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眼前秦洋發瘋般的咆哮,媽媽面色嚴肅地跟他對視,而我則沉默著不說話,心里卻在想怎麼辦的問題。這一次可不會再有詩詩阿姨來把我們放了這麼巧的事情了。
秦洋吼完了也發泄完了,然後他神情又再次恢復平靜,坐下之後,看著媽媽道:“那個余偉也是你們的人吧?說說吧,你們是怎麼把他安插到萬高遠那兒去的?”
聽到秦洋這麼問,我的目光投向媽媽,想看看媽媽會怎麼回答。
媽媽卻搖搖頭:“什麼余偉?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還裝?萬高遠手下的人,誰不知道余偉是黑老鬼的侄子?天底下有這麼巧的事情?黑老鬼剛被你們抓,就冒出個侄子來?”
聽到秦洋這番問話,我一方面為媽媽他們的計劃捏一把汗,因為余偉偽裝潛入這件事已經開始露出蛛絲馬跡了;而另一方面,從秦洋的話語中我也能聽出,他們現在也只是懷疑,並沒有充分掌握證據。
我再看向媽媽,媽媽臉上的神情更加鎮定了,可見媽媽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明白自己手上還有牌可打。
媽媽並沒有正面回答秦洋的問題,而是說:“我再說一遍,我們根本沒抓到黑老鬼,你說的余偉是誰我也不認識。”
得到媽媽這樣的回答,秦洋感覺自己被戲耍了一般,他的呼吸變得急促,眼神也更加陰冷。
他從腰間摸出一把折疊刀打開往桌上一甩,只聽到“叮”的一聲,折疊刀的刀尖刺入了木制的茶幾桌面上,刀身在空氣中來回晃動,直到慣性終止,才保持著這樣的姿勢,懸停在桌面上。
秦洋的話幾乎是一字一句說出來的:“還不說真話是吧?貝克都親眼看到黑老鬼被你們抓的,你還說不知道?”
我感覺到氣氛開始變得越來越嚴肅了,然而媽媽卻沒有被秦洋這樣的陣勢嚇到,只聽見媽媽淡淡地說:“你覺得可能嗎?如果我們真能抓到黑老鬼,為什麼不連貝克一起抓了呢,還能讓他逍遙法外?”
我看秦洋那陰冷的表情,我真懷疑他一言不合就拿起刀衝過來了。然而媽媽的話語卻還沒停下:“再說了,我跟我兒子都被你綁在這里了,還騙你干什麼?”
秦洋見媽媽的話語十分堅決,似乎也不想糾纏了,便直接點點頭:“行,不說是吧。這樣,你給余偉打電話,讓他現在過來。”
說著,秦洋就摸出昨天從我這里拿走的手機,走過來遞到我面前:“我知道你媽是警察,也問不出什麼。到時候把余偉叫過來當面對質,就什麼都知道了。”
看著秦洋這樣的動作,媽媽的眼神馬上就變了,而我也明白,如果真把余偉叫來,那無論如何都是要露餡的。
於是我沒有去接秦洋遞過來的手機,而是說:“不是,你這麼糾結余偉干嘛呢?跟我們有什麼關系?”
秦洋不耐煩地道:“我不知道余偉跟你們有什麼關系,但是黑老鬼的消失讓萬高遠很警覺,他把銷售渠道全部捏在手里,貝克丟失了本地市場,我的任務就是幫他把市場拿回來而已,就這麼簡單。”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秦洋又把手機遞過來:“行了,打電話吧。”
他給我的一只手松了綁,把手機按在我手里:“讓余偉馬上來這里樓下,你就說有事,讓他到了給你打電話,你下去接他,其他多余的一個字也不許說。”
我深知要是真照了秦洋所說的做,把余偉叫過來一對質,如果余偉露餡,秦洋又把萬高遠叫過來一看,那之前媽媽他們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費了,我跟媽媽也全完了。
所以我還是沒有動手里的手機,就這麼僵持著。
“不打是吧?”秦洋眼露凶光,拿過插在茶幾上的折疊刀,直接將刀尖抵在了我身旁媽媽的脖子上,“你想看著你媽在你眼前被弄死嗎?”
