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夜曇
“你其實...並沒有必要去扇那一巴掌的......”
坐在床上的鄭燁有些無奈地看著趴在自己腿上的維爾莉特,輕輕伸出手來,在她那有些凌亂的發梢撥弄著。
“但是我很生氣,你也很生氣。”
在晃著腦袋稍微換了個舒服一些的姿勢之後,維爾莉特才有些不滿地說道。
“而且我扇完之後,你的樣子也很開心。”
“我其實並沒有多開心,而且......”
“不,你就是很開心。”
維爾莉特打斷了他的話,強硬地說道。
在她那緊緊盯著自己的琥珀色眼眸之下,鄭燁只得嘆了口氣,承認道。
“好吧,我的確心里還是很開心的。”
隨著維爾莉特的那一巴掌,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幾乎都陷入了驚愕當中。
而被當眾扇了一巴掌的翠絲塔,隨著臉上那火辣辣的感覺,等反應過來時,自然也是又驚又怒。
而在她准備打過來時,其余的人也終於反應了過來,立刻將她們兩人給拉開,才避免了接下來要發生的爭斗。
然而在維爾莉特這一番操作之下,整個友誼賽也已經徹底變味起來,變成了真刀真槍的對決。
學生們自然是對於頒獎典禮上所發生的事情津津樂道,幾乎全都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情。而學院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有一副任由整個事件越演越烈的態度,放任著維爾莉特和翠絲塔的爭端,沒有任何要插手的樣子。
不僅如此,除了在最一開始將她們拉開,對於動手扇人的維爾莉特,直到現在也沒有任何處置的意思。
在回到宿舍的一路上除了學生們的竊竊私語以外,沒有遇到任何的麻煩。
於是在這樣的半信半疑當中,鄭燁和維爾莉特也在清洗了一番髒兮兮的身體之後,坐回了床上,一直到了現在。
“維爾莉特......”
鄭燁沉默了一會,然後在維爾莉特有些疑惑的目光下緩緩開口。
“雖然你可能會反對,但是.......”
他猶豫了一會,然後才說道。
\"我希望由我,去對付那只魅魔。\"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從手臂上也傳來了一股巨大的力道,就好像要壓著他無法動彈一樣。
“不行。”
維爾莉特盯著鄭燁的眼睛,不容置疑地說道。
這也是自然的,那可是魅魔,鄭燁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維爾莉特怎麼可能會讓他去送死呢。
“她應該由我來解決。”
早就對於維爾莉特的反應有了預料的鄭燁並沒有感到驚訝,而是接著和她耐心地說著。
“因為那是殺害你父母的仇人麼?”
她也從鄭燁的雙膝上坐了起來,和他一樣並排地坐在了床邊上,看著他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也可以替你報仇,而且我贏的幾率更大。”
維爾莉特皺著眉頭,看著聽完了她這句話之後,又輕輕搖了搖頭的鄭燁。
他看向了窗外,天空已經徹底變得漆黑了起來,只有點點的星芒和月光依稀從窗戶當中透射了過來。
“這不僅僅是贏的幾率問題,她害死的是我的父母,我有義務去和她戰斗。”
維爾莉特伸出了雙手,將鄭燁那著窗外的腦袋給扳了回來,讓他直視著自己的眼睛。
“那不僅僅是你的義務,你說過我應該去為自己曾經的事情贖罪,解決她同樣也是我的義務。”
“更何況,她的對手本來就是我。”
“但是因此而受傷的不應該是你啊,維爾莉特......”
鄭燁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慢慢說道。
“殺死她的願望是我的,不是你的。因此,在解決她的戰斗當中,所受到的痛苦,所面臨的挑戰,都應該是由我去承擔。”
“而且不僅僅是如此......”
他輕輕將維爾莉特擠在自己臉上的手掌放了下來,然後指了指放在他們床頭前的亞當斯之石。
“正是為了我們的未來,才更應該去由我去和她戰斗。”
“在以後的生活當中,我們會遭遇越來越多的魅魔,我也不可能永遠躲在你的身後,依靠著你的力量去回避戰斗。”
“我必須親自去面對那些危險才行,只有這樣,我才能說我是真正與你站在了一起,而不是躲藏在你影子中,將一切困難和危險全都丟給你的窩囊廢。”
“這不僅僅是給我父母的交代,更是給你一個交代。”
在他的話語下,維爾莉特的臉上也慢慢出現了一絲猶豫的神色。
“可是......如果你死掉的話,我們曾經所說的那個未來,不就全都作廢了麼?”
