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藥
錦木千束的人生字典里很少冒出“後悔”二字。
對於總是想做的事最優先的她來說,無論做了什麼決定,她都能心安理得地接受結果。
就算是自己之前膽小任性地從醫院逃走跑到了日本的盡頭,讓自己最重要的搭檔一通好找,她也沒有覺得後悔。因為結果還算不錯——瀧奈找來了,雖然沒有弄明白新心髒的由來,但是瀧奈把膽小的自己拉出了泥潭,讓她直面放棄的過往,最終她們甚至還成為了戀人。而這場鬧劇就當是給自己總歸會抵達的人生終點來一次演習。
當然,如今等到那一刻真的到來之時,得帶上瀧奈一起旅行了——她很確信瀧奈會活得比她久。
或許是這種基於預期壽命的確信讓千束忽略了其它的死亡方式,又或者是身為最強莉可麗絲收獲了能夠相伴一生的最強搭檔令她得意忘形,於是,神明大人給千束來了當頭一棒,硬生生地把後悔兩個字一筆一畫刻在了她的人生字典上。
這是千束和瀧奈從夏威夷回國後從DA那接到的第一個大型任務。
敵方是走私新型毒品的販毒組織,似乎是因為作為DA重要戰力的她倆在夏威夷待了太久,導致調不開人手的DA擱置了對這個組織的先發制人措施,直至拖到敵方即將邁出國門完成交易的這一刻才最終實行起作戰計劃。
雖然是久違的大型任務,可千束並不怕自己會生疏。畢竟瀧奈可是在抓到她以後,為了讓她遲鈍之中恢復過來,給她好好地進行了一番不輸於DA訓練所的魔鬼訓練的。
所以千束很有信心來一場漂亮的回歸戰。
“哼哼,感覺都還沒熱完身就結束了啊。這麼小瞧我和瀧奈的無敵組合嗎!”
放倒最後一個敵人,千束擦了擦額頭壓根不存在的汗,叉著腰耍了個槍花。
一切都很順利,她與瀧奈相互配合著,很快將她們負責區域的敵人紛紛制伏。剩下的便是將敵人綁起來收拾好交由清潔工處理了。
“或許只是司令在照顧你剛剛回歸。”作為遠距離支援的瀧奈走到千束近前,一邊淡然地解釋著,一邊順著千束抬起的拳頭自然而然地捏拳碰了一下,慶祝她們的任務結束。
“誒,我還想多發揮一下的呢。”
千束如此嘟囔著,而瀧奈已經拿出拘束槍,將倒在地上痛得動彈不得的敵人一一著手捆住。
“千束,這邊的作戰結束了對吧?”耳麥里響起了胡桃的聲音。
“是哦,只是還要把敵人稍~微處理一下。”
“那邊的β小隊遇到點麻煩,想問你要不要去支援…”
“是!是!是!千束我要去幫忙!”
剛剛還一副耷拉下來的樣子的垂耳金發大狗立刻激動地搖起了仿佛就在身後的尾巴,一臉躍躍欲試的樣子。
“那我把位置發給你,路上簡單說一下情況。”
“好喲!”
瀧奈看了看一臉興奮地對話完畢的千束,無奈地勾唇一笑,心里對於這樣的事情發展早已見怪不怪,就朝千束開口道:“這邊的後續處理就交給我,千束快去支援那邊吧,我處理好後跟過去。”
“瀧奈真可靠啊~愛你~那我先過去了,我不在的時候不要太想我哦。”
“……”
瀧奈覺得自從她們確認關系以後,這家伙的口無遮攔能力又進行了全面的升級換代,奇怪的情話越來越多了。
——偏偏在真的要進一步交流的時候是個慫貨。
望著逐漸遠去的紅衣身影,瀧奈有感而發地嘆了一口氣,繼續著手處理剩下的敵人。
大部分近身吃了千束的那些非殺傷彈的敵人都是痛苦地縮在地上呻吟著,縮成一團的姿勢很方便她使用拘束槍輕松捆好。
但是有些已經失去意識的敵人倒得四仰八叉的,她一邊持槍警戒一邊調整對方的姿勢倒是頗費了一番力氣。
終於是最後一人了,是個癱成大字趴在地上的大塊頭家伙。她把槍抵在對方腦後,空出的另一只手抓住對方的手腕准備調整姿勢。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瀧奈陡然感受到對方的動靜,她一瞬間在猶豫是該拉開距離還是立馬開槍。僅是這一瞬的遲疑,對方卻以料想不到的速度反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該死,這根本不是剛蘇醒的狀態。
握槍的手沒有受到限制,她不再猶豫,徑直按下了扳機。同時她感覺到了一陣刺痛。
不是來自握槍的手在反作用力下的震痛,而是她被抓住的那只手。
這一槍自然讓對方一命嗚呼,抓著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手很快地松垮垂落回地面,可瀧奈卻愈發地緊張。
她心中有股非常不祥的感覺,這種感覺也當即得到了證明——
翻起手腕,上面正扎著一支細小的透明注射器,里面的液體已經全數消失。
瀧奈立刻想起了作戰資料上看到的毒販相關介紹,里面的新型毒品正是以這種便利小巧的方式注入的。
伴隨著身體的逐漸緊繃,瀧奈試圖用深呼吸來保持自己的冷靜。她拔掉手腕上的注射器,趁著還有清醒的意識,對耳麥艱澀地說道:
“胡桃,提醒千束小心,那些人身上攜帶著毒品的小型注射器。”
“還有,請讓千束專心於作戰……咕。”
“喂!瀧奈!發生什麼事了?”
毒素發作得比瀧奈想象中還要快,心悸、眩暈、渾身發抖,那些曾在資料中看到的症狀頃刻間席卷而來。她連忙用手捂住口鼻止住驚呼,難以支撐身體重量的雙腿幾乎要失去知覺,她只得靠著一旁的集裝箱滑坐在地上。
耳中胡桃的呼喊聲逐漸混沌遠去,瞳孔的緊縮讓瀧奈的視野也愈發狹窄昏暗。她脫力地癱靠在冰冷的金屬箱壁上,時不時貫穿全身的詭異電流驚得她渾身一震,在短暫恢復的知覺中,她用雙臂死死環抱住自己的身體,無助地和一切令她恐懼的感受抵抗著。
怎麼辦、該怎麼辦。
起碼她不能干擾千束解決那邊的危機。
千束、千束……
她已經傳達過危險了,千束應該會警惕起來,不會像她這樣大意。
越是想著千束,腦海里千束的樣子就越來越清晰,仿佛千束現在就站在自己的眼前,然後——
像是畫面被撕裂一般,眼前心心念念的那個人被四分五裂,綻開滿眼的鮮紅,迷了她的雙眼。
“千束!”
明知那是自己幻想出來的模樣,可她還是不受自己控制地伸出手試圖在那片鮮紅中抓住哪怕一絲一毫的幻影碎片。直到她撲向前方,雙膝傳來磕在粗糙水泥地上的刺痛,才讓瀧奈略微回到了現實。
她知道這是藥物帶來的幻覺,可是這些幻覺,卻比她以往夢見過的任何夢魘都要清晰真實。
眼前又是一片眩暈,瀧奈恍惚地抬頭張望四周確認自己的所在。這里是她們前來執行任務的地點沒錯,她和千束制伏了所有敵人,接著……
她看到不遠處有個人了無生息地躺在地上,這邊一個,那邊也有一個,再旁邊還有幾個。每個人都好像變成了一頭明亮的白金色短發,有一根紅色的發帶系在耳邊,還穿著與她款式相同但是顏色截然相反的紅色制服。
“千束?”
瀧奈試探性地對著那些像是千束的人開口呼喚,其結果自然是毫無回音。她抬著自己顫抖的手擦擦眼睛,再度睜眼,眼前混沌又真實的畫面依然沒有改變。反倒是離她最近的“千束”,正從後腦滲出汩汩鮮血,一點點地漫到她撐在地上的指尖之前。
刹那間,她看見無數在夢魘中曾見過的畫面在她腦海中飛速閃回。
有千束擋在腿部受傷的她面前連中了一梭子子彈的時候。
有她看著千束病床旁顯示生命體征的儀器全數歸零的時候。
有她手中的鋼絲繩漸漸滑脫,直至肩膀上再無一絲重量的時候。
有她趴在碎裂的玻璃平台的鋼架上,看著墜落的紅色人影淹沒於黃昏後的夜色,在漆黑的地面綻放出一朵彼岸花的時候。
還出現了很多她曾和千束一起去過的各種地方,只是那些場景里,那位本該在她身邊燦爛微笑的白金發人兒,好似從記憶里被擦除了一般,遍尋不見。
不對,這些全都是幻覺。
瀧奈使勁一用力,向著自己的左肩狠狠一捏。
藥物的致幻性已經讓她分不清是眼前所見是現實還是虛影,唯有左肩那道傷痕久違地發出陣陣撕裂般的疼痛,才能切實地告訴她,千束確實被她所救,仍好好活在這世上。
而且她們也已經心意相通了,千束已經承諾過不會再離開她了,所以她只需要再堅持一會,等千束回來就好。
“千束……”
她不再去看那些幻影,窩在地上將自己縮成一團,念叨著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人的名字,在持續不斷的心悸之中顫抖著,放任自己的意識逐漸遠去。
在結束戰斗的下一秒,聽到胡桃那邊傳來的焦急催促,千束感覺自己的心髒血液頓時逆流了。
她沒跟救下的小隊隊員打招呼就匆匆忙忙地趕回到她們原先執行任務的地方。
燃起的一切心焦與急躁在看到瀧奈的第一眼全數化為了頓痛,重重錘在她身上。
“瀧奈!”
沒有回應。
她用最快的速度衝到瀧奈身邊,又用最輕的動作將縮在一起還在不住顫抖的黑發少女樓進自己的懷里。
對方的意識很是混亂,緊閉著雙眼不肯睜開,只是自顧自地在嘴里念叨著千束的名字。
千束從來沒有見過這般脆弱的瀧奈。
她的眉頭也伴著瀧奈的樣子緊緊揪起,用干燥的嗓子慌張地開口安慰。
“瀧奈!我在,是千束!我來了。”
顫抖的人兒還是雙目緊閉,但許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氣息,不僅沒有抗拒自己的懷抱,還更加往里縮了縮,緊貼在自己胸口。
千束也緊了緊她的雙臂,又隨即調整了姿勢將瀧奈打橫抱起,站起來向著出口跑去。
“馬上帶你去山岸醫生那里,會沒事的!”
