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余偉兩人蹲車間窗外的樹上，即使這麼遠，透過窗戶向里面看去的時候，也能感覺到整個車間里一片肅殺的氣氛。我跟余偉手傍著枝椏，大氣都不敢出，睜大了眼看著里面。

　　大大的車間，四處都堆滿了紙箱、推車以及藍色的塑料筐，整個車間到處都落滿了灰塵，看來這個廠停產已經很久了。而唯獨是車間的正中間，像是專門騰出來的一片大空地，此時那保安正被以媽媽為首的隊伍包圍著，蹲在地上抱著頭，唯唯諾諾地說著話。

　　“警官，你們真的找錯人了，我真的只是這里的保安，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這時，媽媽身邊隊伍里一名男子說話了：“保安？那你剛才開門的時候怎麼還左看右看，鬼鬼祟祟的？”

　　“這廠子都停產兩年多了，估摸著明年就要拆遷了，這不前幾天還進了賊，我只是例行進來查看一下，當然要防著點了！”

　　那保安蹲在地上，抬起頭來一臉真誠地說著，看那樣子並不像是在撒謊。

　　“進賊？進什麼賊？”隊伍里又有人問了一句。

　　那保安繼續解釋道：“就前幾天的事，晚上有人把鎖撬了進來了，雖然沒丟什麼東西，但我們還是報了警的，不信你們可以查，都有記錄的……”

　　周圍的人不說話了，都看著媽媽，等待著媽媽下判斷。

　　媽媽手托著下巴，看著蹲在地上的保安，沉思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人先帶回去問一下，另外，你們在車間和這片廠區四處搜一搜，看看有沒有什麼發現……”

　　媽媽話音剛落，便有兩人將蹲在地上的保安扶起架住准備往門口走去，而其他人也一哄而散，留了幾人在車間四處查看，其他的人也准備走出車間，在這廠區四處搜查。

　　而媽媽仍然站在那里，眼神疑惑，皺起鼻子聞了聞，似乎有什麼奇怪的味道讓媽媽特別在意。

　　等媽媽回過神來，打算往外走的時候，只聽到遠處車間門口傳來“砰——”的一聲，隨即整個車間由於失去了門口透進去的光线，變得昏暗了不少。

　　“怎麼回事？”媽媽奔跑向門口，問道。

　　這時候那里已經站了幾個警員，一群人瘋狂用腳踹門，一個人回頭對媽媽道：“陳警官，門被人從外面鎖上了！”

　　媽媽再一轉身，看向另一頭的門，同樣，也被人關上了，而押著那個保安的兩個隊員也正站在那里，看著媽媽束手無策。

　　“糟了，我們被人包餃子了。”媽媽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對，連忙對這幾個警員道，“你們也別踹了，馬上聯系外面的人，讓他們快點過來！”

　　那幾個警員立刻伸手從腰間摸出了對講機，然而一番擺弄之後，他們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對媽媽道：“不行，陳警官，這里沒信號，信號被屏蔽了！”

　　媽媽臉一沉，抬起頭來轉動身體查看著這個車間，這個車間面積還是比較大，而且邊上高處還有幾張窗戶，那里應該是用作辦公室的二樓。媽媽沿著牆根查看，應該有樓梯可以上去。

　　一群警員再次聚集到媽媽身邊，面色焦急，等待媽媽發號施令。而媽媽這時候也是有幾滴汗水從額間滲出，對身邊人道：“找一找，從哪里可以上二樓。”

　　“明白。”幾個警員答道。

　　他們正准備向四周散去，這時，不知何處，卻突然傳來說話的聲音。

　　“陳警官！好久不見啊。”

　　媽媽循著聲音抬頭望去，只見原本沉寂的二樓，房間內的燈光亮了，而那里正站著兩個人影。一個是之前在余偉老家跑掉的傑哥，另一個人穿著一襲黑色襯衫，身高不如傑哥高，臉上長滿了濃密的胡須，看起來是個中年人，而且我看上去很眼熟……

　　“陳警官，還認得我嗎？”

