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無聲鈴鹿的謝幕與告別
既然都說是和伏見醫生的系列有關了,那這是哪個作品的同人不用我多說了吧……?各位懂的都懂。
感謝慷慨金主的贊助和同意放出,還請各位好好欣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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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遺憾,但現狀就是這樣了。”
當醫生將手中的報告塞給面前坐著的那位大名鼎鼎的馬娘時,他垂下眼去,緩緩地搖了搖頭。“抱歉,把這樣的事情告訴您,實在是讓我過意不去。”
“不,沒關系的……”眼前的馬娘擠出了一絲微笑,擺了擺手。“您能這麼坦率地告訴我真相,我很感激。因為這樣一來,我終於知道自己該如何做出選擇了。”
“做出選擇……您指的是?”似乎意識到了對面的馬娘話里有話,頭發灰白的醫生警覺地皺了皺眉說道。
“啊,沒什麼……我就是在考慮。也許,我確實回不到那片賽場上了吧。”說到這里,那位馬娘發出了一聲長嘆。在嘆息的時候,她的腰不自覺地彎了下去。
“以您的影響力,就算是離開賽場,也一樣會有很廣闊的前途,我相信還有很多地方會需要您,還請您不要太過悲觀。”醫生一邊說著,一邊又將X光片也一並遞給了她。
“嗯,謝謝。”留著一頭漂亮的橙色長發的馬娘禮貌地微微一鞠躬,然後拿起一旁的拐杖,支撐著它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那麼,今天就到這里吧,多謝醫生了。”
“嗯……一路多保重,無聲鈴鹿小姐。”
無聲鈴鹿,這位曾經名噪賽場的“異次元跑者”,就這樣一瘸一拐地離開了診室。
夜晚,特雷森校園。
此時天已經黑了,學生們也都已回到了宿舍樓,因此練習場上空落落的。此時,陪伴著無聲鈴鹿的,只有清冷的月,和蕭瑟的風。她一言不發,只是拄著拐,一頓一頓地走過這片自己曾經疾馳過無數次的土地。
是啊,無數次……她已經記不清多少次在這里暢想著賽場上的激烈競爭,又有多少次和大家在這片草地上響徹歡聲笑語……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那場“噩夢的星期日”之後,無聲鈴鹿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卻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粉碎性骨折的左腿留下了難以愈合的舊傷,連正常行走都會傳來陣陣劇痛,奔跑更是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在經歷了幾次痛苦又失敗的復健訓練後,無聲鈴鹿最後一絲希望也被醫生的專業診斷所無情擊碎:她的傷情已經不允許她再重返賽場,任何劇烈運動對她來說都和自殺無異。
自殺……想到這里,她停下了腳步,呆呆地站在了那里。
自殺?是啊,只有覺得自己的人生失去了價值,無法實現夢想的人,才會想要決絕地告別這個世界,只因他們心中早已沒有留戀。對無聲鈴鹿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她並不想把這個問題挑明了講,但如今自己所陷入的絕境,讓她不得不作出回答。
無聲鈴鹿的手輕撫過練習場的欄杆,一遍又一遍。沉默良久,她抬起頭,望向遠方,可是她噙滿淚水的眼中,沒有再出現那道只屬於自己的風景,只有漆黑的夜空,連一點星光都看不到。
她使勁地擦了擦淚,然後柱起了拐杖,朝著學生會的方向走去。
這一次,她做出了決定。
特雷森學生會。
“你認真的嗎,鈴鹿?”看完擺在面前的診斷報告和X光片後,魯道夫會長帶著凝重的表情看著眼前微笑的鈴鹿。“我是說……這是你認真思考過之後得出的結論嗎?”
