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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與火

風與火 玻璃樽 15987 2023-11-20 02:54

   風與火

  1

   深冬的加爾古•瑪庫比其他時節更多了幾分肅穆感,當夜幕降臨時,失去了人聲喧囂的大修道院便顯得愈發冷清了。月光透過枯敗的枝丫灑進屋內,艾黛爾賈特裹了裹袍子,靴子踢踏在花崗岩地面上,深深淺淺,似乎暗示著主人心中的忐忑。已經到了快要就寢的時間,可皇女的臉上卻不見絲毫困意。由於剛剛沐浴過,銀色的長發完全披散著,給這個總是一絲不苟的女孩平添了幾分柔軟的氣質。她在走廊的盡頭駐足了一會,便踩著樓梯來到了屋外。

  

   盡管繼承皇位已經是板上釘釘之事,可她完全不認為這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反而像是某個久未動工的課題,終於要宣告開始了一般。而且這一次,可不只是解決幾個山賊,守衛一次祭典那麼簡單……

  

   不知從何時開始,艾黛爾賈特每當有心事時,便會獨自一人外出散心,此時也不例外。邁著不安的腳步,皇女殿下不自覺地來到了鋪設有棧橋的河邊。盡管空氣中彌漫著寒冷的氣息,可大約是由於無風的關系,這股寒冷倒也沒有那麼刺骨,反倒讓艾黛爾賈特的心情平靜了幾分。水色與月色交融,竟讓她看得有些呆了,心中又莫名生出些寂寥來。接著,眼前又沒來由地浮現出那個藍色頭發的身影來。

  

   不,現在的她應該是綠色的頭發才對,還有那雙眸子也……可不管外貌如何變化,貝雷絲依舊是貝雷絲,是她的老師,也是那個將要陪同她一起去登基的人。老實說,她只是抱著試探的心態提出請求,卻沒想到對方帶著一貫的沉靜微笑立刻同意了。那一刻,皇女覺得那看慣了的面容竟讓人有些想要避開目光了。

  

   如果老師知道我就是一直與他們為敵的“炎帝”,又會作何反應呢?

  

   初見面時,是她從山賊的手中救下自己,後來她成了自己的老師,她們似乎在許多問題上看法都出奇地一致,也曾親口對她說過“我們似乎很合得來”,可那些也不過是為了拉攏勢力的場面話而已。直至自己戴著炎帝的面具,也不由地提出想與對方合作的要求時,她才第一次認識到這位老師在心中的分量。

   讓被夢魘纏繞的自己平靜下來的,是貝雷絲老師。

   願意傾聽自己的痛苦過去的,也是老師。

   就算離開了大修道院,她依舊答應做自己的老師。

   以至於後來舞會時,兩人同樣為了逃離喧囂而在女神之塔頂端相遇時,她甚至慶幸遇到的不是別人,而是那位有著海藍色眼眸的女子。在那里她好奇地詢問老師的身世,卻沒有得到明確的回答——這個女人身上有太多的謎團了,而越是神秘,就越是引人想要進一步和她接觸,想要知曉她的更多……

   想到這里,皇女又有些心緒紛亂了。

   突然好想見她,就算不聊什麼,就這麼一起呆著也好——嗯?

   嘩啦啦的水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循聲望去,一抹纖瘦的背影映入眼簾。那人坐在河邊,正瀟灑地揮動著魚竿,雖然什麼也沒釣上來。

   “老師?”艾黛爾賈特喚道。

   那女子聞言將魚竿放在一邊,站起身來:“是艾黛爾賈特啊。出來散步?”

   “嗯、嗯……”意外的相遇讓皇女一時不知該繼續說什麼,“老師這是在釣魚嗎?”

   “是呀,如你所見……”月色給女子的綠色頭發鍍上了更加深邃的色彩,“說是釣魚,其實只是靜不下心來罷了。”

  

   艾黛爾向前一步:“老師也會有靜不下來的時候嗎?”

   “是呀。畢竟這還是我第一次參加這麼重大的儀式呢。”貝雷絲向後撥弄了一下頭發,“主角還是我重要的學生。”

   聽到“重要的”三個字,艾黛爾賈特不由得心中一動,走到貝雷絲面前,伸出手道:“既然我們都靜不下心來,不妨一起散散心如何?”

   “也好,畢竟不能兩個人一起釣魚呢。”綠發的女子回身將漁具收起,接著無比自然地牽住皇女的手,“走吧。”

   “……!”

   溫涼的觸感突然傳來,艾黛爾賈特只覺得心跳比剛才又快了一些。平常她並不喜歡和別人有肢體接觸,可老師的行為卻不讓她有絲毫的厭惡感,反而忍不住想要回握過去。

   一定是因為月亮的關系,皇女一面想著,一面任由老師牽著自己的手,沿著河道慢悠悠地走著。空氣中的寒冷似乎比剛才更加濃郁了一些,可兩人都像是沒察覺到似的,讓冬夜在沉默中進一步發酵。她們從書庫和食堂前經過,在許多不必要的樓梯上上下下。手中的柔軟讓皇女幾乎放空大腦,不去想明天將要經歷的繁文縟節,只想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走下去。魚竿與水桶隨著兩人的腳步發出愉悅的碰撞聲,在闃靜的夜色中仿佛獲得了一種全新的音調。

   想要說些什麼的念頭卻越發迫切起來。再一次來到河邊時,皇女微微側過頭去,只見老師的臉上依舊一副淡然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擁有這樣表情的人,真的會因為靜不下心來而跑去釣魚嗎?比起這個,艾黛爾賈特更想知道的是,為什麼她如此輕易就答應了要和自己一同去登基。是擔心自己,還是說去不去對她來說都不重要呢……想到這里,她突然無比在意起這個問題的答案來。

   明明剛才只是想見她一面,可真正見到了,卻又不滿足呢。心中突然有個聲音如此說道。

   如若在了解一個人這種事上都沒有野心和魄力,又怎麼能擔當起治理國家的重任?另一個聲音以奇怪的語調詭辯了回去。

   終於,對天人交戰感到厭煩的艾黛爾賈特在第五次偷瞄貝雷絲的側臉之後,忍不住開口道:“老師……”

  

   “嗯?”