　　那個中年人用有些沙啞的嗓音說道。

　　“是你！我怎麼可能不認得？”媽媽看清楚了那兩個人，惡狠狠地說道，“原來你就是黑老鬼！”

　　黑老鬼胸有成竹地放聲一笑，道：“黑老鬼只是江湖上的人給我取的綽號，反正咱們也是老朋友了，不如你還是叫我經理吧，哈哈哈！”

　　我想起來了！我說看著這個黑老鬼怎麼這麼眼熟，看來詩詩阿姨說得沒錯，這個黑老鬼，正是當初媽媽去KTV臥底時的那個經理，同時，也是我的殺父仇人。當初爸爸作為臥底打入“白鶴會”，最終被白鼠殺害，而媽媽經過一系列漫長的調查，才弄清楚白鼠只不過是黑老鬼的一個下线，真正的幕後黑手，便是這個黑老鬼。

　　媽媽這時候已經因為憤怒而變得眼睛通紅，死死地抬頭盯著黑老鬼跟傑哥兩個人，而此時已經有一個警員找到上二樓的門了，但卻回頭對媽媽叫道：“陳警官！二樓樓梯被鎖了，上不去！”

　　“哈哈哈，別找了，陳警官，你們上不來的。”傑哥兩手扶著窗台，望著媽媽笑道。

　　“我們怎麼辦？”余偉看著我問道，“看你媽的樣子像是毫無辦法了。”

　　我這時候也是明白眼前的狀況，想了想，媽媽都沒辦法，我們能有什麼辦法，便說道：“等等看，我媽一定有辦法的，眼前的人還能讓他們飛了不成。”

　　“陳警官，你讓我好頭痛啊，抓了我那麼多的人不說，還處處阻撓，要不是我多留了一個心眼，今天就要被你們抓住了。”黑老鬼看著下面，雲淡風輕地說道，“不過你比你那個廢物老公強，你那廢物老公當臥底什麼都沒撈到，你至少還殺掉了白鼠……這樣吧，咱們做個交易，你也別插手我的生意了，就這樣永遠閉嘴吧，行嗎？”

　　“做夢！”媽媽咬牙切齒地道，“我們外面還有人，你覺得你躲在樓上能跑得掉嗎？”

　　“是嗎？意思就是沒得談咯，外面還有人啊……”

　　黑老鬼笑了笑，摸出一根香煙叼在嘴上，一旁的傑哥懂事地摸出打火機給他點上。

　　“那陳警官你還是永遠閉嘴吧。”點上香煙，黑老鬼猛吸了一口，又用眼神示意了身旁的傑哥，“阿傑，可以了。”

　　黑老鬼話音剛落，傑哥立刻明白過來，拿出剛才給黑老鬼點煙的打火機，點燃之後從窗戶往下扔去：“再見，陳警官！”

　　扔完打火機，黑老鬼跟傑哥兩人便轉身消失在窗口了。

　　只見打火機一接觸到高高堆起的紙箱，立刻“轟”地一聲，竄起了一大片火焰，同時，那火焰還向四周不斷地蔓延開來。

　　我明白了！為什麼剛才媽媽會用鼻子去聞空氣里的味道，此時，連我也能聞到，從窗戶透過來的空氣之中，有一股淡淡的芳香味，但同時，也有些刺鼻……是汽油！他們已經提前在車間里倒上了汽油！

　　車間里本就堆滿了紙箱，都是易燃物，再加上有汽油，火焰立刻蔓延升騰，整個車間瞬間變成了一片火海。

　　“我操，他們想把你媽燒死在里面！”余偉看著我說道。

　　車間的兩扇大門都被黑老鬼他們提前關上了，而此時，黑老鬼跟傑哥肯定也早就從二樓溜走了，看著滾滾濃煙從窗戶往外冒，我還是第一次這麼恐懼，難道……難道我要失去媽媽了嗎？

　　“操你媽，說話啊！”余偉猛地推了我一把，我下意識地緊緊抓住樹枝，才沒能摔下去。

　　“你成傻逼了？”余偉又猛得抓著我搖晃，“你沒看到你媽他們在里面嗎？”

