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離隊
一路上,博士小心翼翼地避開戰斗,盡管不想承認,但沒有安潔莉娜保護,在這里他寸步難行。海嗣無差別地攻擊著,強盜卻向自己的同類舉起了刀,面對狂風寒雨一行人更是無處可逃:“真是的,現在好了……真是指望不上這種人。”看著躺在自己身旁的安潔莉娜,博士便氣不打一處來,明明少女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男人卻絲毫不領情——發絲與血液一起結成了塊,肮髒的泥土干在了臉上來不及清理……
博士凝視著安潔莉娜的面龐,眼神中有著一種復雜情緒,好似在看著一只可憐的小動物一樣,但卻沒有絲毫同情。或許,他從心底便不認為這一切有自己的錯誤——身為泄欲工具,她現在讓自己提不起興致,而作為干員,也失去了作戰能力。
“去死吧,要是有煌啊,迷迭香啊,凱爾希啊什麼的,何至於像現在這樣,真是掃興極了!”
低聲咒罵著,反正身旁少女正在熟睡,自然是聽不到自己這番言辭:“惡心,惡心死人了,先是海嗣,然後又是薩卡茲,運氣還那麼差,現在這個東西和死人有什麼區別?”
“嗯……”
少女的聲音傳入博士耳中,讓他不由得一驚,連忙閉上了嘴,轉眼向安潔莉娜看去——她睡得正安穩,方才應當是夢囈。這也讓博士松了口氣,畢竟以後還要“用”到,如果現在被發現的話可就糟糕了。
“要,保護……安潔莉娜,保護……博士……”
“不,不離開……”
少女嘴唇翕動,真情的囈語流露而出。雙眼輕合,修長的睫毛微微有些顫抖,不得不說即使是落得這般田地,細節處她還是那樣精致。而聽到如此話語,博士欠了欠身,向旁邊稍稍挪去。或許自己確實是成功了,安潔莉娜已經離不開自己了,可不知為何此時卻興奮不起來——或許自己喜歡的是那個開朗活潑充滿元氣的JK少女,而並非躺在這里需要自己照顧,和廢人沒有什麼區別的安潔莉娜吧。
站起身,撣掉大衣上沾著的塵土,博士向山洞外走去。不過似乎沒有什麼區別——一樣的陰冷潮濕……他早就懷念起羅德島那間寬敞明亮的辦公室了,如果不是這次外勤任務,恐怕自己還讓白面鴞好好侍奉著肉棒呢。
“真是的,費力不討好,還白白損失一個玩具。”
視线漫無目的地轉移著,博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看向哪里。總之,現在濁心斯卡蒂還沒有尋到蹤影,海沫更是不知道躲在哪里,一想到這些,他不禁再次咬了咬牙,又將頭搖了幾下:“虧死我了,這下好了,虧死我了。”
看著雲翳遮天蔽日,博士不由得長嘆口氣,不知為何一個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的想法自心底萌生:“如果把安潔莉娜扔在這里,自己一個人說不定還有回去的機會,現在她完全就是累贅……帶著她的話,我們都得死在這里。”,這樣想著,博士轉頭看向剛剛避風的山洞——少女被籠罩在陰影之中,但隱約還能夠看到她那蜷縮著的姿態。
“對,扔下她之後我回去還能好好享受一番。”
想著白面鴞那柔軟的口腔,濕熱的吐息,雖然言辭始終總是帶著些許冒犯,但是卻又是一種別樣的刺激。隨後,博士又看了看安潔莉娜:“但是要是帶著這玩意,非得都死在這荒郊野外不可。”,隨後,他又向外面走了幾步,仿佛是要與沃爾珀少女徹底劃清界限。
“再等等,我就撤退,反正她神志不清,一時半會估計也醒不過來。”
用手摸了摸胡子,男人嘴角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反正,反正死了就死了,也沒人追責。大不了就寫一份報告,說她在戰斗中受了重傷最後不治身亡——反正也快了。”,將一顆石子踢進水中,仍然沒有激起一絲波瀾。
正當博士盤算著究竟要怎樣解釋時,忽然,通訊終端傳來了消息。
“一批支援物資已經到達最近的安全屋,你需要決定這批物資是由後勤部門轉運還是由你麾下熟悉周邊環境的干員接收。”
簡短的任務通訊,卻給了博士啟迪:“天助我也啊,正好把她派過去,要是命大活著到了安全屋,那正好讓那幫干員幫一把,看看是給這東西帶回去還是怎麼著。如果運氣不好……那也和我沒什麼關系。”
這樣想著,博士轉過身朝方才那個山洞走去,加快腳步,不一會他便又站在了少女身邊。安潔莉娜側顏寧靜而安詳,完全沒有任何痛苦與掙扎的跡象,仿佛一路上受到的一切苦難是泡影一般,對她沒有什麼影響。
這也讓博士心中有了一些“安慰”,看來自己所作所為也並沒有太過火。
“欸,安潔莉娜,安潔莉娜?”
