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海濱的遮陽傘下，疲倦的斯卡蒂將太陽鏡摘下了一點，好將眼前的年輕小姐看個清楚。

　　 “今天的衣服不錯。”

　　 這是她的評價。

　　 “你搶了我想說的話。”安哲拉小小地抗議著。

　　 雖然如此，安哲拉還是在心里開出了小小的花。這身沙灘裝是她糾結了幾個鍾頭的結果，為了選搭配的遮陽帽又花了三刻鍾——沒有白費真是太好了。

　　 今天的斯卡蒂，是假日限定的斯卡蒂。赤裸的腳，和比基尼點綴的白皙肌膚。

　　 她的肌膚，無論怎麼日曬似乎都是那個顏色。幸好她也不像有些干員，總是迫不及待想把自己曬黑。其實安哲拉覺得，這近乎透明的牛奶樣肌膚，也是她的魅力呢。

　　 “嘻。”

　　 聽見斯卡蒂的輕笑，安哲拉才意識到，不知不覺，自己又盯著她看太久了。她急忙將目光移向別處。

　　 “你想見她麼？”斯卡蒂問。

　　 安哲拉有點驚訝。

　　 “她”在她們的話里，通常只指一個人。

　　 “她也在？當然想……為什麼不呢？”

　　 斯卡蒂將太陽鏡戴上，順手抄起了旁邊的充氣玩偶。

　　 “我帶你。把你的武器也帶上。”

　　 “哎？”

　　 幽靈鯊坐在不遠處的白沙上。

　　 沙灘上充滿各式各樣的性感泳裝，只有幽靈鯊與眾不同。她穿著一件朴素的深藍色連體泳裝，還帶有寫著代號的名簽，簡直跟學校里的泳裝一個模樣。現在真正的中學生去沙灘，都嫌它太朴素，要穿那種帶碎花小裙邊的了。

　　 偏偏幽靈鯊的身體又太惹眼。仿佛閃爍著光澤的雙腿，還有完美無缺的胸部线條，在這朴素的泳裝的襯托下，顯得過於高級了。

　　 不過，安哲拉關心的，首先還是幽靈鯊的精神狀態。

　　 幽靈鯊專注地撫摸著手中的白沙。那是這片海灘獨有的沙礫，是遠古海中生物的殘骸作成，所以保留著潔白堅硬的質地，顆粒也不算細膩，是不規則的多邊形。這樣的沙不太適合做沙堡，但是幽靈鯊不在乎。她好像很喜歡這些閃亮的沙子，並且試圖堆砌出形狀。

　　 “看來，今天是安靜的幽靈鯊。”安哲拉和斯卡蒂說。

　　 之前她從斯卡蒂那里大致了解幽靈鯊的病症，雖然如此，安哲拉還是不禁在心里懷疑起來，這樣一個人，和上次那一個……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醫生給她注射了十人份的鎮靜劑。”

　　 竟然是這樣。

　　 縱使斯卡蒂的語調如常，安哲拉的心情還是沉重了起來。

　　 斯卡蒂看了看她，摸了摸她的頭頂。“這麼愁苦？笑一笑吧。”

　　 說完，她朝幽靈鯊直直地走過去，安哲拉靜靜跟上。幽靈鯊看見了斯卡蒂，就朝她仰起頭，一臉天真的笑容，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安哲拉的樣子。

　　 “你在做什麼？”斯卡蒂問她。

　　 幽靈鯊捧起手中的沙礫，展示給斯卡蒂：“這里的沙子真漂亮，像星星一樣。”

　　 答非所問。

　　 斯卡蒂伸手，要去接它，幽靈鯊卻遲疑了，她盯著斯卡蒂仔細看了看，突然將手縮了回來，臉上的表情也有些緊張了。

　　 “不能給你。這是……留給某人的。一個……重要的人。不能給你。”

　　 幽靈鯊試圖將沙礫藏在腰間的口袋里，但是連體泳裝沒有口袋，這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斯卡蒂凝視著她，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容，但安哲拉已經看出了她心底的傷痛。

　　 這時，安哲拉想起自己的遮陽帽或許可以裝東西，於是悄悄摘了帽子，手托著帽頂，遞到幽靈鯊的面前。

　　 直到這時，幽靈鯊才注意到安哲拉的存在。確認了是“可以隨便使用”的意思，幽靈鯊就愉快地收下了。但她好像已經忘了自己還要將沙礫收起來的事，而是將這帽子直接戴在了頭上。“好看麼？”

