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舊人gl
斷雲疏雨,冷落空山道。匹馬駸駸又重到。望孤村,兩三間、茅屋疏籬,溪水畔、一簇蘆花晚照。
尋思行樂地,事去無痕,回首湘波與天杳。嘆人生幾度,能醉金釵,青鏡里、贏得朱顏未老。又枝頭、一點破黃昏,問客路春風,為誰開早。
——洞仙歌
雙唇分開的時候,月光借著她的瞳子投入我與她一並沉默的間隙,我也借著熹微的光亮從她不掩飾的眸色里想窺探她某個深昏、與溪與瀑與一豆早燈一同度過的記憶。
她從來這樣泰然處世,即使她既說不上博學,也和老謀深算沾不上邊。她只是從容。有跡可循的是——她應對別的事也同吻我一樣從容——以至於在這個我投入勇氣、熱情、甚至一部分傲慢的吻後的間隙里,她唯一的變化是慢我一步睜開雙眼。
我想我會記得這一刻的眸色:那種會在峰頂某一只與你合了眼緣的胎仙眸子里見到的清亮顏色浸入許多寂靜的深夜里、被勞勞仆仆的雪覆了一層的動人光彩。我在某一刻看見自己滿身風塵洋洋灑灑地褪去——在她短暫地和我成為同一種人的某一刻。
我其實說不清我和她成了什麼人,我和她的感覺像是我路過自己曾旅居過的客棧樓下的茶館,一抬眼正見她不咸不淡的眼神,她或許在思考茶還是酒,而我行色匆匆,卻沒來由的擔心她喝不慣鄉間的粗秣口味。
我還處於將許多思考不清的問題留給我未來漫長的旅途中的階段,慣愛將眼見的肥水東流、夜雨黃粱、竹煙波月,隨性地充作半解的答案,仿佛不相干的風月都是前人留給我的回應——我慣愛這般糊弄自己。
她被我強塞給自己的思考時正倚在窗沿,遠遠地聽旁人為雲先生叫好的吆喝,至於雲先生的唱調自然是傳不過來,但這並攔不住她不聲不響的好奇心。店家善解人意地挪來兩盞屏風,為我們隔絕出獨屬於逆旅之人的角落。我仍記得那日晦明不定的日光,在窗外細碎地灑出滿地忽閃的沫。她正襯著身後屏風上那對竹骨泉心的胎仙,我見她神采入畫,也便由著她出神,啜著茶水看光影在她眉目上灑脫落筆。直到天色漸暗,又泠泠落了幾滴雨,雲先生被眾人簇擁著離開,看戲的、看人的、看場子的、看樂子的也都次第離席,我才見她悠悠然回神,目光撞碎了我漫無邊際的綺思。
她只是回盯著我,並不問我夢了什麼,但我可太好奇她方才在想什麼。
得到的答案是聽曲,“我聽得見”她指了下自己耳朵。我頓又覺得她像那對神仙。我倆再不交談,我百無聊賴地聽雨,她或許在聽雨中誰家玉笛。
再下一次見她我已找到了與她相處最舒適的模式,我與她相隔不遠,卻也不算近,她安靜的坐在書苑的椅子上翻看那幾本老舊的竹卷,似乎都是些修心修道的孤本,而我與她隔了幾座疏疏散散的書櫃,倚在櫃邊悠閒地翻著新書,傳奇、演義、以及話本,現下已記不大清囫圇看了些什麼了,反倒是她手上古卷沒收拾干淨的些微灰塵在她眉睫紛飛的光影我記了個深刻,似乎合眼就能想起我並不曾聞到的霉味兒和油墨味兒。
我刻意保持了一個僅留給聽覺的距離,我們之間對彼此的呼喚只留給了我翻頁與她更換竹卷的裟裟響動,仿佛不出聲,我們就不必結束這個舒適的下午。
再會面時,我已經習慣了她吻我的方式。
像個不知節制的犬馬紈絝,初初時還知待到夜深人靜四下無人,不多時日,每隔了不知名的誰的視线後便要來索吻,枉顧時節晨昏場合與我的心思。每那時我往往要追悔放縱的百害——嘴上,心底明了的一利深深地埋藏在話頭說不到的角落,數落她入世止學會了放浪形骸時,我總在另一處死死卡住慶幸的綺思不讓自己順嘴就給了她任何話語上的甜頭。
我並不真的像我獨給她看那樣拘束、鄙夷、甚至羞赧...我多幸運呢,獨我每每攜著她的吻行我當行的道。我眷戀她——遠甚於我所表現的,遠甚於她所以為的,遠甚於我自己以為的...我只擔心礙了她要修的道。
從她某一天醒來——於某處無故可尋的霧或是雲——我自久無人跡的廢墟蹣跚而過,寂寞如秋葉流離目下的那一刻,她見到了疲憊的我。
她看穿了我匿在雙眼中疏離與疲乏後的驚嘆——她從遠人跡的雲間向我投來視线,隔著秋水一泓,我記住了此一刻的水中月。
野光純淨神光離合,沐在她難言明的眼光中,我狼狽又不自在。
我沒與她多作糾結徑自離開,只覺得我牽著的那匹瘦馬應當能替我留下片刻前的局促,不消羅預,我將這意料之外的風露乍逢沉沉地忘進記憶里。
我行路此間,有的沒的,便想些自己的事,可思來想去,滿腦子都是不久前那雲端隔世的美人;思來想去,猜不透她是誰;思來想去,也只低著頭沉吟。瘦馬像被我一路磨平了性子的石頭,貪饞那絕雲間的豐美草料不肯跟著我走。我放它在旁啃食著,只自顧想著方才那美人。
