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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們的最後一日

巫女們的最後一日 Grievous Ray 18641 2023-11-20 02:20

   巫女們的最後一日

  荒魂爆發了!

   噩耗在短短數個月就傳遍了日本的各個角落。本來還各自操戈兵戎相見的各個大名們立刻達成了統一戰线,不因為別的,只因為這次荒魂爆發的規模,實在是太大了。以平安京的藤原家為核心,上萬名巫女已經血染琵琶湖,更別提那些無法與荒魂對抗的普通人了。

   然而,這些都和遠在甲斐山區里的冢津家沒什麼聯系。

   “叢林里還有一只,弓箭瞄准它!”

   “鐵炮隊,射擊那邊的石頭,把那只蟲形荒魂逼出來!豆萁隊,准備接戰!”

   甲斐的山林之中,有一位嬌小的身影,站立在一塊視野良好的高地上,指揮著麾下的巫女們進行作戰。土居豆子,生自世世代代侍奉冢津家的巫女世家,小小年紀便受過良好的教導,年僅十二歲就被甲斐的大巫女認定為精英種子。她身上穿著被塵土染髒的紅白巫女服,足袋之下的木屐正踏著一塊高聳的石頭,以便隨時可以發動她的怪力能力加入戰團之中。不過,依照目前的形勢來看,大局已定,應當不需要她來出手了。

   相比起平安京那邊,甲斐這邊的荒魂爆發現象要小的多,以至於三千余名在甲斐的巫女們只出動了一半不到,就已經快要擺平一切了。而那些精銳巫女們為了打磨手下的璞玉,特地讓像是土居豆子這種年齡比較小的小巫女擔任指揮官進行歷練,以迎接未來可能的更大規模荒魂爆發。

   “砰砰砰!!!”

   “衝鴨!”

   隨著幾名小巫女因為鐵炮的後坐力而跌倒在地,一名長得和土居豆子十分相像的小巫女從一邊的灌木叢里衝了出來,手上拿著亮光閃閃的玉鋼刀,身後還跟著十幾名持刀的小巫女,一同衝向了那塊大石。因為鐵炮的巨響與擊打石頭帶來的震蕩,導致這只螳螂一樣的灰褐色荒魂一下沒反應過來,就被十幾只小巫女包圍起來,亂刀砍成了好幾節。這螳螂的軀體在地上一陣扭動,就爆散成了一團灰色的煙霧,消失不見了。

   “耶!”

   看到敵人終於被消滅,灰頭土臉的小家伙高興地和身邊的同伴們擊掌慶賀了起來。她就是土居豆子的妹妹,土居豆萁,是這一屆新晉巫女中公認的戰斗天才。雖然她的腦子不怎麼好使,有點傻乎乎的,可是搭配她頭腦聰慧的姐姐,被評價成“未來的傳說”。

   “豆萁隊,叢林......”

   還沒等土居豆子提醒完,樹林之中便突然衝出一只體型碩大的灰毛巨狼。小巫女們蹩腳的箭術在敏捷的荒魂巨狼面前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就算有偶爾命中的箭矢也被它硬邦邦的皮毛給彈開。土居豆萁還在毫無防備地跟伙伴們擊掌慶賀,便看到巨狼的爪子已經臨近她們身旁。

   “金剛身!”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一刹那,天空中突然閃現出一道颯爽的身影。這位穿著干練短袍的巫女高舉著薙刀,在天上劃了個半圓,攜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直朝著巨狼斜劈而下。那速度已經超越了土居豆子視力的極限,幾乎是剛出現在半空中,便轟然落地,她必須要維持自己觀察戰場時所用的【龍眼】才能勉強看清她在下落過程中的殘影。

   巨狼只來得及回個頭,就被一分為二。碩大的身軀僵硬在半空中,鋒利的爪子僅僅距離土居豆萁幾寸的距離,眼看就要刺入她的軀體。下一個瞬間,整只巨狼連同那爪子,轟然爆散成了一片灰霧。而落在地上,薙刀把地面砍出一道裂痕的巫女,則半跪在煙霧之中,毫發無傷。

   “你們沒事吧?”

   少女的聲音十分清冷,可是語句之中傳來的那股擔憂之情是掩飾不住的。

   若說土居豆子和土居豆萁兩位小巫女是“未來的傳說”,那麼這位十七歲的少女就是“甲斐的傳說”。秋凜子已經算是征戰多年的“老巫女”了。盡管十七歲這個年齡實在算不上是“老”,可是自從她七歲第一次拿起脅差至今,已經經歷了十年之久。盡管距離上次大規模爆發已經很久,她恰好沒能趕上,但這十年以來小型爆發時死在她手上的荒魂已經超越了三位數,是甲斐巫女當之無愧的傳說,也是甲斐最最最精銳的那一小撮人。

   “啊哇哇哇!阿秋姐姐好帥!”

   “好棒啊!!剛剛、剛剛那一招是什麼?!”

   “不愧是阿秋姐姐!”

   “嗚...你、你們...散、散開,別礙事!”

   秋凜子沒能繃住臉上清冷的表情,紅著臉蛋把圍住她的小巫女們都趕走。嘻嘻哈哈的小女孩們一哄而散,不過到底是沒有停下對秋凜子的議論。

   好不容易擺脫了這些小巫女們,秋凜子急忙清了清嗓子,來到了土居豆子面前。

   “咳、咳嗯......豆子,指揮的很不錯。再,再接再厲...”

   “是、是!”

   土居豆子急忙把憋笑的表情藏起來,滿臉寫滿了平靜。盡管她名義上是在指揮這支將近五十人的小隊,可她心里也清楚,實際上是秋凜子在暗中保護著她們、磨煉她們。就比如剛剛,若不是她及時出手,自己可愛的妹妹不至於會死,但是落下殘疾也是免不了的了。

   秋凜子回頭看了一眼已經鬧成了一團的小巫女們,看著她們因為戰斗而染上的滿身塵汙,以及因為打鬧而讓泥巴沾染上的白足袋和紅裙腳,嘴角淡淡地勾起。她攏了一下巫女服的裙擺,坐在了土居豆子的旁邊,與她一同守望著這份少有的安寧與美好——雖然四周依舊傳來了砰砰的鐵炮聲響,但至少短時間內,這里是安全的。

   “或許...我們的戰斗,就是為了她們能夠無憂無慮的玩耍啊。”

   “只要荒魂不再爆發,就可以了吧?”

   “也許吧......可是誰又能阻止呢?”

   “......是啊,誰知道呢...”

   “......”

   二人又是一陣寂靜。看到土居豆萁從地里挖出來了一塊不知道是什麼的野生塊莖狀植物,嘻嘻哈哈地朝伙伴身上丟去,秋凜子輕嘆了一口氣。

   “算了,不說這些好了......看來我們這邊解決的比較快?”