　　 安哲拉有點意外。“好看。”是真心的稱贊。

　　 她喜歡幽靈鯊淺色的發絲。這頂帽子的顏色更適合她。

　　 “你說的話……怎麼會這麼動聽呢……這真是……”

　　 幽靈鯊有些嬌怯地低下了頭，搓著雙手，緊握在手心的白色沙礫全灑了，她好像全沒覺察。

　　 一旁的斯卡蒂將視线投向遠處的海平面。獵人的心神，好像早已經不在這里了。

　　 安哲拉看著斯卡蒂的樣子，不禁有些心疼，便引導式地向幽靈鯊說：“你重要的人是什麼樣的？說給我聽聽吧。”

　　 幽靈鯊的眼神變得渺遠。

　　 “嗯……她有銀色的長發，聲音很好聽……她的肌膚就像嬰兒一樣光滑。……你為什麼要聽這個？”忽然，她警惕地看著安哲拉，還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她就在這里。”安哲拉指了指斯卡蒂的方向，提示著。

　　 “她就在這里……”幽靈鯊慢慢重復著，忽然抬起頭，“是你？”

　　 我？安哲拉詫異了。

　　 “不，不是你……不對不對，就是你。”

　　 幽靈鯊一會兒低下頭，又抬起頭，又低下頭。十幾秒後，她得出了結論。“是你！”

　　 她跳起來，朝安哲拉一個飛撲，雙臂熱烈地勾住了她的脖頸。

　　 “不是我。”安哲拉急忙擺手，“你看清楚，我不是銀發呀。你說的是……”

　　 她急忙尋找斯卡蒂求助，但斯卡蒂已經不在那里。她正邁著悠閒的步子，慢慢朝遮陽傘下那個原來的位置走去。

　　 “來，”幽靈鯊羞怯地拉住了安哲拉的手，“跟我去一個秘密的地方……”

　　 “斯卡蒂！”安哲拉向斯卡蒂的背影喊。

　　 沙灘上的游客紛紛轉頭張望，但斯卡蒂沒有轉身，只是揚了揚手臂。

　　 就和她去吧，代替我。那白皙的手臂似乎這樣說著。

　　 幽靈鯊執著地牽著安哲拉的手，走出了沙灘區，踏上了被潮水侵蝕的亂石區域。兩人的手終於松開，但幽靈鯊的腳步還沒有停下，依然在前面領路。

　　 “安哲拉……原來你是這個名字啊。”

　　 聽見幽靈鯊認真地重復著自己的名字，好像終於接受了認錯人的事實，安哲拉終於松了一口氣。

　　 她想，自己和斯卡蒂一點都不像，幽靈鯊居然會認錯，這也是很奇怪。

　　 但是，反過來，她也覺得斯卡蒂身上也有幽靈鯊的氣息。每當單獨靠近她們兩個，她就會情動不已。

　　 難道，幽靈鯊也是同樣？這是來自深海的親緣嗎……關於家族，關於深海，安哲拉承認，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

　　 幽靈鯊的裸足踩著岩石。

　　 之前，她在沙灘上的時候，就是裸足踏在白沙上，離開的時候也忘了穿鞋。她走路有些搖搖晃晃的，好像陶醉其中的舞蹈，又矯健敏捷，從不摔倒。背上的銃很重，安哲拉必須毫不放松才能跟上她。這里怎麼看都是一片平靜的海域，到底斯卡蒂是出於什麼理由讓她帶上這麼重的玩意？幸好她的體能還不錯，只是不知不覺，眼睛就只顧盯著腳下的路了。

　　 因此，當幽靈鯊說出“就是這里”的時候，安哲拉抬起頭，眼前的景象讓她又驚又喜。

　　 那是一處山崖，卻懸掛著飛瀑。不知是哪里的溪流，在上面匯集，傾瀉下來，匯成深潭。激烈的水流激起了水霧和陣陣涼風。受此滋潤，兩邊長滿了茂盛的熱帶植物，一些還開著花朵，紅、白、紫、黃，引得蝴蝶飄飛。

　　 還沒有游客到這里來。

　　 幽靈鯊在水汽中伸直了身體，舒服地拉伸了一下，然後回過頭，自信滿滿地向安哲拉笑著。好像獵人在展示自己今天的收獲。

　　 安哲拉也不禁心醉，轉念又覺得有些抱歉，因為那個本該被她帶來的人，應該是斯卡蒂才對。但是，斯卡蒂既然將陪伴幽靈鯊的任務交給了她，她就要盡力地順從她，使她滿意。但是，如果幽靈鯊跟她再發生那天那樣的事，又該怎麼辦呢……