我沉默著,然而秦洋卻慢慢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刀尖已經將媽媽的脖子劃破了一個小口,慢慢有一絲絲血跡滲透了出來。
“我打,我打。”我急了,我不能讓媽媽在我眼前受傷害。
“那快點的吧。”秦洋終於收回了抵在媽媽脖子上的刀,然後看著我,“記住,不准說任何多余的話。”
我顫抖著點點頭,將手機解鎖,秦洋就死死地盯著我手上的動作。
而這個時候,我卻感覺媽媽似乎在用她的胳膊碰我,我向媽媽一看,只見媽媽看著我的手機,然後向我眨眼。
“不准說話!”秦洋也發現我看向媽媽,連聲喝止。
我趕緊將頭轉了過來,低頭盯著手機,然後點開了電話簿。
我用手在屏幕上慢慢劃,心里卻在想媽媽剛才是什麼意思,接著我靈機一動,突然明白過來。
由於媽媽職業的原因,媽媽每次給我換新手機,第一件事就是叮囑我設置緊急求救功能。只要求救功能一啟動,手機就會將定位和求救信號發送到媽媽辦公室的電腦上……
想到這里,我的心里有底了。現在是早上,魏思雅肯定會去媽媽辦公室,那麼只要信號一發過去,剩余的就不必過多擔心了。
於是我找到了電話簿上余偉的號碼,然後將手機拿到耳邊,假裝在打電話,實則趁著這個動作,我連續按了五次電源鍵,接著我感覺到手機一震,我知道,信號發出去了。
“咦?沒打通?”
手機震動過後,我拿下手機,嘴里裝模作樣地嘟囔著。而秦洋也並沒有發現我的小動作,於是我這才按照他的要求,撥通了余偉的電話。
今天一大早,魏思雅有材料要交給媽媽,而余偉也有事情要向媽媽匯報,他們到了媽媽辦公室等了好久卻不見人影,心里也產生了一些疑惑。
當時的我並不知道,我的求救信號一發過去,便被魏思雅接收到了,而正當魏思雅和余偉還在對比著我求救信號上的定位位置的時候,我的電話也已經打到了余偉的手機上。
電話接通,我說道:“喂,余偉嗎?”
“啊,趙宇,怎麼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聽到電話接通,秦洋起身走過來道:“把免提打開,免得你給我耍什麼花樣。”
我只好將免提打開,接著對電話說:“余偉,我這邊有點急事要你幫忙,你先過來吧。”
我的眼睛一直跟秦洋的眼睛對視,他細細地監督著我,以免我說出什麼不合適的話。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我的求救信號已經發出去了,此時余偉那邊也開著免提,魏思雅和他一同聽著電話。
“啊,行,我現在過來一趟吧,你把地址告訴我。”
聽到余偉爽快的回答,雖然我當時並不知情,但從他簡短的話語里我也能判斷出,他應該多少明白我現在的處境。
“地方就在……”我把這棟樓的地址告訴他了,完了再一看秦洋盯著我的眼神,我又補充了一句,“對了,你一個人來就行了。”
我刻意把“一個人”這三個字發得很重,余偉應該能明白我的言下之意。
“還要一個人,搞這麼神秘,莫不是有什麼好事情?”電話那頭余偉的聲音故作輕松,“行,我知道了,到了聯系你。”
電話掛斷,秦洋再次拿過我的手機放在茶幾桌面上,而他也再次坐回到了沙發上。
秦洋往沙發上一靠,道:“行了,接下來就等吧。”
我轉頭瞟了一眼媽媽,我和媽媽的眼神一對視,就明白媽媽已經知道我的求救信號傳出去了,雖然一無所知的秦洋現在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但我們接下來也不必過於著急。
而媽媽還想趁著這個時間和秦洋攀談,試圖從他嘴里套出更多的東西。
媽媽開口道:“你就這麼肯定余偉是我們派過去的?你既然懷疑,為什麼不直接去問萬高遠,卻要費這麼大的功夫綁架我們呢?”