幸好只是被注射了一支劑量,沒有對身體造成嚴重影響,但迎接瀧奈的將是短則兩周,長則一月的隨機出現的戒斷反應。
這種新型毒品主要效用是致幻,所以短時間內不要讓其參與外界活動為好。
給瀧奈進行了簡單的鎮定處理與診斷過後,山岸醫生是如此說的。
於是千束決定暫時向咖啡店給她和瀧奈請了兩周的假,將尚在昏睡中的瀧奈帶到了自己的安全屋。
——她得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
瀧奈是在第二天傍晚才悠悠轉醒的。在一有動靜的瞬間,趴在床邊昏昏沉沉地打盹的千束也似有所感,猛地抬起頭,正好和那雙澄澈的紫眸對上了視线。
“瀧奈!”
她激動地握住瀧奈的手。
“……口水。”
瀧奈沉默地看了千束一陣,才慢慢地開口,用有些嘶啞的聲音提醒對方那副不是很文雅的初醒狀態。
“啊,抱歉。不對!瀧奈你身體還好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瀧奈依稀回憶起了徹底失去意識前的情形,不由得皺了皺眉,試圖活動著身體坐起來。千束見狀,扶著瀧奈的背幫她起身。
“應該沒什麼問題,只是有點累。”瀧奈捏了捏拳,又確認了一遍周身狀況,沒有什麼疼痛之處,也沒有失去知覺的地方,稍微安下了心。
千束也像是把繃緊的弦終於松掉了一般,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湊上前將瀧奈擁在懷里。
“……千束?”
“太好了,真是嚇死我了。胡桃告訴我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心髒都要停止運作了。”
“……對不起,讓千束和大家擔心了。”
那確實是自己的遲鈍造成的後果,瀧奈覺得自己需要在之後做一個檢討。
“才不對。”千束貼在瀧奈頸窩搖了搖頭,軟軟的發絲蹭得瀧奈有些發癢,“是我不好。是我太得意忘形了,我本應該待在瀧奈身邊的。”
陪在床前看著瀧奈的這一整天,很少思考做事後果的千束,對自己昨夜的得意忘形進行了深刻的反省。
她為什麼沒有確認敵人是否都已失去意識。
她為什麼不先處理完後續再去支援。
她為什麼沒有陪在瀧奈身邊。
這些深深的後悔都化為了對瀧奈的愧疚,緊緊縈繞在千束心頭。
感覺自己的後背被拍了拍,千束退開身子,看到瀧奈正微微地笑著。
“千束能這麼想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但是!這是我的過失!作為搭檔也好,還是……作為瀧奈的戀人也好,我都沒盡到職責!”千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又捏緊放在腿上的拳頭,抬起頭堅定道,“所以,在山岸醫生說的至少兩周的戒斷反應的時間里,我要時時刻刻陪著瀧奈!”
瀧奈的反應很是驚訝,她微張著嘴,盯著千束認真凝視自己的紅寶石雙眸,似是在確認眼前說出這般正經發言的千束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千束……”
“我在!”
“你變懂事了呢。”
“…哈?!”
瀧奈被千束那熟悉的咋呼反應逗得輕輕發笑,不過她確實沒想到,出了這麼一遭,竟讓做事不講常理的這個人變得有擔當了起來。有點意外,又有些暖心。
雖然她的本意還是不願讓千束因自己的事而不開心,所以她得保持得精神一些。
“那就拜托你了,我的騎士大人。”
在瀧奈柔柔的微笑里,千束重重地點了點頭。
蘇醒後的當晚,由於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很難繼續入睡,千束索性和瀧奈一起窩在客廳的長沙發上看起了電影。
准確來說,是瀧奈窩在千束懷里。
雖然她疑惑地問這樣豈不是會擋到千束看電影,不過對方以自己早就看過為由毫不介意地把瀧奈進一步圈進了懷中。
“而且啊,”千束將鼻尖埋進瀧奈頸側的發絲里,輕輕吸了一口氣,感受著對方甜甜的香氣,“這樣就能第一時間在瀧奈不安的時候陪伴瀧奈了。”
含糊的發言伴著對方口中吐出的熱氣透過發絲的間隙,撲在瀧奈的頸項上,惹得瀧奈的雙頰上微微泛起熱意。
瀧奈慶幸現在千束在自己身後看不見表情,不然肯定會被對方揶揄臉上出現的紅暈。她佯裝鎮定,拍掉了在自己腰間作怪、甚至試圖向上爬的手,淡淡道:“看電影吧。”
瀧奈還是低估了第一次戒斷反應的破壞力。
異變是在電影進入末尾滾動起職員表時發生的。
瀧奈感覺心底里涌動出一股異常的瘙癢,好像有只蟲子突然從沉寂中蘇醒,伸出了四肢和觸角,沿著血管迅速地爬動起來。一只、兩只、三只。
她雙瞳微睜,趕忙捂住口鼻,壓抑住上涌的惡心感覺,縮了縮身子。
身後之人也很快察覺到了自己的異常,環在腰間的手當即縮緊,把她更進一步地貼進溫暖而柔軟的懷里,像是在示意她,我在。
只有電影那舒緩的片尾曲還在房間內繼續回蕩,兩人都無言著,將彼此愈發貼近。
這種詭異的感覺順著血液的流動貫穿瀧奈的四肢百駭,她以為只要忍著這種癢意等它漸漸散去便好,卻沒想到這只是開始。
曲終,在一片寂靜里,那股癢意如同蟻穴潰堤,刹那間在瀧奈的全身炸開,讓她的腦中一陣轟鳴。
她又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
慌亂之中瀧奈下意識地想去抓住自己的左肩,好讓自己從即將襲來的夢魘中清醒——雖然她知道這與夢魘並不是一回事。
“別!”
一只纖手有力地握住自己的手腕,止在半空。
瀧奈看著這只手,在自己眼中變幻成了套在手腕上的鐐銬,連接著鎖鏈延伸向身後。可是她沒有覺得害怕,反倒是覺得能被這副鎖鏈套住有些安心。
瀧奈稍稍安靜了下來,嘗試用尚存的理智讓自己放松。
全身還是被難受的恐懼感纏繞著,眼前的幻影還在紛繁頻現,唯有腰間那人手臂的緊縮和自己手腕上的束縛,伴著身後之人傳來的溫度,成為在浩渺汪洋中漂蕩的她所能抓住的唯一浮萍。
“千束……”
伴著沉重的喘息,她用顫抖的嗓音艱難出聲。
“我在。”
那聲熟悉的音色不如平日里那般活潑元氣,卻非常鄭重、擲地有聲。
又是一陣巨浪襲來,攀著的殘破小舟頓時傾覆,她發出猛烈的震顫,一下子感受不到浮萍的蹤影了。
“……唔!……千束!”
她的救命稻草在哪里?眼前盡是雜亂的幻影,耳內的刺耳鳴叫吵得她心亂,身上的一切觸感也似有若無。瀧奈開始迷茫地掙扎起來,手腳胡亂地揮舞,又向前伸出手,好似想要抓住什麼。
看到瀧奈這副模樣的千束,感覺自己也愈發喘不過氣,像是有只無形的巨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難以呼吸。盡管如此,她還是努力地發出艱澀的聲音。
“我在!瀧奈,我在!沒事的。”
瀧奈似乎已經聽不到自己的呼喚了。千束咬咬牙,扶住對方的雙臂,讓對方轉過身來。
她何曾見過瀧奈臉上這般脆弱無助的神情。就連瀧奈曾經在醫院得知千束余命的那日黃昏里,都沒有這般崩潰恐懼。
千束知道,瀧奈的大多數恐懼都來自於她。
是自己這個混蛋,先是帶給瀧奈希望,後又無情地帶給瀧奈諸多絕望。
她給了瀧奈一個安身之所,然後差點把這個安身之所親自毀滅。
她教會了瀧奈很多東西,卻對瀧奈隱瞞了自己的實情。
她擅自地愛上了瀧奈,可直到瀧奈主動地追上自己,她才敢正視這份感情。
千束很早就知道是自己不對,可是幼稚的她裝作不知道“後悔”二字怎麼寫,從沒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負過責。
而瀧奈也總是寵著她,總是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把過去的傷痛與恐懼一概不提,甚至還把那道為救自己所負的永久肩傷自豪地當作是愛的證明。
直到現在,當瀧奈真的遭遇危險,在藥物的影響下盡數釋放出深埋心底的恐懼,才把這血淋淋的事實撕裂在千束眼前展示給她,一覽無余。
自己真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蛋啊。千束在心底里自嘲。
所以,已經不是兩周還是一月的問題了。她必須用上余生全部的時間,來償還自己的罪孽。
千束將瀧奈打橫抱起,小心翼翼地把她輕放在臥室的床上。
她本想起身去浴室拿條毛巾給瀧奈擦擦臉上的汗珠,卻被對方死死摟住脖子不肯松手。於是千束選擇就勢在瀧奈身邊躺下,正面環抱住她,用雙手撫上瀧奈的後背,輕輕拍打。
“沒事的,會沒事的。”千束的眉目低垂,將下巴輕靠在瀧奈耳側柔柔絮語,也順勢讓瀧奈將頭埋在了自己的頸窩。
瀧奈的身子還在輕輕發顫,時不時又出現劇烈而痛苦的抽搐,她的手在胡亂地抓著什麼,最終揪住了千束後背的衣料。
同時,千束感覺到自己的頸窩,正被對方吐出的熾熱氣息,漸漸蹭得發燙、充滿濕意。
隱約聽見對方的牙關在碰撞之間發出的切切摩擦聲,千束好像知道對方在下意識地克制著什麼,便撫上對方的後腦,將她更緊密地壓在自己的鎖骨之上。
“瀧奈,不用忍的。”
她聽到懷中人兒的呼吸驟然緊縮,看來有好好地接收到自己傳達的含義。
“…不。”
瀧奈低啞又迷蒙地發出一聲吱唔,她本能地控制著自己不要傷害身邊護著她的這個人。而混沌的腦海仿佛要跟她作對一般,讓一些破碎的紅衣女孩的身影來回盤旋,數次明媚的笑著出現在自己面前,又數次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消散,好似提醒著自己要是再不做點什麼,就要永久地失去對方。體會著這種茫然的失落情緒,她又攥緊手中的衣料,咬緊牙關。
不,千束就在她身邊,哪里都不會去。
不,千束要就此消失,哪里都尋不見。
矛盾的兩種情緒衝撞著瀧奈僅存的理智,讓她顫抖得更加厲害。
“讓來我分擔一點瀧奈的痛苦,好嗎。”
瀧奈不知道是幻覺在腦海里對自己發出誘惑,還是身邊之人確實如此道出邀請。
探進自己的發絲間游蕩徘徊的指尖撥斷了理智的最後一根弦,她像一只掙脫了項圈的瘋狗,猛地張口向前咬去。
“……唔!”