   “是、是啊,該打道回府了!”

   不知過了多久,早就到了預定的時間,可是四周的響聲依舊沒有停下。土居豆子一個口令,就讓分散開的小巫女們再次簇擁到了她和秋凜子的身旁。不過這一次,秋凜子沒有像是往常那樣,把小巫女們從自己的身邊趕到別處,而是皺著眉頭站起身來,望向了遠方。

   “......不對勁啊。”

   “怎麼了?”

   秋凜子低下頭來,看向了土居豆子。

   “我感覺...有些不尋常的氣息...可是不能確定。”

   轟鳴的鐵炮聲音逐漸變小,從遠方傳來隆隆的不知名響聲。土居豆子也嗅到了空氣中濃郁的不安氣氛,堅信直覺的她立刻吹響了口中的哨笛。

   “咻——集合,結陣!”

   還在互相打鬧著放松的小巫女們立刻從地上爬起來,結成了戰陣,把土居豆子和秋凜子圍在了正中間。位於最外面的小巫女們蹲下身子,就近把長矛搭在地上立在身前,在她們背後則有帶刀的巫女和兩人一挺的鐵炮組,護住這個小小圓形戰陣的核心。雖然年齡都不大,但針對巫女們的訓練可比對普通武士的訓練更加嚴苛。

   畢竟,武士刀斬向的只是同類,玉鋼刀劈向的卻是可怕的怪物。

   轟鳴之聲越來越大了,而鐵炮的聲音早已熄滅。土居豆子踮著腳丫,勉強能看到不遠處的樹叢之中枝丫晃動,似乎是有人在里面。

   “做好戰斗准備...那很有可能不是人類。”

   下一刻,從樹叢之中一下衝出來十幾名渾身是傷的小巫女,她們正大喊大叫著什麼,似乎已經被嚇破了膽。

   再下一刻,就在這些小巫女們的身後,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荒魂之潮。上百頭各式各樣的荒魂從樹林里傾巢而出,踐踏著灌木草叢,粉碎了攔路的一切。瞬間就有幾只螳螂形的怪物撲倒了一位落在後面的小巫女,不到半秒鍾就把她切成了好幾塊,而她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成了荒魂們的腹中美食。

   而更令人感到恐懼的,是在不遠處低矮的山丘上,扒在山峰的那只灰褐色的大手。那山峰有何等之遠,而那只大手呢?

   恐怕把好幾個土居豆子壘起來都沒有那只大手的一根手指節高!

   “快跑!!”

   秋凜子率先反應過來,顧不得搭救那些個快要被吞沒的倒霉蛋了,拎起在她身邊嚇到腿軟失禁的小巫女就朝著撤退的方向丟去。

   “撤退、撤!撤退去最近的城里面...”

   反應過來的土居豆子,也趕緊調頭就跑,卻因為腿軟而一下子跌倒在地。

   “不要去城里,直接去主公的居城!那種城牆還沒有兩個人高的小城是守不住的!”

   秋凜子一邊喊著,一邊跑路。當她回頭看到土居豆子因為摔了一跤而直接落到了隊伍的末尾,立刻反身衝了回去。而土居豆萁緊跟著秋凜子,本來跑在隊伍最前面的她注意到姐姐沒有跟上之後,就立刻回頭,逆著驚慌失措、丟盔卸甲地逃跑的伙伴們,要回到一開始結陣的地方。

   “姐姐,我來保護你!”

   秋凜子連續攙扶了好幾下土居豆子,奈何這幼小的指揮官恰好跌倒在一塊岩石上,膝蓋磕破流血了不說,貌似整雙腿都麻了走不了道。不得已之下,才決定把她夾在胳肢窩下面。由於收不住衝勢,凜子帶著土居豆子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兒。就這麼一會功夫,已經有幾只口中噴吐灰色能量塊的奇形荒魂追了上來,朝著秋凜子一陣齊射。按照平時來說,依靠她的速度,這些能量球根本不可能打中她,可是現在為了保護土居豆子,她也只能選擇自己硬扛下了。

   “金剛身!”

   灰黑色的汙穢能量爆炸開來,秋凜子悶哼幾聲,臉色驟然變得蒼白。精神力的劇烈消耗讓她差點直接昏厥過去,而在這樣的戰場之中昏過去的後果就只有一個——死。她強打起精神,晃了晃腦袋,抬頭想要觀察一下局勢,結果發現土居豆萁竟然也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秋凜子根本不可能同時保護兩個人。

   “別、別過來!這里危險!回去!”

   “我、我也要幫助姐姐!”

   土居豆萁沿著小土坡直接一個滑鏟衝了下來,拔出了佩在腰間的玉鋼太刀。因為這些十一二歲的小巫女們的身高和體力問題,使用的武器都是特制的,比起一般的小太刀長一截,也更加纖細。而土居豆萁是個例外,她比起那些需要集中精神發動能力才能使用的【怪力】,她身上的力量不如說是與生俱來,因此可以把那些原本要配給給十五六歲的精英巫女的更加鋒利、沉重的太刀給她來使用。說不定,假以時日她就能像是奧州的那位大巫女一樣,扛起野太刀把碩大如山的荒魂一刀兩斷。

   “喝!你這惡狼,受死吧!”

   土居豆萁從斜坡上高高躍起,揮舞著太刀斬向了在秋凜子背後正蠢蠢欲動的狼形荒魂。結果,之前集火秋凜子的那幾只荒魂立刻轉移了目標,朝著躍向空中的小小身影射出了能量炮。

   那灰黑色能量團的飛行速度何其之快,土居豆萁只得提前揮刀來嘗試劈開能量彈。

   “姐姐,就讓我來成為你的盾牌吧!”

   “不要——”

   轟然一聲爆炸。灰色能量彈直接穿過了玉鋼刀,正面撞到了土居豆萁因為激動與興奮而通紅的小臉蛋上。爆炸的黑灰色雲團撕扯著她精致的五官,把上顎撕爛、舌頭扯開、紅潤的臉蛋上生出許多像是水面波浪一樣的褶皺。牙齒飛射著,顱骨碎裂開來,紅白色的腦漿和碎片狀的腦子被高溫瞬間烤得沸騰、黑糊。空中擺出帥氣姿勢的土居豆萁頃刻失去了平衡,盡管身體還在向前衝著,可是上半身已經因為爆炸而猛地後仰著。

   “嘭!”

   染著黃土與焦痕的短小紅白巫女服,一下子撲進了還因為剛剛的震蕩而發懵的土居豆子的懷里。盡管土居豆萁有著可怕的怪力,可是她自己還是纖細體輕的,換成正常成年人重量估計還得把秋凜子二人砸個夠嗆。

   “豆萁,別來這邊,危險的...豆萁?”