待到我終於從不久前讀過的書里拾到一句“澹乎若深淵之靜,泛乎若不系之舟”時,我那不知饜足如我的馬兒已將周圍的一片草皮啃淺了一層。我擔憂此間仙人怪罪,又怕方才那美人就是此間仙人或是山鬼魑魅,忙想攔著它,我這馬兒看著又老又瘦,實則是相當桀驁的玉花驄,當初我磨了它半個月還多,才堪堪騎著它上路,一路來疏於打理,又沒能找個好鞍,正該養秋膘的日子恰又被我求著逼著一路跑,滿身揚塵和汗結了副邋遢的皮相,鬃毛也凝成了一股股難看的絛子,白白丟了以前寶馬神駿的風采。
我又是心疼它一路來的苦,又是心憂它莫要像在另一座山頭上看見的野物那般被扣在琥珀里。可我這馬兒素來是與我一般軸的性子,我拉了轡頭也不肯跟我走。
行行重行行,相去萬餘里。
我一時沒了辦法,只得依了它,想來它也是頗有靈性,有意報復我月前磨它性子的行徑,也要磨我一磨。
此時正恰失了日頭最後一縷暉,滿眼夜氣浮波的謐色。耳邊重復著馬兒咀嚼的枯燥聲響,時不時間雜一聲草葉橫斷汁水流溢的細微響動。我聽得乏味,腦子里便慢慢謅著幾句打油詩挖苦自個兒,可謅著謅著思路又轉向了方才那個美人。想來是雲間多水汽,打火石打不燃,我聽見馬兒打了個滿意的響鼻,左右尋思著夜行至天明應當無礙,便回頭尋我的好馬。
我當是被這霧海石林惑住了心神——或者被方才那美人的皮相魘住了。
一回頭便見那惑了我心神的美人倚著枝隔著葉覷我
她應當在枝葉間盤桓了許久,雀兒無聲的停在她肩頭,她仿佛無意驚走那無知的鳥雀,即使被我無意間發現了蹤跡,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拿眼斜斜地打量著我。那雙眼明澈而通透,卻淨裝了我看不懂的深刻,偏生表情又似老僧入定,我實在瞧不出深淺。
本想著是否該打個招呼——深山里遇人不容易,大多是些樵夫或是行腳郎中,也時有於我同似的游人,這麼偶然一場艷遇實在是件叫人愉快的事,只是那美人滿臉的道法自然叫我不敢去叨擾。
其實本也沒有必要特意去打招呼,往常山間與人相逢,大多也就一點頭一行禮,沒話說也不必找話叫自己不自在。想通這一層我便由著她瞧,愛怎麼瞧怎麼瞧,就是喚來滿山的鳥雀一並來陪她瞧我也只作不知。
“我得下山!”心里這麼想著,我便去牽我那好馬兒,哪怕身後眼神已刻在我後腦勺上了也只作不知。我的好馬兒已然吃飽了,正悠閒地甩著尾巴。它已然習慣了我朝行夜行偏白日不行的奇妙作息,乖順地將鼻息噴在我臉上。
只有這時候我才會發覺它也是一頭極高大的馬,只是被我勞了一身瘦骨。它並不許多時日便與我親近了起來,也時時對我展現出自己乖順的模樣,好從我手里討一塊糖飴。
我仍牽它一段,好度過那片易拐馬腿的石灘,上了官道便好快行。我知道方才那美人仍在我後面不出聲響地跟著,偶爾感受到她忽然強烈了一點的視线,我便回顧、眼神便交織,她似乎完全沒有跟蹤的自覺,並不在乎自己暴露,或者她根本沒有隱藏自己,只是出塵的氣質教她很自然的融入山間生靈。或者這些都是我的猜測,她什麼都沒有做,只是盯著我離開。
或許是什麼堪輿之類的法門,絕雲間和塵世畫水而界,過了那道溪我便回到了塵世,讓人一路盯著腦後不是什麼舒適的體驗,走到那灣溪水時我背後已經細細地起了一層汗,與夜氣一道綿綿地浸入衣物,潮潮的很不舒服。
過了這溪再走一段便是官道,腦後被盯著的感覺已不大能感受得到,我權衡了一下,很利索地脫了汗濕的衣物下水。我不怕水涼,怕的是我舒舒服服地下水後腦後又升起的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如鯁在喉。
我實在受不了這莫名其妙的小折磨,回頭尋她的身影。她施施然倚在不知第幾棵樹上,在葉間露出一截干淨的衣擺。
我半身浸在水里,揚起臉和她對峙,她似乎是沒感受過這樣直白的怒氣,或是沒感受過旁人直白的視线,直白的將自己的疑惑擺在眼睛里,與我對視。我回敬以不耐便不再糾纏,麻利地收拾好換上干淨的衣服。因著這麼個岔子,路上便要多耽誤些時間,只怕我到城里便已找不到地方落腳。
辨明方向後,我牽了馬兒要走,一抬眼便見這人尋了一寸溪中坻落腳,淡然落在我眼前。
我那時並不知她是何處仙神,只覺得這般風姿,便是山中精魅,怕也修了一身仙骨。
那魑魅枉顧我滿腦子思緒,只淡淡地問我:“你識得去城中的道麼?”