“醒醒,有任務了,喂,安潔莉娜。”
聽到熟悉的呼喚,安潔莉娜緩緩睜開睡眼,視野漸漸清晰,博士出現在自己面前——不知為何,一種安全感從心底油然而生,仿佛一瞬間找到了依靠。用有些發顫的手揉了揉眼,她強忍著肌肉疼痛與無力,嘗試著坐起身來。如果不是容顏依舊,現在她這副模樣比起少女,更像是步入暮年的老嫗一般,失衡而遲緩……
“附近安全屋有一批物資,你去接應一下,地圖發送到你終端上了。”,說著,博士隨手遞出了一根樹枝:“哎,看你這樣子,給你找了根拐杖,試試能不能用。”方才他從路旁看到了一根半人高的樹枝,便順手帶了過來,沒想到真有了作用。
倚靠著它,安潔莉娜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剛剛要嘗試向前走幾步,卻因為一個踉蹌而再次停了下來——全身的重量全都交付給了那根樹枝,而那並不粗壯的存在自然也發生了明顯形變。即使是這樣,少女還是一步步地向前掙扎著,在快要走出洞口時,緩緩回過頭……
“再,見。博士……等,回來,我,等我。”
想抬起手道別,可卻也無法做到。於是,安潔莉娜便這樣心存遺憾地走上去,去往安全屋的路——或許會有人能夠幫助自己與博士一把?她不知道自己腦海中究竟在想些什麼,因為毒素影響,那敏銳的思維也已經被磨滅,就連簡單的問題分析都難以做到。不過,即使是這樣,少女還是堅定地向前走去。
跌倒,爬起,意識蒙矓中安潔莉娜已經記不清一路上自己被絆倒過多少次,岩石與荊棘刺破她的皮膚,汙泥與血漬汙染她的身體。一步步向前掙扎著,沃爾珀少女知道目標始終在前方——只要,順著這條路走下去……
不知上天是可憐還是嫌棄她,一路上都沒有遇到海嗣或者強盜襲擊。慢慢走著,木杖原本帶著鋒利木刺的那一端已經被磨平,而少女手上也被那粗糙磨出了水泡與繭子……她能感受到痛,但不多。比起疼痛,安潔莉娜心中更多的是對於即將到達目的地的憧憬與希冀。
可能正是這樣的精神信念支撐著她走到了這里,說來也奇怪——明明少女是那樣依賴博士,可卻又有著如此強大的力量,能夠在這條苦難之路上走到這里。或許,要是用這個問題詢問清醒時的安潔莉娜,她便會說“這是因為博士”。如今,言語、行為,安心院無法去思索背後所蘊含著的深意。
掙扎著,終於,安潔莉娜走到了安全屋門前。那扇門緊閉著,抬起手想要去叩,可視线卻再次模糊。寒冷、混沌侵襲著她的精神,少女已經撐了太久太久了,她那殘破的軀體仿佛隨時都會徹底毀滅。即使有著再堅強的意志,可在如此磨難面前,留給她掙扎的空間又能有多少呢?
“不能,這樣——這里……”
最後,安潔莉娜用盡力氣,她清楚自己的使命,即使思維再混亂,也沒有忘記過博士還在等待著自己。因此,即使是跌倒,撞到門上,無論如何也要讓里面的人知道——畢竟,這或許也是自己活下去的機會……於是,少女輕柔的身體好似落葉一樣,向前倒去,肩膀與頭重重地砸在了那扇門上,發出了一聲悶響,漸漸滑落,雙膝跪在地上,被堅硬的石子劃傷。
“嗯?怎麼回事?”