   土居豆子輕嘆著氣,推了推趴在自己身上的幼小軀體。當她定睛一看,發現自己最為珍重的妹妹,被大巫女們欽定的天才幼女,已經對自己的推搡沒有任何的反應了。那張經常露出大大咧咧表情的可愛臉蛋,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血淋淋的、散發著焦糊味道的,裸露出脊柱與不規則碎肉的脖頸斷面。至於土居豆萁的腦袋,誰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有可能直接被炸沒了,也有可能被炸得四分五裂,潑灑得到處都是。

   看到親妹妹慘死在自己的面前,土居豆子的大腦一下子僵住了。那麼活生生的一個,可愛的妹妹,一眨眼的時間就被炸碎了頭顱,死掉了?不不不,這一定是幻覺,是做夢......

   “別愣著了...你快走,逃回去的越多越好!單單甲斐已經沒辦法防住這麼可怕的荒魂爆發了......平安京那邊的根本就不是主力,這邊的才是!”

   這時候,秋凜子根本不留給自己為喜歡的後輩蘿莉悲傷的機會,第一時間摒棄了自己大部分的情感,用盡全力把懷里的土居豆子向前丟了出去。瞬間,就有數團灰色能量打向了她,但是被解放了雙手的秋凜子擊落,沒能對她造成任何威脅。

   被投擲出去的土居豆子,按照平時訓練時養成的肌肉記憶,在地上打了個滾完成了受身。這位十二歲的幼女超乎想象地成熟,盡管親愛的妹妹死在了面前,豆子也沒有精神崩潰掉。只不過,在她的臉蛋上,有許多道水跡橫流著,被臉上的塵土和血跡汙染了。土居豆子努力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可依舊控制不住眼角滴落的淚珠。

   “啊啊、啊啊啊....是、是眼睛進沙子了......”

   土居豆子發出不成聲的嘶嚎,用手中的刀支撐著身體從地上站起來,在地上晃晃悠悠地走了兩步。在小土坡上,她回了個頭,隱約看到秋凜子單槍匹馬,直接衝進了荒魂堆里,頃刻間就被淹沒了。

   “不行...我必須......”

   把太刀當做拐杖,土居豆子沿著土坡一瘸一拐地跑了下去。有一陣微弱的柔光,附著在她的腿上,正時刻治療著她的膝蓋。

   那道光芒,會不會是土居豆萁想要保護姐姐的心情呢?

  

   多久沒有進行過這樣驚心動魄的戰斗了?秋凜子生在和平年代,也經歷過完整的童年,她的一生都順風順水。一場場小型的荒魂爆發成就了她的名聲,倒在她薙刀之下的荒魂不計其數。雖然不可否認,秋凜子很強,非常非常強,甚至配得上【最強】這個稱號。可是,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上限在哪里。

   不過現在,秋凜子是真的覺得自己無時無刻,都處在死亡的威脅之下。而威脅越大、她的進步也越明顯,秋凜子從一開始的狼狽招架,到現在已經擁有了反擊的能力。螳螂形的利刃、惡狼的爪子、怪異的能量雲團以及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荒魂,在她的眼中仿佛都放慢了百倍,令秋凜子能夠從容地躲過大多數攻擊。而那些來不及躲開的就用特制的薙刀格擋下,就連金剛身都沒有發動的必要。可她依然找不到機會進行有效的反擊,正所謂蟻多咬死象,在重重包圍之下,她只有閃躲、拖延的份。

   “不、不要——”

   悲慘的嬌呼聲戛然而止。就在秋凜子身旁,一個衣衫破損的小小巫女,正在頑強地抵抗著荒魂的攻擊。然而,就算是秋凜子這樣的強者都要陷入苦戰,這些不成熟的小巫女沒有第一時間被切成塊就已經屬於幸運兒中的幸運兒了。而幸運兒,也只不過是幸運兒罷了。在被挑飛了手中的玉鋼刀以後,一只獨角獸形的荒魂一個衝鋒,像是扎肉串一樣把這可憐的小巫女穿了個透心涼。被刺透了心髒的小巫女沒有第一時間就喪失意識,而是張著溢血的小嘴,似乎是想要呼救,卻只能讓鮮血四濺。獨角獸荒魂像是炫耀它的戰利品一樣,頂著這小巫女繼續向前衝去,如同一張血紅的旗幟。

   “啊啊啊!!!跟、跟你們拼了......”

   在另一側,秋凜子則看到了自己眼熟的一位小巫女。她是豆萁隊的一位持刀巫女,不知為何也掉了隊,陷入了苦戰之中。她的表現比之前那位被挑飛的小巫女好一點,可是在如海的荒魂面前依然起不到作用。一只螳螂形的荒魂突然出現,從後方一個橫切便將小巫女斬成了兩段。脆弱的巫女服下即使有穿著甲片,在削鐵如泥的刀鋒下也起不到作用,腹腔內的組織液、血液與被斬斷的腸子灑落了一地,再也看不清那小巫女的模樣了。秋凜子實在是很想過去幫忙,可心有余而力不足。

   “喝啊!”

   秋凜子見眼前是幾只殺死豆萁的那種遠程型荒魂,抓准機會一個橫掃,竟然把面前一大片區域都肅清了。到這時候,她才終於抽出機會來多觀察一下戰場局勢。

   “別、別殺我!!”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媽媽......”

   “都去死,去死啊!”

   呈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幅地獄繪卷。望不到頭的荒魂之海中,布滿了血腥與屍首,不知多少無辜的小巫女都被卷入了這場血淋淋的屠殺當中。她們有的被一下劈掉了頭顱,有的被斜著斬斷,有的遭受能量球炸成碎片,還有的被疾馳的荒魂踩在腳下變成了肉泥。

   可就算是如此一邊倒的屠殺,也依舊有更多的小巫女們,比起放棄等死,選擇了拼命抵抗。不論是以恐懼作為驅動力,還是以憤怒作為原料,她們都爆發出了難以想象的戰斗力——然而這並沒有什麼用,秋凜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一個一個地死於非命,其中還有很多都是自己認識的小巫女們。

   畢竟秋凜子沒有經歷過真正的大規模荒魂爆發,在這一刻她才算是真切地體會到了戰爭的殘酷。

   就在她還在發愣的時候,一直藏在山頭後面的那大山一般的手掌,突然動了。它的一根手指朝著秋凜子衝了過來,像是人在碾死螞蟻一樣,戳向了她。

   “好快...”

   秋凜子瞳孔猛縮,可是已經來不及躲開了。這一根手指所覆蓋的面積足以封鎖住她任何閃避的路线,降落的速度似緩實快,青紫色的手指肚頃刻便占據了她的全部視野。

   “根本躲不開,只能硬抗了!”