“是的,會長。”鈴鹿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這是我經過思考後做出的決定,不是一時衝動。”
“可是,你至少也要為你的家人和朋友想想……”魯道夫試著再勸說一番,但被鈴鹿打斷了:“我會說服她們的……一定。”鈴鹿這樣說道。“我相信她們也一定會尊重我的決定的。”
“這樣嗎……”魯道夫意識到,眼前這位曾經紅極一時的姑娘已經無可挽回地踏上了一條不歸路,她方才的強硬氣場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有些頹然地靠在了椅子上。“好吧,我知道了。你去和他們解釋吧,說完之後再來找我。不過沒關系……我已經同意了。”
待房門關閉後,癱坐在那里的會長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一言不發。良久,她方才直起身子,恢復了往日的神采。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
“是氣槽嗎?叫上白仁,現在來學生會一趟,有要緊的事情要解決。對,現在……還有,你能聯系上曾小姐嗎?對,是的……就是關於那個的事情,把她也叫上吧。”
當天晚上,特雷森學生會的燈直到半夜方才被關上,而無聲鈴鹿呢,則久違地睡了一個安逸的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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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無聲鈴鹿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了家人,也告訴了Spica的隊友們。對大家來說,這個消息突然又令人震驚,大家都一時無法接受鈴鹿竟然會做出這樣的選擇,陷入了悲傷和不安之中。不過,在鈴鹿耐心且溫和的勸說下,包括她的家人在內的親友們最終都選擇尊重她的決定,接受了這個木已成舟的事實。面對帶著失落表情的大家,無聲鈴鹿什麼都沒說,只是回以一如既往的溫柔笑容。
在這一切忙完後,鈴鹿又去學生會找到了會長,告知了她自己已經說服了眾人。會長聽完後只是長嘆了一聲,隨後若有所思地拿出了一份文件,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後,交給鈴鹿簽好,然後蓋了章。
就這樣,許可被批准了。無聲鈴鹿,這位在賽場上留下傳奇成績的馬娘,將秘密接受安樂死,離開這個世界。而時間,則定在了五天後。
“根據特雷森學園的安樂死條例,我們不會對外公布這則消息,只會在你去世後對外以別的理由宣布你的死因。”魯道夫象征這樣對無聲鈴鹿解釋道。“屆時你的安樂死也不會有媒體之類的人來打擾,你可以任意挑選你的親友來陪伴你度過最後的時光,以及,你不介意在去世後舉行告別儀式吧?”
“沒關系。”鈴鹿淡淡地說道。“我只要死的時候有大家陪著就好……之後的事情,我並不在意。”
“我知道了。那,這個給你。”會長將一沓票卷遞給鈴鹿。“這是一座特雷森經營的溫泉度假村的門票,在那里不會有任何人打擾。把這個票卷給你的朋友們,讓他們做准備吧,你們可以在那里享受VIP待遇,陪你度過最後幾天的時光。”
“那,我也會在那里……”
“是的。”會長早就領會了鈴鹿的意思,點了點頭。“我們已經安排好了執行人,你會在執行前一天和她見面。”
“謝謝會長了。”語畢,無聲鈴鹿向著會長深深地鞠了一躬。“會長,一直以來多謝您的照顧了。”
“你也一樣,鈴鹿。”會長的臉上浮現出了苦澀而驕傲的微笑。“我代表特雷森,感謝你給大家帶來的一切。”
幾天後,某溫泉度假村。
無聲鈴鹿在Spica的眾人和訓練員還有魯道夫會長的陪伴下來到了這里,與之一起前來的,還有“黃金世代”的幾位和小栗帽。在這幾天里,大家都暫時忘卻了即將到來的陰霾,與鈴鹿一起度過了充滿嬉笑和歡樂的時光。但是,隨著日期的臨近,敏銳的鈴鹿還是察覺到了大家的異樣。且不論別人,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黃金船和只顧埋頭大吃的小栗帽,如今都變得寡言起來了,那其他人自然也無法再勉力維持自己的感情。在執行前一天,大家的娛樂活動基本上都已經中止,幾乎所有人都悶在屋里閉門不出——幾乎,指的是除了黃金船,她到處亂竄,但不管是在戶外還是室內,都是呆坐著望著天空,一言不發,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執行前一天晚上,有人敲響了無聲鈴鹿的房門。鈴鹿打開門,魯道夫象征正站在門前。
“鈴鹿,你現在有空嗎?我想帶你見一下明天的執行人。”
“啊,好的。”鈴鹿點了點頭,然後跟上了皇帝的腳步,來到了會客廳。在溫暖的火爐前,一位個頭中等,身材瘦削的白大褂女性正坐在沙發上,等待著鈴鹿的到來。
“你好,無聲鈴鹿小姐。”白大褂女性向無聲鈴鹿伸出了手。“我是曾青,是負責您此次安樂死的執行醫。”
“啊……”面對對方如此直截了當的介紹,鈴鹿愣了一下,不過還是伸出手來握住了對方的手。這時,她仔細端詳了一下名叫曾青的年輕醫生。這位年輕女性似乎並不比自己年長多少歲,身材高挑,有著一頭帶著一抹淡綠挑染的湛藍長發,藍色的眼睛平靜如水,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卻並不讓人感到冷漠。“你好,初次見面,曾小姐……你是中國人嗎?”