我卻沒頭沒腦地回問道:“你識得去天上的道麼?”
話沒說完我自己低低的笑出來,她面上仍是一片無風無雨淡無跡,只是很認真的答我雲:“羽客修自在,不修登雲乘霧,難及九萬丈之高天。”
我不料她這麼古板認真,竟認真回我那無聊的蠢話,心下便認定了她絕非什麼山精水怪。於是我便也客氣回到:“行者修游騁,不修攀龍附鳳,堪抵百十里之古都。”
許多年後我仍記得,她的雙眼在那一刻飄忽著亮起,素淡的神情在那一刻開始活絡起來。
那時我對她笑到:“夜路難走,不如仙子與我同去。”
“好...”沉吟片刻後,她低低的應到,臉上無甚的起伏,亦不見片刻前的靈秀。我卻在心里埋了一顆慶幸的種子——我慶幸只我一人見識了那一刻的光風霽月。
再見時已是我應了凝光的委托,替天權星上天入地地尋覓所求索的仙家器具儀盤,恰逢她替她師父送來仙家的卷牘。彼時我已見過了留雲真君,也知道她是真君弟子,俗家姓名喚作申鶴。我覺她像極了她師父的一身仙骨,卻不似真君般好相處。她仍不善言辭,所想與所為也仍極其相符——猜測我要去璃月,便不聲不響地跟著,腦子里覺得無法用言語解決麻煩,手頭上便毫不猶豫選擇暴力。
但她臉上依舊無甚的表情,見我時也只是清清冷地一瞥,惟一的波動只在認出我的那一刻。
我與她在群玉閣上尋了處僻靜的地方——高閣傾寒、夜氣若浮。此間遠人聲,凝光在閣中大宴賓朋,而我與鶴愛上層樓。
樂莫樂兮新相知。
我從宴上偷偷摸了一壺凝光的好酒,也塞給申鶴一杯,她躊躇著不願喝。此時新群玉閣還沒升空,還能清楚地打量周遭的風景。我伏在欄杆上聽腳下時不時傳來的一兩聲漂亮的唱腔,便也應和著哼兩聲。
申鶴端著酒杯,不大明白我在閉著眼哼哼唧唧些什麼。此時我倆還不算熟,她顯然比我更不會沒話找話,眼下的境遇里又沒法用她更熟悉的方式解答疑惑,我知她窘迫,便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從群玉閣的古董到絕雲間的老松,從到璃月的官道到石林寒山的石徑,還有我的瘦馬,有聊無聊,什麼都聊。聽聞她師父有一處雲上仙居,她也與我細細地說分明。
語調四平八穩,聲音倒很好聽。像是流泉映雪而風自南來,可惜了一溪風月,獨與我憑欄。
我有意引她多與我聊兩句,她卻遲遲不上當,每每只短短的回一兩句聲,大多卻都是我說她應,仿佛對城中逸聞人中俊彥或是腳下這新修的群玉閣都興致缺缺,我實在尋不到她願意多說兩句的話題,便又聊回真君的機關術。這她倒如數家珍來——吞雲吐霧的機關、高上重天的機關、日行千里的機關......
可我那時偏又酒意上頭,好不容易聽她多吐幾個字,我就急著要打斷她。她說她只學會師父仙法道法的一些皮毛,我說我一天就學會了騎馬;她說她沒學過騎馬出行要麼御劍要麼縮地,我說我那可憐的馬兒也不知身在何處;她說老馬識途能自己回去,我說我那可憐的馬兒也不知何時能還家...
她說我醉了,我說我那可憐的馬兒也不知何時能再見...
她說扶我回客房,我說我沒醉...
她又說我醉了,我說我不回去...
許是那三兩杯好酒醉人,而我不勝酒力。我不記得自己何時從欄邊改倚在她身側。她神情淡然,從容而無悲無喜,像我初見她那樣,一身道法自然的神氣。
而我像一只失了魂的傻麻雀,繞著她嘰嘰喳喳地飛上飛下,她有心伸指拂我而不得。
她並不像我想的那樣不諳世事,短短月余時日,她已然學會了許多,譬如替我擋了回房路上不懷好意的酒杯,學會了客氣禮貌的詢問我的那一間客房所在...我裝瘋裝醉裝睡著,任她連拖帶拽把我擱在床上,也不褪衣冠也不除鞋襪,她自己也不離開。
我閉著眼都能感覺到她在打量我,感受她的目光在我身上一寸寸游移。就像月余前初次相遇被她盯著牽馬走了一路。片刻前的酒氣都凝成了醉汗濕淋淋浸進衣衫。
我實在不知她這樣盯了我多久,就像我其實也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裝醉。此煎熬之下我實不知過了幾個片刻幾個彈指,終於聽她出聲喚我
一貫低沉的嗓音,緩慢而平穩地一遍遍喚我名字。
我不知如何應她,翻了個身權當做回話。
她知我聽到了,便還低低地問道:“你其實沒醉吧?我實不知你為何要與我裝醉。”
我愈不知如何應她了...
我確實沒醉,但我也確乎想念我那乖順的馬兒——彼時離著請仙典儀尚有幾分閒暇時日,我請教了璃月來的行腳商,他叫我不如從石門轉碧水源取道絕雲間,經石林過三山至南天門見絕處輒返,再沿水至翠珏坡繞行,抵遁玉陵後取天衡山官道回璃月.....聽得我如墮霧中不知其所指。
總之意思是讓我不要走尋常路...一路遍覽璃月山水風光舒舒服服的去璃月...