   在危機之下,秋凜子也十分冷靜。剛剛的戰斗給她打出了自信,導致她的精神狀態異常飽滿,直接把薙刀舉到了頭頂,發動了金剛身。那只螳螂形的荒魂一下劈到了她的肩膀上,結果只能飈出一串火星來,可以劈開城牆的斬擊就連讓秋凜子的臉色變差一點都沒能做到。

   下一刻,那如山般的手指落下來了。頓時,一輪衝擊波擴散了開來,把波及到的小型荒魂們都掀翻了出去。地面一陣震動,就連高速前進的荒魂大軍都沒辦法維持住密集的隊形了,互相踩踏了起來,因此而轟然消散的荒魂比起秋凜子自己陷陣砍殺的還多無數倍。

   巨大的手指緩緩抬了起來,縮回了大山的後面。

   留在原地的,是一灘散在地上的肉餅。那柄薙刀的刀柄深深地嵌進了秋凜子留下的肉餅里,壓出了一道明顯的紅印。她平時都藏在裹胸布里的隱藏巨乳彈跳了出來,又被巨大的壓力給擠爆,紅的黃的綠的亂七八糟的流了一地。秋凜子的腸子從肛門里被擠了出來,又被壓扁成薄薄的肉片,和她身上紅白的巫女服都互相合在了一起,乍一看都看不出來哪里才是衣服、哪里才是血肉。而她的茶色馬尾更是不知道去了哪,只有一團染血的髒汙毛球鋪在混亂的肉糜之中,就更別提腦漿鋪了一地,碎裂得到處都是以至於壓根無法辨認的頭顱了。人體最堅硬的腦袋完全找不到蹤影,反倒是她的腿保存的比較完全,至少還能看出來形狀。一顆寶石般的眼球似乎是逃脫了那巨大荒魂的攻擊,估計是在頭顱爆開的時候被擠了出去,噴到了空地上。這顆眼球骨碌骨碌地在被手指壓出的巨坑中旋轉著,最終停在了秋凜子不成型的屍體的旁邊。下一刻,它就被後來趕上的荒魂大部隊踩得爆漿,也化作了認不出部位的肉糜纖維之中的一部分了。

   這位被稱作“傳說”的精英巫女,連拖延的作用都沒起到,就變成了一坨被壓實的肉餅。而手指壓出的深坑,沒過多久就被後續浩浩蕩蕩的荒魂大軍給填補了上去,消失不見了。若不是有人回去報信,誰又能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坑里還埋葬了一位精英巫女呢?

  

  

   甲斐,躑躅崎館。

   這座山城,沒有小田原城那般宏偉,沒有稻葉山城那般險峻,它中規中矩,不大不小,卻剛好適合甲斐的山林。現在,掌控這里的,是新興的大名——冢津家。

   冢津義龍,是冢津家的現任家主。他手握重權,秣馬厲兵,是個名副其實的野心家。若是他在十年前能夠當任家主,信濃的原野、駿河的稻田歸於誰手還是個未知數。現在,他正坐在議事廳首的榻榻米上,碩大的身軀之上掛著的不是堅實的肌肉,而是層層堆疊的,軟趴趴的,富庶的象征。在他左右,冢津家的幾位家老坐在離他最近的地方,低著頭默不作聲。繼續向門口延伸,按照官職大小排序依次坐著的是他最信任的武將,以及坐在最末尾戴著狐狸面具、身穿厚實巫女袍的,一位身材姣好的少女——大巫女。

   而看向議事廳的門口,則有三位嬌小的女孩,神情各異地正坐著,像是被審訊的犯人。

   “......說完了?”

   冢津義龍端起茶杯,輕飲了一口滾燙的茶水。

   “......是的,荒魂獸潮將至,恐怕設置的關卡根本擋不住那樣規模的荒魂衝擊。而如果巨大荒魂襲來的話,就算是躑躅崎館這樣的堡壘也......”

   用清冷的聲音回話的是白雪,一個人如其名,膚色雪白、發色雪白、一身巫女服也雪白,就連雙眸都是雪白之色的少女。她略比土居豆子大一點點,勉強算是脫離了【蘿莉】的范疇。白雪來歷神秘,出現在甲斐的那一天讓正處於酷暑的山林下了一場鵝毛大雪,而甲斐國外則依舊遭受著酷暑。據大巫女所說,白雪是上天的【神】降下的【恩澤】,是【神之子】,可以守護冢津家。而白雪也正是這麼干的,她用她特有的神奇能力直接冰凍了一片片的荒魂,掃清了盤踞在山林里的威脅,讓本來貧瘠的甲斐因為金礦而富庶了起來。在這次清掃荒魂的行動之中,她也理所應當地作為外表年齡最小的精英巫女單獨指揮了一隊巫女。而她所指揮的這一隊巫女,一個也沒有受傷,悉數撤回了躑躅崎館。

   “我這邊的戰場也是,秋凜子前輩也沒能回來...而且,戰場上還出現了像是小山一樣巨大的手掌,在下懷疑那可能就是此次荒魂爆發的最終大荒魂,沒想到沒有出現在人氣最為旺盛的平安京,而是出現在了這里......”

   這次發言的是土居豆子。在經歷了幾個小時的修整後,她憑借小巫女優秀的素質暫時平復了心情。可再怎麼說,她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從她的眼角依然可以見到淚光。

   正常人家的小孩還在懵懵懂懂不知死為何物,土居豆子就已經經歷了生離死別,對象還是自己最為親密的妹妹與前輩。——早熟的她,本應好好放聲痛哭。而土居豆子率領的小隊傷的傷殘的殘,回來的不足一半,剩下的也大多數被嚇破了膽,已經不能指望她們能夠重新上戰場了。

   “父親,這可、這可怎麼辦啊...嗚,嗚嗚嗚......”

   最後一個發言的,竟然是在土居豆子身側哭哭啼啼的,穿著與其他小巫女們截然不同的藍灰家紋服的小姑娘。她名叫冢津幸,是冢津義龍的小女兒,今年十一歲。她帶領的親衛隊塞滿了甲斐最精銳的巫女軍團,足足配備了十幾號人來確保她的安全。可現今,包括她帶領的近百名小巫女,只回來了三四個。

   冢津義龍看著她們三人的樣子,略微後仰,輕嘆了一口氣。

   “...那你們有什麼辦法來應對這次的荒魂衝擊嗎?”

