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Drakn'igon'ght
【短篇】Drakn'igon'ght
[chapter:Drakn\u0027igon\u0027ght]
這或許是她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站在城牆的高塔上俯瞰這片大陸,少女矗立在近乎雲端的地方,目光穿過精鋼鍛造的頭盔上狹窄的視窗,透過空中飄過的雪花,落在了遠處延綿不絕的山脈上——靜謐地被積雪覆蓋,但就少女的認知而言,那里並不乏生機。她感嘆著,呼出的氣體隨著頭盔下方的空洞緩緩流出,與寒冷的空氣相融,化成一團水氣,在空中飄蕩許久。
這是分裂紀元一百七十三年,她想,人類的領地並不是一直如今日一般割裂而狹小,人類的文明也曾未像今天一般落後且縹緲,她歷史學得並不差,也知道一個多世紀前人類的文明究竟到達了如何的高度,自然會對如今人類悲慘的現狀感到不滿——正如大部分受過正當歷史教育的人一樣。
少女注意到了朝著城門緩緩走來的隊列——被雪花夾雜著看不清楚,但根據行動路线,她還是多多少少猜出來了他們是誰——那是從北邊城市貿易集散地趕來的商旅隊,走的是上周才與山脈附近的幾個亞人種族簽訂的保護條約里規定的商旅路线,贖金應該是兩個城市共同支付……
她又嘆了口氣,不再思考下去,在地上的時候她已經為人類想得夠多了——城中央的鍾樓隨之發出低沉的鍾聲。她似乎從低沉的鍾聲中讀出了絕望——也有可能是少女的感嘆或多或少觸發了自己的憂郁。
“該走了嗎……”她再次嘆氣,但堅決地轉頭,朝著身後的旋轉樓梯走去,腰間掛著金屬制的劍,劍柄閃著銳利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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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期討伐兵就只有我一個?”馬車在積著厚厚雪層的道路上前行——馬或許是人類最後能支配的幾種生物之一了——積雪被馬蹄和車輪碾實,發出吱吱的怪聲,與車廂里晃動著的,鋼鐵盔甲相互碰撞發出的叮當聲相得益彰,“我沒記錯的話,前幾屆的人可不少。”她說著,幾乎是凍僵了的手艱難地交叉在一起,盤在胸前,眼神斜向那騎在馬上的車夫。
“是啊,”他慢悠悠地回答,手里緊握著韁繩,風雪似乎變得更加猛烈,以至於如果手上沒有個指南針就一定會很快迷失方向,“原因的話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這次要減少損失之類的——總之……”他哽住了,似乎是達到了情感爆發的臨界點,卻又刻意地忍住了一樣。少女沒有說什麼,沉默著、思考著,難以壓抑心中的緊張。
“戰爭即是和平。”車夫舒緩一口氣,繼續說了下去,“雖然我知道討伐兵幸存的概率有多麼微乎其微,並且有很多還是我親手送走的……但我還是希望著,希望我送走的每個人都能坐上回程的車——但這好像也開始麻木起來了。”平淡的語氣中所包含的,是絕對意義上的情緒的爆發,車夫有力地吐著每一個字,像是要讓這聲音在逐漸嘈雜的暴風雪中擴散開來一般。
但少女只能沉默著,看向她放在對面椅子上的鋼劍——她曾了解過一個半世紀前人類的武器,這個幾乎可以說是現在人類能打造出來的最強近距離的武器在以前幾乎只能成為一種或消遣或競技的運動工具而已,對此她只能嘆息。
“這次的話,是去討伐……”似乎是終於想到了什麼可以繼續下去的話題,少女的目光再次轉向車夫——以及車外的雪花。
“龍人,”他無奈地笑了笑,“征召令上面總該寫著這個吧,雖然從那麼一篇長篇大論里找到哪怕一點有用的信息都難。”馬車繼續前進著,但至於要去哪兒,少女卻仍然沒有頭緒——畢竟車外除了白茫茫的一片風暴,什麼也沒有,車夫也只是手拿著一塊充滿鏽斑的指南針和一張發黃的地圖,幾乎是頭也不回地向前行進著。