“您打那仙家山水而過,到了璃月也才有跟人說的話不是?到時候您將您打仙家地界去來的事兒這麼一說,誰都得高看您一眼,是也不是?那仙人地界可不就是最鍾靈毓秀的地兒,實不相瞞,我當初一打眼瞧就覺得您是有仙緣的人,您要一去來得了什麼因緣造化,我在這千里之遙臉上也有光...”
那行腳商舌頭一伸就要吐三句恭維,逢人就要送一頂高帽,我被他金燦燦的話忽悠的雲里霧里,渾然不記得這人除了賣些好帶的零件兒,家里還有個兄弟是個馬販子,還有個侄子專做地圖堪輿的生意...待我悠悠回過神來,我已與我那馬兒一路行到碧水畔,腦後只留了望舒綽綽的影。
再後來我與申鶴同乘一騎夜馳近百里,堪堪找了地方落腳。自那夜分別後,我便將我那好馬兒身上的鞍轡拆了,攆它回去,我那馬兒頗有靈性,再討了我兩塊糖飴後便頭也不回的跑了,瀟灑又輕快,絲毫看不出念我的好。
依稀想來,其實鶴仙子也不怎麼念我的好,今日替我擋酒,便還了我引路的情分。我二人往前沒什麼交集,往後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往來。我倆最後的交集應當只有此一夜,我摸來一壺好酒躲著人潮偷解快意,她不耐觥籌起落芳筵靡靡遁走高閣望月抒懷。
她見我久不出聲,只道我不快,於是替我放了床幃,輕聲要走。忽然又折回來到:“你那匹馬,不多時日前我曾見過,已早早過了碧水原直往石門去了,想必如今已回了蒙德...”
回蒙德好,騎士團可比我會照顧馬的多,我沉悶地應著,努力裝著醉客的反應,卻越來越裝不下去。被注視的感覺淡了些,我便睜眼,一扭頭卻見她坐在桌邊,捧了本書,斜撐著頭覷我,視线也不那麼難耐。
我強作鎮定的起身給自己灌了兩杯涼茶,坐下時她又收了眼光看書,只是注意力全然不在書上字上,時不時就來瞟我一眼,我見她心不在此處,便從她手里抽了書,想了想,還是不知道該從哪里搭話。
她似沒看出我的窘迫,一雙澄澈的眼直盯著等我開口。
左右無話,我又想起我那難馴的馬兒,門縫里斷斷續續地擠進來幾句伶人的咿呀,我聽不出好歹。乘那錦衣秉燭的雅興,我便邀她夜游,她聲音滲了宴氣,無波無折地允了。
群玉閣還沒升起,但畫棟珠簾也已然不差什麼,雲水之間,我倆避開所有喧嘩。正是東家宴酣客子好夢的時候,見申鶴如見月底雲氣池中嫿影,痴絕美絕,我與她臨水而坐。
牆體將我們與那另一類人隔了一個世界,我提了一豆昏燈去照池里的蓮荷,可池中什麼都沒剩下,我只在池中見了申鶴的倒影
時逢霧失樓台,我憂心細雨斜飛,便牽她起身換個地方,她很從容的搭住我的手起身,想來神色當如方才淡如水。
與我預想的相同,我回頭貪看她容貌時,她臉上還是一副從容平淡的樣子——斂眸凝眉薄粉黛、遠風流。年少頭白,飛雪入幃伴孤鸞。眼見得:雲如舟,夜如水,人如霜。
好一副仙骨遺風。
許是那三兩杯好酒此一刻才醉人,我沒來由的,不滿她的從容。
你正淵清玉絜,連倒影都清雋不似庸常。我此時抓著你的手,卻像抓著抓不著的什麼——比如霧,比如水,比如月光。我所緊握的你是霧氣迷蒙下,唯一可見的水中月;是來便相知;是曉來風、夜來雨、晚來煙的精魄;是見你如見十里青山一溪流水;
我求一場大醉,求來一彈指的莽勇,探手勾過你的襟袖,將自己的醉氣熏進另一個吻里。
而你沒有回絕。
一吻之後我便後悔,悔自己趁人入世尚淺,卻難自持地將你染上我欲火的顏色。可你還是一臉從容,我在你眼睛里看見的是從容,連疑慮都不沾——叫人泄氣。
你在我面前的坦率與信任,細想來,最終都是戕殘我自己的刃口鋒芒。我自覺該道歉、該逃,獨不該將自己的所有不安焦慮擠在眼睛里,怔怔的和你對視。
你張了張嘴,兩瓣盈潤的唇輕吐出溫柔的氣息,和你看我的眼神一樣純淨,連疑惑都不藏,俱是平靜。
可是某一個恍惚之下,我便見那雙眸子里漾起了笑意,那種陽和啟蟄熏風乍拂的自然笑意——在深秋見不到的笑——那是向著我的——我片刻後才發覺。
你殊不通世事,但你的笑是真實的。我愛煞你那波瀾不驚的少見笑意,嘴角由著愉悅微微勾起,眼神卻仍記掛著我,我給你讀我眼底的驚喜,卻讓自己欣賞你那對唇在晦光下的靚色。微微地開闔,像在說什麼,我沒聽見。
我只知道我需要索取一些什麼:從你漂亮的唇、青澀的吻技、以及熾熱起來的眼神里。
我被一個期待已久卻意想不到的吻封唇,在與那只玉骨冰心的胎仙的第四次相逢時。
