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 一條會思考的五花肉
俺是頭豬,一頭無憂無慮的豬,吃飯、睡覺、配種、被媽媽強迫洗澡刷牙和聽媽媽讀書,是我每天的行程表,很中。
對嘞,俺還是頭種豬,村里最壯的公豬。媽媽給俺說過什麼荷爾蒙什麼性引誘劑什麼的,沒仔細說,所以我也只懂一個一知半解。反正咔嚓一聲巨響,本豬閃亮登場,發情期的小母豬們當場就濕了,爭著搶著往前擠。年輕的時候覺得很自豪,一邊享受豬生贏家的時刻,一邊睥睨群豬,特別是那些被騸了的可憐蟲(多半還是被俺媽騸的,俺媽手法那叫一個利索)。可是時間久了,漸漸對這樣的事情開始沒有太大興趣了。
人是一根會思考的蘆葦,那俺就是一條會思考的五花肉。
俺快樂不?還行。但是俺媽快樂不?似乎不咋地。
俺媽是農大研究生,青年養殖骨干,村干部,脫貧致富標兵,熟人叫她梅姐、小梅。臉蛋嘛,根據村民的評價,俺村起碼算中上;身材嘛,比人類的詭異審美要強壯一些——肯定嘛,天天在養殖場里面干體力活。對了,有件事俺得給俺媽辟個謠,俺媽不臭,臭的是豬圈雞圈什麼的。除了洗發水沐浴露啥的香味劑之外,俺媽洗干淨之後有股淡淡的香味,人類可能分不清,但是俺鼻子好使。不過人類也沒機會去嘗試分辨一下啦,因為俺媽一直沒對象。而我天天被媽媽揪著耳朵洗澡刷牙,所以我很清楚。洗完澡擦干之後,就跟媽媽進屋,俺趴地上,媽靠俺身上,讀讀書。不過有的時候,媽媽也會講講自己以前的故事,發發牢騷。
“你們這些帶把的,一個個都自以為是,平時看起來人模狗樣的,一到正經事上沒一個講理的!”媽媽把俺的脊梁骨拍的啪啪響,哦不對,還隔著好幾層膘呢,拍不到脊梁骨。“生不出孩子憑什麼就是我的問題嘛,就不可能是臭男人不行嗎?啊?就一個前男友在那里叭叭說,全都信。你說這些男人是不是都不行啊,行你倒是試試啊,萬一不是我的問題,是那個男的不行呢。三十多歲了,單身十幾年了,成天讓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是,要做個獨立女性,是,要自信,但是這一天到晚的念叨真受不了啊。相親,相親遇到的都是什麼豬狗東西——寶,別委屈,媽沒嫌棄你,也沒嫌棄大黃,來,媽媽抱抱——真是的,勞動婦女怎麼了嘛,沒有勞動婦女你吃什麼穿什麼,沒有勞動婦女都沒有新中國;掙得多點怎麼了嘛,老娘合法勞動所得,辛苦錢,老娘還沒嫌棄你個廢物掙得少呢。唉,想回到爺爺奶奶的時代去,那時候做個婦女農業標兵多光榮啊。”
俺不太清楚媽媽喜歡啥樣的男人,但是俺知道媽媽特別喜歡一個面容慈祥的老爺爺,她心情低落的時候就會把老爺爺寫的書拿出來大聲朗讀一段,眼睛便放出光來。
不知道現在的人類男性為什麼不喜歡媽媽這樣的女性,俺倒是很喜歡的,也許是兒不嫌母丑?