“說起來,你算是頭一個,”大概是經過了幾分鍾的沉默,車夫繼續打開話題——這對他來說或許已經足夠熟練了,“各種意義上的頭一個。”
“願聞其詳。”少女沒有過多回應,而是被這說了一半的話吊起了興趣,而在此之前她並沒有對每月固定出征的討伐兵做過多少研究,而只是大概在騎士之間聽說過有這麼一回事罷了。
“第一個出征的女騎士、第一個一人出征的騎士、第一個——”他忽然停了下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就像是忽然失聲了一般,沒有再說下去。
“第一個沒有預先穿好盔甲的騎士?”少女冷冷地笑了笑,如此打趣道。她知道,在如此寒冷的環境下,穿著幾乎全為金屬的輕甲只會讓自己的身體快速散熱。
“這個倒不是,”車夫倒是很快否決了這個可能性,“畢竟不是所有騎士都那麼沒常識。”他也許是察覺到了少女話語中與外表年齡不相稱的成熟,便像是理解了一般會心一笑。少女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繼續保持著應有的沉默。
風雪似乎減弱了不少——終究會結束的,在他們抵達目的地之前。地上仍然是積著厚厚的雪,方才的幾次顛簸和傾斜的重力讓他們意識到自己已經進入山區——是更加危險的路,倒不是說路上會有多麼凶神惡煞的種族看守,而是山區的地形離開了人類之後可以說是徹底失去了管控,根本難以交通。即便是大晴天,也只有真正老成的車夫才敢走這里的路。
“任務什麼的都記住了嗎?”大概又過了不知多久的沉默——暴風雪終於消停了不少,即便天仍然有些灰蒙蒙的,但起碼讓人恢復了被強行剝奪的空間和時間感——車夫也終於慢下了馬,回過頭看向少女,“我們快到了。”
距離他們出發,已經過了將近20分鍾。
“攻擊城外東5公里的某個探明龍人據點,”少女撫摸著那把閃耀著光芒的劍,皮革制的手套與金屬相互摩擦,產生出甚至有些悅耳聲音,“因為這個據點有可能影響到接下來某條已預付一年贖金的重要通商道路。”少女幾乎像是背下來了一般流暢地客觀復述了一遍這次行動的目標——即便這里面的絕大部分內容還是在她剛剛的對話中才得知的。
“與其說是‘討伐’,倒不如說是提出談判……”車夫如此長嘆,“之前的損失,才迫使我們明白我們終究還是太弱小了……物理上的對抗幾乎是從一開始就被否決了。從今往後也估計這樣的‘討伐’也會越來越多吧……”少女聽罷,抬起頭看向車內掛著的輕甲和手上那並沒有多堅固的劍,想到自己一人出發的處境,嘆了口氣,似乎是接受了這一事實。
“一旦確保對面接受談判,我就立刻回來,回城聯系議會,派遣專人……”車逐漸停穩,就在那所據點的不遠處——十分小型的據點,石木制成的入口覆著厚厚的雪層。在門口游蕩著的,外表與人類相差甚遠——長著深綠色的鱗片和鹿一樣的角——卻仍然是雙足行走的士兵一般的生物,想必就是門口的守衛,“我應該被允許使用武力自衛……吧……”她猶豫了,畢竟仔細思考後便知道她要面對的,是近乎絕望的處境——要麼談判、要麼死亡。
金屬的響聲在近乎凝固的空氣中回響,少女盡可能放緩動作,套上頭盔,別好劍套——即便這些看上去精美的裝備根本不可能起任何作用,畢竟她不是來斗武的——她稍作深呼吸。
“保重。”少女一言不發地走下了車廂,而車夫也只能從嘴里生硬地擠出來這兩個字。
“C-12城人類,愛因茲,就聯合政府關於C-12城與C-17城通商路线協定中規劃的行進路线,向貴據點提出退避談判程序。”
少女——愛因茲——暫且向幾位龍人守衛行禮,盔甲的金屬相互碰撞,發出近乎嘈雜的響聲。她特意用了聯合政府規定的語言——一門中立的信息交流語言,雖然不怎麼好用,但勝在聯合政府強權下近乎每個種族都在使用,擁有足夠的通用性——她向龍人說明來意。