　　 在安哲拉陷入胡思亂想的時候，幽靈鯊先安哲拉一步，將白淨的雙足踏在了清水里。這里的水不深，水底的鵝卵石清晰可見。然後，她就在石頭上坐下了。

　　 “也許我們該回去了。”安哲拉說，“走太遠，羅德島的大家會擔心。”

　　 幽靈鯊的手移上了泳裝的肩帶。

　　 安哲拉屏住了呼吸。

　　 只是片刻，幽靈鯊已如一條白色的魚。

　　 她慢慢走向水深處。直到她長發的末端在水下飄舞，才轉過頭，邀請地望著安哲拉。

　　 安哲拉不敢上前。

　　 不僅如此，好像連看一眼都是罪惡。斯卡蒂雖然將她交給了她，可是斯卡蒂……她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嗎？安哲拉實在害怕傷害斯卡蒂對自己的信賴。

　　 但幽靈鯊還在水中走著。

　　 水已經沒過了她的腰，轉眼到了胸口。安哲拉突然擔心起來。

　　 “別再往前了！”她喊。

　　 幽靈鯊好像沒有聽見。這時安哲拉做保鏢的直覺突然醒來了。她發現幽靈鯊的目標是那道瀑布，眼里似乎沒有其他危險。可瀑布下面必定是更深的深潭。安哲拉急忙扔下自己的仿制銃，也踢掉了涼鞋，踏進水中，用平生最快的游速向幽靈鯊衝刺過去，站定了，牢牢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再向前。

　　 幽靈鯊笑著轉過身。

　　 “你終於肯來了。”

　　 “你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再走下去你就會被淹沒……抱歉，我太激動了。”

　　 安哲拉說到一半，才想起幽靈鯊是個病人，和她從前的雇主莫妮卡完全不一樣。她怎麼能苛求她呢？

　　 但幽靈鯊還是毫不在意，而是輕輕地笑了。

　　 “真是可愛的人。”

　　 她牽住了安哲拉的另一只手，和她十指緊扣。安哲拉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無處可逃了。她們面對著面，在水中站立著。她眼前是一絲不掛的幽靈鯊。純真無邪，如在海中升起的女神，代表著最無私的愛，和最原初的美。

　　 安哲拉幾乎忘記了呼吸。

　　 “謝謝你，安哲拉。”

　　 耳朵上落下了幽靈鯊的親吻——之後立刻變得滾燙。

　　 嗡嗡轟鳴。心跳如鼓……

　　 “不行……”

　　 安哲拉急忙掙脫開她，再次栽入水中。

　　 和海水不一樣。這里的水很清涼，足以冷靜她的頭腦，足以。

　　 “別走，安哲拉！”

　　 身後傳來了幽靈鯊的喊聲。

　　 不行。不能回頭。安哲拉跳上岸，順手提起了銃械，跑進密林，尋向來時的路。

　　 跑啊跑。石頭刺痛她的腳底。世界變得靜默。只剩下安哲拉自己的喘息。她停下來，手撐著膝蓋，望著遠方，沒有人。回過頭，也沒有動靜。她的心又提了起來。這才過了多久？為什麼就沒了幽靈鯊的聲音？她真的跑了那麼遠嗎？那片深潭好像深不見底……

　　 安哲拉又掉轉方向，朝深潭奔跑起來。

　　 2

　　 水面只有瀑布在轟鳴。

　　 幽靈鯊的連體泳裝，和剛才安哲拉踢掉的涼鞋都還橫在水潭邊，但沒有別的蹤跡了。

　　 “喂！”

　　 安哲拉大喊。只有她自己的回音。

　　 她再次踏進水中，彷徨四顧，潛入水下。沒有人……沒有人！她浮上水面換氣，游向不同的方向，又爬上岸。四處都沒有別人的足跡。

　　 唯一沒有找過的方向，就是瀑布了。

　　 幽靈鯊剛才前進的方向就是瀑布。打定了主意，她背好了自己的仿制銃，朝瀑布走去。

　　 果然。跟電影里的情節似的，瀑布的後面永遠還藏有一個山洞。沿著岸邊，跳過幾塊石頭就能進去。

　　 背包的防水性能還不錯。安哲拉深吸一口氣，向瀑布衝刺過去。水打濕了她全身。洞穴里的風一吹，渾身冰冷。安哲拉忍著打顫的本能反應，慢慢走那岩穴，里面是完全的漆黑，一無所見。

