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啊——咳咳————”

　　從咽喉部分所傳來的強烈痛楚，讓鄭燁整個人都蜷縮在了廢墟當中，不斷地干嘔著，讓淒厲而又衰弱的呻吟隨著幾乎完全干裂的嘴唇而漏出。

　　包括全身那一道道傷痕，也隨著髒兮兮的灰塵，讓血液變成了黯淡的深紅色，從而令強烈的痛苦沿著傷口火辣辣的涌現上來。

　　哪怕是有著維爾莉特的攙扶，一直到喉頭幾乎完全窒息的惡心感徹底消退下來之後，鄭燁才勉強恢復了一些，大口大口趴在地上喘息著，恢復著在最後一刻還強行催動身體進行攻擊所帶來的影響。

　　差一點……就差一點點……

　　不僅僅是對於自己差一點就能夠擊殺掉步白桃的遺憾，同樣也是對方差一點點就能夠要了自己命的後怕。

　　他下意識地撫摸著自己的脖子，那流出的血液雖然已經停止，結成了肮髒的血痂，但是疼痛卻依然隨著輕微地擠壓而傳來，就好像是自己的喉嚨被牢牢地掐住一般，再次涌現出全身發寒的惡心感來。

　　如果不是自己本能地在脖子上敷了一層亞當斯之石所化作的鐵甲，剛剛那朝著自己襲來的影刺，恐怕就直接將自己的脖子洞穿了……這樣想著的他，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維爾莉特，在她那同樣因為剛剛的戰斗而慘兮兮的樣子下，表情也變得更加沉重了一些。

　　太危險了，雖然現在看起來對方已經覺得不敵而逃走，但是實際上，他們兩個才是最走運的。

　　那些煙花雖然同樣給步白桃帶來了能夠自由操控的影子，但是也同樣讓他們在比月光更加明亮的火光當中驅逐掉了那些如影如隨的黑暗突襲。

　　如果沒有那場煙火，最終勝利的結果，恐怕就會是步白桃了。

　　“怎麼樣？還能動嗎？”

　　勉強撐著發酸的雙腿站起，鄭燁也將維爾莉特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膀，讓她在許許多多的傷口下顯得柔弱可憐的嬌軀倚靠著自己。

　　“能動，但是很痛……”

　　維爾莉特輕輕地點了點頭，疲憊的語氣當中也隱含上了一抹因為身體的傷勢作痛而無法克制的顫音。

　　雖然表面上，她並不像是鄭燁那樣，幾乎全身都被傷口和血液所弄髒，但是那到現在還沒有復原的缺口，也已經證明著她同樣到了極限的狀態。

　　她的魔力已經不足以再重新構成自己的嬌軀，恐怕剛剛的戰斗再多堅持一段時間，反倒是維爾莉特會先因為不斷轉變形態的魔力消耗而徹底消失。

　　以現在的狀態，他們根本就沒辦法追上步白桃，甚至就算是追上對方，也只會被對方那更擅長暗殺的影子一同消滅掉而已。

　　也正是如此，鄭燁也咬了咬牙，忍住了心中那股不甘的情緒，一點一點邁動著無力的腳步，和維爾莉特一起緩緩向已經塌陷的廢樓外面走去。

　　其他管理局的人還並沒有離開，光靠鍾玲玲一個人，恐怕沒辦法將她們全都攔截下來。

　　以他們目前的狀態，隨便一個魅魔都能夠將其擊敗，必須趁著她們尚未趕到之前，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

　　那個詞匯，也讓鄭燁的牙齒咬的更緊了一些，髒兮兮的臉上一並蒙了上陰影。

　　現在，他們的家已經不再安全了，而在身份徹底暴露之後，如今的他們也躲不過人界的各種監控和身份信息驗證。

　　最起碼先去一個僻靜的自然公園，自己能夠依靠亞當斯之石慢慢地恢復過來，在自己徹底恢復之後，再用精液補充回維爾莉特缺失的魔力。

　　再之後，在這之後……

　　心中所壓抑的思緒，令鄭燁的話語當中染上了更加沉重的情感，就好像是那些已經完全碎裂在這棟廢舊大樓里的碎石，顯得好似失去了生命的死灰。

　　“可妮莉婭，你的權限，還能夠做些什麼？”

　　自己並不奢求對方的回答，只是抱著都已經這樣了，就算嘗試一下也沒有任何損失的想法，才浪費口舌去詢問而已。

　　維爾莉特被步白桃毫無聲響地抓走，如果可妮莉婭真的是自己這邊的同伴，絕對不可能保持著沉默。

　　很顯然，這場戰斗，乃至是他們遭遇的時候，都是某人在背後所操控的。

　　可妮莉婭並不是他們的同伴，只是之前和他們有著相同的目的而已。

　　她隨時都有可能反過來，成為推向將兩人消滅掉的助力。

　　但是，就在幾乎兩分鍾都沒有回應，讓走入郊區樹林的鄭燁准備直接把手機丟掉，以免被可妮莉婭追蹤的時候，自動切換成了免提的平淡女聲，也回蕩在了這片光禿禿的冬季枯林。

　　“我的創造者，讓我向你們傳達一些信息。”