“C-12?”龍人似乎在竊竊私語——用它們特有的,與爬行類動物相似的嘴,“……來了嗎?權限不夠……”
“請跟我走一趟。”伴隨著冷淡的語氣,從其中一只龍人的嘴里一字一句地蹦出來——它似乎不怎麼熟悉這套奇怪的語言,畢竟這套語言難以適應所有種族的發音器官——她之前沒有注意到,在它們手里握著的,確確實實是一把與一個多世紀前人類手上所握的,由鋼鐵所鑄造而成的火槍,而現在其中兩支龍人舉起這把致命的武器,指著愛因茲,“按照指令要求,我們沒有足夠權限受理……”
它並沒有直接開槍——這反而是她沒有想到的——而是押送著她向門里走。愛因茲也並沒有多想——即便她的任務到此應該已經結束了——只是跟著領在前面那只龍人的步伐,朝著城門里走去。
這個所謂的“據點”其實更像是一個即將擴建的軍營,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龍人——在她的眼里龍人似乎永遠都是爬行類的一個樣子——她向前走著,能感受到身後的龍人仍在用槍指著她。龍人的科技水平與公元紀年的人類相差無幾,甚至還要比覆滅前的人類文明要差上一截——就即便中心城市足夠繁華,偏遠地區的軍營卻仍然是古老的石木材料。
龍人似乎並不討厭這種原始的生活狀況,雖然人類無法理解龍人的情緒,但愛因茲看著沿路上駐扎著的龍人——用樹枝架起簡陋的篝火,圍城一圈,默然不語,任憑周圍融化的雪水流逝,或許會炙烤上幾條不明形體的白色幼蟲,看上去一派自然和諧的景象——這讓她不得不松一口氣,或許這個文明沒有她想象中這麼可怕。
“復述。”
愛因茲怎麼都沒想到,在如此簡陋的軍營里,藏著一個近乎巨型的地下建築——混凝土制的內壁,先進的承重結構,除了裝飾層面上並沒有必要照顧到人類審美,其余幾乎每一個角落都堪稱完美——愛因茲默默驚嘆道,竟一時忘了回答它們提出的問題。
“呼……”愛因茲脫下頭盔,抱在胸前,向站在這空間最中間的龍人行禮——那估計就是這個據點的主管了,她想,“C-12城人類,愛因茲,就聯合政府關於C-12城與C-17城通商路线協定中規劃的行進路线,向貴據點提出退避談判程序。”她幾乎是把語氣也考慮進去了,即便她確實有些緊張。
“C-12?”
但接下來龍人們的反應卻直接超乎了愛因茲的想象。
“押下去。”
將愛因茲押來的兩只龍人迅速抬槍,瞄准了立刻做出行動的愛因茲,制止了她朝劍柄伸去的手,她被迫定在原地。
“我並不負責實際談判,我只負責提出談判,”她並不敢輕舉妄動——她知道正對著她的兩把火槍可以在一瞬間使她一命嗚呼——因而她只是定格在了“即將拔劍”的動作上,緩慢地對著首領的龍人說,“我的任務理應結束了,所以在沒做出近一步聲明的前提下,你們無權扣押我。”但她並不想在此示弱——她仍然選擇部分地相信聯合政府。
“……”
“押下去,”但這段理應鏗鏘有力的聲明卻除了一瞬的沉默外什麼也沒換來,“強行地,到主城。”
它故意用了愛因茲能聽懂的語言,這讓她有所遲疑——因為下一刻,她就受到了來自背後龍人的猛擊,用的是木質的槍托——得益於各種族對人類的研究,這下猛擊拿捏的可以說相當完美——既沒有使她受到過多的傷害,也使得她幾乎瞬間失去了行動能力。
盔甲的聲音在大廳中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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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件事交給我就好啦!”
模糊地,愛因茲聽見了些聲音,很明顯用的不是她能聽懂的語言。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很沉,沉到連“想要去移動”的欲望都沒有,她的意識尚在混沌之中。
“但……”
“交給我!”