“是的。”曾青點了點頭。“不過,我在日本工作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曾小姐是警視廳官方認證過的執行人,是絕對符合安樂死實行標准的,你大可放心。”會長在一旁補充道。
“嗯,鈴鹿小姐,我尊重您的選擇,並佩服您做出此等選擇的勇氣。”曾青的語調雖然平淡,但並沒有一絲虛偽的奉承,真摯的情感溢於言辭。“不過,在執行前,您仍需要知道一些相關事宜,以及……我覺得需要和您談一下,確保您在那一刻到來前,不會有過多的精神壓力。”
說到這里,曾青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魯道夫象征。心領神會的會長只是勉強地微微一笑,然後轉身離開了房間,只剩下曾青和無聲鈴鹿二人。
見會長離開了房間,曾青坐在了沙發旁,然後拍了拍沙發,示意鈴鹿也坐下。待鈴鹿坐好後,執行者才從桌上拿起了一沓文件,說道:“好的,那麼鈴鹿小姐,我先向您告知一些注意事項……”
例行內容不過是千篇一律,告知的過程在曾青平靜的語調中很快就結束了。不過,在她收拾好文件的時候,她眼角的余光瞥見了無聲鈴鹿那放在膝上攥緊卻微微發抖的手。
“鈴鹿小姐……在害怕嗎?”曾青沉默片刻後問道。
“……嗯。”鈴鹿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緊咬下唇,點了點頭。
“……”執行者站起身來,隨後坐到了鈴鹿身旁,靜靜地伸出手,輕拍著他的肩膀。“我知道,即便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也會有許多人仍然有不舍的,所留戀的事物。在您之前,我也見過許多選擇將生命隨著職業生涯一同結束的馬娘。她們都和您一樣,你們並沒有區別,沒有誰比誰更勇敢,更了不起……如果害怕的話,我會一直陪著您的。”
“一直……直到最後嗎?”鈴鹿低著頭,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是的。”曾青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這是我的職責所在,我會和您的朋友們一同見證到最後的。”
“……謝謝您。”鈴鹿抬起手,擦了擦眼睛。
“不要只對我表示感謝。”曾青輕輕搖了搖頭。“你還要感謝您的朋友們。她們與我不一樣,但她們還是選擇支持您的決定,並陪您到最後,這份羈絆是難能可貴的。所以,如果還有想說的話,請一定不要藏在心里,去告訴她們吧,讓自己和她們都沒有遺憾。”
“……我明白了。”
那天晚上,無聲鈴鹿在會客廳里待了許久。除了她以外,沒人知道她和曾青都說了些什麼。
第二天晚上,無聲鈴鹿的最後一天還是來到了。此時,鈴鹿的親友們都來到了她的房間里。盡管房間很寬敞,但還是被大家擠滿了。而無聲鈴鹿呢,她此時已經換上了一身輕薄的睡衣,坐在事先准備好的一張沙發上,靜靜地看著時鍾的指針一分一秒地默默前行。執行的時間定在了晚間八點半,此時還有十分鍾。
“帝王最後還是沒來呢。”目白麥昆盯著窗外,頭也不回地說著。“沒想到她告別得那麼決絕……我本以為她至少會在這個時候出現,看來是我想多了。”
“嘛……我想,如果她能來的話,一定會來的吧。”黃金船若有所思地說著。站在一旁的魯道夫會長聽到黃金船的話,什麼也沒說,只是呼吸沉重了幾分,但很快就恢復了過來。