　　 但是她聽見黑暗中有呼吸聲。

　　 她的心又開始狂跳。很近。她伸手摸索著，不讓自己碰到鍾乳石，朝著呼吸聲的方向挪動。已經近在眼前。她觸到了一個柔軟潤澤的物體。

　　 “你還是來了。”

　　 果然是幽靈鯊。

　　 “扔下你是我不對。斯卡蒂將你交給了我。我應該負責到底。”

　　 “‘斯卡蒂’……”

　　 “沒有印象嗎？”

　　 “想不起來。真的很……抱歉……”

　　 安哲拉聽懂了。幽靈鯊也很痛苦。

　　 她嘗試換個話題。“這里太冷，你會著涼。我們出去吧。”

　　 幽靈鯊答應了。於是安哲拉攙扶著她，一步步向外走。

　　 “你不用擔心我，”幽靈鯊說，“其實我看得見，也不覺得冷。”

　　 “你看得見？”

　　 “只要適應，你也能看到的。——我一直在黑暗里……一直……”

　　 她絮絮地說著。安哲拉不免擔心起來。

　　 “……啊，不好，還是來了！”幽靈鯊突然叫了。

　　 來了？

　　 是敵人？

　　 安哲拉迅速取出自己的仿制銃，觸手以最快的速度將墨水彈裝了進去。

　　 真的有東西來了。安哲拉也聽見了。那東西雖然遠，但是正在朝自己快速移動過來，在洞穴靠下面的地方，沿著暗河……這里的暗河究竟通向哪里？

　　 太暗了。什麼也看不見。該死，沒有帶夜視裝備。只能靠聽力。

　　 陰風呼嘯，暗河竟然變得波濤洶涌。岩壁也開始震顫。遠方的鍾乳石被撞碎，轟隆隆的巨響越來越近，它來了！

　　 這，究竟是什麼樣的敵人？

　　 安哲拉強壓著恐懼，等待它衝進射程的那一刻……

　　 “現在！”

　　 幽靈鯊突然喊了出來。安哲拉猛地拉下扳機。

　　 墨水彈伴隨尖嘯發射了出去。隨後是震耳欲聾的悲鳴——

　　 “打中了！”幽靈鯊歡快高呼，“再來一次！”

　　 安哲拉卻覺得全身都因為激動而顫抖。已經分不清是恐懼，還是興奮。這是怎麼回事？她朝悲鳴的方向再次拉下了扳機。一次，兩次，三次……

　　 其中一發打空了，此外全部命中。水花巨響，對方的聲音躍到了靠上的位置。安哲拉仍然看不見，但顯然，它的軀體比自己更大。大到她必須仰視。潮濕的腥味，海的味道……

　　 海風吹在她的臉上……海風？

　　 沒有時間給她恐懼了。安哲拉果斷抬高了角度，趁著對手狂嘯的間隙，拉下扳機。

　　 悲鳴化作長嘯，轟然倒地。

　　 噗——

　　 好像巨大番茄被壓扁的聲音。

　　 “它倒下了……終於……它不會再動了。”

　　 幽靈鯊的聲音慢慢平靜。

　　 “你為什麼知道？”安哲拉懷疑地問。

　　 “我能看見它。這一只已經死透了。”

　　 安哲拉喘息著，仍然不能相信一切已經結束。更讓她難以理解的是幽靈鯊的反應。“你知道它本來就在這里？”

　　 “你是在怪我嗎？這也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帶你來這里，沒想到大海和這里也相連……”

　　 幽靈鯊聽起來又焦急，又委屈。

　　 安哲拉想了想。“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

　　 “我還能相信誰呢？”

　　 這句話好像讓幽靈鯊很高興。

　　 其實幽靈鯊的話讓安哲拉聽不太懂，但安哲拉相信，這肯定不是她的陰謀。如果早知道會有敵人，幽靈鯊至少會帶個武器，而不是陷入這樣無助的局面。

　　 安哲拉將銃重新收回背包。忽然碰到一個手電筒。原來還有這種東西？如果早點拿出來照明不就好了嘛。她將它拿在手里。

　　 “不要看。”

　　 幽靈鯊按住了她的手。

　　 “為什麼？”

　　 “現在的你……還不可以看。太危險。”

　　 幽靈鯊的聲音就像在自言自語。

　　 “好吧。聽你的。”