現在她身上有了我的印記——甲印、齒痕、和吻之外——那意味著一些旅途中不常參與的主題,或許教令院會有學者偷偷研究這些不被重視的課題。我思考良久終於意識到了那種輕微的錯位感——無法忽略且不容粉飾——源自何處。
在一些與故鄉、家園相關而遠離教令院和旅途的地方,人們輕巧就提及的話題,卻叫我有些驚訝有些新奇。
旅人間往往更喜歡“一路順風”、“布帆無恙”這樣的彩頭,我也愛這樣和人搭話,而那樣的話題其實很常見,只是離我有些遠。
在喜宴上、在餐桌上、在枕頭上、在蒙德、璃月的任何一條街上,在我說得上的每一個地方、永遠有人在思考與談論那個話題-很普通的話題。
叫我有些新奇和驚訝,只是離我有些遠——實際上,已逾五百載光陰無人說與我聽。
那夜我久久難以入睡,久久地思考那個話題。
她說愛我。
一個早早拋擲情愛的旅人說給一個久久遺忘情愛的旅人。
於是我烙下了我的痕跡。
那時我知道我們變成了同一種人——早早洗了塵緣,卻又落入情網。
有道是:書生易痴流氓易醉,我早些日子頗精通些下九流的手段,左右也稱得上半個流氓,此時醉了,便更是橫生貪痴。傲慢地吻了人家猶不夠,伸手就要攬玉人入懷。
她較我還高半個頭,這個不成禮數的擁抱像是老幺對著長姐討哄,她依著我的動作進退,倒也沒有急著要掙脫的意思。
此值四野煙光具寂;冷夜飛白,雲波染玉,星斗闌干,五相皆不能見。高風飲露,霖澤與峭與檐與澗,夜聲一斜。
屋內點了深燈一豆,我還沉在凡人稀松平常的稀奇話里,左右思不了然。那只口稱愛我的鶴與我隔了燈火,慢慢的品著我午間討來的粗陋茶水。
片刻後我從她嘴里嘗到了那排除了香與醇之後只充盈粗澀的寡味飲料。
她原比我沉得住氣,本不會如此不耐我踟躕。可我心知她蛻變的緣由——那個犬馬紈絝般不知節制、不懂婉拒、不諳世事的仙家子弟,是因為我、甚至是由我一手塑成如今這樣子。
熟稔地索吻、熟稔地尋找我的弱點、熟稔地將我的婉拒視若無睹、最終熟稔地看透一個真相——我已經習慣了她吻我的方式——她實在擅長看人藏在眼神後面的真實情緒,在她的世界里,有些區別便再不成區別——比如將想法寫在眸子里,像她那樣;或者將想法藏在眸子里,像我這樣。
我們在相逢的第四面索取了彼此的吻——那夜也見月流聽風動,我和她避過諸俗,在夜色里擁吻。腳下是凝光起高樓宴賓朋,熱鬧非常。那個無意中避開一切的吻叫我明白:我愛上了璃月另一個逆旅者,在相識的第四個夜里。
所以她扯開我襟裾時我沒有再阻攔。
只有這種情況我會比她從容,我等著她在我繁復的扣結中敗下陣來。我確實有意將自己獻給她,懷著某種卑劣的情欲染指高潔的仙家子弟。我相信她對情緒的敏感只能幫她察覺我的心思,但顯然經驗是更佳的助力,或者從書里也能借來三分見識,而我確信她都沒有。
她不會了解這些,我也不會。我的從容來自我對自己長於她的那點見識的精准感知,但我顯然沒把她一身神力算到。
我的衣衫齊胸口處縱著裂開,連帶著里衣也被撥到一側。
我最終往榻里挪了挪,她很快填上了我給騰出來的位置,依舊緊貼著我,我耐不住她眼睛里慣不掩飾的熾烈,彈指滅了昏燈。月光透過窗紙留在她滿頭銀絲上,暗沉晃眼,我便闔了眼任她作弄,只等她不知如何進行下一步才好睜眼。
昏黑中我很快明白了自己作繭自縛的愚行到底有多不自量——現在我給自己的耳鼻留了一團冷火,攏在懷里冰涼卻灼人,我的觸覺要分享視覺的快慰,這讓她本身要承擔的一些都開始變得不堪消受——撫摸、拂掃、研磨、挑捻......我確信在想像中並不這樣難熬。
她像輪水中月,指尖也浸過水和月光冷,掃過的皮膚卻又如熾烤般灼熱,從頰沿頷過頸,在乳尖打旋後抵臍,她指尖力道稍重,連欲火也被鑿入三分,點點綿延不可止。我聽見有一道綿長的呼吸變得急促,我的,或者她的。
我有心避過她輕薄的摸索,而今卻又想避過她的粗淺的嘗試。
她又開始吻我,唇上的觸覺能替雙眼勾勒出她唇,纖薄但盈潤,並不常如表情冷冽,帶著體溫,卻也還是較我涼一分。我不曉得這是不是仙人沐冰飲澗修來的自在,但涼意在我皮膚上結了層漫延開的戰栗。她的唇漸不與我糾纏,自唇角游移到側臉,耳垂被涼涼地舔了一下,並濕濕地掃過耳廓。我能感覺到她的牙還在耳垂停留,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咬——最終只是拿齒鋒輕輕磨了一刹,不痛,但磨人。