鎖骨的肌膚很薄,卻神經密布。千束使勁扼住喉頭差點喊出的痛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點痛跟瀧奈的難受比起來不算什麼。
她感受到瀧奈的尖齒在硬質的骨骼上微微顫動,牽扯著周遭的敏感神經陣陣作痛,柔軟的唇瓣包裹在外部,又烙得她的肌膚灼灼發燙。
接著是隱約的一陣吞咽聲,她好像感覺在對方的齒間又貼上來一丁點柔嫩的物事,先是輕輕一點,然後伴著水潤而粗糙的觸感在咬開的傷口處緩緩蠕動,緊接著又是一聲明顯的吞咽。
有種微妙的情緒在千束心中升騰。
不過她覺得對方的顫抖好像頓時緩解了許多,抓在背後的手也漸漸放松,微微攤開在自己的後背,用指腹與掌緣,毫無章法地到處撫動。
鎖骨處疼痛而灼熱,後背因撓動而發癢,但是心里卻為自己能夠順利地疏解瀧奈的痛苦而無比暢快。
她把自己方才深吸進肺部的氣長長地呼出,同時抓住了剛才那股升騰的微妙情緒。
那種情緒,好像叫欲望。
她感覺自己好像也中了什麼毒,鎖骨處的那點星星之火,正以燎原之勢席卷她的全身,衝上她的頭頂,熏了她向來清明的眼眸。
就如瀧奈正在品嘗她一般,她也很想,現在就把面前的解藥吞吃入腹。
於是就在瀧奈松開對自己的啃咬與舔舐之後,她迫不及待地捧起瀧奈的下頜,深深地一吻。
瀧奈僅是短暫僵硬了一瞬就很快明白了狀況,她環緊千束的後背,主動地張開牙關,邀請千束前來安撫。
血腥的氣息還沒有散去,不過千束並不在意這點,甚至一一拭過方才狠狠咬過自己的利齒,耐心地安撫。隨後又慢慢地移向深處,對方似乎等待已久,徑直湊了上來,混著兩人的氣息與濕氣,試探、相抵、繞轉,繾綣而纏綿。
她們的雙臂攀在彼此的後背,促膝交疊,收緊,靠近,直至彼此之間再無任何空隙,像是要把對方的全部都揉進自己的骨血之中。
她們就像是飄蕩無依的兩顆星球,在茫茫的宇宙之中相互交錯、互相吸引,相撞、融合、分離,最終彼此繞轉,成為相伴相依、你中有我的雙星。
這一吻仿佛經歷了一個世紀。
瀧奈的意識在此刻漸漸清明,眼前那人微闔的雙瞼和長長的睫毛清晰可見,體內令她恐懼的瘙癢感正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冬日太陽照在自己身上那般,暖洋洋的熱意。
是啊,這就是自己唯一的救贖。
她在海上漂泊掙扎了許久,又經歷了一場摧枯拉朽差點讓她葬生於海底的狂風暴雨,終於到岸了。
就算之後她還會被巨浪卷進海中,不過只要抓牢這位守護自己的騎士的手,那麼一切都能安然度過的吧。
千束也察覺到到了風暴的平息,退開身子睜開雙眸,再度對上那副紫色雙眸。
紫水晶的光輝不再破碎飄零,已然重新凝聚,傳遞著靜謐而柔和的愛意。
“千束。”
低沉而清冽的聲音從黑發少女的口中穩穩念出她的名字,是她無比熟悉的呼喚聲。
“嗯。千束在哦。”
她也用一貫的活潑語調,積極而溫柔地回應。
瀧奈本想對千束說聲謝謝,卻又覺得彼此之間已經無需再提,所以她對著那雙溫柔又飽含能量的紅寶石雙眸靜靜地凝視了一陣,最終輕輕吐出一口氣,重新低頭埋進了對方的懷里。
她感受著臉頰周邊的一片柔軟,也不管自己的熱意是否有通過衣料傳遞給對方,只顧著自己悶悶地開口。
“剛才的解藥,很有效。”
上方傳來一陣清脆而得意的壞笑,接著瀧奈感受到對方把下巴抵在自己的發頂,用手從頭頂輕撫至自己灼熱發紅的耳廓。
“那,瀧奈想再來一點嗎?”
瀧奈在心底輕笑,這位平日里耀武揚威,一到“關鍵時刻”就縮起頭來的白金色小鴕鳥,終於在“關鍵時刻”變得大膽起來了。
“好。請務必。”
[newpage]
《依存症》
那是汪洋大海上的一葉輕舟。
而她是失足落水的旅人,在數次沉浮中,總算抓住了小舟的船舷,挨過了一場電閃雷鳴的狂風暴雨。
如今已是風平浪靜,小舟向她發出了邀請,在回神之間,她已經攀到了小舟之上。
四周是深沉的夜色,她躺在船艙里,與小舟一起漂在水波蕩漾的海面里。
她安心地放松身子,將自己的全部都交托於小舟。她輕輕扒著船板,任由小舟載著自己來回晃動。
充滿韻律又極度溫柔的晃動對於孤兒出身的她是未曾有過的奇妙體驗,就好像初次體驗兒時沒有躺過的搖籃車一般,伴著時而撫過她身邊的微風,令她感覺舒適而愜意。
隨後小舟突然激烈地一晃,一陣眩暈又酥麻的刺激直衝頭頂,她猝不及防地發出驚呼。
若說方才的狂風暴雨帶來的只有恐懼的呼喊,她現在的驚呼則只是因為單純的意外,隨之涌起的是滿腔熱意和喜悅。
聽到那聲驚呼,小舟的晃動停了停,像是在確認自己所載的旅人是否安全。在看到旅人沉浸於浪潮之中迷蒙又渴望的神情,便安下了心,更加強力而有節奏地擺動起來。
在小舟為她漾起的一陣又一陣浪濤中,她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漸漸遠去,唯有那份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的神妙韻律充斥著全部的神經,帶她前往未知的天空盡頭。
“千束…!”
在即將觸及雲霄的那一刻,她終於心意一動,抓牢小舟的船沿,用緊澀的喉嚨發出了此生最為嬌柔的音調。
“……瀧奈。”
那是她最熟悉的音色,也是最陌生的低吟。在小舟的最後奮力一搏中,旅人見到了濃重夜色中的一抹暖陽。
今夜的夢很漫長,漫長到瀧奈開始有意識地思考觀察。
夢境的內容並不豐富,甚至可以說空空蕩蕩。唯有她一人,站在漫著金光的虛無空間中。並不可怕,卻覺空落。
於是瀧奈本能地向著金光最強的方向走去。
因為她有種預感,金光的源頭一定有她想要找的依靠。
果不其然,沒走一會,前方便出現了一抹紅色。是她,是那位最強的首席莉可麗絲,是牽著她的手將她拉出黑暗的人,是自己今生認定的唯一歸宿。
瀧奈跑了起來,向著紅衣的背影越靠越近。可她又在只有幾步遠的地方慢了下來,最終停下腳步,駐足不前。
她在擔心,擔心現在的夢是否又是一個對方會消散在自己眼前的幻影騙局。
她又疑惑,疑惑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患得患失。
本來,只要是自己認為合理的選擇,她向來都會冷靜而直接地去做。即便是在以往的夢魘之中,就算把自己傷得身心俱疲,她也會義無反顧地去追趕、去掙扎。
瀧奈不明白,不過,錦木千束這個人帶給自己的一切情緒本身就難以用常理來形容,她只能不斷地去學習、去摸索。好在她已懂得了自己對千束的感情是一種愛戀與依賴。
所以就算再困惑、再痛苦,她也會無數次地向前方之人伸出手,祈求對方繼續帶著自己向前。
就在她即將觸及那道身影之時,夢醒了。
瀧奈眨了眨酸脹的雙眼,收回了自己的指尖。
這是千束的床,周圍充滿了她熟悉的氣息。不過氣息的主人卻不在這里。
瀧奈很快便回想起了昨日之事。她在任務中犯了錯,中了一劑毒品的注射,因而被千束帶到了家中准備度過為期兩周的戒斷反應時期。
於是她在千束的陪伴下成功熬過了第一次反應,接著,她們又……
昨夜的記憶清晰地浮現在腦海,頓時燒得瀧奈的臉頰一陣通紅。
她拍拍自己的臉保持清醒,活動了一下四肢,盡可能地無視了身體最關鍵的某處帶來的些許異樣,雖然視线還有些朦朧,不過她還是選擇起身。
那麼,給她帶來這種異樣的罪魁禍首在哪里呢?
臥室外飄來了微微香氣,是雞蛋的味道。瀧奈循著味道走出臥室,一轉角便看到了料理台前的白金發身影。
能看到千束除了泡咖啡之外出現在廚房里還是蠻新鮮的事情,畢竟她們在一起的大部分時候都是由她來擔當做飯任務。
看著對方穿著長袖款的白色居家服,兩根小小的低馬尾隨著忙碌的身影上下而動,瀧奈尚未清明的雙眼很難把這人在自己眼中定格,所以她選擇向前一步——
輕輕地,環住對方的腰部,限制住對方的移動。
這一次沒有像夢境中那般戛然而止,她很順利地摟住了千束。瀧奈在心底微微一嘆,感覺自己那患得患失的空洞得到了填埋。
“瀧奈?”