關門的聲音,她能感受到光线變得稀少,意識也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變得清醒——也就在稍稍清醒的下一刻,她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進而猛地睜開眼,環視四周以判斷情況。
“唔哦!醒了誒!”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名說著愛因茲能聽得懂的人類語言的,卻又不完全長得像人類的生物——有著近乎所有人類少女的特征,卻長著鹿一般角——雖然只是非常短的兩根淡黃色樹狀柱子,披著少見的淺綠色頭發和與其同色的眼瞳——愛因茲認識大陸上大部分種族的主要特征,但現在她卻完全無法分辨眼前這個神奇造物到底屬於哪個種族。
“人……人類?”她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造物是人類,但起碼可以確定的是它確實能用人類的語言進行交流——她也明白只有人類的發聲器官才能做到這點,“我這是在哪兒?”她的最後一片記憶還停留在龍人的軍營里,現在她有些混亂,眼前所有的信息都不能幫助她理解狀況。
“怎麼可能是人類啦……”或許是”她“如此回復道,”我的種族是Hybrid哦!“Hybrid,愛因茲默念著,她曾聽說過這個詞。
原本在這片大陸上生存的每一個種族,幾乎都存在明顯的生殖隔離。但在隨後某些高智能種族的研究下,一種打破了生殖隔離的種族融合方法出現了,這個方法曾被廣泛運用到高階級的高智能種族之間,其產生的新種族就被稱之為“Hybrid”。
“Hybrid?……”愛因茲大概能確定她的原生種族了,但她仍然感到迷惑,這種方法實現的成本太高了,並不是隨便一個家庭就能用的,“那我肯定是在……”大概是在十幾年前,她忽然意識到,人類曾經為了獲得一項技術而與龍族展開過友好聯姻——當然這幾乎發生在高層之間,這讓她終於悟出了她眼前這個造物的來源。
“對!歡迎來到我們的南方中心都市!”少女幾乎是笑著說出來的,但愛因茲再次怔住了,她十分清楚現在這個地方距離人類的C-12——她來的地方,即便是坐上馬車,也需要幾乎以月計量的時間,“距離你出發已經過了……12小時左右!相當於睡了一覺嘛!”
“為什麼要把我送過來?”愛因茲不打算思考他們究竟是怎麼把她送過來的,而是直追問題的根源,“我想我對你們的某個首領說過——我的任務只是提出談判,你們沒理由也不應當扣押我,這是違背聯合政府關於多種族共存的法律的。”
據理力爭,愛因茲想著,雖然她並不指望送她過去的車夫還能全身而退,但既然城議會知道行動的目的,自己的未歸必然會引發人類方的不滿,這樣就可以通過正當手段——向聯合政府提出訴狀——解決這個問題,而現在她要做的,僅僅是拖延時間,讓自己活到事情解決的時候。
“誒?沒人給你解釋過情況嗎?”
空氣凝固下來。
“也就是說……你什麼都不知道,就跑到那里了?”
愛因茲說不出話,她說的話一點效果都沒起到——甚至是起了反效果。她知道她並非一無所知,甚至是明確著任務走進的那個軍營。
“你現在是作為合法人質被押在這里哦?協議有寫的。”
愛因茲甚至從心里沉靜下來,她原以為自己會出離憤怒——很明顯的事,她被人類,被自己的同類背叛了,證據就是那不清不楚的征召書,和她被運送到這里的事實——但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其他的,因而她反而是平靜了下來,她啞口無言,她不知道現在自己是什麼角色,更不知道現在該說些什麼。這一連串的衝擊甚至使她沒有確認確認自己的處境——她雙手被舉起,綁在一起,失去了任何行動能力,她就算是想反抗也是無用的——而在此之前她已經放棄了。
“很明顯能看出來……是被背叛了呢。”
愛因茲沙啞地笑了笑。
“在這個衝突的年代,被自己人背叛了。”而愛因茲面前的少女似乎並不忌諱把真相直接說出來。
“嘛,畢竟我有一半人類血統,也不是不能理解這些行為,”Hybrid的少女繼續說著,眼神卻離開了愛因茲,“人類主動要求送出一位人質,甚至不是交換的,這聽著本身就足夠殘酷了——況且這可不是聯姻,作為人質被送來的人並不是平等的——更殘酷的是你被騙了,直到剛剛我說出事實前你都完全被所有人蒙在鼓里……”
“啊對了,時間到了,”她似乎想到了什麼,轉過頭對著愛因茲這麼說,“是時候准備脫力了!”
