦?

   畢竟只是用指尖輕輕從腳掌刮到腳跟算不上是什麼過分的事情吧。但是明明應該是讓人笑出來的感覺,好像自從身體熱起來之後所有的知覺都被扭曲掉了。足底被輕觸的輕微的弱電流好像也變成讓人渾身發熱卻笑不出來的糟糕感覺,到底是什麼東西像火一樣在身體里燒著結果讓人濕漉漉地像是要化掉一樣啊。

   好像有層窗戶紙要被捅破一樣,對方輕描淡寫的刮撓好像只是在把窗戶紙刮得更薄,根本沒有要捅破的意思。

   畫圈的話就變成癢癢漩渦了溫吞吞地把人的意識拉到一個很舒服很溫暖的深水池里。

   但是,就是,差一點點。火好像在肚子那邊燃燒,或者說讓自己變成軟綿綿一灘水的源頭。所以,所以,如果再過分一點的話,不要再這樣慢吞吞的了啊,很過分啊。

   “還在生氣嗎?”

   “當然有在啊。”聲音里的喘息已經壓不住,柔軟的揚起的尾音和講出來的話並沒有很相配。

   “要一直氣下去嗎?”指尖的動作變成了愛撫。

   “那你…反倒是告訴我啊…我到底能不能一直抱著憤怒活下去?”腦袋暈乎乎的時候說了心里話。並不是在生她的氣,雖然真的很想要她能讓自己真的變成自己想要的溫吞吞的一灘水,但果然不是在生這種氣。這火好像不是肚子里的火,是胸口里的火,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在一直憤怒地燃燒著。跑到這里也好,一心求死也好,果然還是有在生誰的氣吧。如果是對方這種溫柔的家伙,這種問題應該能回答的出來吧。

   “開什麼玩笑。”她說,“因為有憤怒做燃料所以才能好好地在這世界上活下來吧。”

   “有的時候你可以管這個叫愛。”

   “說到底都是想要見到更好的東西,無論從自己身上還是別人身上。”

   少女好像如釋重負一樣呼出一口氣。

   “都這麼說了,那不如繼續讓我燒下去吧?”嘴角好像很罕見地出現了一絲狡黠的笑容。

  

   好像終於打破了那層窗戶紙不再隔著什麼送來模糊而磨人的癢感,如果是直接觸碰那里的話,好像整個人都會變得像溫泉一樣。是活泉,水流在水層下面涌動連帶著表面的水層鼓起一層漣漪,但並不是夾雜了空氣的氣泡泉,是很扎實又綿密的讓人無論哪里都會想要化掉的感覺。

   手腕上的心率檢測器的圖案就像對方答應的那樣畫出了之前不曾見過的波形。沉重而輕飄飄的,好像要從頭頂飛出去。先前曖昧的粉色好像逐漸在眼前模糊成很溫暖的白色,在她開口想要叫出來的時候被熟悉的溫潤感堵住了雙唇。生命所需的氧氣,從對方的呼吸里索取就好了。

   然後白光在眼前,在腦海里飛濺開,是接連不斷的顫抖的溫和的煙花。還有輕微的火花,還有讓人渾身暖和的水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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