這聲熟悉的呼喚也令她無比安心。她很想再多依戀在這人身上一會,於是瀧奈收緊了雙臂。
“嗯。”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舉動有點粘人,所以她把額頭抵在對方的頸後,不想讓千束轉頭看到自己撒嬌的樣子。
“稍等一會哦,馬上就好了。”
千束輕輕拍了拍瀧奈的手背以示安撫,繼續進行最後的裝盤動作。
一向自律的瀧奈本能地知道自己應該去洗漱,然後乖乖地坐到座位上等著享用難得由千束准備的早餐。可是不知為什麼,打自今早見到千束的第一眼,她的行動就仿佛被什麼東西禁錮住,無法將自己的視线挪開了。
直到千束端起盤子轉過身來,她才在那雙紅瞳的示意下愣愣地前往衛生間,在出神的同時迅速地打理好自己,待到進入客廳時,千束已經布置好早餐在席位上等著了。
“瀧奈,這邊這邊。”
千束勾起嘴角向瀧奈招手,指著自己身邊的位置。瀧奈這才發現千束把兩人份的餐點都擺在了桌子的同側。
“這是?”
她歪著頭表示疑惑,可千束卻把嘴角咧得更開了。
“哎呀,因為剛剛看小瀧奈好像不願離開千束姐姐的樣子呢。”
被戳中了自己內心的想法,瀧奈眉角一挑,裝作神態自若的樣子走到千束身邊坐下,淡淡道:“那就請千束喂我吃吧。”
她現在不介意把自己的依賴貫徹到底。
“哦、哦……”沒想到自己的調笑又被對方接過了話頭,千束先是一愣,弱弱地答道。
今早起來後的瀧奈,好像真的有些粘人啊。
不過這是她久違地給瀧奈做的早餐,期待對方品嘗的心思戰勝了膽怯,於是她夾起一顆玉子燒,遞到瀧奈的唇邊。
看著瀧奈將長條狀的玉子燒咬下一半,唇瓣輕抿,在口中細細咀嚼,伴著對方喉頭下咽的細微動作,千束瞟瞟瀧奈上下蠕移的細小喉結,又不經意地瞄了瞄對方薄嫩的櫻色雙唇,也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她怎麼覺得連瀧奈吃東西的樣子都這麼可愛呢。
“如、如何?”這樣想下去可不太好,千束用發問轉移注意力。
“嗯。很好吃。”瀧奈點了點頭。
“喔!那我也來……”
千束的本意其實是夾一塊新的自己試吃,直到視线落到手中筷子仍夾著的另外半塊玉子燒上,她才意識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境地。
她能做到面不改色地順勢吃掉瀧奈吃過的這塊玉子燒嗎?
答案是,NO。
她曾經從來沒有在意過的間接接觸,如今竟在自己的心中瘋狂打轉盤旋,愈發在意起來了。
千束僵住的時間已經引起了瀧奈的注意。瀧奈思忖片刻,明白了千束的糾結所在,便俯身探頭,徑直咬住了筷子上剩下的半塊。
尚未扎起的黑色發絲從她鬢角邊垂下,遮住了她的視野,不過瀧奈能從筷子上傳來的抖動得知對方的驚慌。她叼住玉子燒再度抬起頭,明晃晃地用自己的紫水晶雙瞳對上那雙微微圓睜的紅寶石。相顧無言。
那麼,該怎麼辦呢。
自己的機械心髒絕對在加速運轉,千束如此篤定——而那正是昨晚情濃之時熾熱彌漫自己全身的前奏。事實上,瀧奈那雙微微上移、從下方緊盯過來的紫眸已然灼得她嗓子干渴。那副神情充滿危險,又充滿誘惑。
她很想動,又不敢動。舉棋不定的千束只好等待瀧奈決定玉子燒的歸屬。
最終,這塊玉子燒屬於她了。
她聞到了濃郁的蛋香,在松軟鮮嫩的口感中嘗到了甜里帶咸的味道,她不由自主地張嘴接納玉子燒入口,沒等她咀嚼,唇間便傳來了另一種感觸——更加柔軟、更加多汁、更加美味。
干渴的嗓子雖然在食物的刺激下逐漸被浸潤,卻緊澀非常。她因此愈發地緊張,看著眼前之人闔上的雙瞼與細密的睫毛,忘記了應該如何呼吸。
就在她促狹之時,近在咫尺的紫水晶再度露出了本來的面貌,接著徑直離開了。千束這下才敢恢復呼吸,隨後慢慢咬合自己的上下頜。
“如何?”
千束聽到對方問出了同樣的問題。那副臉頰微紅的樣子,到底是意在反問自己的手藝,還是……
“很、很好吃。”千束發燙的腦袋已經沒有心思區分了。
瀧奈沒有再說話,也沒有主動伸手拿起筷子。確認過自己的廚藝並沒有退步的千束也只好再度握穩筷子,繼續完成她的喂食任務。
她探了探熱好的咖啡,溫度適中。小心地端起,再度貼著杯沿試了試溫度,接著輕輕遞到瀧奈近前。
隨著杯子的微微傾斜,瀧奈嘗著溫潤的咖啡,雙眼微眯,露出一副愜意的神情,讓千束不禁聯想起了喝奶的小貓。挪開杯沿後,對方不自覺地從潤澤的唇瓣間探出丁點粉嫩的小舌,舔走了殘留在外的咖啡漬,同時也撓得千束心口發癢。
她還捏了點手握壽司。在吃了幾顆玉子燒後,千束放下筷子,用手捏起小小的壽司,送到瀧奈面前。於是在將壽司送入對方口中時,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蹭到了方才她用自己的唇瓣感受到過的柔軟,驚得千束一陣手抖,差點把壽司捏到變形。
千束慢慢熟練地掌握不碰到對方唇瓣喂食壽司的技巧,卻在喂到最後一顆時沒有收住力道,將自己的指尖結結實實地抵在瀧奈的櫻唇之上。沒待她反應過來,剛剛攪動過她心弦的小舌就前來作怪了。濕潤的觸感在她的指尖流轉盤旋,化作陣陣酥麻的電流順著手臂直衝腦海,震得她不敢動彈。
從指尖,到指腹,再繞及側部,隨後又來到了尖端的縫隙之中。末了,對自己的清潔很是滿意的小舌還在千束那沒有絲毫突出棱角的圓潤指甲上,落下了輕輕一吻。
昨夜那個乖巧安分,完全由自己引導的瀧奈去哪了呢。今早醒來以後的瀧奈,雖然在藥物影響下精神不振,還是一副柔弱而依人的樣子,可主動性卻翻了幾番,讓千束有些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平日的瀧奈了。
不過她只知道,無論是怎樣的瀧奈,都能把自己迷得方寸大亂,欲火焚身。
早餐時間終於在無聲而又籠罩著粉色氣息的狀態下結束了。
千束微微松了一口氣,將碗筷端到水槽前,一轉身竟發現瀧奈也跟了過來。
兩人面面相覷,千束從對方的眼里似乎也感覺到了一絲困惑與糾結,所以她選擇主動打破僵局。
“是有哪里不舒服嗎?”
該死,她怎麼又說出這種模棱兩可容易誤解的話來了,千束在心底里懊惱。
好在瀧奈只是搖了搖頭,看來並沒有和她一樣聯想到奇怪的地方去。
“我來幫忙。”
啊,原來如此,果然還是那個乖孩子瀧奈,真是可愛。
不過……
“不用啦,交給我就好,瀧奈就好好休息吧。”
她可是得擔負起照顧瀧奈的職責的。
瀧奈又在自己身邊站了一會,就和她准備早餐那時一樣,猶豫了許久才在她的眼神安撫下挪去了客廳。
看著瀧奈躊躇地走向客廳的背影,千束竟不知為何有些心底空落,明明是她自己勸瀧奈休息的。
這讓千束想起了昨夜的噩夢。
說是噩夢也不盡然。因為夢境里充斥著太陽般暖洋洋的光暈。
她看到瀧奈在奔跑,跑了很久很久。
跑到漂亮的發絲因劇烈的運動凌亂不堪,跑到秀氣的臉頰上大汗淋漓,跑到紺青色制服的左肩處滲出深沉的紅。
瀧奈在為了什麼奔跑?瀧奈要去往哪里?瀧奈在找什麼?
若說瀧奈是在找她的話,明明她就在這里,可是瀧奈為什麼完全沒有看見呢。
她試著呼喚瀧奈。但是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千束這才恍惚間意識到,自己在這個夢境里似乎沒有實體。
瀧奈一次又一次愈跑愈遠失了蹤影,又總是兜兜轉轉回到附近。
每次眼睜睜看著瀧奈跑遠,她的心里就會空落一分,然後又在那道身影逐漸回到自己視野中時得到滿足的填補。
她本覺得可以在這樣的循環中沉淪,混過這段奇怪的夢境。直到瀧奈滿身瘡痍地回來,又再度跑開,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現身。
在漫長的等待里千束終於領悟到一件事情。
會產生那種空落落的感覺,是因為自己已經離不開瀧奈了。
就在她空等著瀧奈歸來之時,夢醒了。
身邊躺著的黑發身影一下子充斥在蒙矓的視野里,讓她的雙目頓時清明無比。
長長的秀發帶來一陣熟悉的香氣,是自己常用的那款洗發水的味道。除此之外,還混雜著只屬於瀧奈的獨特氣息。
瀧奈就在自己身邊,真好。
她輕輕摟了摟枕在自己手臂上仍在安靜睡著的瀧奈。雖然血流不暢的手臂頓時發出了酸脹的疼痛警告,不過千束並不在意這點。
因為她的感官,已經被瀧奈的睡容、瀧奈的呼吸、瀧奈的觸感、瀧奈的香氣、瀧奈的溫度,給全部浸透了。
千束決定給這兩周她們要常住的安全屋來一次大掃除。
瀧奈當即提出要分擔一部分的清潔任務,可是被千束以“戒斷反應不知何時會發生”為由全數拒絕了。
“在那之外的時間我的狀態沒有任何異常,所以至少請讓我幫點忙,這樣千束也能更快打掃完。”
最終妥協的結果是,千束讓瀧奈簡單地負責各個房間的收納整理工作。
說是整理,但她們剛從夏威夷回來沒多久,加上本身安全屋的東西並不多,所以瀧奈重新擺好了桌上的電影碟放回茶幾下面,又前去臥室換下了昨夜有些凌亂的床鋪,抱著床單和被套在千束臉色莫名變得通紅的注視下投進了洗衣簍之中,想著待到出門時再去投幣式洗衣房處理。
就在這時門被人敲響了,沒有發出警報,或許是熟悉的人。
千束像是很清楚來客是誰,確認過貓眼後開門迎客。瀧奈也從內間走出,原來是瑞希過來問候了。
“喂千束,你怎麼能讓病號到處亂跑呢?”