一旦鄭燁消失的話,那麼孤身一人的她,又該怎麼去實現他們之間的諾言呢?
“不要說的好像我一定會死掉一樣啊。”
鄭燁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輕輕抬起手,在維爾莉特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我不僅僅有著和你之間的生命鏈接,現在連亞當斯之石都在我們的手中了,你不覺得這正好是一個機會,檢驗一下我們力量的成果麼?”
看著在自己的話語下,臉上的猶豫和不安消退了一些的維爾莉特,鄭燁的臉上雖然帶著輕松的表情,但是心里卻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他的心里很清楚,即便有著生命鏈接和亞當斯之石的加持,與魅魔之間的戰斗也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雖然還不知道亞當斯之石具有怎樣的威力,但是按照最壞的打算來說,或許它已經幾乎只剩下了快速恢復精力的作用,不能發揮出多大的力量。
在這樣的條件下,他以一個人類之軀,想要戰勝魅魔,可以說是如同登天一般困難。
最好的辦法,就是像維爾莉特所說的那樣,由她去和翠絲塔進行戰斗,身為魅魔的她自然要比自己強大的多,戰勝她的幾率也遠遠比自己要高。
但是,他不可能一昧地去選擇更加安全的方法,去規避掉那些發生的危險。
從那時所許下誓言的時候,鄭燁就已經清晰地認識到,他們所要面臨的未來絕對不是一帆風順的,甚至隨時都可能面臨死亡的危險。
他是,維爾莉特也是。
那句誓言並非是單純作為心里安慰的空話,那句贖罪也絕非是偽善的謊言。
他們的未來絕對不會是忘卻曾經的一切,僅僅注重眼前兩人相互依偎的幸福,而是時刻伴隨著死亡與危險的獨木舟。
面對自身的罪孽所造成的代價,便是如此。
既然已經決定主動去承擔起贖罪的責任,自己應該,也必須從維爾莉特的身後站出來,主動面對那些可能會導致自己喪生的危險。
否則自己也不過是個滿口空話,用充滿偽善的話語麻痹自身的卑劣者罷了。
維爾莉特輕輕地握住了他放在被子上的手掌,讓她那掌心當中的火熱溫暖著鄭燁在夜風的吹拂下,變得有些發涼的手背。
“一定要活著。”
維爾莉特用著宛如命令一般的語氣說道,讓鄭燁不禁松了一口氣,臉上出現了一絲笑容。
“啊,當然。”
他知道,維爾莉特已經同意由自己去出戰了。
“明天我會去找一下尤莉亞,去確認一下亞當斯之石的使用方法。”
為了獲得勝利,亞當斯之石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他必須向尤莉亞問清楚亞當斯之石的能力才行。
但是今天晚上的話,還是先算了吧。
畢竟他和維爾莉特一夜未眠,還在最後的比賽中用盡了全力,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已經變得筋疲力盡了。
而隨著他們將出戰的人選確定下來,那股一直強撐著的疲倦感也終於開始涌了上來。
“時間已經不早了,今晚先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鄭燁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地伸了一個懶腰,感受著從全身都傳來的酸麻感覺。
然而那突然抓住了自己腕部的柔軟手掌,讓他的動作頓時一僵。
他慢慢扭過頭,看著默默地盯著自己的維爾莉特舔了舔嘴唇的動作。
“你不會是還想......”
他的話音還未落下,便被維爾莉特從床上拉了下去,跌坐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我記得,在第二場比賽里,你好像是經歷了不少的事情啊。”
還未等他回過神來,從維爾莉特口中輕飄飄說出的話語,讓他的額頭頓時布滿了冷汗。
鄭燁慢慢地抬起頭,看著坐在床上俯視著自己的維爾莉特臉上那看不出喜怒的表情。
他臉上的表情也不禁變得尷尬了起來。
“呃......那個......都已經過去很久了......”
他現在的身體可是幾乎完全都燃燒殆盡的狀態了,要是這個時候再被秋後算賬的維爾莉特連番榨取的話,恐怕就不僅僅是昏過去那麼簡單了吧。
“就是...比賽中的事情也是沒辦法...所以......”