　　 安哲拉也不想橫生枝節。剛才幾乎打光了她所有的墨水彈。她將拉鏈重新拉好，背起包，一步步來到洞穴外的世界。

　　 走過瀑布應該就是那片水潭了。已經是黃昏。隔著水的簾幕，一切都如同夢境。熱帶夕陽的光輝穿過瀑布，照亮了安哲拉濕透的全身。

　　 好溫暖。

　　 安哲拉的肌肉還因為剛才的高度緊張而興奮著，那感覺就像舞蹈。她忽然想起斯卡蒂。那時，斯卡蒂讓她帶上武器，是不是她早就料到，和幽靈鯊在一起，難免會有這樣的危險？

　　 說起斯卡蒂——

　　 “幽靈鯊小姐，你真的不記得……”

　　 安哲拉才說了一半，就停住了。

　　 她忘了，她們站在一個明亮的地方。幽靈鯊就在她身邊，全身都沐浴著夕陽的金紗，流光溢彩。一瞬間，安哲拉忘記了言語，也忘記了呼吸。幽靈鯊朝她走過來，兩手捧著她的臉，吻她的嘴唇。

　　 幽靈鯊大聲說了一句話，可是聲音還是被瀑布的響聲完全遮住了。但安哲拉從她的口型，完全知道那是什麼。那句話在她的耳中震耳欲聾。

　　 ——“我想要你。”

　　 但是……

　　 沒有“但是”了。拒絕這個要求簡直是一種罪惡。不僅是如此。安哲拉更確信了自己靈魂深處的聲音。

　　 她蹲了下去，將背包穩妥地放在腳邊。幽靈鯊立刻明白了這其中的意思。她的呼吸的起伏也變大了。安哲拉沒有立刻站起來。她半跪在地上，從幽靈鯊的小腹開始親吻。

　　 幽靈鯊呼吸顫抖。

　　 此時此刻，幽靈鯊她就這樣站在那里，臀部被半跪的安哲拉摩挲著，然後是有韻律的揉捏。

　　 明明是快樂的撫摸，卻讓她因為狂喜而鼻酸。她就是突然很想要。記憶中，有多久沒有做過愛了？記不清了。記憶總是變得七零八落……因為那些藥片和針頭……明明她也是女人，發育成熟，機能優秀，激素水平良好。為什麼？她時刻像對虛空揮拳……像用身體撞著緊閉的大門……

　　 安哲拉用舌尖輕輕地畫出她腹肌側面的輪廓。幽靈鯊忍不住吃吃地笑了出來。安哲拉也揚起頭，望著她。眼神交匯的瞬間，幽靈鯊的笑容又變成了微笑。安哲拉輕輕吻了她的肚臍，然後用鼻尖沿著肚臍下的垂直线，蹭過她小腹的正下方，直到末端。

　　 ……她嗅到混著海風的淡淡體香。

　　 含著期待，幽靈鯊的呼吸急促起來。安哲拉不想讓她失望。她親吻著那里。吻第一下時，幽靈鯊的身體立刻痙攣了一下，宛如處女的反應。而當安哲拉盡可能溫柔地吻出第二下時，幽靈鯊的十指穿過了安哲拉的頭發，將它用力按向自己的身體。

　　 顯然，幽靈鯊在渴慕更熱烈的東西。

　　 於是安哲拉用雙唇輕輕含住了幽靈鯊的蕊珠，用舌尖去撩撥它，有時還用輕咬去刺激。幽靈鯊甜美地呻吟著。花徑中早已經充滿的愛的蜜汁，無法控制地沿著雙腿之間的縫隙流淌出來。她的雙腳分開了一些。趁這個機會，安哲拉用舌尖嘗了嘗幽靈鯊的滋味，幽靈鯊的臉頰上立刻染上了晚霞的顏色。安哲拉將指尖在瀑布的水流中衝洗得微涼，又在口中呵得溫暖，借著愛的蜜汁的潤滑，慢慢探進幽靈鯊的身體里。她的身體完全准備好了。一切都很順利，不僅沒有一點窒礙，反而在里面感到了貪婪的陣陣緊縮。像是要將她的指尖吞咽下去。於是安哲拉又加入一根手指，慢慢尋找著上一次印象中幽靈鯊的身體反應得最好的位置。

　　 還好，還不太難。

　　 弱點受到刺激，幽靈鯊的身體差點就不能直立了。“你……你怎麼知道……”安哲拉沒有回答，只是用嘴唇再次含住了她的蕊珠。幽靈鯊的全身都顫抖起來，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只剩下了斷斷續續的忘我呻吟。但她迷離的眼神里也還是充滿了疑惑和驚訝。為什麼這個年輕的小姐，會如此嫻熟於此道，為什麼她對她身體的秘密如此了如指掌？