看到瀧奈探出的身影,瑞希當即將鍋甩給了千束,正欲給對方的頭頂來個手刀,被千束喊著“冤枉啊!”慌慌張張地擋住。
瀧奈看到千束手上提著一袋物資,明白那是瑞希送來的。
“不好意思,讓瑞希さん擔心了。我會盡快恢復過來的,請幫我給店長和胡桃傳達一下歉意。”
“……沒事就最好了。你可不知道,這家伙抱著你過來的時候都急哭了。”
“咕唔唔唔!”有只白金色的大狗狗聳起肩膀發出了不滿的支唔聲。
瀧奈見此寬慰地笑著,摸了摸對方的腦袋以示安撫。
“總之現在店里還不算太忙,交給我們吧。先走咯。哦對,里面大概有能派上用場的東西,看著用哦。”
瑞希趕緊宣告撤退了,免得這對年輕人的戀愛酸臭味熏到她嫉妒。
瀧奈帶著疑惑關上門,側頭看到千束還沉浸在被瑞希揭穿的羞赧中,不由得笑出了聲。
“哭了?”
原來她的安危也能讓千束哭呀。
“瀧奈~!”
瀧奈覺得千束那不滿的嬌憨聲十分可愛。
她笑著接過對方手中的袋子,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後握住千束的手,湊到對方溫暖的懷中。
“謝謝。”瀧奈的下巴抵在千束的肩上,她側過頭,將雙唇輕輕蹭過對方的耳廓,“謝謝你回來了。”
她在毒性發作的時候連自己的身體都控制不了,更別提分出意識去看對方的反應了。所以瑞希的描述就像一顆定心丸,讓瀧奈很是暢懷。
“對不起……”
交握的手換成了十指相扣,瀧奈感受著環上自己腰間的一側手臂逐漸收緊的力道,也用自己空出來的另一只手撫上對方綿軟的白金色發絲,輕輕拍動。
短暫的溫情後,她們著手整理起瑞希送來的物資。
里面有方便的速熱食物,千束愛吃的零食,瀧奈家中拿來的一些日用品,槍械的維護工具,雜七雜八的什麼都有。除此之外——
“瑞希さん說的能派上用場的東西,是這個嗎?”
“……誒?”
千束順著聲音看向瀧奈從袋子中拿出的東西。那是純棉縫制的幾根長條狀的白色綁帶,上面有著許多格搭扣,個別幾條還在左右中段的位置附上了一圈可以用卡扣扣上的加厚的手環。
無論怎麼看都是醫院里會用到的束縛帶。
“啊,那個,這個……”
雖然千束很快就理解了用途,內心大呼瑞希太過夸張之余,她想起自己先前在夏威夷時為了補課而搜羅到一些不妙的影像里,似乎有哪部特別開放的學習資料里也用上了這玩意,給她的幼小心靈留下了非常深刻的衝擊。
她是不是還得感謝瑞希沒有買那種奇奇怪怪的款式。可是千束的腦子里卻不受控制地慢慢浮現出瀧奈被束縛之後動彈不得的樣子——
太危險了!我的腦子,趕緊回來!
千束在心中如此大呼小叫。
“原來如此。”
“怎麼就原來如此了啊!”
瀧奈對千束咋咋呼呼的反應不解地歪歪頭,解釋道:“在我發作的時候用上這個束縛帶的話,可以很好地制約我的行動吧?那樣我就不會傷到自己,也不會傷到千束了。”
說著瀧奈的視线微微瞟向千束的左側,千束能從對方瞳孔的微動中看出瀧奈正在盯著自己的左側鎖骨。
——那里有昨晚被瀧奈咬過的傷口。
千束拼命忍住自己臉上漫起的燥意,無奈地長舒一口氣。
“瀧奈啊,我昨晚說過,我想和瀧奈一起分擔痛苦。而我也會阻止瀧奈自我傷害的。”
“……”
“用上這個東西瀧奈一定會很難受的,我也不忍心,所以不用也罷。”
瀧奈沉默半晌,看了看千束溫柔又略帶惆悵的眼睛,點了一下頭。
“我明白了。不過,要是真的不好制住我,還請不要吝嗇使用。”
“嚯,你在小看身為最強莉可麗絲的千束さん嗎~”
“沒有的事。但是身為搭檔的我已經掌握千束的軟肋在哪里了。所以這是以備不時之需的提醒。”
“你這家伙,真敢說啊~”
肯定不會用的,千束心想——絕不是因為她更喜歡瀧奈依賴自己的感覺。
她們笑鬧著,片刻不離地待在彼此身邊。就連偶爾因為一些事情離開對方視野范圍,也很快地就有一方主動找到另外一方,要麼相顧無言,要麼相互依偎,如此度過了一整天。
瀧奈看著窗外的天空由白轉紅,今天她還沒出現過戒斷反應。
“瀧奈~洗澡水放好了哦。要去洗嗎?”浴室那邊傳來了千束的聲音。
“是。”
瀧奈來到衛生間,站在通往浴室的門前,千束正在用手試著水溫。看到瀧奈進來,她咧著嘴露出一絲壞笑,站起身把自己手上的水珠輕輕撣到了瀧奈臉上。
瀧奈眯著眼睛偏頭躲過這個大小孩的惡作劇,面不改色地說道:“要玩的話等熱起來以後我們去海邊。”
“嘻嘻,好哦,那我就先……”
千束正欲離開,給瀧奈騰出浴室的空間,卻被對方拉住了手腕。
紫水晶的眸子里想說的話實在是太明顯了。
昨天黃昏初醒,她們是交替著洗的。千束本也打算像昨日一樣守在浴室門前等著對方洗完。
只是瀧奈想得比她要直接一些。
“那……?一起?”
一起就一起!又不是沒看過!千束的臉頰泛起薄紅。
結果瀧奈在下一秒就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衣襟扣子。
“等等等等等等!我自己來啦!”
怎麼回事,瀧奈在這方面原來這麼積極的嗎?
瀧奈其實沒有想那麼多。單純是心里有些不安於遲遲沒有再來的戒斷反應,想要快些去到一個更加舒適的環境里而已。
即便這是她們第一次在如此光亮的環境中坦誠相見,那種惴惴不安的心情卻勝過了羞澀之心,驅使著她主動向千束貼近,一舉一動都把對方激得咋咋呼呼,差點把手中的泡沫飛了出去。
在浴室這種封閉而混響極好的環境中,這些大呼小叫有點太吵了。
沒辦法,她轉身封住了千束的唇示意對方安靜。
這下終於只有花灑的沙沙聲了。
不過就算再害羞,千束還是有在好好地幫瀧奈清洗頭發,就跟早上她一板一眼地給自己喂食時,那副扭捏又細心的姿態一模一樣。
沒事,一切都需要習慣。瀧奈覺得現在的進展已經非常不錯了。
衝洗過後,千束幫瀧奈把長長的黑發暫時盤起,一起牽著手坐進浴缸中。千束主動來到瀧奈的身後,讓她像往常一樣坐在自己的懷里。伴著包裹全身的舒適熱意,兩人同時發出微微的嘆息。
她感覺懷中的人兒有些僵硬,沒有把身體重量交托於自己,而是抱著膝蓋微微縮起。
“瀧奈?怎麼了?”
盡管狹小的浴缸沒有什麼能讓她施展的空間,但千束還是盡可能地把瀧奈攏進自己的庇護范圍中。
“沒什麼……”瀧奈搖搖頭,雖然她很喜歡千束從她身後而來的懷抱,既柔軟,又舒心,但是現在的她有些無暇顧及。
“在擔心發作的事情嗎?”千束濕潤的氣息撲在她的肩頭,吹動她肩膀上的幾滴水珠,順著手臂的曲线滑下。
“嗯……果然等下把我綁起來比較好吧?”說著,瀧奈感覺自己肩頭一痛。
是千束輕咬了一下她那帶著傷痕的左肩。連帶著腰間的嫩肉也被對方輕輕一捏。嚇得瀧奈發出脆脆的一聲驚呼。
“不許說。”沉下聲來的含糊嘟囔帶著些許氣憤。
“是……”
“真是的,瀧奈太狡猾了。”
“誒?”
“再多依賴我一點也沒關系的嘛。”
瀧奈想回過頭去看看千束。可是千束低著頭抵在自己的肩後,限制了她扭身的動作。
原來是在撒嬌呢。
這到底是誰在依賴誰呢?