   幾位家老面面相覷,沒有給出回話。一直半閉著雙眼的白雪在長久的沉默後,率先發言了。

   “光憑甲斐剩下的殘兵敗將,這麼點數量的巫女即使憑借天險,也不可能抵擋住荒魂潮水的進攻。不如立刻向信濃的九十九家、松林家求援,暫時構築一道防线。隨後,找附近最強大的大名遠藤氏、若月氏搬救兵,穩固這道防线,拖到平安京和比叡山的主力收到消息,來消滅掉大荒魂。對此我們可能要付出一些代價,不過那總比冢津家直接被巨大荒魂所滅更好。”

   她的聲音依舊清冷,可是說出來的內容卻令一眾武將嘩然。

   “可、可是...冢津家和松林家還是戰爭狀態...”

   “常規的士兵無法對抗荒魂,唯獨巫女們才有這個力量......無論是松林家還是九十九家,都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

   白雪冷靜地分析著,把目光再次投向了冢津義龍。

   “請務必快快求援吧,主公...!若是拖到荒潮包圍了躑躅崎館,連求援信也發不出去了!”

   大腹便便的現任當主並沒有立刻回話,只是突然笑了起來。坐在他左右的重臣家老們都挪了挪屁股,生怕他突然爆發。

   “松林清時?手下敗將,愚蠢至極,仗著優勢兵力就想入侵甲斐,沒想到狗頭都險些被老子斬下來。九十九重雲,畏首畏尾,只一輪弓箭齊射就被嚇破了膽,遲早也要對我俯首稱臣......”

   “主公!現在是非常時期,就算平日里我冢津家能橫掃信濃,也......”

   “也要在這時候對這兩個廢物卑躬屈膝,嗯?”

   坐在一旁的一位面善的家老,瘋狂給白雪打著手勢使著眼神,示意她這時候千萬不要激怒家主,可白雪直接無視了他。

   “大人!”

   “遠藤、若月......這兩家就像是聞著血味的野獸,就等著什麼時候把甲斐收入囊中。我的父親為若月千春那個女人所害,我最信任的軍師被遠藤家的忍者暗殺在了前往春日山城的小道上,現在卻讓我去找他們求援?!”

   “......大人!您要看清局勢啊!如果不這樣做,冢津家有滅亡的危險啊!”

   白雪還在繼續勸說著冢津義龍,而那些個家老們都已經退出去好幾步遠了。

   “......”

   義龍腦門上的青筋漲起又消下去,最終只是長吁了一口氣。他站起來,轉過身去,開始撫摸著冢津家的家徽。

   “你知道,為什麼我和松林家、九十九家乃至遠藤家都不一樣,采用了和若月家一樣的高待遇來照顧你們這些壓根就不上正面戰場的巫女嗎?”

   “與荒魂間的戰爭,也是戰場,主公。”

   白雪沉聲道。

   冢津義龍沒有理會白雪的插嘴,而是繼續踱著步子,自顧自地講述著。

   “若月家富庶,不光有廣袤的田野,還有發達的漁業。在甲斐像是寶貝一樣守護著的金礦遍地都是......才能給巫女們開出那麼優厚的條件。”

   “而我,為什麼給你們那麼好的待遇,住冬暖夏涼的大房子,用昂貴的玉鋼刀作為武器,甚至還專門找精銳的武士來陪你們訓練,找優秀的教師給你們教育?”

   “沒錯,不就是為了你們在關鍵時刻能夠站出來,抵抗荒魂嗎?可是現在,你們又干了什麼?”

   土居豆子噤若寒蟬,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就連呼吸都屏住了。她下意識地靠近了一點白雪,卻被她身上冰冷的溫度嚇得又挪了回去。冢津幸也被父親的這幅模樣嚇到了,鼻涕眼淚都顧不得擦,任由它們滴落在榻榻米上。

   “撤退?求援?遇到那像野獸一樣的什麼荒魂,就嚇得尿了褲子,兜著巫女裙子就灰溜溜地跑回來告訴老子,‘挺不住了挺不住了,讓我們找之前的仇家割地求援吧!’...我,冢津義龍下了那麼大的決心才這麼優待你們,你們——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主公,荒魂爆發不是小打小鬧...”

   “你也不必再向我進言了,白雪。我是一步也不會離開躑躅崎館的,就算是死也要懷里抱著冢津家的家徽和驕傲,死在躑躅崎館的天守閣。至於你們——”

   義龍回頭掃視了一眼這三名在他看來是“逃兵”的小巫女們,搖了搖頭。

   “都切腹吧...散會。”

   “主公?!白雪可是...”

   大巫女終於坐不住了,直接站起身來,想要進行勸阻。

   “閉嘴,你難道也想要切腹自盡?!”

   就算是大巫女這樣資歷極老的人,也茫然地看了一眼冢津義龍和白雪,最終無奈之下只得頹然地坐回原地。而幾名士兵,已經架起了坐在議事廳門口的三位小巫女了。

   “這樣下去,冢津家會滅亡的...”

   白雪神情絲毫未變,只是口中依然在說些什麼,不用那幾個士兵架著,就自己走向了刑場——一塊小土廣場。而土居豆子,則是一臉茫然,直到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提了起來,才意識到今天恐怕也是自己生命的終點了。對於她而言,什麼冢津家的興亡,什麼待遇什麼矛盾,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土居豆子恐怕要和她最親愛的妹妹再次見面了。在被莫名宣判了自己的死刑之後,她非但沒感覺有半點冤屈、不滿,而只是在震驚過後覺得陣陣的釋然。

   是啊......死便死,了無牽掛。就是不知道,死後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呢?

   “欸?!人家、人家也要?!不,不要...父親,父親,父親!!!!!!”

   土居豆子在離開議事廳之前,最後聽到的便是冢津幸的慘叫了。

  

  

  

   時值秋季,若是平日里穿著內襯甲片的巫女袍還可以御寒,可到了該行刑、切腹時,又怎麼可能容許將死的犯人繼續穿著戰斗時的盔甲?嗖嗖的冷風從土居豆子敞開的衣領灌進去,把她因為沒有內襯甲片而略顯松垮的巫女服都吹得鼓起來,若是俯視下去就可以直接從衣領子里看到那兩粒紅潤的小小凸起。早熟的土居豆子小臉一紅,急忙用雙手遮擋住胸前的春光,加快腳步跟上了前面走得比她快很多的白雪。

   而白雪,雖然同樣穿著朴素的白色巫女服,卻讓人覺得這衣服比起她作為神女時穿得華貴白袍更加適合她。好似,這白袍是為白雪量身定做,是身體的一部分一樣。又好似,這身衣服才是她本應穿著的,在刑場上終結自己的生命才是她應該做的。凜冽的寒風吹打在白雪的身上,而她卻始終表情淡然,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自己生命的終點站。

   “阿嚏!好、好冷...”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在土居豆子身邊的冢津幸了。半個時辰前,當她得知自己也要切腹自盡之時那副鬧騰的樣子,豆子還歷歷在目。結果,她一從更衣室里走出來就好像換了個人一樣當上了好奇寶寶,可能是覺得白雪難以靠近的原因,故意貼著土居豆子走了一路,也問了一路的問題。

   “呐呐豆子姐姐,切腹到底應該怎麼干呢?是一定會死掉嗎?”