   “老師為什麼會想要陪我去登基呢?”皇女猶豫再三,還是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

   “因為你是我重要的學生啊。作為老師去見證學生歷史性的一刻,不是很……”像是事先安排好的回答一般,卻並不能令這位未來的皇帝滿意。

   “就算是,老師,”她故意把這兩個字咬的很重,“也沒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吧?再過五天你就要去聖墓接受儀式了,萬一這一趟跟著我出了什麼意外,譬如說那位蠢蠢欲動的首相發動政變……”

   “我相信你。”貝雷絲停下腳步,“艾黛爾賈特·馮·弗雷斯貝爾古從來就不是膽小怕事之人,不是嗎?既然你都自信地向我發出邀請了,相信你一定能順利解決問題的,你也要相信我。”

   啊,說出口來就覺得安心了許多呢。老師又笑著補充道。她松開艾黛爾賈特的手,加快腳步走到她前面,背著手轉過身來,眸子中似有星光閃耀。艾黛爾隨著她一同停下,才發現她們竟走到了練劍場邊。她的思維還停留在老師的那句“你也要相信我”上面,直至老師說“來比劍吧”,才回過神來。她怔了怔,才發現自己的問題又被回避了,心中生出些莫名的焦躁來。老師說完那句話,便自顧自地點起了火把,又從一旁的劍架上拿下兩把劍,將其中一把遞到皇女面前,臉上仍舊是那副淡然的表情。

  

   總覺得自己被小瞧了呢……未來的皇帝嘴角勾起一抹笑:“好,比就比。不過光是比劍似乎沒什麼意思呢。”

   “你想賭點什麼嗎?”老師的微笑中似乎多了幾分不懷好意,這讓艾黛爾賈特心中的悸動更加劇烈了。她突然很慶幸此刻休伯特不在身邊,否則那個死板的家伙一定不會同意這種沒來由的比試和賭局的。

   她抽出劍,後退了一步,隨意揮舞了幾下,確認了手感之後,看著老師的眼睛說道:“是啊。規則就按平時比劍的規則來,以內場為界,認輸或者身體出圈就算輸。至於賭注嘛……”

   “既然提出請求的是老師你,那賭注就由你來決定吧?”艾黛爾賈特似乎不認為自己會輸。

  

   老師淡然一笑:“好。那就簡單些,贏家可以向輸家提任何一個要求——當然,不能太出格或者事關生死,怎麼樣?”

   “好,一言為定。”老師的話讓她稍稍有些驚愕,盡管加了一些限定條件,可能夠提要求的內容依然十分廣泛,她相信老師不會向她提什麼過分的要求,可要是自己贏了的話……

   某個熱切到足以擾亂心神的念頭突然浮出水面,皇女努力將其壓了下去,擺好架勢,沉聲道:“來吧。”

   對方也早已沉肩收腰,雙手持劍,表情依舊輕松,姿態卻看不出一絲破綻。皇女腳下發力,側身一記直突想要先發制人,卻被老師閃身躲過,接著便還以一記橫劈。

   艾黛爾賈特使用的是阿德拉斯忒亞帝國的皇家劍法,常以突刺為主,速度快,專以攻擊弱點取勝,因而她手上的這把也是細劍。老師的劍法則是以劈砍為主,較為沉穩。燭火搖曳了幾個來回,雙方也交手了幾個來回,老師的劍慢,是以常常是招架之後反擊為主,而皇女則是用靈活的身法躲過劈砍,接著以不失去平衡的方式試探性進攻。

   幾個紳士的回合之後,情況突然發生了變化。這一回由皇女發起先手,一改之前試探性的動作,這回她直接欺身上前,迎著貝雷絲的劍鋒直衝過去,仿佛全然不顧那劍會刺到自己似的,貝雷絲目光閃爍了一下,表情未變,可劍鋒卻還是稍稍避開了一些。

   ……果然!

   皇女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衝刺的勁頭絲毫未減,直衝對方的咽喉而去,老師這才露出一絲驚慌之色,橫過劍來想要招架,卻已經來不及了。皇女將劍尖停留在老師面前一秒,心中不由地生起幾分快感,接著收回,再耍了個得意的劍花,開口道:“老師,您輸了。”

   “是啊。”老師也將手里的劍放下,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笑。“不愧是帝國的皇女,頭腦果然很靈活呢。”

   “要是再打下去,估計得把管理員引過來了。”艾黛爾賈特將劍放回架上,走到老師身邊,“該回宿舍了。”

  

   2

   加爾古•瑪庫的學生宿舍也是修道院宿舍的一部分,各個學級之間沒有區分,只區分了男女而已。由於學生數量並不多,以及皇女的特殊身份,所以她得以分到一間單人宿舍。比劍結束之後,艾黛爾賈特並沒有馬上說出自己的要求,只是希望老師能來她的宿舍坐坐。