這樣異常的聲音很成功地引起了屋內駐扎人員的注意。
白發少女將手中所執的那杆筆放下,從桌前站起身急忙地向外跑去。推開門,安潔莉娜徹底地倒了下來,臉緊貼著土地,手搭在了對方鞋面上……而看到眼前場景白發少女不由得心中一驚:
已經被折磨到看不出人形的沃爾珀,本應柔順帶著光澤的橙紅色長發如今一綹一綹地粘連著,甚至被泥染成了棕灰色,顯得那麼肮髒。從衣服,或者說是一塊裹體破布的孔洞中能夠看到那瘦骨嶙峋千瘡百孔的軀體,汗水與塵土和成泥緊緊地粘在了那本該白皙細膩的肌膚上。一塊塊淤青,一道道血痕,這樣的傷可謂觸目驚心。
安潔莉娜手又再次抬起,向前探著,在空中微微顫抖著想要引起誰的注意,用盡全力半睜著眼,她橙紅色眼眸中映射不出光影……
海浪,拍擊著礁石,激起巨浪。陰雲,籠罩了天空,遮去陽光。
狂風,席卷過大地,帶來寒涼。冷雨,滲透進土壤,滋養蠻荒。
不知為何,看到這樣一幅景象,與其說是悲慘,白發少女感到了一種莫名悲壯。她簡單確認過移動並不會加重安潔莉娜身上的傷後,才放心將她抱回了安全屋中。少女並沒有絲毫嫌棄,毫不猶豫地將安潔放在自己床上,隨後幫她蓋好了被子。迅速做了些檢查,確認過真的只是體能透支導致昏迷過後,她才放心地從床邊離開,向壁爐里添了些燃料。
室內本就溫暖,不過,因為安潔莉娜的到來,氣溫又升高了些許。
回憶著方才檢查的情況,白發少女皺了皺眉:“這是怎麼回事?”
將葡萄糖水送到安潔嘴邊,確認了她一口一口抿下去,白發少女心中不由得疑惑起來:“為什麼羅德島會派她來接這個委托,不……比起這個,為什麼這女孩會傷成這樣……”
一邊用熱毛巾為沃爾珀拭去臉上的汙垢,她一邊喃喃自語道。雖然這里有海嗣出沒,可卻遠沒有如此致命,而少女身上傷口似乎也並非完全是海嗣所致。刀傷,毆打……如果是強盜,以羅德島博士的才智,怎麼會不懂得躲避?正當她在腦中設想著種種情況時,斷斷續續的微弱聲音打斷了思緒。
“因,為,博士……安,保護。”
很明顯,是安潔莉娜聽到方才白發少女的自言自語,於是便輕聲說著——即使是幾個音節,也用詞匯努力地拼湊出了心中想法。睜開眼,安潔便看到了對方的容顏,在燈光映照下,少女恍惚宛若神話中天使那般——奶白色發絲靜靜垂下,好似瀑布那般順滑,而一雙琥珀色眼眸之中滿溢著關切與溫柔。“美好”,不知為何,安潔莉娜腦海中出現了這個詞。
“那也不應該啊……不應該成這個樣子的……”
對照了一下通訊終端上的反訊,她試圖確認對方是否真的是羅德島派來領取補給的干員安潔莉娜——雖然特征沒錯,但眼前情況確實特殊,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
“那個,你是叫安潔莉娜對吧,羅德島輔助干員?”