   “......”

   “對了對了,我們這些小巫女們,死掉以後會去哪里呀?白雪姐說,我們會去神明的身邊...”

   “...也許吧?”

   “豆子姐你看,那些叔叔們都用的是長矛誒,他們為什麼不用我們的玉鋼刀哇?”

   “......因為玉鋼刀只有在巫女對付荒魂的時候才能發揮出威力,尋常人拿它砍木頭都會直接卷刃。”

   土居豆子有氣無力地回答著這個精力過剩的小女孩的問題。本來心亂如麻的她,看到幸這一幅轉眼就忘記了死亡的威脅的天真的模樣,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土居豆萁。

   【姐姐,就讓我來成為你的盾牌吧!】

   沒想到,這句話竟然成了她的遺言...土居豆子一想到豆萁整個腦袋被炸成碎片,無頭屍軀撲倒在自己懷里的樣子,思緒便更加繁雜了。

   “呐呐呐,豆子姐姐,理我一下嘛!”

   望著近在咫尺的,在這片空地上臨時搭建出來的小小刑場,土居豆子默然無語。在這三塊墊著白色厚布的榻榻米上,各個擺著短小的短刀。它們的長度跟菜刀差不了多少,就是更加鋒利、更加纖細。比起冢津幸,飽讀了各式各樣書籍、受過良好教育的土居豆子一眼就看出來這些短刀都不是玉鋼制的,而是冰冷的鐵器。

   寒風呼嘯的刑場上,站了大概有幾十號全副武裝的精銳武士。恐怕這些武士們,就是冢津義龍最為精銳的一股力量了。

   說來奇怪,向來不重視文化教育的武士,冢津家當主,冢津義龍竟然是個文盲。那麼,他的女兒即使受過良好教育,對於除了打架以外的方面一竅不通也是有情可原的了。看她撫摸著短刀,似乎在疑惑為什麼比起玉鋼刀這玩意這麼沉的表情來看,她多半是沒認出來。

   在幾個佩著太刀的彪形大漢們的簇擁下,土居豆子踏上了處刑台,深吸了一口氣,正坐在了那厚布之上。她扭頭看向白雪,卻發現這位如鬼神傳說中的雪女一樣的女孩,已經優雅地拿起了擺放在面前的短刀,並用白色的絲巾輕輕地擦拭。很難想象這樣一位外表年齡不到十四歲的嬌小少女,能夠如此淡然地面對死亡。不管她實際上的年齡是一百四十歲還是一千四百歲,這嬌小少女輕輕愛撫著即將用來剖開自己肚皮的短刀的場景,也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銘記一生了。

   “嘖...就因為你們,我的小女兒......”

   就在這時,土居豆子聽到了一聲極為刺耳的辱罵聲。她回頭看去,竟然是擔當白雪介錯人的那位武士。他沒有像是別的護衛一樣穿著具足來到這里,而是穿著一身便裝,可緊攥著刀柄的手已經青筋暴露。盡管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去,土居豆子還是被嚇得縮了縮脖子。而白雪把這話聽得分明,卻沒有任何反應,依舊優雅地擦拭著刀刃。

   “時刻已至...各位,開始吧。”

   來到這里督促三位小巫女進行切腹的,是當初在議事廳坐在冢津義龍身邊的一位家老。他嘆了口氣,無力地揮了揮手。

   土居豆子不曉得甲斐周圍的風雲變幻,也不懂得家臣們之間的勾心斗角,她只學習了如何對付荒魂、如何保護自己保護他人,卻從未想過這刀鋒,竟然還可以對著自己。她深吸了一口氣,解開了身上的白袍,露出她干淨純潔的軀體。多虧了她的小奶包還多少有點起伏,這才沒讓她一解開衣服就被統統看光。拜豆萁所賜,那光潔的肚皮上還出現了一小塊因為她撞向自己而帶來的淤青。豆子握緊了木制的刀柄,把這枚短刀舉了起來,正對著自己淤青的那個位置。

   “我、我不能為父親丟臉!”

   冢津幸用只有附近幾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呐喊著,鋒利的刀尖正對著自己的腹部。披頭散發的女孩也早早解開了袍子,她的身材比起豆子要貧瘠很多,瘦弱的胸脯空無一物,大平原之下露出了條條肋骨。

   “父親...父親大人,您在看我嗎?”

   冢津幸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把短刀高高的抬起,用她稚嫩的聲音學模學樣地喊了一句。

   “為了冢津家的榮耀!!!”

   旁邊傳來的利器刺入肉體的聲音,令土居豆子眼皮子都是一抖。鮮血從幸的胸膛噴灑出來,劇烈縮小的瞳孔很快便失去了神采。正襟危坐看著三個小女孩的切腹的這位家老被噴了一臉的鮮血,嚇得她跌坐在地。

   冢津幸輕飄飄的身軀輕飄飄地向前倒去。那枚短刀正插入了她的胸膛,而剛好插在了心髒的位置,讓這朵誕生在溫室里的花苞尚未盛開就便凋謝。原本活力四射的雙眸之中失去了神采,就在幾分鍾前還像是吵鬧的麻雀一樣在土居豆子耳邊嘰嘰喳喳的嘴巴微張著一動也不動,慢慢溢出了鮮血。本來上半身白下半身紅的巫女服,經過她這一扎,就連上半身都被染成了血淋淋的大紅色。

   冢津幸終究是太緊張了,直接把短刀插進了自己的心髒,導致她當場斃命。站在她身後准備介錯的武士一下子懵了,一時居然不知道該怎麼辦,直到那位家老告訴他把屍體拖走,他才回過神來。

   親眼目睹了一條鮮活的生命就此消逝,土居豆子的心跳猛地加速了。這與在對付荒魂的戰場上不一樣,因為那是人被怪物所害,現在是人類將屠刀對准了自己。再次意識到死亡近在咫尺的豆子不自禁地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發現自己吐氣都已經帶著顫抖了。

   “不行...不能緊張...”

   土居豆子一個勁安慰著自己,結果拿刀的手卻壓根不聽使喚,跟得了帕金森一樣抖個不停,別說對准自己的小腹了,就連使勁握住它都做不到——即使她按在刀柄上的手指都已經發白了。

   “慢慢來...”