   貝雷絲和艾黛爾賈特的宿舍並不挨著,不過老師對這位學生的宿舍位置並不陌生。大修道院的老師們會輪流進行夜巡,而當輪到貝雷絲的那一次時,正好碰上了艾黛爾賈特的“噩夢”,並以此為契機得知了皇女的一些秘密。在艾黛爾的宿舍門口停下,兩人似乎是同時想到了這件事,不約而同地沉默在了原地。

   “老師過去……來過我的宿舍呢。”雖然在心中計劃好了一切,可真正將老師邀請來之後,艾黛爾賈特卻不知為何有些心虛起來。

   畢竟剛才也算是耍了點小心思才贏得了比試,而且強如老師這樣的人,真的會這麼輕易敗給我嗎?艾黛爾賈特咽了口唾沫,將門打開:“老師請進吧。”

  

   艾黛爾賈特用火石將壁爐點上,又將桌上的油燈點亮,屋內頓時變得溫暖而明亮起來。可以看到屋內的陳設十分簡單,並沒有因為主人是皇室成員而顯得特別,但所有物品都井井有條地擺放著,體現出主人一絲不苟的性格。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床上枕邊擺著一只絨毛熊。

   皇女注意到老師的視线正落在那只熊上,不禁覺得臉有些發燙。

   “很可愛。”貝雷絲微笑著說道,“是在哪里買的呀?”

   皇女的臉更紅了,但內心的悸動卻不是因為害羞,她也跟著笑道:“有一次訓練任務的時候,救了裁縫店主的女兒,是她送給我的。”說著她坐到床上,隨手拿過毛絨熊抱著,露出有些懷念的表情。

   “老師也會喜歡這種玩具嗎?啊……不要站著,隨便坐,坐床上也可以。”

   “我也是女生,肯定不會不喜歡的。”貝雷絲恭敬不如從命地坐到了艾黛爾身邊。一股淡淡的幽香隨之飄來,皇女吸了吸鼻子,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稍微往一邊挪了挪,隨即竟生出某種貪戀的情緒來。由於是冬天,剛才的比試並沒有讓兩人出多少汗,但艾黛爾賈特還是有些介意自己是否會有體味,仿佛是讀到了她的想法似的,貝雷絲突然說道:“艾黛爾賈特的味道很好聞呢。”

   說著,她還伸手去摸了摸皇女懷中的小熊,一臉滿足的表情:“我父親從沒給我買過這種玩具呢。感覺自己從記事起,就開始學習怎麼使用兵器了,也是在別人的家里看到過,那時候就挺想要的……但作為一個克己的傭兵,這種想法會不會顯得太柔軟了呢。”

   貝雷絲略帶沙啞的聲线比往常更加溫柔,祖母綠色的眼睛微微眯著,像一個老人穿過雲層,發現早已逝去的故人正圍坐著,自己想要搭話卻得不到反應,內心空缺的角落只堪堪填上一半。艾黛爾賈特從沒有見過她這樣的神情,先是被那雙眼睛吸引,接著卻又將目光轉到那蠕動的雙唇,一時間竟有些口干舌燥起來。這時她終於想起來,自己的“計劃”似乎還未完成,於是便起身,從櫃子中拿出一瓶紅酒和兩個杯子,放在屋子中央的一個小圓桌上:“老師……不介意的話,要不要來喝點酒呢?明天大概是下午啟程,所以應該……”

   “我沒什麼問題,不過不要喝太多哦。”老師歪著頭想了想,又補充道,“對了,之前打賭的事,你還沒有說自己想要我做什麼呢,難不成就是想讓我陪你喝酒嗎?”

  

   “這個……我想先喝點酒再說,可以嗎?”

   貝雷絲點了點頭。

   油燈昏黃的燈光下,紅酒的色澤似乎變得更加深沉,兩人端起酒杯碰了碰,小酌一口,卻又無甚言語。直至酒杯放下,過了半晌,艾黛爾才用有些忐忑的聲音說道:“老師,只要是不太出格或者事關生死的要求,都可以提嗎?”

   “是呀。”一如既往的隨和語調。

   “那,老師先聽我講一個故事吧。一個荒誕可笑的,隱藏在背後的背後的故事。”艾黛爾賈特又喝了一口酒,接著說道,“老師之前應該聽我說過吧,關於我的‘另一個紋章’以及它的來歷。”

   “是帝國的宰相策劃的那個實驗?”

   “沒錯,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陰暗潮濕的地牢,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老鼠聲,那些戴面罩的惡魔,他們的皮靴與地面碰撞的聲音每次都讓我不寒而栗,因為那意味著下一次的‘實驗’……呵,如果僅僅是實驗,那事情倒也沒有那麼復雜了。”

   說到這里,艾黛爾賈特皺起眉頭,似乎在猶豫是否要繼續說下去。貝雷絲輕嘆了一口氣,將手撫上皇女的手,用盡可能溫柔的語氣說道:“除了實驗之外,他們還……做了什麼別的事嗎?如果不想說的話就算了。”

   手上傳來溫暖的觸感,這讓艾黛爾賈特復雜的心緒稍稍平穩了一些,她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說道:“沒事,我已經決定要把這件事告訴老師了。而且……它和我的要求也有關系。”

  

   “嗯。”貝雷絲點了點頭。

   “當身份低微的人看到,那些原本應該是尊貴的人竟淪為他們的試驗品時,恐怕不會僅僅是對我們循規蹈矩地做實驗那麼簡單吧。我們被鏈鎖捆住手腳,只穿著最單薄的衣服。看著那些人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接近我們,對我們上下其手,甚至將手伸進衣服里面,去觸摸那些隱私部位……

  