秦洋冷笑著說:“黑老鬼一消失,萬高遠就開始變得神神秘秘,已經很少在天子酒店出現了,手上的市場也壓著,我老大貝克出不了貨,讓他損失很慘重啊。這個余偉一來,萬高遠更是草木皆兵,把事情交給手下打理,現在都不見人影了。”
秦洋說著,背靠在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看著媽媽,問道:“陳警官,我就覺得奇怪,你能說說你們是怎麼把余偉安排進去,還不引起萬高遠懷疑的嗎?”
即使媽媽再三否定,秦洋依然不相信余偉跟我們沒關系,然而媽媽卻仍然說:“我說了,我們根本就沒抓到黑老鬼,你說的余偉也跟我們沒關系,只不過他剛好跟我兒子是同學而已。”
“哦?有這麼巧?”秦洋一臉的不信,仿佛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那這麼說,我老大親眼看到黑老鬼被抓也是假的,是他騙了我?”
這里面有一個細節,我必須引導秦洋說出來,於是我問道:“不可能吧,余偉真跟我們沒什麼關系啊,你老大親口跟你說的?”
秦洋頓了頓,接著搖頭:“宮瑤告訴我的。”
媽媽也敏銳地注意到了我問這個問題的用意所在,既然不是貝克親口告訴秦洋,那麼這里面的操作空間就多了。
媽媽連忙用輕蔑的語氣道:“那說明你還不夠格嘛,都讓你來當打手了,這種事情還要別人傳達,怎麼不親自跟你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秦洋看向媽媽。
媽媽沒有說話,我連忙插嘴道:“也有可能是宮瑤騙了你呢?她不是在天子酒店負一樓開酒吧嗎?是不是跟余偉有什麼矛盾,來一手借刀殺人呢?”
我看著秦洋的眼神,他雖然什麼都沒說,但他的眼里已經開始產生懷疑了。
我還想繼續添油加醋,把他往這上面引導,然而就在這時,外面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咚、咚、咚——”
聽到這聲音,我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魏思雅應該是找了管理員調監控,然後查到了秦洋住的這間房子。
而秦洋這時候猛地從沙發上站起,指著我們:“怎麼回事?怎麼有人敲門?”
我搖頭:“不知道啊。”
秦洋走到門邊,低下身子往貓眼里一看,隨即惡狠狠地對我道:“趙宇,你敢告密?”
我不知道秦洋看到了什麼,但從他的表現來看,門外顯然是我們的人。
我什麼也沒說,而門外的聲音還在繼續。
外面又敲了幾次門之後,一個聲音響起:“有人嗎?”
這聲音並不是余偉,也不是魏思雅。
接著,鑰匙已經捅進了鎖眼,開始轉動了。
而秦洋這時候站在那里,手足無措,不斷地看著屋里的幾個房間門,應該是在想怎麼溜之大吉。
然而這棟公寓我是知道的,每一個房間的窗戶都統一裝了防盜網,唯一沒裝防盜網的廁所,也不過只有一個小小的排氣口而已,秦洋想從窗戶溜出去,是萬萬不可能的。
接著,門一下子從外面打開,先是兩個黑影衝了進來。
“別動!”
