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牆壁的遮擋下，那明媚的月光似乎根本無法照射進來。

　　 也只有一點小小的影子，從那道狹窄的小窗戶倒映進來，讓這里的環境不至於陷入到完全的黑暗當中。

　　 鄭燁記得這個地方。

　　 在那次逃離出學院的時候，正是那名青年將自己帶到了這里，才讓自己逃脫掉了海莉的抓捕。

　　 而現在，也正是那名青年，帶著憤怒與恨意的雙眼瞪著他，用雙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衣領。

　　 他將自己壓在了牆上，用著仿佛是失去了回歸之所的動物一般的低吼，質問著自己。

　　 “你在干什麼？”

　　 “你要干什麼！？”

　　 而鄭燁似乎完全沒有因為他的語氣，而產生憤怒的情緒，平靜地回答道。

　　 “她想要搾死我。”

　　 “我勸了，但是言語沒用。”

　　 “我不得不動手。”

　　 在他的話語之下，貝爾眼中的恨意稍微消退了一些，但是那雙手依然緊緊抓著鄭燁的衣領不放。

　　 他的目光微微下移，看向了鄭燁垂下的手中所握著的那把匕首。

　　 良久之後，他才緩緩開口問道。

　　 “這是什麼？”

　　 “力量。”

　　 “什麼力量？”

　　 “用來殺死魅魔的力量。”

　　 貝爾的眼睛微微瞪大了起來，似乎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但是隨即，他便意識到了什麼。

　　 “友誼賽的那個學姐，也是你殺死的麼？”

　　 “是。”

　　 “殺了她不夠，還要殺了安琪麼？”

　　 在他那再次變得憤怒起來的表情當中，鄭燁也再次重復了起來。

　　 “我說了，她想要殺了我。”

　　 他的語氣也變得冷了起來，直視著貝爾的雙眼問道。

　　 “還是說，我就應該活該被她搾死麼？”

　　 在他的質問下，貝爾也頓時語塞，下意識地將目光偏移了過去。

　　 “.......你打算用那份力量殺死學院的魅魔們麼？”

　　 “沒錯。”

　　 “包括維爾莉特？”

　　 他的話，讓鄭燁沉默了幾秒之後，才稍微點了點頭。

　　 “如果她拒絕贖清自己的罪孽的話，包括。”

　　 “所以，殺死誰，是由你來決定的麼？”

　　 貝爾似乎嗤笑了一聲，但是由於實在是太過於輕微，讓鄭燁幾乎無法分辨究竟是真的，還是自己產生的錯覺。

　　 所以他只是在猶豫了一會之後，才緩緩回答道。

　　 “或許是。”

　　 砰————

　　 那抓在了他衣領上面的雙手再次青筋暴起了起來，而貝爾那張壓抑著怒火的面孔也頂了上來。

　　 “給我住手，別他媽再干出這種事情來了。”

　　 只是在下一刻，鄭燁的胳膊也抬了起來，將他抓著的手一下子拍開，冷冷地反問道。

　　 “憑什麼？”

　　 “難道你就打算著和那群奴隸一樣，眼睜睜看著那些魅魔嬉笑著把一個又一個人搾死嗎？”

　　 “難道你就打算著，哪怕越來越多的人被她們弄得家破人亡，也要裝作無動於衷嗎？”

　　 他的語氣當中，也不禁帶上了一絲怒火，瞪著面前沉默的貝爾低吼道。

　　 “你們的家人還在，而你們現在卻窩在這種破地方！就為了享受什麼所謂的快感？甚至就連明天的太陽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看不到了，這種感覺就好了嗎？！”

　　 “哪怕是看著自己的主人換奴隸和玩一樣，把自己當成一個可有可無的消耗品也無所謂是嗎？”

　　 “哪怕是安琪就這麼跑過來殺我了，你也要裝作看不見，幫著她是嗎？”

　　 “你知不知道，哪怕這麼做，她也不過就是把你當成一個替代品啊！？”

　　 下一刻，貝爾的咆哮，也連同那穿過了鄭燁肩膀的手掌與牆壁的撞擊聲，在雜物間當中響徹了起來。

　　 “我他媽當然知道啊————！”

　　 “我知道我是個隨時都能被替代的備用品啊！我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哄她開心啊！”