　　 很快，她就沒有心思再想這些問題。幽靈鯊的身體完全淹沒在快感的巨浪中。它來了。幽靈鯊死死地抱住安哲拉的頭。安哲拉明白了。她立刻用自己的觸手從後面支撐住幽靈鯊的身體，讓她不至於摔倒。幽靈鯊在一陣一陣地發抖。直到幽靈鯊的雙臂不再那樣緊緊地夾著她，安哲拉才站起身來，重新用平等的高度，將她擁抱在懷里。

　　 幽靈鯊的雙腿仍然因為快感而不斷地打顫。

　　 “真好……真……好……”

　　 安哲拉聽了，微笑著親吻幽靈鯊的額頭，也終於感到陣陣的疲憊。她想，大概是之前那場戰斗對體能的消耗開始顯現出來了。用殘存的力氣，她扶著幽靈鯊在一塊高高的石頭上躺下，雙腿就有些發軟了。於是她也坐下來，直接坐在地上倚靠著石頭，等自己的體力恢復。她看見幽靈鯊的手垂下來，就輕輕勾住了她的手。

　　 她必須保護她……必須……

　　 …………

　　 3

　　 安哲拉睜開了雙眼。手里已經沒有了幽靈鯊的溫度。

　　 她看見了星星點點的光。星星？不，是螢火蟲。

　　 她不在瀑布後面，而是在一片密林中的空地。四周有蟲鳴，有水聲，還有遠處女人的呻吟。

　　 安哲拉立刻清醒了。

　　 下個瞬間，她感到一股難以抑制的熱血上涌。

　　 沿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她很快就看見溪水的那邊，似乎有兩個交疊在一起的人影。

　　 雲朵飄走了，明亮的月光照在她們身上，雪亮雪亮。

　　 一個是幽靈鯊。另一個……

　　 “連月亮也來欣賞你的美貌。就和那時一樣。”

　　 “哈……你真是……哈……明知我……什麼都不記得……啊……”

　　 “但你還是會愛我，一次又一次。——這就是我們的命運吧。”

　　 這是……

　　 如同電流從安哲拉的身體里穿過。

　　 是斯卡蒂。

　　 自己睡著的幾個小時里究竟發生了什麼？

　　 安哲拉悄悄向那里走去，沿著樹木的陰影，越過溪水，躲在她們身側的暗處。

　　 二人的身影已經近在眼前。安哲拉屏住了呼吸，希望自己不要暴露。

　　 她看見幽靈鯊被斯卡蒂從後面摟在懷里，就像斯卡蒂曾對她做過的那樣。幽靈鯊還穿著保守的連體泳衣，只是背帶從肩上褪到了腋下，原本遮掩胸部的衣料直脫至腰，一對美麗的乳房恣意地暴露在夜風中，玉體半遮半露，萬分撩人。

　　 “很濕呢……你們已經做過了。對嗎？”

　　 斯卡蒂將自己的手伸到有月光的地方，展示給幽靈鯊看。半指手套的連接處，掛著亮晶晶的汁液，好像珍珠一樣。

　　 安哲拉的內心刺痛了。既然和幽靈鯊做出這樣的事，斯卡蒂一定會知道，早晚會知道。她的本能直覺永遠那麼准確。

　　 盡管斯卡蒂總是表現出毫不在乎的樣子，但是安哲拉仍然無法確信那是否是她的真心。即使是安哲拉自己，無意中看見她們兩人在這里歡會，也會感到內心的不甘……

　　 幽靈鯊喘息著。連體泳衣包裹的身體因為情欲高漲，籠罩了一層薄薄的粉紅色。也許是因為回想起了黃昏時的游戲，她自動敞開了自己的大腿，挺起了腰肢，好像渴求著新一輪的刺激。

　　 “看來你還沒有玩夠。”斯卡蒂親吻著幽靈鯊的耳廓，將她兩腿間遮羞的衣料隨手扯到旁邊，露出了完整的秘部，然後在她耳邊魅惑地說著，“她也是這樣進入你的嗎？”

　　 安哲拉地眼睛睜大了。

　　 她看見斯卡蒂將兩指並起來。咕滋一聲，就熟練地探進了幽靈鯊的花徑，直插至底。幽靈鯊的蕊珠，恰好在拇指可及的位置，於是斯卡蒂就熟練地揉捏起來，二指也開始了激烈的抽插……