滔天的巨浪終於是來了,瞬間便掐斷了瀧奈的思考。瀧奈剛在嘴邊勾起的笑容一滯,連忙握住千束的掌心。
千束也立刻察覺過來,收起了自己的嬌氣,毫不猶豫地扶著瀧奈起身,扯過浴巾擦干彼此,抱著瀧奈來到臥室。
頭發尚未吹干,不太適合躺下,千束只好靠坐在床頭,讓瀧奈伏在自己身上,再扯過被子將對方暴露在外的肌膚蓋好,免得著涼。
做完這一切,瀧奈已經扒在千束的胸口,完全地陷入混沌的幻覺之中,苦澀地喘起氣來。
潮濕的氣息與自己的肌膚直接接觸,四處相貼的滑溜感覺讓千束有些神經緊繃,大腦也一度升溫,但現在並沒有空閒留給她關心這些。
“千束……”
“瀧奈,別怕。”
或許瀧奈是在對著幻覺里的千束呼喊吧,即便如此千束也要牽牢能夠維系現實的那根线。
“不要走……”
瀧奈的指尖嵌進她的肩膀、她的肌膚,死死抓著,刺得她生疼。
“我不走。再也不走。”
是看到了自己離開的樣子嗎?所以會如此地緊抓不放。
“不要死……”
啊啊,甚至還有自己死去的樣子呐。怕對方把指甲崩裂,千束把瀧奈的指尖從肩膀的堅硬骨骼處小心地掰開,輕輕擦了擦指尖上的血跡,又轉而讓其捏住上臂的軟肉。
“嗯,生命第一呢。包括我自己的。”
還好自己肉感不錯,這樣捏沒有瀧奈之前咬人的時候那麼痛。千束如此樂天地想著,感覺這麼鍛煉下來,她已經完全不怕痛了,說不定現在再去打針也可以自豪地挺胸直視了呢。
“不要……逞強……”
被發現了啊。千束臉上柔和的笑容頓時一僵,揪起了自己的眉頭。自己的演技真的有那麼差嗎。
很久以前的她,也曾埋怨於命運之神對自己的不公。
為什麼她雖獲生命,卻不得自由。
她守著時光的沙漏,獨自一人走在已知的生命終途。
她很無助,身邊親愛如父的老師、知己莫如姐的瑞希雖然守望著她,卻從不提及她心底的擔憂。
她很寂寞,卻又害怕奪走別人的時間,結果總在豬突猛進之後猛地回縮,戰戰兢兢地避免與人交心、建立親密關系。
她選擇了樂觀處世,選擇了擁抱每一天的太陽。她藏起了自己的寂寞,用幫助他人來代替內心的無助。
日子過得確實很快樂,所以她藏得天衣無縫。
她本是那個孤苦無依地走在短短人生路上的旅人,給自己規劃好了一切,終於來到了天涯盡頭即將結束自己的路途,只是剛巧不巧地遇到了瀧奈這條小舟。
小舟本來很殘破了,於是她用自己最後一點力量修好了小舟,希望小舟將來也能載著人遠航。
她好像在修補小舟的過程中,無意間把自己的真心也給補進去了。
是不是因此才暴露的呢?
結果而言,小舟把沉入海中的自己打撈了起來,執拗地載著,帶她開始了一段新的旅途。
千束的視线落在瀧奈左肩的傷痕上,在那條破碎扭曲的紅黑色條紋周邊,有著她剛剛印上去的淺淺牙印。她伸出手,輕輕地撫摸其上。千束想起了那天在夏威夷的海岸邊,瀧奈強硬地抓著她的手觸在上面,隔著衣料都能感受到傷痕的凹凸不平。現在再次細細撫摸,千束更加深刻地體會到,原來在修補小舟的時候,她不僅埋進了自己的真心,還給她刻下了新的傷疤。
她又隨之想起了很多很多。
比如在水族館里為了安慰迷茫的自己,一向正經嚴肅的瀧奈竟在大庭廣眾之下擺起了滑稽的魚兒姿勢,那是她聽到自己的心門初次被輕輕叩響。
比如那晚咖啡廳里只剩下她們兩人時,瀧奈毫不顧忌地躺在自己胸口試圖確認鼓動,那是她第一次慶幸自己沒有心跳,這樣就不會暴露她人生中第一次的“怦然心動”。
比如即將調職回DA的前夜,瀧奈有學有樣地照著她曾做過的導游手冊做了一本約會計劃,帶著她玩賽車、吃甜品、看初雪,那是她首次體會到被人捧在心尖上的甜蜜感覺。
此刻再回頭一想,她的無助,她的寂寞,早就在瀧奈的追逐下被強硬地闖進來,填補得滿滿當當了。
原來夢里見到的一直在奔跑的瀧奈,追逐的確實是她自己。只是她自己還在固執著抱著那顆已然倒轉的時光沙漏,不肯遙望廣闊遼遠的大海,下意識地躲起來了。
她會怨瀧奈自作主張地推著她面對未來嗎?
當然不會。
只是今後,前路漫漫,要在這片全新的碧水滄瀾上航行,她只能依靠這艘小舟了。
“以後,不再逞強了,我……”
我會把錦木千束的全部面貌都展現給瀧奈看。這後半句就留給瀧奈恢復以後再認真對她說吧。千束悠長地嘆出一口氣,心口那道生了鏽的枷鎖終是裂開墜落,濺起心湖的大片水花,模糊了自己的眼睛。
不過現在她還是有些膽小害羞,所以請允許她在瀧奈尚未清醒的狀態下先悄悄釋放一些眼淚吧。
懷中人兒的急促呼吸漸漸變得安穩,捏住雙臂的力道也松了開來。千束趕忙抹抹自己的雙頰和眼角,一邊許願自己的眼框不要變得太紅腫,一邊輕輕拍拍對方的脊背。
“瀧奈?”
“……嗯。”幻覺大抵已經消散了,只是看樣子還沒完全清醒過來。
“要不要先吹頭發?太久了會感冒的。”
瀧奈的腦袋還埋在自己胸前的軟肉里,聽到問話以後更是微微發力蹭動了一下,惹得千束的內心再次騷動起來。
這家伙,太可惡了。
她權當是瀧奈同意了,千束扶住對方的肩膀挪開一點距離,撐起身來,在剛剛坐直的一瞬間便感覺一雙手環在了自己後背。是學了自己的粘人睡相嗎,怎麼扒都扒不開。
就這樣吧,反正吹風機已在先前被她機智地接在了床頭電源上。千束探出手夠到吹風機,解開包在瀧奈頭上的毛巾,讓濕漉漉的長發傾瀉而下,開始艱難地烘干瀧奈的頭發。
嗯……瀧奈那面向自己坐在她腿上姿勢倒也算不上艱難。主要是——
她們現在,什·麼·都·沒·穿。
不行不行不行!當下是吹頭發第一位!
平心靜氣、她不在意,她不在意…………
四周只有吹風機的聲音在呼嘯,就在千束一邊感嘆著自己定力十足,一邊想著該如何把近處的發根部位吹干時,瀧奈終於再度有了動靜。
“那個……千束……”
瀧奈的聲音雖然輕柔,但很明顯已經恢復意識了。
“……嗯?”
千束的余光瞟到了瀧奈的耳廓,簡直紅得像要熟透了。
看來終於是意識到她們的奇妙狀態了啊。
“……要不要,先穿點衣服。”
這般嬌羞的語氣實在是可愛過頭了,就算現在看不到瀧奈的臉,千束都能浮現出瀧奈此刻的表情。
“冷嗎?”千束在故意裝傻。
“……你明明知道。”瀧奈的語調中帶了點嗔怪。
“嘻嘻。剛剛還在拉我一塊洗澡的粘人精是誰呀?”
“那不一樣。”
感覺自己被將了一軍的瀧奈發出不滿的嘟囔,漸漸習慣了這樣的姿勢的她決定要扳回一城,於是冷不防地收緊了手中的力道,讓兩人之間的僅存的空氣愈發沒有了容身之地。
這陣微動牽動了她們的全身,彼此都能迅速地感受到一些關鍵之處的擠壓即將引發一場恐怖的海嘯。
聽著對方慌張的驚呼,瀧奈壓抑著蠢蠢欲動的心緒先行開口道。
“那句話的後半是什麼?”
“誒?”
“‘以後,不再逞強了。’”
“能聽到嗎!!!”千束只是劇烈震顫了一下,又因為一些部位的牽動,不敢亂動了。
“只聽到這句而已……所以?”
“現、現在很害羞!所以我不想說!”
其實瀧奈多半猜到了,因為她還聽到了千束不住地抽泣的聲音。
而她的害羞也是同等的啊,瀧奈暗暗心想。她發覺自己在千束面前變得越來越軟弱了,剛才在幻境里喊出的她本想藏起來的心聲肯定被千束聽了個一清二楚。
這是一種依賴嗎?因為面前是自己最依賴的人,所以她變得毫無防備,徹底地敞開了自己的心防。
換言之,這也是一種病吧,比戒斷反應還要嚴重持久的病。
不過這種病,瀧奈不打算治療了。
瀧奈終於還是主動退開了距離,對上千束那還蒙著些許水霧的紅眸。
看來千束也是這麼想的。
那雙充斥著依戀的眼睛如此告訴她。
[newpage]
瀧奈很喜歡看千束的眼睛。
起初,不通人情的她,沒有留意過那些感情,只覺得這雙眼眸十分漂亮。罕見的赤紅顏色,比見慣的鮮血要明亮、比熱烈的火焰要深沉。
後來,她漸漸發現那雙赤紅的眸子里,包含著諸多值得她研究思考的情緒。
或許千束自己沒有意識到,每每在她習慣性地露出那燦爛的招牌笑容的時候,那些有意被她藏起的想法,其實全被她的眼睛暴露了。
於是瀧奈逐漸掌握了“研究”千束眼睛的方法。通過那雙會說話的眼眸來判斷她的真實情緒。
而現在。
窗外的雲霧被微風吹散,撒下了潛藏於後的大片月光,將臥室里的這方潔白照亮。
瀧奈坐在千束的腿上,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半躺於床頭的千束被夜色染得有些深沉的眸色。
此刻,這雙眼里裝著什麼呢?