　　被余偉這麼猛地一推，我才回過神來，問他道：“怎……怎麼辦？”

　　“打電話報警吧。”余偉嘆了一口氣，一下就從樹上跳了下去，抬頭看著我道，“下來啊。”

　　於是我也跟著跳了下去，摸出手機，按下了110三個數字，然而電話卻沒有接通。

　　抬頭一看余偉，他也剛放下手機：“這兒信號被他們屏蔽了，我們跑遠一點才有信號，走！”

　　說完，余偉轉身就往不知什麼方向飛奔，我也跟著余偉奔跑，直到我們遠遠地離開了車間，來到一條小巷，再往前走就是大路了。

　　“你打110，我打119，快。”余偉指揮我道。

　　我這時候想著媽媽的事情，心神大亂，也就照了余偉的話，撥打了110，現在終於有信號了。

　　等我們打了電話，不出三分鍾，周圍便響起了嗚啦啦的警報聲，這時，我才松了口氣。

　　“應該……沒問題了吧？”我看著余偉道。

　　余偉這時候將手機放回兜里，看著我：“幸好今早上我說我們來看看，不然你媽現在估計已經被燒死了。”

　　余偉這樣粗魯的話語讓我聽了雖然有些生氣，但他說的也的確是事實，我不再跟他爭論，而是繼續問道：“我們現在怎麼辦，去看看？”

　　“去看個屁！現在那里又是警察又是消防，我們去了也只能添亂，說不定還會被抓來盤問！”

　　我覺得余偉說得也有道理，但我現在最關心的還是媽媽，於是我又說道：“去看看我媽他們有沒有事啊。”

　　余偉擺擺手：“現在去看也沒必要，我們先回學校，就跟老師說你頭痛我陪你去看醫生了，等晚上回去，你媽在家，不就說明沒事嗎？要是到時候你媽沒在家，再說！”

　　余偉這番話把我聽得也是一愣一愣的，雖然很心急，但我也沒有特別好的辦法，便也答應了。

　　“好吧，那我們先打個車回學校。”

　　“快點，不然待會兒被別人看到我們在這兒，還說不清！”余偉說著，我們兩人便慢慢向小巷外面走。

　　當我們正要走出小巷的時候，卻見前面突然停了一輛黑色商務車，同時，出現兩個人的背影。正是黑老鬼和傑哥！他們已經脫身了？

　　我連忙想要叫出來，余偉卻拉著我，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巴：“別出聲！”

　　余偉一邊捂著我的嘴巴，一邊拉著我，我們躲在了巷子的垃圾桶後面。垃圾桶再往前幾步就是連接大路的巷口，此時，黑老鬼跟傑哥正站在那里。

　　“鬼哥，你先上車，我坐後面那輛。”傑哥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打開車門。

　　黑老鬼彎腰坐進車里，同時對傑哥說道：“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況？我怎麼聽到有聲音？”

　　“不知道是誰報的警，消防也來了，不說燒死，估計也要昏迷一大片。”

　　“沒事，你打電話告訴貝克，交易時間改在明天上午，地點是水上樂園後門。”

　　“明白了，鬼哥。”

　　說完，黑老鬼伸手正想關門，卻又像想起什麼似的，繼續說道：“對了，你給孫林那個狗日的打個電話問問，他究竟是什麼情況？這個陳月玲能不能辦了？我們每年給他這麼多錢，一個小小的女警都辦不了？”

　　“是是是，鬼哥，我馬上打電話。”

　　“行了，你也快走吧。”

　　黑老鬼說完便關上了車門，車子發動了。而傑哥也隨即上了後面那輛車，兩個人就這樣消失在大路上。

　　“就這麼讓他們跑了？”

　　等他們走後，我站起身，自言自語道。

　　“那你他媽還想怎樣？你媽都抓不住他們，我們兩個學生有什麼辦法？”余偉站起來，沒好氣地道，“打車，回學校。”

　　很快，我們便也走上大路，攔下了一輛車。時間還很早，現在回學校也才大課間不到。

　　不知道余偉心里怎麼想的，反正看他好像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一上車就坐在前排跟司機吹起了牛逼。而我心里卻一直在想著剛才聽到的話。