當我看清楚的時候,兩名身穿黑色制服,裝備齊全的刑警已經把秦洋當場按在了那里。
隨後,余偉和魏思雅才走進來。
秦洋還想掙扎,但兩名刑警將他死死地按在地上。魏思雅進來之後,先是警覺地查看了屋里的幾個房間,確保沒有其他人。
而余偉一進來,就直奔被綁在客廳的我和媽媽。
“呼……還好趕上了……”余偉來到我們面前蹲下,他都沒功夫說什麼,直接伸手試圖解開綁在媽媽身上的繩索。
余偉靠得媽媽很近,我都能感受到他鼻子里的氣息呼到了媽媽臉上。他低頭專注地研究綁在媽媽身上的繩索,當他無意間抬頭跟媽媽的眼睛一對視,沒想到媽媽眼神里竟然有些害羞,並且微微地低下了頭。
兩名刑警已經把秦洋架在沙發上坐下了,魏思雅見沒有大礙,先是去了門口關門。而余偉卻一直盯著媽媽看,手上的動作也停下了,把媽媽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我只好對余偉道:“余偉你在干什麼,快點幫我們解開繩子啊。”
我一方面有些著急,另一方面也是不想看到他跟媽媽的眼神交換。
然而余偉卻還愣著,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陳老師,你脖子上……怎麼這麼多血啊?”
我扭頭看向媽媽的脖子,那里果然遍布了一片血跡。那是剛才秦洋讓我打電話,用刀抵在媽媽脖子上造成的。
雖然當時刀尖並沒有刺進去多少,只是劃了一道小口子,然而後續的幾滴血順著媽媽脖子上的傷口滲了出來,當我們都沒注意的時候,媽媽的脖子看上去就已經是有一大片血痕了。
聽余偉這麼說,媽媽也低頭看,不過她自己卻看不到。架著秦洋在沙發上坐下的兩名刑警稍稍往前躬身,說道:“陳局,怎麼樣,有沒有事?”
然而就在此時,趁著兩名刑警的松懈,秦洋突然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將自己的手臂掙脫了出來,接著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折疊刀,向著我們衝了過來。
“他媽的不讓我好過是吧?那我就跟你們同歸於盡!”
秦洋一邊吼著,一邊抓著刀,刀尖眼看就要刺到媽媽身上。
“陳老師!小心!”余偉還蹲在那里,眼看秦洋的刀就要刺到媽媽,只見余偉身子一扭就擋在媽媽面前,他伸出雙手想要去奪秦洋手上的刀。
魏思雅剛關好了門,還沒來得及走過來,就看到了眼前這副場景。
“玲姐,小心!”
“啊——”
只聽到余偉的一聲慘叫,雖然經過了媽媽的訓練,但他也不可能赤手空拳在那分秒之間奪下秦洋手上的刀。
只見秦洋的刀結結實實地刺到了余偉的肚子上。
魏思雅直接站在那里看傻了,她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張,說不出話。
就連秦洋從他身旁跑過,奪門而出,她也來不及反應。
“啊——呃——”余偉臉色痛苦,身子蜷成一團靠在媽媽身上。
“你先別動……”媽媽對余偉道。
此時秦洋已經打開門跑出去了,而兩名刑警也跟著追了出去,魏思雅還站在門口呆若木雞。
“思雅,思雅!”
媽媽喊了魏思雅好幾聲,她才反應過來,慢慢地向我們走來。
“愣著干什麼,快點打電話啊。”我都急了,直接對魏思雅吼道。
“哦哦……”
魏思雅連忙拿出手機撥打電話,而靠在媽媽身上的余偉,此時臉色慘白,那把折疊刀還插在他的肚子上,透過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能看到那里不斷涌出的血液。
雖然情況發生了一些意外,但我和媽媽總算可以得救了。而秦洋更不用說,這棟樓只有一個出口,他是無論如何也跑不掉的。
只是苦了余偉,看著他嘴皮發紫,一臉痛苦地用手捂著肚子,我突然感覺余偉好像也沒那麼可惡了。若不是他,此時被刺的就是媽媽了。
而媽媽也用身體讓他靠著,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滿了心疼、內疚和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