緊接著那對唇流連到我頸邊,我只覺得齒鋒從唇後流溢出了些什麼,像殺氣像戾氣像怨懟,手腕被她捏住,掙不開,她手上的力氣也極重,被她握在手中有種墮入雲間被拿捏在手心的錯覺,頸側有種被貫穿的劇烈痛覺,周身浸在涼意與黑暗里,痛覺變得敏銳且過激,我能感覺到在失血,但她的吻還覆在上面,我的血應當在她嘴里和她的津涎交融,她想咬我,或者吃掉我——我心里這樣確定。
她的吻並沒有只停留在頸間,令我意外的是,她吻過了鎖骨後,便濕滑的挪向了乳尖。
這和我預想的稍有差池,她不該這般輕車熟路。
雙唇悄然游移到了我胸口,偶爾也能感受到舌尖的刮蹭,唇舌繞著峰尖躡躡盤桓,獨不來采摘那紅果。另一邊的乳肉更致密的感受過了她手指力道的漲落——僅能應之以乳尖血液的匯集。我能感受到她作弄我時發梢帶起的不馴微風,輕掃過乳尖,我從紅果的挺立中感受到一個羞赧的事實:我用自己的無知填充了傲慢,她的回應是難熬的懲戒。
似在月如水中漫來的涼意貼上了另一邊的紅果,不出我所料,那一邊也無可自持的興奮著,她借著指紋揉弄著我所興奮的高點,我在迷蒙中卻只感受到介於蹭和擦之間的撩撥。我還有余智阻攔我吟喚出聲,我還不願睜眼——但也許下一彈指就會放棄矜持——這或許使她不滿。緊接著乳肉曾感受過的力道漲落與我血管中的興奮匯在同一處,有些東西將被點燃,我心里是知道的——但我其實期待許久,我從不欺騙自己。
指尖發力,卻在我忍不住前收斂,我應得的懲罰與排遣都捏在她指尖。而她不欲我痛快——她還湊在另一處,與紅果相距極近,乳頭能感受到她面上的溫度,也許是事到臨頭,我竟湊了閒心,猜她下一步與我相貼的是唇?舌?還是齒?
她很快表達了我作為床伴卻屢屢走神的不滿,我想我永遠不會解釋——我連走神都是在思考你的問題。與我胸前糾纏的是兩瓣柔軟的皮肉,很容易感知出她們的形象:薄,卻並不足夠森冷;潤,但也比常人固執些。不久前與我的唇舌交織,分離時我面上留下了晶瑩的水漬,誰也說不清那當緣我還是因她。
被那對唇吻住比吻住她們還難熬甚多——不僅耗費心力,斷舍離後她們仍要於你周身似游離似浪蕩。她們對我乳尖欺侮似的蹂躪總能撩起許多克制不住的東西:比如顫抖、比如倦怠。
她們不過是她的唇,細弱有余鋒銳不足,被吻卻如被抽筋換髓。
不過是她的唇,我幾乎想用鑿刻入骨的方式讓自己記住
齒鋒掃過乳尖的一刹帶來更大的顫栗,駁雜著興奮和動情——不是我一個人的。另一邊是類似的作弄——五根冰涼的手指——眼下唯一能感受到她生澀的東西。圓潤飽滿,修過不久的痕跡還在,但也已經超過了最合理的長度——她不知道這些,也沒預想過今晚,也不知道要做准備——這種細枝末節於眼下教我慰然——我知道自己有些沒出息,我也不介意再沒出息點。
乳尖能感受到指甲的刮蹭,冰涼,卻帶來燎灼的熾,與那對銀牙一樣,勉強稱得上溫柔地貼住,只是很快一邊捻變作捏撓,另一邊咬變作磨。我實難經受這熬人的挑逗,咬死在齒隙里的喘息聲漏過唇封,失了九成持重。她聽得隱約,動作卻一窒,我再為自己的沒出息而悵恨。唇舌還流連在我胸口,微末些痛癢蝕骨鑿心,方才漏出來的喘息重得再咬不住,我不願就此認輸,但我也確乎扳不回任何一籌。
我實小覷了她,不曾料她處子之身未嘗雲雨,此夜卻殺我潰不成軍。
初時我還撐著身子不肯躺過,另一只手也想攔嘴里的吟聲,可見得以貌取人實在要不得,此一刻我便仰倒進榻,色厲內荏被她瞧了個清楚明白。
我本有心看她笑話,可她怎的這樣輕車熟路我實在不解,閉著眼斂了神,再要感受她的啃咬捻磨又驚覺她已一路掠向了丹田去。
小腹受了她濕濕的一吻,涼得我皮肉都離了三魂,而她緊貼著我俯下,另一只手填了方才唇齒的位置,我疑心冰涼,卻又變作溫柔的捏揉,捏揉又作捻作挑,點燃又一簇火。
那個貼心的吻挪到小腹,又漸滑到臍上半寸,兩瓣兒唇冷冰冰的游移留下冷冰冰的水痕,緩緩覆在臍上,吻住打了個旋,又伸舌尖一下一下地點在臍孔,小腹不甚敏銳的觸感察覺了她不疾不徐又周而復始的研磨,我再熬不住,任齒間咬不住的吟喚碎碎地飄零入耳,伸手攬住她。她知我其實更需要她吻在哪里——我知她其實心知肚明。
在這樣的親密中強撐著合眼實在是自討沒趣的折磨,我強撕了自己一張臉皮要睜眼瞧她,等著要對上一雙明寫著戲謔的眸子,卻只覷見她俯在我腰際,手肘撐著身子舐我臍腹,暗室內最耀眼的銀發映了透紙而來的黯光,清高得天與奇絕。