   “我原本以為他們所做的事只會給我帶來無盡的厭惡。可就在一次意外中,我發現了自己的另一面……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門沒有鎖死,我得以從牢房中溜出來,跌跌撞撞地想要逃出去,卻被一陣叫聲所吸引——十一二歲的孩子總是無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的,我就循著那聲音跑過去,透過小窗往發出聲音的那間屋子里看。結果看到自己的姐姐被脫得只剩內衣,正在被慢慢綁在一張長台子上。

   “那些人似乎很陶醉於自己的手法似的,動作並不快,仿佛在進行什麼儀式。我看不清姐姐的表情,只看到她小幅度地掙扎著,那些人似乎並不滿足於直接捆綁,還對她做了什麼別的事,以至於她不斷發出像是笑聲一樣的聲音。可還沒等我看清楚,我就被守衛抓了個正著,帶回了房中。”

   “就在我被守衛押回去的時候,我居然沒有覺得恐懼或是沮喪,反而有種莫名的興奮感,那種高昂的情緒持續了好久,直到那天睡覺都無法停息。自那以後,那本應不堪入目的場景卻在我的腦中揮之不去。雖然後來痛苦的實驗,和目睹家人們無辜慘死的憤怒令我暫時忘記了那種感覺,可待我經歷過那段時光,終於得以從地牢中解放後,除了想要復仇之外,尋找再一次目睹那種場景的欲望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兩人一邊喝著酒,一邊聽艾黛爾賈特講述這段經歷。講到這里時,艾黛爾留意了一下老師的表情,發現她除了臉頰有些泛紅之外,並沒有厭惡或是尷尬的神色。注意到皇女正在看她,貝雷絲微微側頭,說道:“你是說,你是想要看到別人被綁起來,我理解的對嗎?”

  

   “唔……大概是吧。不過,那之後我確實見過形形色色被綁住的人,可讓我產生那種興奮感的卻並沒有,我猜想,這也許與被捆綁的對象有關。”

   說到這里,艾黛爾賈特深吸了一口氣,望向貝雷絲說道:

   “說起來可能很不好意思……我想讓老師來做我的實驗對象。”

   說完這句話,艾黛爾只覺得胸腔中比往常都要鼓動得厲害,空氣似乎在緊緊收縮,異樣的安靜讓她覺得自己的心跳聲格外清晰。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秒鍾,對面終於傳來了回答:“好啊。願賭服輸,這個要求我接受。”

  

   3

  

   艾黛爾賈特•馮•弗雷斯貝爾古絕不敢說自己沒有想象過貝雷絲只穿著內衣褲的樣子。可看著眼前的綠發女子脫去外衫和夾襖,白皙的肌膚一點點顯露,最後終於脫下那品味奇異的長筒絲襪,露出修長的大腿和雙足時,那原本被酒精催動的頭腦變得更加朦朧起來。可當她看到這個她得以依靠,甚至依戀的女子仍舊是一臉淡然的表情時,心中卻又猛地升起一股不忿來。

  

   為什麼你不管在什麼時候,都看起來那麼冷靜?即便在她牽住自己的手,對自己說自己是她重要的學生時,究竟抱有的是什麼感情呢?她願意陪我玩無聊的賭注游戲,即使在自己的學生面前近乎裸體,也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難道只是因為我並不是那麼“重要”嗎?

  

   明明我是那麼在意你……

   “就這樣躺下就可以了吧?你的臉好紅,是不是喝的有點多?”貝雷絲的聲音打斷了皇女的思緒,沉靜的音色也將她腦中的霧氣燒卻了一些。她用力眨了眨眼,一言不發地從櫃子中拿來繩子,抓起老師的手臂,將五指展開又合攏,突然有一種靈魂出竅的感覺,恍然間似乎回到了五年前,自己不僅僅是站在那扇門前,而是穿過了門,一步步向那個台子走去。

   色調是同樣的昏黃,畫面交替於油膩與清新之間,最終定格在了干爽的空氣中。

   這次她終於得以窺見全貌,那個人躺在潔白的床單上,四肢隨意地舒展,一只手被她松松握著,沒有掙扎,像只溫順的貓咪,翠綠的眸子澄澈,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壁爐中的火焰噼啪作響,那股熱量似乎借由透明的管道直接輸送到皇女的心中,她知道自己的臉更紅了,可心中的熱度更甚——多年前的那種感覺被再次喚醒了。自此她不再猶豫,而是以流暢的手法將貝雷絲的四肢綁在床的死角——一如她當年看到的那樣,緩慢而輕柔,像是在對待藝術品一般。在綁到雙足時,貝雷絲調皮地動了動腳趾,惹得艾黛爾賈特不禁多看了兩眼:老師的裸足如她的面容一般雋秀,只是由於長年的軍旅生涯,前腳掌及腳跟處生出了不算薄的一層老繭,但腳背依舊白皙,並顯出長期鍛煉特有的健美輪廓。盡管剛剛運動過,可這雙腳並沒有什麼氣味,反而因為剛剛從鞋襪中解脫的緣故,看起來有種濕漉的飽和感,讓人覺得有幾分可愛。

   這兩眼一看便是好久,直至身後傳來一聲輕笑:“怎麼了,我的腳有那麼好看嗎?”

   “很好看。”艾黛爾賈特喃喃說道,結果那只腳似是有些害羞地蜷起了腳趾。見到這副光景,皇女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起貝雷絲的腳背來,隨著她的動作,那原本蜷起的腳趾微微舒展,又有些輕顫起來。不一會兒,又是一聲輕笑傳來:“是不是可以給我松綁了,皇女殿下?”