看著維爾莉特不為所動的樣子,鄭燁額頭上的冷汗也變得更多了。
明明她什麼都沒說,可是自己現在所感受到的壓力,卻完全不亞於參加最後一場比賽的時候。
“而且你看,咱們兩個人都一整天沒有睡了,都相當勞累了已經,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等那場友誼賽解決完之後不是有好幾天的假期麼,到時候隨你怎麼樣都行,好麼?”
維爾莉特並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在自己身下干笑著,因為自己不為所動的態度,而慌張得滿頭大汗的鄭燁。
真是奇怪,明明都已經和他待在一起這麼久了,自己卻從來都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
從自己見到他開始,他的臉上幾乎就沒怎麼露出過笑容了。
除了由於自己帶來的強烈的快感而變得恍惚的表情,他的臉上就只剩下了沉默和憤怒,就好像他的臉上時時刻刻都有著一團陰雲,從未消散過。
即使是之後和他一起前往了人界回來,他的表情也僅僅只是變得柔和了一些,那雙眉頭依然是在緊縮著。
就算是他在自己的面前立下誓言時,那份骨子里面的陰郁和沉穩也依然沒有改變過。
就好像有著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了他的心里,讓他時時刻刻都不得不承受著那份讓他喘不過來氣的重量。
然而現在,維爾莉特卻只能從他的臉上看到慌張和尷尬,就好像匆匆忙忙想要拿起膠帶填補破損水管一樣的孩子一樣,著急而又手足無措。
那份一直以來都伴隨著他的沉穩......不,或許用沉悶來講更為合適吧。
那份隨時都伴隨著他的沉悶與陰郁的感覺,此時此刻她完全都沒有看到。
那仿佛換了人一樣的態度,讓維爾莉特甚至有一種他是不是鄭燁的錯覺。
原來他也會露出像現在這樣的表情啊.......
她在內心深處發出了感慨。
是啊,就像魅魔也同樣具有著喜怒哀樂一般,他當然也不會永遠都是一副沉悶的樣子。
不,自己第一次所見到的鄭燁,本來也就不是他原本的樣子吧。
就像是她在人界所看到的其他人類一樣,他們的臉上也並非都是愁雲密布。
慌亂,尷尬,小心翼翼,甚至還帶著一點天真。
如果他從未遭受過魅魔的襲擊的話,或許他永遠都會是像現在這樣吧。
不知不覺當中,她的嘴角慢慢勾起了弧度。
“如果你實在等不及的話,明天,明天也可以。”
看著依然不為所動的維爾莉特,鄭燁也不禁變得更加焦急和慌張了起來。
到底怎麼說才能讓她消氣呢.......
“到時候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比賽時丟出去的我都會通通給你返回來,所以今晚就......”
軟軟糯糯,如同年糕一般的白皙腳掌輕輕抬了起來,貼在了他的嘴上,將他那慌亂的話語通通堵在了口中。
“不行~”
隨著嘴唇上那柔軟的觸感出來,充滿了俏皮,如同正在撒嬌,固執而又任性的小孩子一般的輕語也傳入了他的耳中。
那修長的眼眉彎動了起來,就如同皎白的長瓣倏地一顫。
她猶如在無人深夜沉默閉封的曇花一般,僅僅為了那無數個孤獨的漫漫長夜中唯一駐足的觀者,綻放出了令萬物驚心動魄,不禁為之傾倒的微笑。
就好像是要作為唯一的見證者一般,那如瀑的皎潔月光灑落了下來,為那令塵世都靜默下來的絕美一瞬披上了一層聖潔而又朦朧的輕紗。
在那對輕柔顫動著的琥珀色眼眸下,他恍若連同呼吸都一並在那如纏綿的波浪一般的深情當中沉淪一般,將那些不合時宜,如同雜音一般的話語全都遺忘。
那慌亂的情緒不知何時便已安靜了下來,他雙眼之間的急迫和壓抑也舒展開來,只是靜靜地欣賞著那在他面前所綻放開來,令群星都為之目眩的笑顏。
他的眉頭柔和了下來,就像是在作為這僻靜黑夜下唯一的觀眾,回應著那執著而又堅定,在繁星的幕布下獨自盛開的紫曇,為其獻上了從心底涌上的那份感動與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