這臉皮撕得沒取舍,我有心逆了自己處處掣肘的被動情境,睜了眼卻又沒得著變數。她應是感知到了什麼,抬頭與我隔了雙峰相望。一雙眼丟了一半清雋,眼白盡漫了血絲,一對視又折回來一成神光在宇,余下皆被情欲侵占了領地,被照得透淨,駁雜著三兩股復雜的神色與我相望,我知這仙子被我壞了清修,於是連她的目光都開始難熬。
對視不過彈指,她有心逗我,指尖便添了三分力道,挑起我顫栗更如許,她眼神這才有了我期待中的戲謔。
這戲謔極是難熬,我耐不住錯開眼,目光幾無可落處,最後仍落在她身上,她來攔我打量,我便閉眼,又睜開,正見她除了一半衣裾,發束摘了擱在一旁,連腕上的紅繩也褪了下來。
我不料睜眼後渾身的感觸卻更難熬了些許,眼里見她將自己褪了干淨,又來拆我衣裙,於是渾身的感官都感受到了燥熱,竟更難耐了不少。視野上的刺激於我終究有些過頭,我看她襟裾半褪,半身皙白的肉體緊貼過來,我又忍不住輕輕地顫一下。
從方才起我便一直顫,仿佛這樣能紓解自己受撩撥的心跳。
她又來遮我視线,我便由著她拂過,此一時她又不在急著抽手,輕輕扣在我面上再一次隔絕了視覺。再度沉入黑暗中的感覺如夜中渡水,渾身被涼如水的暗色挾持,僅剩的耳鼻開始更細致地讀能讀到的一切:冷質的暗香、發縷披拂、兩個人漸趨一致又錯開的心跳聲、她有意給我聽的漸沉濁的喘息......
癢麻被血液推擠到每一處毛孔,我想借什麼動作紓解——比如睜眼——卻被她留下的手阻下視线,視野里一片夜氣,不見良人。
於是耳聽得那濁重的呼吸聲靠近了面前,她仍不打算挪開。
又一個吻綻在唇角,與我的唇狎戲,我無力地回吻,嘗到一截舌尖探入我口中來。她並不老實,與我的舌糾纏之余,還要在嘴里搜刮些什麼,我余下不多的神思被她掠去大半,只在她挑唆勾結之余淺淺地回應,我還能分給她的不多,留下的神志被她攪成一片混沌。
我沒能察覺她某一時的離開,而她好不得意,擄掠歸去前,還要柔柔地吮我唇舌喚我回神,而我沉浸在予她唇舌如予她般的警境中,幾難識我魂與身。
最終喚我還魂來的是下方的異常,另一只手放開了於我手腕處的桎梏,冷冰冰地摸索去下身,在丹田上下摩挲著等我回神。
找回雙眼的感覺後眼前還是被蒙蔽的昏黑,你仍不還我雙眼,似要搶奪,卻又留在我面上,似要縱容,卻又不還我光明。你仍扣著我此一時黯淡的光明。
但你於我下腹摩梭的手還是挑起了太多欲火,不過是摩梭,突破警戒的行為卻仍然喚醒了我。
大腿被另一條腿撐開,同時那只不沾暖意的手也接著向下游弋,我已無力阻攔,或者我本也不會阻攔。你卻並不急,繞過了花口在我腿根逡巡。
那里一片濕滑,我是知道的。潮熱伴著呼吸律動而漲落,自花徑涌現淤於腿間,浸得周遭狼藉一片。你的手繞著花口徘徊,兩邊的軟肉被浸得嫣紅,花徑里更加頻繁地涌出些蜜水央你,終於教你收斂了近在咫尺而不得的折磨。
指尖的涼意稍叫我受用了些,貼在滾燙的花瓣兒上,灼人的熱意稍微消退,你溫柔地分開花瓣兒,甬道卻已向你敞開。
我在等你——我想你是明白的。
摸索著進入不費什麼勁,花液已然將指尖將行的地方浸潤了,更進一步的探索不須多一份心。更深處更汁蜜潺湲,你指尖的行進帶來一種逆流而上的快樂,而你的進入卻給我帶來另一種難以言明的痛快,羞赧和揶揄都溶進暖泉中,我似乎不再有無味的情緒,快慰只隨著你的出入漲落。
面上又落來一個吻,此一次我也不再生澀,回吻的時候報復般回吮你的舌尖,給你送去一陣不大不小的詫異,連帶著還停留在我體內的指尖也微微一顫,勾引出更多止不住的花液。欲壑被撫慰的同時也在被蠶食,整根手指被吞進來的時候正補了某一根弦的位置,於是你的手指與花徑里每一處褶皺的交錯都將刻不容緩的情欲遞入深處。
我還受著你的吻,盡管節奏和韻律都開始雜亂,我們卻仍彼此應和著親吻。失去視覺給我帶來更細致入微的觸覺體驗,或者也給你添了些許固執,教你更從心地作為。
於是你又添了一指,甬道被擠得滿滿當當,更多無可抑止的汁液溢出花口,將身下布料更浸濕一大片。兩指抵在某個叫我癲狂的地方,來回研磨。我發了狂的想要被拋到高點,我說我想要,連含了你兩指的花口都顫抖著像你索取,你卻忽然收了力,留我一個在青黃不接的半空茫然無措。
可實際你也情不可止,我在索要,也被蠶食,而你似在滿足我填補我,實則也在擄奪。