   土居豆子猛地抬頭,看向了白雪的方向。可是白雪那邊已經緊咬著用來擦拭刀刃的白毛巾,把短刀捅進肚子里了。白雪不像是兩位更小的巫女,她干脆直接把白袍褪了下來,盡情展示她雪白的肌膚。已經可以稱作是胸部的那對乳房雖然規模不大,但是也被裹胸布緊緊地纏著,不露出一點點春光來。豆子剛剛明明聽到了白雪的聲音,但是顯然後者在此時是說不了話的。一層細密的汗珠布滿了她蒼白的額頭,讓那本就蒼白的肌膚反倒是顯得紅潤了。土居豆子越是看著白雪緩緩挪動著刀鋒在自己的腹部肆虐,就越是感覺到冷靜。豆子再次看向自己的雙手,卻發現它們已經不再劇烈地抖動了。

   “呼......”

   她呼出一口氣,用寒光閃閃的刀尖對准了自己肚臍下方的小腹。嬌嫩的肌膚接觸到寒冷的刀尖,被凍得哆嗦了一下,小肚子也很靈性地往後一縮。

   再不下刀,後面的介錯人就該著急了。

   土居豆子這樣想著,猛地一使勁,將手中的短刀狠狠地刺入了小腹之中。

   “嗚————!”\t

   她緊咬牙關,將吐露於嘴邊的慘叫之聲吞咽了回去。短刀像是刺進了一塊扎實的豆腐袋之中,難以挪動分毫。冰冷的鋼鐵切開了皮膚,劈開了幼女薄薄的脂肪層,刺入了比起武士老爺們更加久經沙場的肌肉里面,直達腹膜後面密密麻麻黏黏糊糊的腸子之中。

   “嘶——哈——嘶...哈——”

   土居豆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腰背已經不知不覺間地伏了下來,給身後的介錯人露出了一個完美的脖頸。她本來不想看到自己的腹部的,可卻禁不住低頭。在袍子與自己在太陽下的陰影之中,短刀刺入的位置被鮮血所染紅,涌出來的暗紅痕跡染上了巫女裙,兩種暗紅混在了一起導致她什麼也看不清。可她又不敢直起身子來或者扒開傷口來看,因為那實在是太疼了。土居豆子不知道自己的眼中有沒有血絲,不過她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猙獰。

   “嗯...”

   白雪還咬著白色毛巾,輕輕哼了一聲。她冰雪般的眉毛微皺,似乎直到現在才感覺到痛楚一樣,可是豆子知道那痛苦有多麼恐怖。比起土居豆子更早下刀的她已經在自己的小腹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傷痕,被傳為雪女的她的內髒與常人並沒有什麼不同,都是花花綠綠的腸子、皮膚下的脂肪層與肌肉。

   “呃...”

   土居豆子擠了擠眼睛,猛地一搖頭。她的傷口處除了鑽心刺骨的劇痛以外,還感覺到了如置冰窟般的寒冷。寒冷,而滾燙:滾燙的是內髒與鮮血,寒冷的是人心與刀刃。

   一股奇妙的驅動力,使得土居豆子即使身處這樣的劇痛之中,也能拿穩刀子,一點一點、堅定地劃開了自己的肚皮。刀刃切割著皮膚,撕裂著肌肉的纖維,緊繃的神經都好像是繃直的皮筋一樣被一根根挑斷。亂糟糟的腸子被這外來物一攪,就爭先恐後地朝著腹腔之中唯一的出口涌了出去。土居豆子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內髒隨著紊亂的呼吸一點點被擠出肚子,不知道臉上流淌的是鼻涕還是淚水的她只能繼續切割下去。身下墊著的白布早已經被血淋淋的內髒染得通紅,溢出的腸子覆蓋住了巫女裙與榻榻米之間的缺口,擋住了原本可以一窺豆子秘密花園的縫隙。刀刃已經劃過了她肚臍的下方,就在這樣極端的痛苦之下,土居豆子反倒是感受到了一點別樣的,從未有過的感覺。這感覺,就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撓癢癢,不斷刺激著她的下體,讓她想要趕緊抓一把自己的小穴。當然,土居豆子是不可能知道那個地方叫小穴的,也不會知道這有點難受但更多的卻是有點舒服的感覺,叫做性快感。她覺得這讓自己下體濕漉漉的感覺,是自己被嚇到馬上就要尿出來了。

   這怎麼能行!土居豆子強忍著劇痛與小穴開合著傳來的一陣陣快感,努力掰著短刀的刀把,想要盡快完成自己的切腹。

   “怎麼能行...怎麼能尿出來,為你丟臉啊,秋凜子前輩!”

   “啊...呃......”

   即使是如冰雕一般清冷的白雪,在切腹的最後關頭,也發出了痛苦的低吟。同樣是流了一地的鮮血,白雪卻是用自己的手掌托住了血糊糊的腸子,沒有讓它們難看地流淌得到處都是。染血的潔白小手隨著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上下起伏著,緩緩拔出了陷入體內的短刀。

   “就讓我把你親手斬殺...報我女兒冤死在戰場上的仇怨...!”

   白雪身後的介錯人看到她拔出刀子來,便高高舉起了武士刀。盡管,她的女兒實際上是在冢津幸帶領的隊伍之中去世的;盡管,這些小巫女們在大型荒魂爆發之下的生存率只有不到百分之五。他,只不過是想找一個可以拿來發泄自己的悲傷與痛苦的地方罷了。

   “義龍大人...希望,我的死能夠讓您不再執迷不悟......”

   白雪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把短刀插進了小腹,打算完成難度更高的十字切腹。她幾乎不帶感情地,像是分割一塊與自己完全無關的奶酪一樣切割著自己的身體。可是,她的介錯人並沒有給她繼續下去的機會。

   “死吧!”

   武士刀猛地斬下,連一點收著點力道的想法都沒有,輕易地切開了白雪的脖頸,去勢不減地直接嵌入了榻榻米之中。膚若凝脂的光潔脖頸,在白雪開始切腹之間就被她自己扒拉著分開雪銀長發暴露出來,在利刃掠過之時便出現了一道血线來。直到武士刀劈到榻榻米上的聲音傳進土居豆子的耳朵,白雪那顆絕美的頭顱才拉著粘稠的血絲從身體上跌落下來。

   “噗通!”