　　 他指著門外的方向，那變得通紅的雙眼也死死地瞪著鄭燁喊道。

　　 “你以為我不知道她是搾死了無數人的魅魔嗎？”

　　 “你以為我就願意看著她像是玩樂一般把我像個物品一樣玩弄嗎？”

　　 “你以為我就願意每天擔驚受怕，不知什麼時候就突然被搾死，連灰都剩不下來嗎？”

　　 在那激動的叫喊當中，貝爾的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讓他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氣，才將那股情緒緩了過來。

　　 他抬起了頭，看著面前帶著復雜的眼神看著自己的鄭燁，臉上也帶上了一絲苦笑。

　　 “鄭燁，我很嫉妒你啊........”

　　 “不僅能夠獲得維爾莉特的青睞，還擁有恢復精力的亞當斯之石，現在更是還直接受到了學生會的邀請，成為了其中一名成員。”

　　 “無論哪一個，都已經是我們做夢都不敢想象的事情了。”

　　 他踉蹌了幾步，那雙手也仿佛是想要尋求支撐一般，壓在了鄭燁的衣領上。

　　 而一抹淚珠，也緩緩地從他的眼角流淌了下來，滴落到地板上。

　　 “但是我心里也十分清楚.......”

　　 “你也是跨過了各種各樣的困難，才爭取到這些的，它們都是你應得的。”

　　 “我們這些早就已經選擇了放棄的奴隸，根本不配去說什麼不公平。”

　　 貝爾的頭部垂了下來，讓鄭燁看不到他此時此刻臉上的表情。

　　 但是那肩膀的顫抖，以及伴隨著話語所傳來的抽泣，也已經無需再特地去用眼睛看了。

　　 “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們這些奴隸都是一群連家和生命都拋棄了的孬種，是只知道追求快樂，甚至甘願忽視掉她們那榨殺了無數人的事實，還依然無藥可救地產生愛意的廢物。”

　　 “我也知道，哪怕是有了這些，你的生活也肯定不可能完全是光鮮亮麗的。”

　　 “對你來說，她們都是逼死了你父母的罪魁禍首的同類，是哪怕踐踏著生命也只會嬌笑取樂的惡魔。”

　　 “那些魅魔的本質我們比誰都清楚，她們簇擁在你的身旁，用著甜蜜溫柔的話語誘惑你，只不過是想要品嘗一下你的味道。”

　　 “學生會長不惜要把你用契約拉進學生會，肯定背後也有著自己的目的。”

　　 “有了亞當斯之石，她們也只是貪戀著你那精力恢復的效果而已。”

　　 “等到她們玩膩了，感到厭煩了的時候，你會以比我們這些奴隸還要淒慘的下場被廢棄掉.......”

　　 他抓著鄭燁衣領的手由於用力而青筋暴起，話語當中也滿是顫抖。

　　 “但是......但是啊........”

　　 貝爾抬起了頭，就像是街邊無依無靠的乞丐在仰望著出身貴族的子弟一般看向了他。

　　 羨慕？嫉妒？還是憤怒與惱火，亦或者是卑微與無奈？

　　 那雙看著自己的眼睛當中所蘊含著的復雜情感，僅僅只是用一兩個詞語來形容，都只會讓人覺得是一種玷汙。

　　 他帶著那樣的眼神，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朝著自己緩緩開口。

　　 而那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祈禱一般的話語，也在這片狹窄髒亂的雜物間當中回蕩了起來。

　　 “就連你所憎恨的這一切，對於我們來說.........”

　　 “都已經是如同施舍一般的饋贈了啊.......”

　　 那本應無法露出笑容的臉上，也被貝爾強行擠出了一絲如同諂媚一般的微笑，連同那臉上的痛苦混雜起來。

　　 他看著自己面前的沉默的鄭燁，就像是在祈求一般，再次開口說道。

　　 “所以....求你了......別再這麼做了.......”

　　 “別讓我們連最後僅剩的一絲念想，都一並消失掉啊......”

　　 最後的念想麼.......

　　 他那近乎卑微一般的表情，也倒映在鄭燁的雙眼當中。

　　 他的嘴巴張了張，但是最終，卻僅僅只剩下了一聲嘆息。

　　 “抱歉，我做不到。”

　　 不論是亞當斯之石，還是維爾莉特。

　　 自己已經肩負起了這一切，一旦就此放棄的話，從此所積攢的一切都會煙消雲散。

　　 尤莉亞不會饒過自己，而主動放棄了贖罪的他，也再沒有任何的資格去與維爾莉特在一起了。

　　 為了守住自己的誓言，甚至踐踏掉他人最後的幸福。

　　 這就是......代價麼......