花瓣兒間的肉蔻無處藏身,躲不開你情之所至的一撓,於是我咬不定你捂不住的細碎呻吟逸出指縫。生硬的摩擦實在是過於難耐,你緊接著的撫慰也不能平復撩起的欲火。你還留在花徑內的兩指復又抵在教我迷失的那處,連帶對我唇舌與肉蔻的挑撩也沒有停下。
短短幾次研磨又將我推上高點,此番你不再忽然收手,我被拋擲到天上,連魂魄也飄離。
再回魂時已復見了晦暗的光明,你側躺在我身畔,一手撐著臉另一手搭在我腰際,正透過窗紗的微光看我,漂亮的唇勾出更動人的弧线,笑意充斥了面上所有的情緒:溫和、饜足、甚至有一點陶醉,都漬過了少見的笑意,就這樣注視著我不知多久。
我心頭仍然有困惑未得解,於是開口詢問你那些關於青澀和熟稔的問題。
你只微微搖了搖頭,闔了眼卻不收笑意,伸手叩了我掌心,十指交疊,穩穩答道:“我見你,便無師自通地會了。”
言罷又來吻我,我軟著身子強仰了唇應下。
腿隙間的潮熱也還沒褪去,一片濕濘的狼藉。你漂亮的剪水眸黏在我身上,像個放浪的紈絝,我問一句你答一聲,眼光緊盯著我赤裸的身子。倒也不是吝嗇給你看兩眼去,只是你從來清雋的雙眼就此染了不一樣的神氣,我憂心你,卻也明白自己便是禍因。
抹平我疑慮的是又一個吻。
彼時我已軟塌塌地倚在榻頭,你唇落在我耳際,又輕輕地咬我耳垂,隨後又輕躍到我臉側,然後是嘴唇,再然後我們擁吻。你輕巧地跨坐在我跟前,伸手抱住我的臉細細地吻過每一寸。
時余火未熄,我身上熱意本就沒褪干淨,此一時正有泛涼的柔軟身軀入我瓠中,我便環著你腰與你更貼合了幾分,擁你在懷實是妥帖的慰藉,我感覺得到自己有什麼正漸漸被撫平。有只手涼涼地掃過我腰腹向花口又探去,只探到方才遺留的黏膩一片。你抽出手來亮給我看,我又羞又氣,張嘴想罵又找不出合適的話,最終也就由得你去了。
你忽然又撐開了我雙腿,支了一條腿在我腿間,膝向外直直地抵在我胯間,我忽然福至心靈的悟到了你片刻後的作為,忙收緊了雙腿想攔,哪里攔得住。方才小死一回的體力還沒恢復,雙腿酸軟無力,你扶起一邊與我交錯開,心或許愈貼近了,帶來更加貼心的接觸。
我們的花口貼在一處,與冰涼的你相貼合我才發現自己的灼熱,我放開了環在你腰間的手,卻沒舍得掙開和你的結合。
結合之處緩緩地錯落、吻合、再錯落,我能感覺到細微之處——花汁滴滴流落,留給我那一片細致的感官助惡為虐的細弱刺激。但我的心已經不再屬於我,我或許已經淚流滿面,為自己的心跳開始追隨別人的行動而號泣。這一夜我第一次不掩飾的哭嚎出聲,聲音卻被花口處的刺激扭曲得變形。
不消羅預我的聲音已然嘶啞,連呻吟都開始乏善可陳。最終我咬在了你瑩白的頸間,像要從某處撕開你的寡言,免得我的嘶啞在你的從容面前將我自己變得認不出來。
下身花瓣也吻得難解難分,淤堵了自己的喉舌後我苦尋不到什麼額外的紓解之法,於是我刻意變了自己全身律動的節奏,也許打亂你所擅長的步調,也許將我自己的魂魄打得四散。
齒下已然咬不住你的肌膚,將自己掛在你身上的手臂也開始松軟,我正在脫力。下身花口之間的激吻全然回到了你的掌握,快感如浪潮,一波波推我上你蓄謀已久的頂峰。
最後被快慰吞沒前,我松開了對你的束縛仰倒過去,見一雙通紅的眸子像畫一樣粘在一張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但我能看見些關於貪婪、痴戀、求索的顏色踞在眼瞳的亮處。橫豎都是我的樣子——這使我驚喜且方寸大亂。
被快感吞沒實在是一件叫人後怕的事,失神了許久,連夜晚都消逝過大半。我倆還保持著昏死前糾纏的動作,她攬著我肩頭,已然沉沉睡去。我在心底又罵了初時柔腸百結舉棋不定優柔寡斷的自己一次,或者一百次,仍免不了心憂她被我誤了道行,那個霧海雲間根骨奇絕的仙家子卻日勝一日食髓知味,思及此處我又免不了暗罵自己一聲。可我其實也清楚,我已然與她推心置腹,此後我二人只會日勝一日更進一步。我實猜不出留雲真君或哪日知曉我誤了她弟子入世的修行的想法,真君性子細致入微卻不乏直爽,我盯著窗口的一絲縫窺看窗外的夜色思考瞞與不瞞的問題,抬眼正見樓外西山,舒雲前星子西流。
仰觀山外月如霜,星漢流盡夜將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