　　“——恭喜，你們最終的結果，順應了某個人的期望。”

　　“——對我個人來說，並不期望如此的結局，但是既然事實已經如此，那麼我會選擇相信，並且期待著另一種情況的發生。”

　　“——而作為對於你們的獎勵，也許回歸人界正常的生活，不再被管理局侵擾，應該是比較符合你們心意的舉措了吧。”

　　“——你們可以放心地回到家中，這座城市的魅魔一切行為都會被牢牢地控制住，不論是步白桃也好，還是匿隱機構也好，都不會再找你們的麻煩。”

　　“——當然，她們會知道你的存在，以及你們的身份，不過她們會被牢牢地閉上嘴巴，不會對這座城市以外的任何魅魔，乃至是淫界說出你們的存在。”

　　“——想必，自己的存在能夠震懾住這個城市的魅魔，並且讓她們今後謹言慎行，惶惶度日，應該也是你們樂得見到的情況吧。”

　　可妮莉婭的聲音緩緩消失，但是站在了原地的鄭燁和維爾莉特，卻依然呆呆地站在了原地，對於那些話語感到了無比的驚愕。

　　什麼意思？回歸人界的生活？控制魅魔的行為？

　　那也就是說，這里所有知道他們身份的魅魔，都將被嚴格管控，並且不能向其他人傳出任何的消息，甚至不能再對他們出手？

　　那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能夠說出這種話語，他又有什麼自信能夠做到這些？

　　更重要的是，順應期望，和個人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又是什麼……？

　　一連串的困惑與不解，讓鄭燁和維爾莉特相互對視了一眼，表情也變得更加沉重。

　　“你的創造者，到底是魅魔，還是什麼其他的人？”

　　“我無權告知你們有關於她的任何信息。”

　　可妮莉婭一如既往的冰冷話語傳來，但是隨後，卻又補充了一句令兩人十分驚訝的內容。

　　“但是，出自於本系統的定論，在不違背任何創造者規定的狀態下，本系統期望鄭燁以及維爾莉特能夠相信創造者的信息，從而回到家中。”

　　“以本系統創造之初的唯一目的起誓，創造者本次的保障與建議，都是真心實意，為了令二人更好發展所構建而成的。”

　　那雖然依舊保持著平淡，卻隨著話語當中的詞匯而染上了不同色彩的聲音，令鄭燁和維爾莉特也愈發感到了驚愕和懷疑。

　　但是在這之後，可妮莉婭便徹底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等待著他們的決定，不再開口說話，讓鄭燁也攙扶著維爾莉特倚靠在了樹干上，一邊緩緩地恢復著體力，一邊思考著那份突如其來的消息。

　　有人在策劃著什麼，並且如果要說他們做了什麼事，才會發生改變的話，也只有和步白桃，乃至是管理局戰斗的事情了。

　　現在，他們和步白桃可以算是兩敗俱傷的局面，那也就是說，那個創造者想看到的，是他們被步白桃殺死，或者是步白桃被殺死的局面嗎？

　　前者，鄭燁還勉強能理解，畢竟鏟除掉他才是魅魔應該做的事情。

　　但是後者的話，不論是學院長還是露維娜，都有過借刀殺人的事跡，如果是這樣的話，也根本用不著控制住管理局的全體魅魔，讓可妮莉婭把自己這個刀子藏好，才最符合利益。

　　可妮莉婭的核心目的，是集結魔力，穩定魅魔的存在形式，從而讓思潮變得可控下來，進而讓魅魔以另一種形式融入到人界麼……穩定魅魔的存在，除了尤利婭以外，還有其他的魅魔也在進行著自己的嘗試？

　　鍾玲玲的到來，不可能是人類組織能夠下達的命令，所以鄭燁也幾乎猜到了她應該是受某個魅魔的指令，才會來幫助自己，從而讓自己到達那猶如斗獸場一般的地方。

　　對方的目的是穩定魅魔，那麼她信息當中所說過的，讓這座城市的魅魔知道自己的存在，卻又進行嚴格的限制，是在和試點一樣，想要觀察魅魔們是否會發生和自己期望一樣的變化？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或許……

　　猶豫了一段時間之後，鄭燁也微微深吸了一口氣，向看著自己的維爾莉特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我們現在回家。”