   “這麼被綁著,老師有什麼不舒服嗎?”皇女回過頭,看到貝雷絲臉上的笑容還未完全褪去,可神色卻不像剛才那麼自然,好像在顧慮些什麼。見皇女停下手,她微微嘆了口氣,說道:“任誰被這麼綁著,都不會舒服的吧。何況你的要求不是已經達到了嗎?”

  

   “老師很喜歡用反問句呢……”艾黛爾賈特並沒有回答問題,只是微微俯下身子,捋了一下貝雷絲的頭發,“既然機會這麼難得,我可能還想有一些其他的要求。”

   “你還在掛懷,我沒有正面回答你問題那件事嗎?”貝雷絲苦笑著說道。

   艾黛爾賈特心中一凜,突然惡狠狠地說道:“太聰明的人大多活不長,老師。”

   “你喝醉了,艾黛爾賈特。”

   “那又如何?我只是想追求一個答案而已,很過分嗎?”說到這里,艾黛爾賈特竟覺得有些委屈,“還有,叫我艾爾吧。”

   “艾爾……為什麼?”

   “只有親密的人才能這麼稱呼我。”艾黛爾賈特喘著粗氣說道,“老師……貝雷絲老師,我對你似乎,抱有師生及戰友以上的好感。”

   大概是沒想到皇女會突然這樣說,貝雷絲一瞬間露出了錯愕的神情,接著又眯起眼睛,抿了抿唇,說道:“酒後的表白,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我是認真的。以及,不要試圖岔開話題,別忘了你現在還被我綁著。”

   “如果我不想說的話,難道你還要對我用刑嗎?”貝雷絲似是有恃無恐般說道。

   “說不定哦,”艾黛爾賈特勾起嘴角,“畢竟除了這個回答之外,我還有另一件好奇的事呢。”

   “什麼?”

   “五年前的那個晚上,為什麼姐姐會發出笑聲?明明那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不過現在我好像有點明白了,就在剛才……”說著,她又用手撫上貝雷絲的足背,手指再滑到足底,一邊觀察著貝雷絲的表情,很滿意地看到她表情不自然地扭曲,氣息也變得紊亂起來。

   “老師一直都很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呢,可你要知道,身體的反應有時候是隱藏不了的。”新奇於貝雷絲從未見過的表情,皇女的語言也愈發大膽起來,“沒想到老師會怕這個呢。不過話又說回來,好像有種刑罰也是用這種手段,如果老師不說的話,我可就要好好利用你這個弱點了哦?”

  

   “唔……”貝雷絲偏過頭去,似是在躲避艾黛爾賈特的目光,可皇女的手指卻不容她多猶豫,僅僅是用指尖在足底輕掃,便惹得她的身體顫抖起來,終於她用帶著笑意的聲音開口道:“其…其實也沒有什麼非要隱藏的理由,只是我……並不想確認自己的感情而已。”

  

   “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逃避感情對你我是最好的結果。能像剛才那樣,兩人牽著手,隨便聊些什麼,不也挺好嗎?艾爾……你也知道我們接下來要去做什麼,我不覺得這時候互訴感情會有什麼好處。”

   聽到貝雷絲這番話,艾黛爾賈特睜大了眼睛,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接著又像是明白了些什麼,露出頹然的神情:“我不懂你的意思,老師。”

  

   “什麼不懂?”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互訴情意的話,會影響我的事業嗎?”艾黛爾賈特終於還是笑了,“我只覺得如果你不說,反而做這些曖昧的行為,才會更讓我心神不寧!”

  

   “那總之,現在你也知道了。能把我松開了嗎?”

   “不行。”皇女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我還沒聽到你親口說出那句話呢。”

   “你就別難為我了……啊嘻嘻……”貝雷絲的話音中止在了笑聲之中,原因是艾黛爾賈特的手指開始在她的腳底舞動起來,時而從腳跟直直地劃到腳趾,時而又在柔軟的腳心處爬搔。即便手法並不專業,可貝雷絲超乎意外的敏感度還是讓她不停地發出笑聲。此時皇女就像一個發現新玩具的小孩,悉心研究著貝雷絲雙足的每一寸皮膚,試圖尋找笑聲最大的那個點——其實她已經得到了答案,並不是那麼執著於那句話,可老師別樣的笑容卻格外令她入迷。雖然老師平時也總是面帶微笑,可這種由自己的手指觸發的笑聲,加上包含著某種挑逗和懲罰意味的行為,給她帶來的興奮感甚至要勝過那門外的窺視。

  

   “哈哈哈別撓了……會嘻嘻會影響別人呵呵呵休息的啊艾爾哈哈……”聽到這樣的話,艾爾終於停下了動作,目光閃爍著思索了一下,便開始脫去自己的衣服。不一會兒,艾黛爾賈特也變成了只穿著內衣的狀態。

   “你、你在干什麼……”

   “這樣,咱們就公平了吧?要是有人過來,我就說我們在一起討論課題,順便就一起睡了。”

   “看來你真的醉的不淺,”貝雷絲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可目光卻灼灼地跟隨著艾爾的動作。比起貝雷絲,皇女的身材更加玲瓏有致,銀色長發與雪白的肌膚相互映襯,在昏暗的燈光中更顯出幾分禁欲的氣質來。待最後一件衣服落地,艾爾向後理了理頭發,隨即跪坐在床上,俯下身,那一頭長發隨動作傾瀉下來,半掩住面容,只有貝雷絲能看到她此時的表情:

  

   “是的,我已經完全醉了。所以放縱一些也沒關系吧?”