“脫,脫力?”即便用的還是人類語言,愛因茲還是難以理解這個詞的意思,“那是什麼?……”很明顯,愛因茲有些害怕,她並不想管那麼多了,她只想活下去——由內心最深處的求生欲主導——或者是有尊嚴的活下去,她想,既然她還是人質,那就代表至少在一段時間內她不會輕易死亡。她壓抑著自己的恐懼,至少不讓它們表現出來。
“脫去力氣,說實話嘛——我也不太清楚,”她再次偏過頭,這也讓愛因茲大概看得清楚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完全符合人類少女審美的房間,愛因茲明白,這里極大概率就是愛因茲面前這位Hybrid少女擁有的房間——這位少女稍作思考,繼續說下去,“這一般是對戰俘做的……為的是讓他們失去反抗的力氣……具體操作的話大概是去干一些累活之類的,大概很累的吧……”
“干活嗎……”愛因茲感嘆道,在這對於人類來說怎麼都奇怪的種族,竟然還有一絲令人感到正常的地方,她清楚,即便是作為偏向知識分子人物,在騎士團里干過的活也可沒少過,只要還是人類能做到的事,她就有足夠的意志力活下去。
“不過呢……既然是我主動要求攔下來的……”少女若有所思,“雖然主要是看在你這麼可憐的前提下啦……”愛因茲並不期望更不需要憐憫,這畢竟是兩個不同的種族之間的對話,衝突的種子早已埋在了基因里。
“但固定流程還是要做的,只追求結果就好了……”
愛因茲確實感到了另一種層面上的恐懼——若是按照她面前這位少女之前所說的一般,僅僅是執行“在勞動中消耗力氣”的默認條件的話,她是完全有時間做足心理准備的——可是目前看來,她面前這位少女似乎並不走尋常路,這就導致了之後發生的一切都難以預料,她所感受到的正是跨越了物種的恐懼,來自未知的恐懼。
空氣近乎是凝固了,愛因茲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仍然是雙手被綁著,舉過頭頂,跪坐在地面上,身上的盔甲早就不知去往何處,眼前的少女也沉默著,若有所思——恐懼幾乎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指數級的增長。
“我不需要任何形式的憐憫。”愛因茲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她完全沒有任何被作為“人質”或者“戰俘”的經歷,更沒有任何知識儲備,應對這種情況對於她來說還是過於棘手,她稍作思考,但卻發現自己無論怎麼思考,下一秒會發生的事情仍然是未知的——這讓她感到些許絕望。
“我覺得你還是把語氣放松一些比較好哦?”雖然是極其平常,甚至是有些輕松的語氣,但無論如何這句話里都無可置疑的藏著尖銳的威脅,正與她的下句話相匹配,“現在人類小姐的處境,你應該能意識到吧?”愛因茲咽了一口唾沫,她自然清楚自己的情況,也開始反思自己的態度是不是過於強硬,甚至難以符合自己目前的身份,她聽見自己的心跳在不可避免的加快。
“根據人類方提出的協議,引渡的人質,不享有目標地點法律規定的一切權利——僅保留聯合政府憲法賦予的和平時期最低權利,即保有生命的權利。”少女陳述著事實,即便這些事實本身就是威脅,“我想你應該清楚吧?我們現在可以‘合法地’對你做一切事情,只要你還活著。”
恐懼,徹底的恐懼席卷了愛因茲,因為她確實少算了一步,她並沒有意識到這個悲慘的事實——自己的同類近乎是徹底地背叛了她,這件事打從一開始她就一無所知。令她更為恐懼的是,她根本不知道面前的這位少女到底還保留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實——或許是到某個時期自己的性命都甚至無權保有,或許是自己再也無法回到人類之中,或許是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死去而被迫當一輩子階下囚……她無法想象,現有的事實幾乎已經擊垮了她。