“鈴鹿同學,你一定要想好……雖然,雖然我這話也許不該現在說……”平日一向以冷靜策士著稱的星雲天空,此時卻顯得有些語無倫次。她看著坐在那里的鈴鹿,短暫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道:“你要知道,執行安樂死直到最終確認前都可以放棄的……你真的做好決定了嗎?如果沒有的話也沒關系,大家都可以幫你,一定還有辦法……”
“謝謝你,星雲同學。”鈴鹿一貫平靜的話語打斷了星雲天空的話。“我很高興各位到這個時候還願意為我著想,不過我的決定沒有改變……是的,直到現在也是。”
“這樣嗎……”聽到這里,星雲天空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苦笑。“真是的,我還是說服不了你啊。鈴鹿同學是真的,很堅決呢……”
“鈴鹿同學,我……我很佩服你有這樣的勇氣。”在一旁的聖王光環也開口了。“你直面死亡的崇高姿態和勇氣,正是我現在所欠缺的……我,我最近的比賽一直都很不順利,我也曾經感到過膽怯和迷茫,但現在……嗯,我敬佩你的覺悟。”語畢,她伸出了還在微微發抖的手。“所以,能和我再握個手嗎?我也許能從你這里獲得……力量。”
“當然沒問題,聖王同學。”鈴鹿也微笑著伸出了左手,與聖王的手緊緊相握——至於為什麼是左手,是因為右手正被趴在那里哭個不停的特別周死死抓住,而在一旁安慰特別周的,則是草上飛。
“草上飛同學,小特她就拜托你了。”在和聖王光環握手後,鈴鹿對草上飛這樣說道。“你是一位優秀的馬娘,你的堅強也給了我許多鼓勵,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帶她走出悲痛,就像你激勵我一樣。”
“我很榮幸,鈴鹿同學。”草上飛也回以恬靜的微微一笑。“很高興和你一起比賽。到了那邊之後,一定要等著我們喔。”
“嗯……沒有各位陪我一起跑的話,我會很寂寞的。”
時間,終於來到了還有三分鍾的時候。
這時,門被敲響了。麥昆連忙跑去開門,但看到的卻是執行人曾青的身影。
“鈴鹿小姐,我來了。”無視了目白麥昆臉上交雜著失望和害怕的神色,曾青看向鈴鹿說道。
“歡迎,曾小姐。”
曾青徑直走進房間內,對其他人恐懼甚至還帶著些許嫌惡的眼神熟視無睹,來到了無聲鈴鹿身旁。
“時間差不多了,現在我要開始對你的安樂死做第一次最終確認。”說到這里,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無聲鈴鹿,你完全出於自己的意願,決定接受安樂死,現在這個決定仍未有改變,是嗎?如果你現在選擇放棄,我仍然可以停止此次安樂死執行。”
“不,我的決定沒有改變。”鈴鹿搖了搖頭說道,而抓著她手的特別周哭得聲音又大了一點。
“我明白了。”曾青微微點頭,然後放下了隨身的醫療箱,同時將房間里早就准備好的儀器也拖到了椅子旁,熟練地布置了起來。
“她對這種事情很擅長嗎……感覺,有點恐怖啊……”大和赤驥看著曾青嫻熟老練地扯過心律監測儀上的线,並將其放置在鈴鹿的身上,微微皺起了眉頭。
“也不能說是擅長吧,畢竟那是她的工作啊……做不好的話,對死者也不負責吧?”伏特加小聲地接過話茬回答道,而曾青依舊像是沒聽見似的忙前忙後,把需要用到的器材與藥物一件件擺放在桌上。
當曾青完成了布置後,她看了一眼時鍾。“那麼,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開始吧……呃,不好意思,特別周同學,能稍微松開手一下嗎?”
特別周沒有抬頭,什麼也沒說,只是一個勁地搖頭,同時還緊緊地攥住無聲鈴鹿的手。這時,鈴鹿又開口了:
“小特……先放開,好嗎?只是松開一下而已,聽我的,可以嗎?”