　　 安哲拉看呆了。不久前，她還是稍稍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幽靈鯊身體里的弱點，這還是因為她之前已經和她有過一次——而斯卡蒂她幾乎毫不費力，就像應付自己那把撫摸多年的巨劍一樣。

　　 幽靈鯊沒有幾下就高潮了。伴隨著忘情的呻吟，愛雨噴射而出，濺在她的連體泳衣和光潔的大腿上。斯卡蒂拔出了她的手指，幽靈鯊的高潮還沒有停止。她的身體無法遏止地一顫，一顫，伴隨著一股又一股噴射出的水珠。她的嘴唇已無法合上，只剩下喘息，發出“嗬嗬”的聲音。她下面的嘴也一樣，還留著斯卡蒂早已拔出的手指的形狀，隨著高潮的節奏而一開一合。

　　 安哲拉也動情了。

　　 她突然羨慕起幽靈鯊來。她多麼希望自己也能像她那樣，感受這樣忘我的快樂。暫時忘掉自己的尊嚴，責任，外界的道德，還有平素的所有偽裝。

　　 她羨慕她。羨慕得幾乎要發狂。

　　 現在她看見斯卡蒂又開始親吻幽靈鯊了。她褪掉了幽靈鯊身上麻煩的泳裝，吻遍她身上的每一處。安哲拉突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斯卡蒂的吻不是落在幽靈鯊身上，而是落在自己的身上。這樣想著，那被親吻的位置似乎變得熾熱起來。她的身體底部也熾熱起來……

　　 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濁重而急促。

　　 她的手，已經慢慢摸向了自己的身體……

　　 來呀，安哲拉。

　　 她看見斯卡蒂好像在眼前對自己笑。

　　 對，就是這樣……安哲拉不禁閉上了眼睛。一個人很難模仿斯卡蒂的手法，因為角度總有些奇怪。她盡力放松身體，再次嘗試……

　　 “來啊，安哲拉。讓我再來教你一次吧。”

　　 那是宛如深海中傳來，溫柔而有魔力的嗓音……

　　 安哲拉睜開了眼睛。

　　 斯卡蒂正用邀請地眼神望著她。懷中還躺著余韻未了，氣力盡失的幽靈鯊。

　　 真的……是她？

　　 自己什麼時候暴露的？突如其來的尷尬，差點讓安哲拉窒息了。

　　 但幽靈鯊看見安哲拉後，身體奇跡般地又肯動了。全身如玉般光潔的她，離開了斯卡蒂的懷抱，朝安哲拉的方向爬來，用含著潮水的目光，渴慕地凝視著安哲拉，胸前的乳房輕輕晃動……

　　 “來吧，安哲拉，讓我們一起……”

　　 已經沒有拒絕的余地了。

　　 安哲拉來到了她們兩人中間，有些忐忑和緊張，但她覺得首先還是要解釋一下。“斯卡蒂……我和她……”

　　 “我已經知道了。”斯卡蒂一面解開她的泳裝絲帶，一面凝視著她的眼睛說，“你永遠可以跟我們兩個中的任何人做愛。不必多慮。”

　　 安哲拉還是很迷惘。但她也被斯卡蒂迷人的眼眸弄得意亂情迷，不知不覺就這樣被脫掉了她精挑細選的泳裝。

　　 “但我很……迷茫。你這樣愛她，為何還要這樣的我……還有她，她畢竟是……”

　　 “是‘病人’對嗎。”斯卡蒂好像已經洞悉了安哲拉心里的全部想法，“但是，除此以外，她還是個女人。是個會渴望愛撫的女人。因為病的關系，她其實不知道該如何壓抑自己。也許有人會說三道四。但他們見到的，不過是一個自由的女人……”

　　 安哲拉不知該怎麼反駁她。

　　 她看見幽靈鯊用澄澈的眼神，好奇地盯著她看。好像孩子看著新來的伙伴。

　　 “你不用害怕。外人不會知道。就算今天做得再瘋狂，她明天就會忘記你，也忘記我……”斯卡蒂的眼神里閃過隱約的痛苦，停頓片刻，她又微笑了，“不過，因為血脈中的聯系，下一次情欲發作時，她首先還是會找到我，或者你。到那時……我們再照顧好她吧。”

　　 “但是，這看起來，就像我在趁她之危。”

　　 “你弄錯了順序。是她先選擇了你。”

　　 “選擇……”安哲拉想起早些時候，幽靈鯊在沙灘上的奇妙反應。“那是選擇？”