　　有可妮莉婭在，如果對方真的想要針對他們，在他們逃到淫界之前，就直接被消滅掉了，根本來不及反應。

　　和魅魔不同，他有的是辦法來被解決，只要安排一輛大型的卡車，編造一場看似是車禍的事故，依然還屬於人類范疇的他就足夠死掉了。

　　並且，正如可妮莉婭說的一樣，如果對方的目的真的是為了穩定魅魔的存在，那麼自己的用途確實很大。

　　何況，自己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自己和維爾莉特的力量還不夠，而步白桃是局長，但也只是一座城市的局長。

　　只是在人界這種魔力稀少的地方和她戰斗，都已經是九死一生的局面，那麼到了淫界，擁有充足環境優勢的魅魔，顯然能夠輕而易舉地將他們殺死在萌芽當中。

　　自己的實力還不夠，自己還需要繼續拼命地學習。

　　經過了這一次真正全力以赴的戰斗之後，鄭燁也已經徹底清楚了自己所能夠達到的極限。

　　現在還不是時候，現在就徹底展露出自己的存在，根本不可能成為他和尤利婭所期望的“勇者”。

　　他們需要回去，回到學院當中，維爾莉特還沒有徹底成長為魅魔，而他的能力也還沒有開發到極限。

　　在此之前，他們絕不能死在人界。

　　也正是如此，鄭燁也再一次邁開了腳步，和維爾莉特在相互的攙扶當中，搖搖晃晃地走出了樹林，從而一點一點地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刺骨的寒風在衣著單薄的身體上刮動著，那原本殘留在皮膚上的血跡也在強烈的低溫下凍結成了冰碴，令鄭燁也和維爾莉特相互依偎得更緊了一些。

　　紅色的燈籠無法驅散冬夜的寒意，只能用溫暖的色調倒映著兩人幾乎融為一體的影子，讓內心的溫馨和外界的嚴寒進行著對抗。

　　咚——咚咚————

　　煙花依然還在黑夜當中綻放著，讓一瞬間所閃耀出的光芒成為記憶中不可磨滅的景象，深深地印刻在名為靈魂的輪盤當中。

　　“還真是個相當淒慘的新年啊……”

　　看著即便是已經空無一人，卻依然在節日的氛圍下貼上了對聯的老城區廢樓門，鄭燁也勉強地裂開了嘴角，在髒兮兮的臉頰上露出了一抹很難說得上是開心的微笑。

　　炮仗的聲音激起了狗吠，在一些院子里響起了叫喊，雖然刺耳和吵鬧，卻又因為有著生活在這里的存在而感到了安心。

　　哪怕是在如此嚴寒當中，哪怕是仿佛世界上僅僅只剩下了自己一人，喧囂和吵鬧，也依然在塵世響徹著，令自己生活在芸芸眾生當中，同樣走在了自己人生道路上的感覺顯得分外明顯。

　　“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這個團圓的日子，最終咱們的確是團圓了。”望著遠方城市那映照著萬般煙花的燈火，鄭燁也輕聲呢喃著，將懷里的嬌軀不自覺摟得更緊了一些。

　　寒冷似乎被驅散了一些，畢竟只要有自己身邊的人在，哪怕是冬季的深夜，也總會溫暖起來的。

　　也許現在不會，但是最終在回憶這一刻的時候，也終究會變得無比溫暖，溫暖地成為自己珍惜而又不願放棄的一部分。

　　“維爾莉特……”

　　黑暗當中出現了白色的花瓣，讓耳邊熱鬧的聲音隨著雪花的飄落而顯得安靜了許多。

　　它們掉落在自己的身上，將灰塵掩蓋，並隨著融化成水，將肮髒的部分洗淨，就像是在發現了他們之後，想要鼓勵他們在新年之際忘卻煩惱，開心起來一般，替趕著回家的他們接風洗塵著。

　　“嗯？”

　　“忘記說了，新年快樂。”

　　鄭燁長舒了一口氣，緩緩開口說道。

　　但是，對於自己來說，卻並不僅僅是這些。

　　寒風變得軟了下來，撫摸著自己的額頭，點點的白絮積落在自己的肩頭，既像是那關切而又熟悉的嘮叨，又像是每一次這個時候，回蕩在自己耳邊一切屬於家的聲音。

　　過年了，該回家了。

　　“嗯，新年快樂。”

　　就好像是回應著自己的想法，維爾莉特也輕輕地點了點頭，在他的耳邊開口說道。

　　只是，在道路的盡頭所出現的人影，也讓他們兩人在已經積起了一地雪花的樓下停了下來，看著鍾玲玲擡起了手中的醫藥箱，就好像是在作為拜年的伴手禮一般，輕輕搖晃著的樣子。

　　“喲，新年快樂。”

　　而她的臉上，也帶著淡淡的微笑，令藥箱當中的東西喀拉喀拉地響了起來，就好像是新年的敲門聲一般，隨著外界的煙花聲回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