“……嗯。”特別周用幾乎小到聽不見的聲音做出了回答,然後不情願地緩緩地放開了鈴鹿被攥得有些發白的手。即將赴死的馬娘並沒有責怪她,而是輕輕地將那只手放在了特別周的頭頂,如母親撫慰孩子一樣,輕輕地撫過她棕色的頭發。
“沒有事的,小特,”無聲鈴鹿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而溫柔。“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一直,直到最後。”
“那麼,我們開始了……各位,如果有人不能接受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的話,現在可以選擇離開房間。”
房間里一片寂靜。沒有人回話,也沒有離開的腳步聲。訓練員和馬娘們,依舊站在鈴鹿的身旁,沒有挪動一步。
“這樣嗎……我明白了。”曾青回頭望去,時鍾已經指向了八點半。
“那麼,現在開始執行,對無聲鈴鹿的安樂死。”
說完,她熟練地從箱中取出了丙泊酚。
“無聲鈴鹿,這是最後一次確認,也是你最後的機會……你,確認,要繼續執行嗎?”曾青看著無聲鈴鹿平靜如水的面龐,不知為何感到了一絲緊張。她咽了咽口水,然後補充了一句:“現在反悔的話,依舊可以停止……”
但是,這一次無聲鈴鹿什麼都沒有說。她只是帶著微笑看著眼前的執行醫,然後慢慢地搖了搖頭。
曾青微抿下唇,然後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嗯”,然後說道:“那麼……開始麻醉劑注射。”
年輕的中國醫生走到了無聲鈴鹿的另一側,輕輕地撩起了鈴鹿左臂的衣袖。確認了血管的位置後,她用緩慢而精准的手法將針頭刺進了白皙的皮膚,然後將藥劑緩緩推了進去。此時,立在一旁的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麼啦,各位?”鈴鹿笑著說道。“這還只是開始呢,不過是麻醉劑而已,一點都不難受的。”
說到這里,她抬起頭來,望向了天花板。天花板上的燈光很亮,很溫暖,但鈴鹿覺得那光似乎變得柔和了,也朦朧了起來。
“我馬上,就會見到前所未有的,全新的景色了……大家,你們不要嫉妒我,過早地來和我搶哦……如果,你們來得太早……我會,傷心的……呼,怎麼感覺,好困……”
眼皮似乎越來越沉重了,周遭的聲音也變得低沉而混亂,不能分辨:其他人的聲音,小特的哭聲,還有自己的聲音……但是,無聲鈴鹿依舊在說著,她沒有停下來。
“就讓我……一個人……再,多獨占一會兒,那個世界的,景色吧……我這一生,能遇見……大家……我,很高興……謝謝,謝謝……”
說到這里,她感到自己的頭也變得沉重如訓練時拖拽的輪胎一般。無聲鈴鹿的頭無力地歪向了一邊,她模糊不清的視线里最後看到的,是那個熟悉的精瘦身影。
“訓練員……先生……不……要……哭……也要,謝謝你……很高興……再見,大家……”
說到這里,無聲鈴鹿的精神終於被強烈的睡意所征服。她不再說話,雙眼也完全合上,發出了有規律的輕聲呼吸。此時,心率監測儀上的线條雖然一起一伏比以往慢了不少,但依然在跳動著。
“接下來,進入第二步。”隨著曾青的宣告,法醫從桌上拿起了另一管注射器。雖然她沒有說里面是什麼成分,但在場眾人都心知肚明,這才是真正的開始:當這管氰化物注入無聲鈴鹿的身體時,她年輕的生命將在此踏上不歸路。
和注射丙泊酚時一樣,曾青熟練地找准血管,然後扎入針頭,進行注射。整個過程中,她的手依舊平穩,表情也始終未改,一如既往地精確、高效。