   說罷,她探出手指,沿著貝雷絲的大臂向上輕撫,描摹著肌肉的輪廓,再從有著稀疏毛發的腋窩劃過,惹得貝雷絲忍不住想要縮起手臂,卻被繩索的束縛限制了活動。

   “已、已經夠了吧,至少先把我解開……”貝雷絲的臉也紅了起來,目光游移著,似乎被蔓延的醉意浸潤到,竟顯出一絲小女兒家的羞澀姿態來。

   “解開?倒也不是不行,不過老師是不是忘了,你還有話沒和我說呢……”艾爾繼續把玩著貝雷絲的腋毛,時不時沿著那弧度劃上一道,而身下的人兒也配合著作出反應,時而驚呼,時而輕笑,時而輕咬嘴唇,可愛地忍耐著,“老師看上去這麼一絲不苟,可這種地方都不好好打理呢。”

  

   “……”

   “不說的話,我可就繼續了哦?”那只調皮的手繼續向下探去,經過文胸的絲帶時,還故意拉扯了兩下,隨即又對著肋骨點點戳戳,“聽說,人的‘軟肋’也是一大弱點呢。”

   “別啊哈哈哈你也適哈哈哈適可而止噗嘻嘻……”

   艾黛爾賈特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繼續在名為“貝雷絲”的游樂場中肆意玩樂。似乎是看准了老師並不怎麼厭惡這一行為,又不願發出太大的聲響驚擾別人的心態,她往往也只是蜻蜓點水般地戲弄幾下,接著轉向下一個部位。漸漸地,對敏感部位的點戳和揉捏變為了撫摸,皇女的手指沿著腰際的曲线慢慢向下,又游走到了足心處。她也不轉身,只是用指尖感受著雙足肌膚的觸感——那覆著薄薄繭子,卻又玲瓏可愛的是足趾,只要在趾縫間輕撓幾下,它們就會猛地縮緊,接著又像是怕夾疼她似的松開;那老繭稍厚,又帶著起伏的部位是前腳掌,即使有了繭子的保護,只要花點力氣不停地摳撓,便會引得腳的主人發出無法抑制的笑聲;而那帶著令人舒適的弧度,最為柔軟的部位便是腳心了,在那里即便只用一根手指輕輕撓幾下,都會讓手中的腳丫化身頑皮的魚兒,躍動不止,而身下的綠發女子精致的面容也會被笑容所覆蓋,笑聲中夾雜著毫無誠意的求饒。艾黛爾賈特還是第一次擁有這樣的體驗:即便自己是施予感覺的那一方,可這種行為仿佛被賦予了某種紋章力量一般,創造出本應存在於幻境的美妙精靈,包繞著她的身軀,令毛孔張開,心跳加速,每一個細胞都跳躍著快樂因子。

   如果可以的話,好像這麼永遠繼續下去……

   高昂的笑聲打斷了她的思緒,貝雷絲似乎抗議了一句什麼,可艾爾並沒有聽清,此刻她的注意力被老師的眼神所吸引——那雙眸子依舊澄澈淡然,可在深處卻多了一層別樣的蠢動。

   好像做的有點過火了……皇女心中升起一絲愧疚,盡管借著“拷問”之名,可貝雷絲並不是她的犯人,如果真的觸碰到了對方的底线,那可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

   短暫的沉默之後,艾爾才發現自己已經出了一身薄汗,而老師的額頭上也布滿了細密的汗珠,艾爾抹了抹額頭,將披散的發絲稍稍打理,又伸手替老師擦了擦汗。

   “怎麼,終於玩夠了嗎?”貝雷絲故作輕松地說道,可身下傳來的顫抖和早已紊亂的呼吸告訴艾爾,即便是一向游刃有余的老師,也無法在這場游戲中保持淡定。這般逞強的模樣又激起了艾爾的玩心,確認了老師的語氣中並沒有責怪的意思之後,她有些貪戀地又將手伸向老師的足底,說道:

   “在老師沒說那句話之前,我是不會停下的。”

   “喂你還沒哈哈哈沒完了啊嘻嘻嘻……”

   十五分鍾為一巡的沙漏轉了三個來回,銀發的女子才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開始緩緩解開束縛著雙足的繩子。

   “你還真是……不怕我會生氣啊。”貝雷絲喘著氣說道,語尾仍帶有一絲無法抑制的笑音。

   “偶爾我也想任性一下嘛,”皇女伸手去解貝雷絲手上的繩子,卻又出其不意地彎下身,對著腋窩中吹了一口氣,“老師生氣了嗎?”

   “這個倒真沒有,不如說還挺有趣的。不過……”

   “不過什麼?”

   “作為老師,被學生如此對待,似乎不能就這麼罷休了呢。”貝雷絲恢復了艾爾熟悉的笑容,待雙手的繩子都被解開,她便一個挺身,反而將艾黛爾賈特壓在了身下,微笑中帶上了幾分不懷好意。

   艾爾倒也不反抗,只是笑盈盈地看她:“怎麼,老師也想對我做些什麼嗎?”