但是俺得澄清一下,早上的事情純屬生理反應,俺沒有非分之想。
“我說什麼玩意,硌死我了,你說你啊,這兩天牽你去配種你興致不高,結果一大早還把那玩意撅老高,什麼毛病。給我收回去,好像你媽沒見過似的。”說起來,因為洗了澡還回豬圈就白洗了,於是俺是和媽媽一起睡的,得說咱家土炕壘的可真結實。今早上沒醒的時候晨勃了,給媽媽捅醒了,挨了頓罵。“自己去後院拿假台畜解決去,老大不小了啥事都找你媽啊?你像大黃那麼大點的時候倒是行(指手握法)。”雖然媽媽罵了我,但是還是一直盯著我的牛紙看,大概……是在思考牲畜育種的問題?或者擔心我是不是有什麼疾病才精力這麼旺盛?或者擔心我縱欲過度早衰?人類的思維對豬來說還是有點難懂。
至於大黃,是俺們養殖場的保安隊長,一條大黃狗。俺黃哥,咋說呢,與其說他也愛思考,不如說多少有點魔怔了。
俺黃哥作為全村狗王,被無數小母狗垂涎,但是他一點興趣都沒有。
他喜歡安靜的聆聽者,但是狗這種活潑的生物里面很難找到這麼一只。
你不要跟我說寵物犬,有些寵物犬種是特意選育出來的殘疾/智障犬。
所以他相好是俺家門口一支花。
就是一枝花。
植物。
搞不懂,別的狗也搞不懂,俺媽也搞不懂,但是因為他是狗腿子頭頭,都多少給他點面子。
那花也給面子,風吹雨打的年年在那。
俺黃哥還喜歡聽史書,然後對自己的歷史觀點很固執。上次有個外村的吹牛逼的時候說毛文龍是抗金英雄被俺黃哥趕到了村口,不知道還以為這小子偷狗的。
話分兩頭,俺黃哥抓賊真是一流的。俺黃哥吧,就好像俺媽說過的,一個外國人叫什麼艾登的,腦瓜子里面有個進度條,能看到別人想不想干壞事。干壞事進度條滴滴滴快滿了,黃哥就蹭一下竄出去,剛好在百分之百的時候撲到賊。有段時間隔壁幾個村里進了偷狗賊,得手兩次之後,黃哥可能是感應到犯罪分子准備來我們這,門也不看了,叫上狗腿子們,到處巡邏,一門心思抓賊。某一天,突然聽到黃哥叫的很凶,似乎是在和人撕打,而且好像處於下風了。我正配種呢,俺媽先反應過來了,給我一巴掌(家畜配種的時候攻擊性很強,請小朋友不要模仿,你啪啪的時候被人打斷你也生氣,理解一下)讓我先去救黃哥。我嗷一嗓子,甩著還嘎嘎硬的牛紙就上了。黃哥和狗腿子們正纏住了兩個下藥的賊,而不遠處停下來一輛不認識的面包車。黃哥聞著俺的味,用尾巴給俺打了個暗號,提醒我那輛車是賊人的援手。俺速也不減,排水渠過彎,咣當,給他們本來就沒停穩當的破車撞溝里去了。接著大喊一聲閃開,雖然狗腿子們聽不懂豬語,但是也能意會,連忙退到一邊。肉彈衝擊!為首的賊人便被我撞的七葷八素,壓在了身下。當年關公斬華雄,酒還溫著。俺今日圍點打援,擒賊擒首,牛紙還沒軟。那個偷狗的雜種還以為要被我撅力,嚇尿褲子了。拜托,照照鏡子好不好,就你那個逼樣,老子也下不去吊啊。之後偷狗賊被綁去丟了狗的鄰村吊起來打什麼的我完全不知道,反正錄筆錄的時候大家都說:我們把他們綁起來了,本來想等警察來,結果被他們跑掉了,後面的事情我們不知道。隔壁村的則說,這些家伙沒有身份證,還沒有綠碼和核酸陰性報告(反正他們證明不了自己來的時候帶著手機),懷疑是網逃,才吊了起來。至於他們身上的傷,一定是自己摔的。警察叔叔和警犬大哥意味深長地看了我們一眼,假裝信了,反正今天監控剛好出故障,錄像丟失了。
哦對了,黃哥其實不該叫黃哥,他給自己起了名的,他看書說古時候有個韓子盧(《戰國策》,有一篇寓言故事,講了一只頂級獵犬,韓國的狗,叫盧。後世,如《晉書》,也有說別人姓韓就是韓盧之後,欺負別人讀書少罵別人是狗的),就說自己是韓盧之後,給自己起名叫韓百川。所以其實該喊老韓。但是他汪這些俺媽聽不懂啊,所以俺隨俺媽還是叫黃哥。
至於俺叫啥?
對吼。
俺媽叫我“媽媽的小臭豬”(本豬喜歡,媽媽叫什麼都喜歡),村里的小母豬們喊俺“大幾把老公”(本豬覺得有點煩,好像除了幾把本豬一無是處一樣),俺黃哥叫我“萬年兄”,說是明初有段時間避尊者諱不能說豬,於是用萬年做隱語。
後來,我也有了自己的名字,只不過,是在借用別人的名字,但是我用起來也很貼切。
現在,我叫培根,是一名豬人族小少爺,正在一邊學著自己刷牙一邊讀這幅身體原本的主人留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