　　 “嗯。如果你和我都在那時丟開她，她遇見的，也許就會是沙灘上某個心懷鬼胎的敗類……也許是更大的危機。外人才不會在乎她的感受，只會用她發泄自己肮髒的欲望。至少，你是愛她的。”

　　 “也就是說，在沙灘上那時，她就想和我……”

　　 “那時她感受不到我，只對你表現出親近。所以，只能是你。你完成得還不錯。”

　　 “你讓我帶上武器，又是為了……”

　　 “以防萬一。——你好像已經遇見過了。”

　　 一切都解釋清楚了。

　　 旁邊的幽靈鯊也不知有沒有聽懂她們的對話。她又主動靠近了安哲拉，親吻她的嘴唇。

　　 斯卡蒂微笑了。“我們不該聊這麼久。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請你盡情享用她了。去吧。”

　　 安哲拉用深呼吸趕走了心中的不安。在斯卡蒂的引導下，她回吻著幽靈鯊的嘴唇，同時用右手撫摸她的下體。這時，幽靈鯊渴盼的眼神又投向了斯卡蒂。

　　 “真是欲壑難填呀。”斯卡蒂開玩笑地撩起幽靈鯊的發絲，親吻了一下，然後從後面攬住了幽靈鯊的腰肢，兩手在幽靈鯊精致的乳房上輕柔、緩慢地揉捏。

　　 幽靈鯊再一次發情了。她的眼神如春波蕩漾，呼吸也有了顫抖。安哲拉目睹此景也難以自持。她情不自禁地將空著的左手伸向自己的兩股之間。幽靈鯊注意到了，便一只手學著身後斯卡蒂的手法，覆蓋在安哲拉的乳房上，從正面抓揉著。但是，安哲拉對她兩腿之間的進攻，讓幽靈鯊連這樣的動作也難以堅持下去。她停了手上的動作，只是抓住安哲拉的肩頭呻吟。於是安哲拉干脆也放棄了自慰，只一心思索著幽靈鯊的快樂，取悅她。

　　 雖然安哲拉全力猛攻，斯卡蒂的配合也很厲害，但是因為之前接連的高潮，幽靈鯊這次的反映似乎總是差那麼一點點。這讓安哲拉有點心急了。忽然，安哲拉想起了上次的經驗。她將一條觸手伸向幽靈鯊的下體，用吸盤牢牢吸住了幽靈鯊的蕊珠。另一條觸手則跟手指一起，搗進了幽靈鯊的花徑中。

　　 很快有了效果。突如其來的刺激，讓幽靈鯊的身體一下子掀上了新的雲端。

　　 “你很懂呢，小妹妹。”斯卡蒂輕輕笑了。

　　 安哲拉感到害羞。斯卡蒂不再開玩笑，專心配合安哲拉，開始了對幽靈鯊的前後夾攻。幽靈鯊的呻吟變了調，變得短促而激烈。在呻吟的間隙里，幽靈鯊忽然問：“你們，愛我嗎？愛我嗎？”

　　 當然。安哲拉毫不猶豫地說。而斯卡蒂只是從後面在她的脖子上落下了深深的一吻。

　　 幽靈鯊再次潮吹了。這一次的愛雨沒有上一次多，但身體的反應明顯更劇烈。極度的暢快，讓她陷入了肉體的狂喜狀態。她的全身肢體都在劇烈地打戰，眼神也變了，連口水都流了出來。安哲拉將觸手都從她身體里抽了出來，還是如此。這讓安哲拉一下子手足無措，擔心得不得了。好在斯卡蒂做出了“這是常有的，不必擔心”的保證，安哲拉才安下心來。而斯卡蒂似安撫嬰孩般輕輕拍著幽靈鯊的身體，又用自己的長發將幽靈鯊的身體擦拭干淨，最後溫柔地將幽靈鯊的泳裝重新穿回身上。

　　 幽靈鯊沉沉睡去之後，安哲拉放松身體，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兩腿之間，早已如同瀑布一樣，不知多少是愛汁，多少是汗水。

　　 她先是看著斯卡蒂膝上癱軟的幽靈鯊，又看向正在伸懶腰的斯卡蒂，遲疑片刻，才試探地問：“你也累了吧？”

　　 斯卡蒂笑著說：“不累。還足夠把我們的小安哲拉狩獵一回。”

　　 於是安哲拉摟住了斯卡蒂的脖子，騎跨在她的身上，在月光下縱情親吻起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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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就是這倆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