　　 而隨著他的話語說出口，貝爾臉上的表情也凝固了起來。

　　 他的雙手下意識地松開了鄭燁的衣領。

　　 而他的整個人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才勉強維持住了身體。

　　 在仿佛迷茫一般地搖了搖頭之後，貝爾才重新抬起了頭，語氣低沉地說道。

　　 “那.....我只能跟你打了.....”

　　 “無論安琪做的是否正確，無論你是否正確，對於我來說，都只有幫助她一個選項.......”

　　 “我只能這樣做，我也只剩下了她.....”

　　 他緩緩地抬起了手，攥成了拳頭，就像是要守護僅剩下的容身之所的野獸一般，那對眼睛緊緊盯著面前的鄭燁。

　　 而鄭燁也默默地抬起了自己的雙手，看著面前的貝爾。

　　 砰——————

　　 下一刻，兩道揮出的拳頭便碰撞在了一起，讓他們兩人的臉上同時出現了因為手上所傳來的疼痛而扭曲起來的表情。

　　 只是他們也強忍著那股劇痛，開始再次催動起了身體，朝著對方打了過去。

　　 誰對誰錯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他們都不能放棄自己要守住的東西。

　　 或是用拳頭，或是用大腿。

　　 在那間雜物室中，他們只是使用著各種各樣的方式，試圖將對方徹底擊倒在地。

　　 咚——————

　　 一擊膝踢撞在了貝爾的腹部，讓他頓時發出了干嘔一般的呻吟。

　　 而鄭燁也抓住了他的腦袋，抬起了另一只拳頭，朝著他的臉部狠狠地揮了過去。

　　 然而貝爾的身體卻突然從手中消失，也讓鄭燁的拳頭頓時揮了個空，連同身體也在那慣性之下朝著前方的空地踉蹌了幾步。

　　 這是.......

　　 在鄭燁還未反應過來之時，兩只腳掌便踢在了他的腦袋上。

　　 那蹬腿的力道如一道重錘砸來，頓時讓他的身體歪了起來，撞倒在了那灰漆漆的牆壁上，不由得發出了痛苦的哀嚎。

　　 “你打算把那些所剩無幾的道具都用了嗎？”

　　 忍受腦海當中那昏昏沉沉的感覺，鄭燁也看著從地上狼狽地爬起來的貝爾喊道。

　　 隨後，貝爾那歇斯底里一般的低吼也傳了過來。

　　 “你以為在她面前展現了這些，我還能活著嗎！？”

　　 而下一刻，他也在地上用力一蹬，朝著鄭燁撲了過來。

　　 後者直接將腿抬了起來，一腳踹在了他的肩膀上，讓他的表情頓時扭曲了起來。

　　 那原本直衝而來的身子也頓時一歪，拉著還未站穩的鄭燁一同摔倒在了地上。

　　 被那些地面所擺放著的雜物們硌到，他們也下意識地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然而在下一刻，他們便強行咬牙掙扎了起來，就這麼直接朝著歪歪扭扭倒在地上的對方再一次發動了攻擊。

　　 在又一次的拳頭相接之後，鄭燁也蹬開了一條掃把，撞在了貝爾的側腹上，讓他也哀嚎了起來。

　　 只是他也再一次發動了傳送，讓鄭燁頓時一驚，立刻翻身想要從地上爬起來。

　　 然而還未等他站起，那突然從從頭頂所傳來的壓力便讓他那剛剛才爬起的上半身重新壓回了地面上。

　　 而滿目通紅的貝爾也用雙膝壓在了他的胸口，那抬起的指縫之間，也已經出現了一道閃爍著電弧的小小菱片。

　　 一抹寒光也出現在了鄭燁的手中，在那道電弧落下的同時，也深深地向上揮動了起來。

　　 刺啦————————

　　 從雜物間所亮起的電光，讓里面的聲音陷入到了詭異的寂靜當中。

　　 然而並沒有過上多久，那痛苦的哀鳴與拳腳相撞的聲音，也再次回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