   “你說的沒錯,現在該輪到我了。”

   “可我現在並沒有被綁著,要掙脫也不是什麼唔……”

   未等艾爾說完,一個溫軟的東西便覆上了她的唇,帶著些微紅酒的酸澀氣息。這個吻似乎讓她的時間凝固了,直至溫暖的氣息吹進她的耳孔,才重新流淌起來。

   “這個吻,就算是你補償給我的吧。”老師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低沉的音色伴隨著氣息,讓艾爾覺得頭皮不住地發麻,隨即連整個胸腔都變得有些熾熱了。她側頭想要躲閃,目光卻落在了對方那鮮紅的唇上:奇怪,明明之前在一起說話時才看過,應該沒有這麼紅才對。可此時那嘴唇不僅紅,還紅得十分誘人,只教她的目光不能移動分毫,連頭也忍不住湊上去,好再品嘗一番……

  

   回過神來時,艾黛爾賈特已回吻了上去,不同於剛才的淺嘗輒止,而是真正的掠奪氣息,唇舌相交,仿佛要將對方的靈魂都體味到一般——本應是這樣的,可貝雷絲顯然更精於此道,她知道怎麼巧妙地留存氣息,知道在收回靈舌時,再順著牙際舔上一遭,以至於這個綿長的吻,最後以艾爾的主動退出而告終。可未等她調整好氣息,腰際便傳來被什麼輕撫的感覺,一股熱流從那里流竄開來,剛剛因為熱吻而賁張的血脈積極地運送著這股熱流,可對方顯然不會就此停手,那觸感沿著背脊一路向上,最終停留在了文胸的紐扣上。

  

   “喂,你……”話音未落,艾爾只覺得背後一松,那紐扣已被解開,接著,那遮擋住酥胸的布料便被利落取下。艾爾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搶,卻被老師抓住手腕,然後,那塊布便被扔到了床腳。還未等皇女殿下說出什麼抗議的話語,貝雷絲便自覺地將手伸到背後,解開紐扣,將自己的文胸也一並褪下。

   “這樣我們就扯平了吧?”

   “狡猾……”艾黛爾賈特咕噥了一句,卻沒有再去搶。可貝雷絲的目的顯然不止於此,就在艾爾的注意力被老師的那一對白兔吸引時,她便俯下身來,含住了皇女的一顆小小櫻桃。

   比剛剛都要強烈許多的酥麻感自胸前擴散,艾爾忍不住呻吟起來,腰際也再一次被撫摸,兩股熱流在胸口交匯,少女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要被抽走,可那胸前作惡的溫軟顯然還不滿足,吮吸過後又在那頂峰來回舔舐,接著又轉向另一側,如法炮制。

   “唔啊……老師你嗯……怎麼這麼熟練……”艾黛爾賈特用僅剩的力氣擠出聲音,同時看向貝雷絲的臉,只見那雙眸子中寫滿了從未見過的熱烈情愫。難道她也喝醉了嗎?

   “秘密。”老師含糊不清地說著,衝她調皮地眨了眨眼,舌尖離開櫻桃,卻又在下一秒吮吸上皇女纖細的脖頸。這里顯然也是她的敏感點之一,惹得她不由地縮起脖子,口中又漏出幾聲嬌喘之聲。

  

   桌角的沙漏又無聲轉了一轉,艾黛爾賈特再也沒有在貝雷絲的攻城略地中占到主動權,只能放任自己的身子縮緊又放松,幾處敏感的部位被唇舌,被手指肆意玩弄,體內那股火焰也燃燒得越發旺盛了。終於,當那最隱秘的花蕊被觸碰之時,火焰升騰到了極致,卻又被老師的手指細致地引導著。上一秒灼燒,下一秒卻又像沉入大海,與海水融為一體,任意漂浮,意識在白色的光芒中飄遠,直至最舒暢的那一刻到來,才被潮水帶回岸上,意識也掉落回了現實之中。

  

   “感覺怎麼樣?”貝雷絲溫柔繾綣的聲音傳來,一如剛才包覆她的潮水。

   皇女閉著眼睛,嘆氣似的說道:“很溫暖。但現在,好像又有點冷了。”

  

   4

  

   人類是善於遺忘的生物。

   那場席卷整個大陸的革命戰爭才剛剛過去一年,弗德蘭大陸上的人們便已經習慣了新女王的統治,習慣了她所制定的那些標新立異的制度——教會權力式微,宰相職位名存實亡,大家都認為這位年輕的女帝是鐵了心要成為一名獨裁者。可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戰爭結束一年零五個月之後,艾黛爾賈特•馮•弗雷斯貝爾古宣布退位,隨後又召集人手,將原本是花架子的議會制度進一步完善,而她本人在政局穩定之後,便銷聲匿跡了。

   與她一同消失的還有她的心腹,一位名叫貝雷絲的綠發女子。

  

   遠在大陸南部,一座名為恩貝爾的海濱城市似乎並沒有被大陸中心的喧囂過多波及。那里的人們依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隨潮而漁,他們或許知道這個大陸換了新的王,可對他們來說,只不過是來往的商隊多了又少了,賦稅比以往要寬松,可以好好慶祝收成了,如此這般的變化而已。

   經營著海水浴場的老彼得加爾也不例外,無論局勢如何變動,他這里的生意一直都是不溫不火,以至於他每天的消遣除了巡視,清潔,收錢之外,就是觀察有沒有有趣的客人這一項了。

   初夏的某一日,晴空萬里,盡管太陽降下的暑氣被海風卷走了幾分,可余溫仍不容小覷。按說這樣的天氣該是海水浴場的旺季,可早早起床准備接待客人的彼得加爾卻落了個空,直到接近晌午時分,前來游玩的也只有一對老夫妻和帶著孩子的一家四口而已。就在失落的店主百無聊賴地扇著扇子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清越的女聲:

   “老板,這里門票多少錢?”

   循聲看去,老彼得原本昏沉沉的大腦不禁為之一振:兩名身材窈窕的女子正站在門口張望著,綠色頭發的那位面容溫和淡雅,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心感,而另一位銀發的女子容貌則更為精致,舉手投足間透露出一股高貴的氣質,兩位俱身著白色的連衣裙,頭戴草帽,連款式都出奇地一致。兩人散發出的獨特氛圍令彼得加爾確信,她們一定是從遠方的大城市來的。

   想到這里,他心中一動,開口道:“兩位姑娘好,價格是一人十枚銅幣,不過現在外面太陽毒的很,不如等下午日頭收斂了些再出去?正好小店這里也提供午餐。”

   “也不是不行,”那銀發的女子說道,“不過現在還沒到午餐時間吧,老師要不我們去別處逛逛?”