她看清了千束微微發紅的眼眶,是剛剛趁著自己意識混沌悄悄卸下了心防導致的。
她看清了千束高高抬起的眼瞼,是由於對方也在追隨自己處於高位的視线。
她看清了千束搖動不已的眼瞳,是因為自己於身於心都正在觸及對方的害羞之處。
月光雖然清冷,這雙眸子里卻涌動著某種躍躍欲試的情緒、某種逐漸攀升的熱度。
是的,因為她們此刻都已箭在弦上了。
晚春的微風從半開的窗縫中溜了進來,試圖打擾兩人之間醞釀已久的濃情蜜意。
未干的發絲被風帶走了水汽與熱量,她們身上沒有任何衣物來保暖,僅有半遮的被毯似有若無地蓋在腰上。
所以瀧奈選擇俯低身子,重新貼上那溫暖的源泉,又順勢啄走了對方眼角的星點淚珠。與其讓它隨風而逝,不如將它收歸己有。
可是光這一點收獲還不太夠,她感覺自己空虛的內心需要更多的依賴才能填補,於是瀧奈循著對方的鼻梁,用唇瓣滑過鼻尖,最終找到了下方的柔軟之處。
很軟、很甜,就像千束偶爾會分享給自己的糖果,但是不太夠。
瀧奈主動伸出舌尖,試圖品嘗更多。在觸到那柔嫩的唇瓣,敲響閉著的大門後,門很快應著觸碰而開,邀請自己前來做客。盡管瀧奈在先前也招待過對方許多次,可由她當客人的情況有些少,在她生澀地來到屋里不知從何落腳時,千束那濕潤又熾熱的舌過來給她當向導了。
她們舌尖相抵,同時感觸著軟嫩的粗糙,滑至彼此的側部,隨後默契地相纏、共舞。
瀧奈想起千束帶她看的某部電影,月光下的兩位主角在圓形天窗下的平台中,手搭著手,無聲卻充滿節奏感地踩著舞步,讓靈魂在只屬於彼此的寂靜中交融。如今的她們大抵也是這樣的感覺。
雖然瀧奈已經掌握了在這番交纏之中換氣的方法,但是漲滿腦海的熱度急需一些冷卻來緩解,所以她只好依依不舍地退開來。
“……哈啊。”
輕輕的喘息聲在她們之間飄蕩。
瀧奈重新定睛看向千束,對方的臉頰溢滿潮紅,雙唇微張,因著剛剛的觸碰揉搓染得嫩紅無比,讓她又想再度前去采摘。但恐怕自己的狀態更甚於此吧,瀧奈通過自己耳尖發漲的熱意如此推測。
微風再度撫過她們之間,千束似是因此清醒了不少,伸手摸上瀧奈的臉側,滑過對方通紅的耳垂,又向著細密的發根穿梭而入,感受著鼻尖帶有潮氣的清香與指尖傳來的陣陣濕意。
“…頭發還沒吹干哦。”
雖然千束知道這有些煞風景,不過比起釋放自己的衝動,她還是更希望護著瀧奈,不要讓她因此著涼。
繃緊的弓弦被巧妙地松開來了。瀧奈抿了抿唇,在確認過千束眼底的認真以後低下眉眼。視线下落的同時又在視野的角落發現了兩抹不屬於千束那雙眼睛的鮮紅,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對方上臂一左一右的幾道月牙形傷口。瀧奈下意識地抬手確認自己的指尖,果不其然在自己的指縫里看到了未干的血跡。
瀧奈眉頭一皺,再度抬頭,對上了千束那雙略帶無奈卻又極盡溫柔的眼神。
“沒事,不痛的。”軟糯的安慰稍稍撫平了瀧奈內心的焦躁。
她淺淺地嘆出一口氣,似是妥協地淡淡道:“那就請千束繼續幫我吹干吧。”
與說出口的請求相反,瀧奈重新伏在千束身上,自顧自地向著千束一側的上臂湊過頭去。
“等等等等。”沒等千束反應過來,在她的小小驚呼中,方才緊緊相貼過的熾熱唇瓣便已抵在了上臂的傷口處,發出陣陣酥麻的刺痛。
其實那些掐痕並不深,已經基本止血了。可瀧奈還是想要彌補什麼一般,認真仔細地用舌尖輕舐傷口,清潔血汙。
好吧,唾液確實具有消毒作用。千束如此安慰自己,免得她過於在意瀧奈這番小動物的行為實則是在挑逗她的內心欲望。為了轉移注意,千束控制著上臂不動,拿起吹風機,撥動了按鈕。
瀧奈知道自己那尚未填滿的內心里正漫出一種渴求。剛剛才從藥物帶來的可怕幻境里蘇醒,幻境里的一切都在掏空她的心靈。如今她的心太空太空了,即便是剛剛濃烈的熱吻也僅能補足一點點不安。
所以她努力地感受著當下千束的一切,感受肌膚相貼之處傳遞而來的溫暖,感受對方的指尖穿梭於自己發絲之間的愜意,感受自己唇間嘗到的血液腥甜。
直到兩側的上臂都再也嘗不出血氣,瀧奈才緩緩回神,發現這些還是不夠。
該怎麼辦才好?瀧奈想起了昨夜。
昨夜的她是如何被千束填補的?被她觸碰哪里最有用?
對,是下面那處,在“關鍵時候”會從千束給自己挑選的內褲里像禮物般精心地拆開、袒露出來的地方。
而現在她們的身上沒有任何禮盒包裝,早就省去了拆禮物的工序。
想到這里瀧奈才發覺,她的那處地方已在緊緊地收縮,發出亟待慰藉的警報。伴著刺痛的熱意涌流,不斷地自那里蔓延至她的全身。
可是現在千束空不出手,所以她本能地開始蹭動下肢,想要自己尋找方法。
在探索過程中,她無意間向下一退,碰到了千束微微屈起的膝蓋,一股電流自腿間直衝頭頂,提醒著、呐喊著,告訴她此處便是釋放的出口。
於是瀧奈毫不猶豫地調整腿部,分開雙腿,頂開千束微微張開的腿間,跨至對方一側的膝蓋,用那已然泥濘不堪的地方壓於其上。
“……唔。”一種難以言喻的刺激讓瀧奈的頭皮一陣發麻。那確實與昨夜她所感受到的浪潮相同。
“啊……”千束在瀧奈蠢動著挪動身子的時候便察覺到了對方的欲求。可沒待她表示什麼,千束就被瀧奈的突然舉動驚得不敢動彈了。
混雜著瘙癢、潤滑、熾熱的觸感自膝蓋處席卷而來,嚇得千束條件反射地大腿一縮,卻不料這樣的反射讓自己的膝蓋更深地頂進了那片泥濘之中,引發自己身上的黑發少女渾身一抖。
“咿…”
在吹風機的呼嘯聲中,一聲細小的哀鳴闖入千束的耳膜,將她腦海中的所有思考全數切斷了。
千束只知道自己下意識地按停了吹風機,接著便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腿部僵硬無比、動彈不得,呆愣著不知如何是好。
寂靜的空間里,唯有少女埋在自己胸前的沉悶喘息在飄蕩,裹挾著千束卷入再度漫起的情潮。
她看不見瀧奈的表情,只能看到吹干後的柔順黑發披散在少女的背上,又垂下來觸及自己的兩肋與腰間,順著少女的起伏輕輕撩動著她的心湖。
“…瀧、瀧奈。”
千束干澀地出聲,想要確認對方的狀況,卻被自己發出的高揚音調嚇了一跳。
瀧奈沒有回應這聲輕喚。她將雙臂摸索著攀至千束的後腰,收緊力道,進一步將腦袋埋入對方胸前的柔軟。即便她已經羞澀得想要把自己藏起來,可是被抵著的地方仍在瘋狂叫囂,將她的羞澀之心毫不留情地衝垮,帶著自己的意識沉入尚未滿足的欲望。她只得被情欲控制著,忍受著烈火的焚燒,繼續向著出口尋找解脫之法。她緊緊地貼於其上,慢慢蹭動起來。
“咕……啊…唔……”
每一次摩擦都像是欲望的釋放,又像在把她的理智推向深淵的盡頭。原來理性如她,也能如此輕易地敗於這種純粹的感情。越是接觸、相抵、滑動,瀧奈就越發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
“哈啊……啊……”
她已顧不上克制喉頭溢出的喘息與嬌聲,只想努力地通過自己摸索而來的方法,讓心底的渴求轉化為奔涌的情潮,灌滿自己內心的空洞。
這是一副怎樣的光景?千束僵硬的腦袋在嘎吱作響。
她的瀧奈,她那不諳世事的直率搭檔,她想捧在手心的愛人,正在自己的膝蓋上綻放。
每一次蹭動,每一聲嬌喊,每一撲熱氣,都在她的心上猛猛地敲擊,推著她的機械心髒加速運轉,燒得她血液沸騰,熱得她神經融化。
她好想做點什麼,又怕驚擾到專注的人兒。她好想看看瀧奈的表情,又怕因此將自己的理智推向萬劫不復。
對方就像一頭困獸,住在自己心底,因著對她的渴求陷入瘋狂,即將把自己脆弱的感情枷鎖撞得粉碎。
千束終是覺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觀了。
她想觸碰瀧奈,她想擁有瀧奈,她想帶瀧奈去往天空盡頭。
阻礙身體動作的心鎖應聲而斷。
千束抬了抬膝蓋,迎上那片泥濘,果不其然驚擾了情動之中的人兒,引出一串呻吟。
瀧奈被千束突然的迎合驚得亂顫,又不得不順著逐漸抬高的膝蓋支起大腿、撐起下肢,在移動過程中,對方的膝蓋微微扭動,直搗泥潭中已然充血腫脹的花心,激得她腿部一軟,差點失去平衡把全部的重量再度壓於其上。
最終,為了緩解下方令她局促不已的壓迫,瀧奈被迫松開環抱的雙臂,把肘部也給支起,脫離了千束柔軟的胸脯。這一分開,失去對方體溫的瀧奈便再度發覺,自己心中又空了一大塊。
她憤憤地抬起頭,瞪向那個壞心眼的家伙。水霧迷蒙的模糊視野中,她隱約看到對方赤紅的雙眼正在驚愕地放大。
這是何等的殺傷力啊。
吹彈可破的臉頰上滿是潮紅,紫水晶般的眼里噙著淚花,秀眉蹙起、薄唇輕抿,不復平日的清冷凜然,這般局促的媚態讓瀧奈瞪過來的怒意毫無作用,反而從另一層面給千束帶來了巨大的衝擊。
“好可愛……”
連千束自身都沒察覺自己把內心的想法直接化為了言語。
“……千束你個笨蛋。”
瀧奈氣得臉上又是一陣羞紅,恨恨地湊上前把那口不擇言的嘴再次堵住。
這次的接吻更為熱烈直接,唇舌交錯、氣息相纏,雙方都卯足了勁試圖掠奪對方口中的一切。
終究還是千束使了壞,將自己的膝蓋悄悄一頂,再把少女的可愛驚叫吞吃入腹,淹沒於交纏作響的水漬聲中。
體力已在先前消耗過多,饒是久經鍛煉的瀧奈也還是堅持不住敗下陣來。她在脫力的那刻被千束溫柔地扶住,靈巧地一翻,便上下互換,仰躺在了潔白的床鋪上。
那雙紫眸迷蒙地微微睜開,如針刺細密地戳著頭皮、如巨網無形地籠罩全身,把千束的神志拖入其中,越陷越深。
“因為…真的很可愛嘛…”
發漲的腦袋想不出太多的贊美之詞,平日伶牙俐齒的她如今只能磕磕絆絆地吐出害羞的純朴感想。千束現在只想把欲望化作行動,她粗澀地輕輕喘息著,再度啄走對方在剛才的激烈中溢在嘴角的水光。又隨之深深一吻,舌尖探入,在熾熱的空間里與之共舞,覺得自己前去做客多少次都不夠。
“嗯…那就……快點……”
熱烈的擁吻之間漏出點點低吟,瀧奈將雙手重新繞至千束的背部,描摹著對方的背部曲线,發出焦急的催促。
話音剛落,得到了允許信號的千束當即把唇瓣向下滑至瀧奈的頸部,輕觸、緊貼、吸吮,留下一抹殷紅作為開始的標記。又順著優美順滑的脖頸曲线來到瀧奈的左肩,用舌尖沿著那道紅黑色的傷痕反復勾勒,仔細舔舐,隨後張口覆於其上,又用唇瓣包住自己的齒間,不讓自己堅硬的牙齒硌到那處薄弱的肌膚,小心地撫動著,想要用自己的滿腔愛意填平曾經因自己造成的深深溝壑。
耳邊傳來少女似是焦灼,似是舒暢的嘆息。把握著緊張與松弛的平衡,千束把指尖落於對方的瓷白如玉又曲线有致的小腹。她描繪著淺淺的腹肌紋理,猶豫著是該向上攀登至今日尚未登高過的山頂,還是向下潛入洪泛的花海平原。
“……千、束。”
她不過是遲疑了一小陣,便聽到耳旁急不可耐的呼喚,是自己失職了。不再糾結,千束把手掌攤開在瀧奈的側腹,沿著根根肋骨拾級而上,一如自己平時靈活的身姿,輕巧而快速地來到了兩座山嶺的腳下。
她的目的是采摘那兩座山嶺上含苞待放的花朵。
千束用指尖丈量著土壤的厚度,稍一施力便陷入了柔嫩之中,不似自己那般軟綿深厚,卻也觸感極好,單手便可恰好攏住。她心情愉快地在山間散步,終於來到了山頂正中。嶺上之花經過方才的驚擾,已經嬌艷欲滴,她僅是輕輕在周圍轉了一圈,便已迅速地挺立起來。
於是她捏起自己那因常年持槍而帶著繭的拇指與食指,只是對著那株花輕輕一捏,便引發了一場小小的山間地震。千束並沒有慌亂,反倒是迎著晃動添加了力道,來回揉搓起來。她沒有忘了另一邊的山嶺上還有一株,決定來個聲東擊西,徑直將唇瓣包覆其上,欲用自己的軟舌直接把花朵卷走。
“咿呀!”