時間,一秒秒地流逝。很快地,無聲鈴鹿精致的臉龐上平靜不再,她的眉頭微皺,發出了極低聲的呻吟,一旁的心率監測儀上,曲线變得頻繁而不規律,仿佛一輛失控的跑車在亂竄,連帶著作為乘客的無聲鈴鹿那纖細的身體也隨之輕輕抖動了起來。
“鈴鹿同學……”麥昆不由得捂住了嘴,眼淚卻止不住地奪眶而出。站在她身旁的聖王光環一度想閉上眼睛,但最後還是選擇睜開了眼睛,看著瀕死的鈴鹿,看著監測儀上異常的度數,同時緊咬牙關,連嘴唇都滲出了血珠。
時間並沒有過多久,而在場眾人卻感覺如同一個小時般漫長。終於,心率監測儀上顯示的曲线逐漸平緩,抖動也越來越少,鈴鹿的身體也不再抖動,但也顯得愈發蒼白,薄弱,瘦小……她皺起的眉頭也終於舒展開了,臉上恢復了安詳,呼吸聲已經低到幾乎聽不見,連胸口的起伏也幾近消失,仿佛已經沉眠在了一個永不醒來的美夢之中……
“滴……滴…………滴…………滴…………”
在一道極微小的起伏後,監測儀上再也沒有出現新的起伏。幾秒後,監測儀終於發出了尖銳的“滴——”,讓在場眾人的心都墜入了冰窟——已經沒有任何僥幸可言了。
無聲鈴鹿,就這樣離開了世界,離開了她愛著和愛著她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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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監測儀發出的尖銳低鳴,房間里的幾位馬娘終於無法按捺住自己的情緒,放聲大哭了起來。特別周跪倒在無聲鈴鹿的腳下,抱住了她的腿。手上傳來的異常觸感讓特別周先是一愣,繼而很快意識到了那奇怪的手感緣何而來,這令她早已傷痕累累的心再度被撕裂,發出了比剛才更淒慘的痛哭,而訓練員則是一言不發地奪門而出,跑得沒了蹤影,只有魯道夫會長擦了擦眼淚,然後也跑出了房間,去追他的身影,其他人都早已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當然,除了曾青。因為,年輕的法醫還有事情要處理,她還不能停下。
曾青將聽診器戴在耳旁,將聽筒湊近了鈴鹿的胸前,聽到的只有一片死寂。隨後,她又將手指先後搭在鈴鹿的手腕和頸部,最後又小心翼翼地掀開了鈴鹿的眼瞼,看到的只有發散黯淡的瞳孔。到這時,她才輕輕地合上死者的眼眸,看了看時鍾,說道:
“現在時間是東京時間,11月1日,晚八點三十五分……無聲鈴鹿,正式確認已死亡。”
說完,她收起工具,然後站起身來,朝著死去的鈴鹿深深鞠了一躬。
“各位……再和鈴鹿小姐告個別吧。”曾青對尚在哭泣的眾人說道。“接下來就要為鈴鹿小姐做最後的身體清潔與停靈了,你們下次見到她,就是葬禮了。”
說到這里,曾青提起了醫藥箱,離開了房間。她知道,需要給大家一點時間去宣泄心中的悲痛,而這時,自己還留在里面是不合適的。
曾醫生走進了度假村的酒吧,此時這里空無一人。她走到酒櫃前,隨手拿起一瓶酒,然後打開了瓶塞,倒進了同樣是隨手抄來的玻璃杯里。
年輕的女執行醫仰起頭,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臉上浮現出了紅潤的顏色。她重重地咳了兩聲,幾滴淚水隨著流了出來,但她很快便擦去,然後抬頭看著天花板,握著空空如也的酒杯,呆站在曾經熱鬧的酒吧里,獨自品味著如今的淒涼和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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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曾經是無聲鈴鹿的單人間的客房,如今已成為了她的停靈間。其他人都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客房里,沉浸在失去摯友的悲傷中,而曾青卻依舊沒有離開——她的工作還剩下幾道程序未完成。