聽到白發少女輕聲說出自己的名字,安潔莉娜側過頭,給予了肯定的答復。雖然意識還是那樣混沌,肢體麻木的症狀好像也並沒有緩解,但不知為何,她感到現在自己似乎比方才要好上太多了,至少不再那樣寒冷,掙扎著的軀體也得以休息。
雖然那樣點點頭並不能證明自己身份,但此時比起羅德島干員,沃爾珀少女更是一位傷員:“行,我是月玹,接下來我會負責照顧你。有關你的情況……嗯,我和羅德島反應一下吧。”
說罷,月玹拿出自己的通訊終端,打開了羅德島外勤辦事處界面,開始向羅德島匯報:安潔莉娜狀況欠佳,該干員急需靜養以及康復訓練,請暫緩物資運輸任務,如有必要,我會親自押運物資。隨後,她通過比對照片,勉強能辨認出自己面前的就是那位羅德島輔助干員。
放下終端,她將手放到了安潔莉娜額頭上。沃爾珀少女感到一陣蔭涼,月玹掌心柔軟細膩,僅僅是這樣搭在自己額頭上,都能夠感受到安詳……空氣緩緩地流動著,好像時光那樣,現在自己正躺在舒適的床上,蓋著被子,很溫暖——已經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安潔莉娜無法去思考……但她知道,自己身旁少女很溫柔很溫柔,不用過多地去做什麼,只是一兩句話語,舉手之勞的照顧,便宛若和風暖陽。
海浪嘶吼聲漸漸寧息,月光穿過雲翳灑入了玻璃窗,月玹坐在床邊,守著安潔莉娜,看紅潤慢慢浸潤了那蒼白面龐。她大概能夠猜到少女都經歷了什麼——依靠一支木杖,沒有攜帶任何武器來到這里,這位沃爾珀干員必然經歷了艱苦戰斗……可,這里並非深海腹地,她不應該受這麼重的傷……
又想起方才終端上的信息:照片上的少女可愛而富有元氣,橙紅色秀發柔順蓬松,眼眸中充滿了朝氣與對生活的希冀,穿著羅德島制服,雖然略顯肉感的臉龐還帶著幾分稚氣,但卻能夠感受到她心中有著信念與向往。
可現在的她面頰干癟,顯得格外滄桑,好似破布一樣的衣服連蔽體都難以做到。發絲肮髒到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嘴唇干裂宛若逢旱的土地一樣……
不過還好,如今,在月光下,安潔莉娜面容安詳。她閉著眼,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少女沉入夢鄉——真的太累了,先不論那些傷,單單體力上無下限地透支就足夠將她摧毀。這張床與山洞中鋪著毯子的石板比起來是那樣柔軟與溫暖,僅僅是接觸到,便讓沃爾珀少女徹底放松了下來,不一會便合上眼睡了過去。
“二十歲出頭的樣子,哎……”
默默注視著她恬美的睡顏,月玹搖了搖頭。畢竟這片大地毫不吝嗇地降下苦難之時,從來不會挑選目標——孩童抑或老者,富豪或是乞丐,善者還是罪犯,上天並不在乎。恍惚之間,月玹感到少女身上似乎有什麼異常——稍加回想後,她握住那只恢復溫暖的手,輕輕捏了捏,可對方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於是,輕輕湊近,月玹嗅了嗅少女呼出的氣息,血腥來自傷口而咸味來自海洋,此外便是少女所特有的味道。可除去這些,還有一種微妙存在被那敏銳嗅覺所捕獲,讓人不由得心頭一緊,她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海嗣的神經毒素——難怪呢……神經退行,思維和運動功能都受到影響……”
回想著少女所說話語是那樣意義不明,而她雙手顫抖,對刺激沒有反應——自己早該在安潔莉娜睡去前發現的,如果早一些去治愈,或許她能夠睡得更加安穩。看了看通訊終端上羅德島訊息,她愈發不解起來……
“羅德島的博士,為什麼會派她過來,這不是讓她自尋死路嗎……”
對質什麼的,等以後再說,反正自己也是要押送貨物回去。月玹用手揉了揉少女面頰,有些失落——倘若是之前,那樣的肉感該讓人多麼沉迷,只可惜……
“算了,先讓她睡一會兒吧,都成這樣了,早點晚點也沒什麼區別。”
月光泛起波瀾,柔和地將二人包裹其中,而在這如水般蕩漾著的光下,安潔莉娜仿佛又變成了那個女孩,靜靜地躺在那里,呼吸平穩,沉入夢鄉……少女面頰與雙唇都恢復了往日紅潤,呢喃著,睡夢之中吐露出不成句的話語,此時的她,應當正在享受幻境中的美好吧。月玹將她那只手放入被中,俯身輕吻了安潔的額頭:“晚安,安潔莉娜,今晚做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