   被叫做老師的女子也不言語,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兩人便轉身准備離開,卻被老板叫住:“等一下。”

   “如果二位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嘗試一下我們店里新增設的保健項目呢?”

   “什麼項目?”

   “是一種叫做‘魚療’的項目,這種特殊的魚兒可以幫忙去除手腳上的死皮,還能幫助活化血液,解除疲勞。二位看起來像是遠道而來,這可是這里的特色項目,要不要來試試呢?”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首先出聲的反而是綠發的女子,她似乎想到了些什麼,面露難色地說道:“我就不去了……”

   可還未等她說完,銀發的女子便興奮地將一枚閃亮的銀幣拍在桌上:“老板,來個雙人份的!”

   “艾爾!”

  

   貝雷絲終於還是沒有拗過艾爾,兩人在老板的指引下來到了魚療池邊。偌大的池子旁空無一人,水很清澈,能看到成群的魚兒們有些寂寥地在水中游來游去。艾黛爾賈特干脆地在池邊坐下,將涼鞋褪去,一雙雪白的赤足伸進水中,很快便吸引了魚兒們的注意。

   “好癢呀!”艾爾一邊嬉笑著扭動腳趾,一邊朝貝雷絲招手,“老師快來!”

   貝雷絲像是放棄了似的嘆了口氣,坐到艾黛爾賈特身邊,慢慢脫下涼鞋,小心翼翼地將腳伸進水里,可魚兒們剛碰上她的腳沒幾秒,她便發出像是忍耐著什麼的聲音,並快速將腳收回。

   “老師?”艾爾強忍住笑意,扭頭去看貝雷絲,可對方則是將目光移開,耳根卻悄悄紅了,“怎麼不泡了?”

   “艾爾,你也知道的,這個我是真的不行……”貝雷絲抱住雙膝,有些底氣不足地說道。

   “就當陪我嘛。”

   “還是算了……”

   “要是老師能堅持五分鍾,今晚我就隨你處置。”艾爾在貝雷絲耳邊輕聲說道,並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沙漏來,在她眼前晃了晃,“怎麼樣?”

   “艾爾你還真是喜歡打賭呢。”貝雷絲先是一愣,隨即露出有些無可奈何的笑容,“好,賭就賭,這次我可不會再輸給你了。”

  

   “誰知道呢。”艾黛爾賈特不懷好意地笑著,“對了,要是你沒能堅持的話,今晚可就是我說了算哦。這個沙漏的計時正好是五分鍾,只要老師把腳伸進池子里,就可以開始計時啦。”

   “……行。”

   貝雷絲將沙漏翻轉,同時將腳伸進了池子中,魚兒再次聚集,將貝雷絲的雙足團團圍住。不一會兒,老師便低下頭,身體微微顫抖,像是在拼命忍耐著什麼,扶在池邊的手指也開始抓緊,可目光卻死死盯著那個沙漏。

  

   “一直盯著看的話,會覺得時間過得更慢的哦。”艾爾並不覺得這個魚療有多麼難以忍受,可由此她也再次確定了老師的雙腳具有超乎常人的敏感度,她游刃有余地在池中晃動著雙腳,一邊饒有興致地觀看著老師的反應,尤其是那雙被她玩弄過很多次的腳丫——因為賭約,老師只能極力克制著不亂動,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自然地扭動著腳趾,仿佛這樣就能減輕癢感似的。

   “笑出來的話,可能會好受一點喲。”一向心思縝密而又嚴謹的女帝,只有在戀人面前才會露出小惡魔的那一面。她的話音未落,老師便抑制不住地大笑起來:“哈哈哈這個真的好癢啊哈哈哈……”

  

   恐怕對於貝雷絲而言,沒有什麼五分鍾要比這更難熬的了。那些魚兒完全不會理會腳主人的感受,只是兢兢業業地完成自己的工作,或在腳底啃食,或從她張開的趾縫間悠然地游過,而貝雷絲只能放聲笑著,時不時用雙手搓動著小腿,或是雙手握拳敲擊池邊,雙頰也因為大笑而漲紅,全然沒有平常那個淡然而智慧的神機軍師形象了。

   終於,那個沙漏中的沙落下了最後一粒,而貝雷絲也分毫不差地將腳收回,雙手不住地摩挲腳底,似乎要將殘留的癢感完全抹掉。

   “是老師贏了呢。”盡管輸了,可欣賞到了貝雷絲可愛的反應,艾爾早已覺得心滿意足了。

   “嗯……完全沒有獲勝的實感呢。”

   “那是因為老師你太怕癢啦。”艾爾衝她調皮地吐了吐舌,趁她調整氣息的當口冷不防地伸出手指,又在她的腳底劃了一道,惹得貝雷絲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

   “好像皮膚是變嫩了呢。”未等老師反應過來,艾爾便起身一溜煙地跑開了,而貝雷絲也連忙追了上去,兩人就這麼嬉鬧著,赤著足跑到了沙灘上,又因為強烈的陽光不約而同地眯起了眼。

  

   “太陽確實很毒呢。”貝雷絲說道。

   “但這溫度也莫名地令人安心啊。”艾爾勾起嘴角。

   “嗯,不僅安心,還很適合接吻呢。”

   “你說什麼?”

   “因為這時候接吻的話,大家都會因為躲避陽光所以不看這里的。”

   “你這是什麼歪理啊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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