“唉……鈴鹿小姐,失禮了。”曾青打開醫藥箱,從里面取出一管針劑,然後將它刺入了皮膚蒼白的鈴鹿的脖頸。隨著注射完成,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如同時間倒流似的,無聲鈴鹿失去血色的身軀又泛出了紅潤,肢體也恢復了柔軟,皮膚也變得如活著一般嬌嫩——但是,“如或者一般”仍舊不是“活著”,無聲鈴鹿失去的生命依舊沒有回歸,但她從今往後,將成為永恒的奇觀。
“那麼接下來……”曾青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了放在死者腳邊的嶄新的衣服。這是一件朴素的白色睡衣,因為死者入殮需要的盛裝明天才能送到,因此今晚就權且為她換上這件衣服先臨時替代著。因為鈴鹿在執行前就已經洗浴完畢並排空了身體,所以曾青的額外工作量又少了不少。她輕輕扶起無聲鈴鹿癱軟的上半身,舉起她垂落的手臂,將袖子依次套上,然後系好紐扣,將柔順長發理出衣服,這才將鈴鹿的身體輕輕地放回原位。接下來,她將輕薄的長睡褲卷起,然後順著鈴鹿小巧可愛的玉足,將睡褲提到了她的私處,隨後再拉下褲腿,提起腰部,將身後的部分也拉上來,最後不忘再用手輕摸過睡褲的表面,將褶皺抹去,這才算告一段落。在這一切都結束後,曾青拉起鈴鹿冰涼的手臂,將她纖細的十指攥在一起,擺在了胸前。
“啊,差點忘記了……”曾青一邊自言自語地念叨著,一邊打開了床頭燈,同時拿起了放在凳子上的相機。按照流程,她需要為死者拍一張可以做最後記錄的遺照,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當鏡頭對准無聲鈴鹿的臉龐時,曾青的眼中所看到的,是一張平靜的面孔——與她活著時那種溫柔有禮的恬靜不同,如今的鈴鹿雖然依舊平靜,但卻感覺不到一點生機。平日里伴著溫柔的微笑而微微上揚的嘴角,現在也被死亡抹平了弧度,眉眼間那體貼的目光也再也不會出現了,因為那些美好的品質,都隨著她生命的逝去而消失了。哪怕她現在依舊臉色紅潤,肌膚嬌嫩,那也並不能讓人感受到更多的生機。生與死的界限總是很模糊,你很難說清,但你一看就能明白,這樣的感受你很難忘卻。
“喀嚓。”隨著相機發出一聲脆響,照片被順利地拍下,將鈴鹿的遺容記錄了下來。曾青將相機放回原位,然後扯過床上的被褥,將它輕輕蓋在鈴鹿的屍身上。最後,她拿起桌上的一張白布,將她輕輕一展,蓋住了鈴鹿的臉龐。
“這樣一來,就全部完成了……鈴鹿小姐,晚安。”在這一切都完成後,她對著鈴鹿的屍身雙手合十,然後再次鞠躬,隨後離開了房間,並鎖好了房門。
第二天早上天剛蒙蒙亮,曾青就早已離開了自己的房間。此時是凌晨五點,她的工作還剩最後的一步。她來到了前廳,有幾個穿著藍色工作服的人正在那里等著她的到來。
“曾小姐,”站在最前面的人走上前來,向曾青低了低頭以示行禮,然後遞給她一個白色的衣袋。“您要的衣服已經到了。請不要折它,不然會有褶皺的。”
“我明白。”曾青點了點頭,然後將衣袋高舉過頭頂,免得這衣袋觸碰到地面。“辛苦你們了。”
“沒什麼。需要我們幫忙嗎?”