　　交易地點改在水上樂園後門，明天上午……這個情報很重要。貝克是誰？孫林又是誰？黑老鬼讓孫林把媽媽辦了？該不會孫林也是他的某個手下，正躲在暗處，隨時准備襲擊媽媽？

　　我還沒想明白這麼問題，車子已經到校門口了。我跟余偉連忙進了校門，還好，今上午沒有班主任的課，我們到教室的時候正是下課時間，也沒有老師來盤問，我們才松了口氣。

　　余偉倒是一進教室就跟班里的人打成一片，正好是大課間，他好像跟著打籃球去了。而我卻坐在座位上心神不定，焦急地思考著媽媽的事情。

　　媽媽應該不會出事吧？雖然看起來火勢很大的樣子，但車間那中間是一片空地，而且我們又很快報了警……

　　這一天下來，我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放學之後，我跟余偉來到校門口，見魏思雅已經將車子停在那兒等我們了。

　　看到魏思雅，我的心神安定了一半。她還有空來接我們，那說明媽媽應該沒事。

　　上車之後，我立刻問道：“思雅姐姐，我媽媽呢？”

　　“不知道啊，我今天一天都沒在局里看到她，她應該在忙吧？”

　　我正想追問，余偉卻暗暗掐了我一把，示意我不要說。我這才反應過來，我們畢竟是逃課去偷看的，要是說了，估計到時候還不好解釋。於是我也閉上了嘴，等先回家再說吧。

　　雖然學校距家不遠，路上也沒有堵車，但坐在車里我仍然感覺度日如年。反而余偉那家伙，跟個沒事人一樣，跟魏思雅搭話，逗得魏思雅一邊開車一邊笑。

　　到小區門口，我連忙衝了進去，打開家門，只見詩詩阿姨正在廚房里做飯，而媽媽換了身居家服，正坐在沙發上，好像在看電視休息。

　　“媽媽！”我脫了鞋，走到媽媽面前，叫了她一聲。

　　媽媽抬起頭來看著我，笑道：“怎麼了小宇？”

　　“媽媽，你……你沒事吧？”我緊張地問道。

　　“什麼有事沒事的？你是不是發燒了？”媽媽笑道，疑惑地問著我，“怎麼感覺你今天怪怪的。”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確認了媽媽沒事，我便准備往自己的房間走。

　　就在這時，媽媽的電話響了，媽媽拿起手機，接通。

　　“喂，孫局？”

　　我站在那兒不動，靜靜地聽媽媽打電話。雖然媽媽沒開免提，但媽媽電話那頭聲音很大，我還是聽到了。

　　“陳月玲？你今天是不是又擅自出警了？”

　　“這……孫局我回頭再跟你解釋。”

　　“別解釋了！今天你擅自帶人出警，還差點出人命，要不是消防來得快，你還能打電話嗎？”

　　“……”

　　媽媽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電話那頭。

　　“說過多少次了，要有組織有紀律，我知道你為你老公報仇心切，但是也要有方式方法！之前派你去學校調查，本來就是組織上有意想讓你退居二线，你看，在學校你也有一次差點被人電暈……”

　　“那時候誰能想到馬浩是別人安插的臥底啊？”媽媽不服氣地反駁道。

　　“好，我們不說馬浩。就前幾天，你因為私事跑到鄉下，又差點被人電暈帶走，這個怎麼說？”

　　“這……”

　　“行了行了，不說了陳月玲。組織上決定先讓你休息一下，你在家先停職反省吧，處分文件下星期下發，這段時間你也先別來局里了……”

　　對面這人話一說完，媽媽正想反駁，電話卻被掛斷了。

　　掛斷之後，媽媽放下手機，眼眶紅紅的，像是受了委屈。

　　“媽媽……”我慢慢走到媽媽身邊坐下，“媽媽，這人是誰？”

　　“是我們副局長，媽媽的領導……”媽媽看著我，語氣消沉道。

　　聽媽媽這麼說，我像是發現了天大的秘密，語氣顫抖地問道：“媽媽，這個副局長，是不是叫孫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