   沒有了頭顱控制身體的平衡,白雪晃了晃身子,仰躺著向後倒去。她在倒下後,突然弓起了腰來,從少女的小縫之中流出一縷清亮的液體來,不知是尿液還是蜜汁。仰反著的脖頸猛烈地噴射著鮮血,從動脈之中噴流而出的大量血液都揮灑了出來,把在她身後的介錯人渾身都染紅了。等到她不再噴射出鮮血,就徹底變成了名副其實的無頭屍體了。盡管她的身體在死後失去了身為【神女】的所有優雅與風度,可白雪的頭顱依然維持著那副淡然與優雅。她微睜著眼睛,輕輕張開的嘴巴好像是在責備介錯人下刀太快一樣。失去神采的瞳孔依舊像是雪之結晶一樣,閃爍著光芒。介錯人走了兩步路,揪著她血色與雪色並存的長發,把白雪的頭顱拎了起來,放在了她的身上。

   白雪就這麼死了。

   握著短刀的雙手停滯在腹部裂開的傷口上方,微微抽搐的肩膀上巫女服的領口也滑落了下來,土居豆子的血液與腸子也已經把巫女服的下擺染上了更濃郁的深紅。盡管她已經這樣奄奄一息了,但身為庶出、無權無勢,身後沒有任何背景的土居豆子,反倒是活到了最後。

   可這也的確是她的最後了。

   “豆萁...姐姐沒法為你報仇,提前來陪你了...”

   她緩緩閉上了昏昏沉沉的雙眸,模糊的世界眼看就要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喝啊!”

   豆子的介錯人動了。鋒利的太刀親吻著土居豆子的細嫩脖頸,力度剛剛好——被切斷了大半的脖子只剩下了一層皮連接在豆子的身上,她的頭顱十分自然地向前耷拉了下去。從脖頸的切斷處噴出一股股濃稠的鮮血,就像是小型噴泉一樣停不下來。之前的切腹可能已經耗盡了這小女孩的所有力氣,導致她的屍體幾乎連掙扎都沒有,就歪斜著倒了下去,那顆染血的可愛腦袋依舊連在自己的身子上。豆子的雙眼已然是半閉上了,瞳孔變得渙散、放大,死得通透了。就是不知道,究竟豆子是因為切腹而死,還是因為斬首而死呢?

   大巫女站在小廣場的邊上,身邊還有兩位手持薙刀的精英巫女陪伴在左右。在狐狸面具之下的那雙眼睛,只是看著白雪的頭顱和屍體被幾位介錯人與小姓們帶走,只是看著土居豆子棕色的馬尾辮在地上像是拖把一樣飽吸著鮮血的樣子。

   “唉...我們,走吧。”

   “走?大巫女大人,我們去哪?”

   大巫女沒有回答,只是把狐狸面具扣得更嚴實了一些,扭頭離開了廣場。

  

   白雪、土居豆子、冢津幸,這兩位小巫女和一位“神女”的死,似乎並沒有給甲斐帶來什麼改變,一切都是如常,大家該干什麼還是干什麼。義龍因為懼怕神明察覺到白雪的死,下令把她的屍體拋入山林之中讓野獸啃食。可是他自己又不放心,帶著幾名家臣又去了一趟拋屍的地點,在自己的親眼目睹下把被啃得殘缺的,滿是塵土的聖潔軀體澆上驅邪的酒放把火燒了,眼睜睜看著昔日高高在上的神女連一點頭發絲、一點骨頭渣都不留地變成一撮灰才肯罷休。

   至於土居豆子,這位可憐的小巫女倒是選擇了最為傳統的巫女下葬方法。她嬌小的軀體被折疊著塞進了小型的陶缸之中,蓋上了泥封埋進了巫女們的大型墓地之中。平日里和同伴們互相開玩笑稱呼為“小泡菜壇”的她終究也變成了一個小泡菜壇子。而她的妹妹土居豆萁和秋凜子,連屍體都找不到,更別提泡菜壇子了——她們只在墓地之中埋了幾件曾經穿過的衣物而已。

   盡管萬事如常,可是只要是正常人,都能感受到籠罩在甲斐上空的陰雲。家里有人當兵的家庭沒再看到過家里的男人,時不時有精裝出現的武士們出現在城下町里,挨家挨戶地尋找年輕女孩,找到了就嚷嚷著“充軍”“當巫女是你家的榮耀”什麼的話強行擄去,不管是身高才到人大腿的幼女還是已經准備找人成家的大姑娘,都統統被這些大漢們抓了去。百姓們的怨恨之聲越來越大,直到一具嬌小的屍體戴著冢津家的頭盔、穿著名貴的巫女服,被掛上了躑躅崎館的二之丸大門之上,人們的聲音才逐漸消減了下來。

   那具屍體的主人,是冢津家現任當主,冢津義龍的女兒——冢津幸。恐怕她到死也想不到,她最為崇拜和敬重的父親大人,居然會把她的屍體掛在城門之上示眾。發青僵硬的死體與淒慘的死相讓那些平日里自己都看不起的貧民們看了個精光,就連烏鴉都能隨意地停在她的身上,啄食她的血肉。第二天,幸的屍體就不見了,出現在了野外的山林之中,經歷了死後僵直已經開始變軟的屍體上灑滿了腥臭無比的精液。至於值錢的頭盔和巫女服,自然是早就不翼而飛。

   而如海的荒魂之潮,最終還是兵臨躑躅崎館城下。冢津義龍自己竟然也套上了別扭的巫女服,手持玉鋼十文字槍站在城牆之上,率領著一眾家臣武士團,屹立於陣列最前方。在他們身邊,是一眾足輕們與直接穿上巫女服拿起玉鋼刀就被稱為“巫女”的大大小小的少女們組成的混合軍團。望著無邊的獸潮,冢津義龍的第一句話是:大巫女在哪里?

   城破了。應征而來的無辜少女們慘嚎著,被各式各樣的荒魂們砍殺屠戮,屬於青春少女們與尚未成熟的小蘿莉們的殘肢斷臂到處都是,血液將這座易守難攻的山城染成了妖邪盤踞的血城。而冢津義龍浴血奮戰,退守到天守閣時身邊只剩下了十幾個武將。他看向外面,草草被自己套上巫女服的小女孩們正被無盡的怪物虐殺著屍體,切割著四肢頭顱,慘笑一聲,居然直接從頂樓跳了下去。冢津家就此名存實亡,幾乎大半個甲斐都迎來了血腥的屠殺。那些國人眾與別的巫女組織根本阻擋不了荒魂前進的腳步,就連郊外埋葬著土居豆子以及歷代各個戰死巫女們的大墓地都被踐踏。土居豆子嬌小的屍軀還沒來得及腐爛,就被循著靈力氣息跑過來的荒魂們掘了出來,打碎了泡菜壇子,把里面早已失去意識的小蘿莉的死體砍斷、剁碎,變成一灘灘的肉渣骨泥。

   直到一個月後,躑躅崎館被荒魂攻破的訊息才傳到了遠在關東的若月家手中。早早逃離到若月家的前甲斐大巫女從若月家的少女當主·若月千春那聽說冢津家已經滅亡後,便只留下一封辭別信,再也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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