“不用。”她又搖了搖頭。“我這里有幫手。”
在和工作人員告別後,曾青穿過走廊,走向了鈴鹿的停靈間。在門前,“皇帝”魯道夫會長正站在那里,像是早就在這里等待她到來一樣。
“曾小姐……”看到她的到來,會長欲言又止,但很快又把話咽了回去。過了一會兒,她才說道:“我來幫忙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曾青淡淡地說道。“我剛好需要人幫忙。”
“那,我幫你拿衣服吧,你來開門。”
曾青將衣袋遞給會長,然後用鑰匙打開了房門。經過了一晚上,房間里充斥著壓抑的空氣,無聲鈴鹿依舊是那副被蓋著臉的樣子靜靜地躺在床上。曾醫生走上前去,用極緩的動作小心取下了遮臉的白布。經過了一晚上,鈴鹿的容貌和身體依舊未發生任何可怕的變化,而這正是曾青為鈴鹿死後注射的藥物的神奇功效,讓她與腐敗潰爛無緣,真正地成為了“永恒”。
“會長,幫我一把……”曾青一邊說著,一邊開始為鈴鹿褪去衣物。多虧了那藥物的幫助,鈴鹿依舊柔軟的身體並沒給她脫衣增加額外的麻煩。而會長則把衣袋打開,取出了里面的衣物:那是一件極為考究的和服,不過上面並沒有什麼華麗的圖案,只有純潔如雪的白色,整體給人一種素潔淡雅的觀感。
“日本的衣服還真是復雜啊,如果我一個人的話不知道要忙到什麼時候……”曾青嘟囔著的同時,手上還沒有停下為鈴鹿穿上長襦絆的動作。
“曾小姐以前沒做過類似的事嗎?”在會長幫曾青為鈴鹿細柳般的腰部圍上腰帶時,她這樣問道。
“不……以前,沒有這樣的機會吧……能和這樣有名,這樣美麗的馬娘打交道……”說到這里,曾青的動作停了下來,神情有些凝重。
“……我以為你是支持她的決定的。”會長系好了腰帶,說道。
“沒錯,我是支持她的決定,但是……為什麼那樣的事情會發生在她身上,而且一點別的辦法都沒有呢?”說到這里,曾青閉上了眼睛,長嘆了一口氣。
“真的……我真討厭命運這個說法。”
說完,為鈴鹿整好了衣領的曾青,輕輕地將鈴鹿的遺體放回了原處。
“這樣就算完成了嗎?”曾青看了看一旁的衣袋,還落下了一對白色的足袋和木屐。“那個……不為她換上嗎?”
“不了吧。”會長搖了搖頭。“希望她在那個世界,能用自己的雙腳去親自感觸一下,那里美妙的草原和前所未見的景色……如果真的有的話。”
“我相信……一定會有的。”
二人沒有再說話,只是看著安詳地身著和服躺在那里永眠的無聲鈴鹿,而二人心中的不甘與遺憾都已與她無關。
早上八點鍾,殯儀館的工作人員驅車來到了度假村,並收斂了無聲鈴鹿的遺體,送往東京。包括訓練員在內的其他人也都隨後返回了特雷森學園。
當遺體被送到殯儀館時,特雷森學園也對外發布了消息,稱無聲鈴鹿因急病而去世,告別儀式將在幾天後舉行。消息很快便傳遍了各大社交網絡與主流媒體,一時間悼念的信息和悲哀的情緒充斥在網絡上,人們都深深悼念著無聲鈴鹿這如流星般一閃而過的傳奇。
在特雷森學生會里,一本厚厚的名冊上留下了她的名字——特雷森第十二位自願選擇安樂死的馬娘。這是只有會長和理事長才知道的秘密,而這個秘密也將伴隨著一代代會長和理事長而繼續保密下去。
數日後,無聲鈴鹿的告別儀式在特雷森學園舉行。無聲鈴鹿身著那件純白的和服,靜靜地躺在水晶棺里,任憑自己的身體被白色的花朵覆蓋,默默地接受著昔日好友的眼淚、哭喊和無言的哀思。
在儀式結束後,無聲鈴鹿的遺體被送往賽馬娘殿堂接受大家的吊唁,無聲鈴鹿的傳奇就此結束了。
有新的傳奇開始,便有舊的傳奇落幕,正如有歡樂的喜劇上演,就一定有哀戚的悲劇相伴。而有時,這並不是相輔相成的,而是一同到來的。但就好像現實里的劇目,有的座無虛席,有的無人問津一般,人生的悲喜劇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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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清冷的月光,照進醫院的房間內。病榻上,一位嬌小的馬娘正劇烈地咳嗽著。她用顫抖著的手捂住嘴,但很快,殷紅的血順著指縫流出,滴在了擺在她面前的書上,蓋住了上面的字。在血滴落下的那一頁里,一行尚未被染沒的字依然清晰可見:
“……但他承受的苦難太深了,他所遭遇的考驗太重了。三年之後,他就去世了。但繼位的是一位很壞的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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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就是這倆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