連番的刺激讓瀧奈難以自控地發出不著調的哀鳴。一邊是對方指腹上的硬繭,不算粗糙,卻冰涼堅硬,凍僵了她的思緒;一邊是對方熾熱的唇瓣,舌尖的點點顆粒粗糙地擦動著,燒斷了她的神經。那些感觸既陌生,又令她打自靈魂地產生戰栗,酥麻之中也確實感受到自己的情欲正在通過千束的一舉一動得到紓解。
她收了收環於對方身後的雙臂,指尖無所適從地穿梭進白金色的發絲,抵著對方的後腦,在試圖阻止與催促繼續的矛盾中迷茫地伸展收縮。感受到下身傳來的一股涌流,她無措地夾緊大腿,想要攔住那些時隱時現又總是迅速溜走的快意。繃起的腳尖牢牢抵在下方的床單,力度大到足以把那面平坦揉皺。
千束不復往日的咋咋呼呼,在此刻極度安靜而沉穩地推進著,撥弄著。
瀧奈很想讓千束快些、再快些,甚至像平常那樣多說點撩撥的話語也好。可是她的喉間除了破碎的呻吟,什麼語句都組織不出。她又希望千束能慢點、再慢點,好讓她有足夠多的喘息機會來適應陣陣洪流,一點一滴地仔細接納。
“千、束……千束……”
被快意浸染的瀧奈茫然地喚著正在填補自己內心之人的名字。聽到那聲聲呼喚,本在埋頭舔舐的白金發少女抬起了她的紅眸。
現在這雙紅眸里面裝著什麼呢?瀧奈破碎的意識在本能地觀察思考。
還是那比見慣的鮮血要明亮、比熱烈的火焰要深沉的赤紅。
只是那赤紅里,如今全是想要把她占有的洶涌欲求。
瀧奈想再看清楚一點,便空出一只手捧住千束的臉頰,對方也順著她的力道回到近前。
那雙眼里確實全是自己。
她突然安心下來了。
是啊,沒有什麼能比確認千束對自己的愛意更讓她放心的事了。
所以她也得讓對方安心。
“瀧奈?……唔。”
許是看得時間有些久了,千束剛要發出詢問,就被瀧奈以吻封緘。就在她感受著唇間熟悉的感觸時,千束發覺自己的手腕被瀧奈抓住,又被帶著漸漸往下挪。越過小腹,直至腿間。
千束在心底失笑。原來是自己太過拘束。
再這樣遲疑下去可就完全丟了年長者的顏面了。所以千束毫不猶豫地將微涼的指尖侵入花叢,抵在方才自己用膝蓋觸碰過的柔嫩肉芽上。舌尖也毫不留情地卷住瀧奈因受到刺激想要退縮的小舌,讓對方的嗚咽聲無處可藏。
現在是正餐時間。
千束的指尖輕輕按動潤滑的軟肉,時而偏移到側邊盤旋打轉,時而點在根部滑動,時而又重新抵在微微凸起的尖端反復地摩擦。每一次微動都通過相纏的舌被她掌握,每一聲嗚咽都經由唇瓣連通的空間被她全數接納。
高揚的情潮在彼此之間流轉、沸騰。
瀧奈已身處浪潮之中,被一陣又一陣的涌浪拍打得難以維持自我。因為與千束唇齒相依,使得她本應釋放出的哀鳴轉為了低聲的嗚咽,讓那些被強制積壓的情緒無法盡情得到宣泄,反被心底的空虛吞噬。
所以,雖然浪涌的源泉沒有絲毫想要停息的意思,可是瀧奈覺得這樣的感觸還不夠。
不夠,還不夠。不能把自己的空虛徹底毀滅的話,那份空虛就還在吹而復生。
也不知哪來的衝動,瀧奈主動擺動起腰支,向著對方堅硬的指尖一湊。她記得,昨晚在揉搓完那處肉芽後,下面還有一處更深的地方可以被對方進入。
千束動作著的指部先是微微一滯,然後了然地伸展開五指,向下一沉,又觸著那道蜜裂往上輕滑。趁著瀧奈因這番刺激渾身顫抖的關頭乘勝追擊,伸直自己的中指,在一片泥濘中極為順利地滑入了滾燙的腔道中。
“啊……!”
千束也終於松開了緊緊交纏的唇舌,在下一秒就聽到了對方無法自制的嬌聲,聽得她也猛地感受到一股熱意涌動。
她逡巡了一會,然後律動起自己浸入腔道的手指,輕輕向上勾動,尋找著昨夜初次探索時發現的敏感之處。千束很快通過瀧奈緊張而逐漸高昂的呼聲確定了位置,准備精准地將已然控制於自己手掌心的獵物徹底俘獲。
或輕或重地施加力道,伴著耳邊的呼吸起伏有節奏地上抵、按壓,聽著瀧奈愈發高亢的音調,千束用空出的手輕撫對方因頭部在失神地擺動而凌亂的發絲,勾出一縷輕輕一嗅。輕柔的微香混著下方情欲的腥氣,讓千束的理智逐漸瓦解。
於是她短暫地退出,將食指與中指並攏,再度配合著共同進入,讓緊致的腔壁再度包裹,給她的手指帶來灼燒般的熱度。
“痛的話…要說出來哦……”
這是千束所能留下的最後的理性發言了。
瀧奈說不出任何成句的話,她只能微微搖頭,用那雙充滿水霧的紫眸輕輕抬眼對上千束的紅瞳,然後用盡最後的力氣,將雙手再一次與自己最愛的懷抱相擁。見狀,千束似是放松地一嘆,扶著瀧奈的手臂讓她好好搭於自己的肩頭,然後勾起嘴角,加快了手里的動作。
她全神貫注地向所愛之人傾注心意,又全心全意地接受來自對方的反饋。
瀧奈是她的獵物,而她也是瀧奈的俘虜。
終是在一陣綿長而高亢的哀鳴聲中,千束實現了願望,帶著瀧奈抵達了雲端盡頭。
她側身躺下,讓尚在余韻中的瀧奈躺進自己的懷抱,梳著長長的發絲,輕輕撫著對方順滑的後背,在瀧奈的額角不斷啄吻以示安撫。
瀧奈沉浸在濃濃的暖意中,品味著飄於雲端的舒適感受,慢慢將意識漸漸回籠,隨後悠長地呼出一口氣。
她仔細地思考起自己今夜最開始的衝動行為,有些疑惑不解,又好像覺得值得哪里改進。只是覺得下次要是自己還這麼衝動,就好像不是那種自發行為可以紓解的了。同時,她也覺得自己或許可以更主動點,從另一種角度排解。
瀧奈抬起頭,又一次對上千束的紅瞳,尋找线索。
這次,千束的眼底里除了瀧奈本身,好像還有點未散的,屬於千束自己的情欲。瀧奈頓時明白了。
“千束你啊…”
“嗯?”
“……”
“啊?莫非我還是有弄痛嗎?抱歉…”
看來千束對於關系到自身的渴望一無所察。
“……不是。”
“誒。”
算了。瀧奈心想。說出來一定會驚到這家伙的,還是找機會直接用行動說明吧。
夜色深沉,兩位相擁的人兒,帶著不同卻又同樣為對方著想的思緒,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