“你是人類,我也有一半人類的血統,我知道你們在判斷利害關系的時候有多麼精准——你們也是因為這個特質而苟活到現在的。”Hybrid少女似乎是讀出了愛因茲的恐懼,“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上面我所說的就是最過分的條款了,並沒有更多限制你的條款了。”
處境已經夠糟了,但愛因茲還是稍微恢復了自己的理智——目前她獲得的一切信息都來自一個完全稱不上可信的其他種族,她覺得自己有些武斷,甚至讓自己陷入了無謂的恐懼,懦弱並不是她——人類的騎士——所應當有的品質,她應當冷靜下來,不應當被他人所迷惑。
“當然也是拜我人類血統所賜,我似乎已經想到怎麼做了!”少女似乎很興奮,她握緊拳,看著愛因茲半蹲下來,帶著令人難懂的笑容。
“相信希望,”愛因茲在心中默念,她試圖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做好心理准備,在心中否認那雖然最為接近事實,但卻充滿絕望的解釋,“有尊嚴地活下去。”她明白,她還是人類。
雖然她仍然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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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承了大部分人類的特征,你要知道——”
太近了,愛因茲想到,她怎麼都沒能料到現在的情況——少女幾乎是悄無聲息地貼到了她的面前,而等到她下意識地向後退時,才發現自己早已失去了退路——愛因茲原本是做好了面對她能想象到一切的准備,但當下的情況卻讓她亂了陣腳——少女的行動對於愛因茲來說更加難以預料。
“靠得太近了吧!……”愛因茲在內心呼喊到,但現實中卻一個字也難以說出來——少女說話時口中溫暖的氣息噴涌而出,以及少女本身帶著的體香,這些都太像是個人類了,而且是個符合人類審美,會令一般人大為心動的人類。
“她真的只是一個Hybrid嗎?”愛因茲不由得疑惑——雖然目前她所感受到的是她這輩子都或許難以體驗到的感官刺激,但她還是決定盡力控制住自己瘋狂跳動的心髒和已經發燙的臉頰。
“所以人類小姐的特性,我都是知道的——”少女故意把尾音拖長,愛因茲卻開始感到迷惑——對自己的迷惑。她清楚在她面前的即便不是人類,也保留了一切被識別為人類少女的特征,而身為人類女性的自己卻感到了自己從未感受過的高度興奮——瘋狂跳動的心跳和發燙的臉頰就是最好的證據,而她尚存的理性卻無法理解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對吧——”愛因茲將雙唇緊閉,試圖掩蓋自己的情緒,她想這或許是她自己的誤解,她需要的是情緒上的鎮定,少女溫暖的氣息隨著話語聲流過愛因茲的臉,她驚訝地發現自己並不反感這股氣流,她無可抑制地緊繃著神經,目前的狀況已經突破了她一切常識中的認知。
”嗚啊!你……“而就在神經如此緊張的時刻,她卻沒注意到對方的行動早已開始——她能感覺到,是人類一樣的手,從她的側身繞去,猛地握住了她的側腰——她幾乎是跳了起來,閉緊的雙唇像是被撬開了一般,而這甚至不是因為皮膚受到了刺激,而是由於一瞬的驚嚇。可她並沒有理解這個行為的意義所在,對於她來說這最多只是一種惡趣味的驚嚇——她忽略了那串從肌膚上傳來的刺激信號。她意識到自己幾乎只套著一層寬松的,稱之為布料都不為過的衣物——完全沒有任何防御力可言。
“呼——果然是人類嘛,”兩人的動作都在此定格,空氣中泛著焦灼的氣息,對於愛因茲來說,未來的未知性更加多了,她完全無法理解她面前這位少女的任何一個舉動——但或許是出於本能,也有可能是出於某種吊橋效應,她感到莫名的興奮——盡管她盡可能地壓抑自己的情緒,但泛紅的臉頰和保持著高速的心跳已經出賣了她,“人類的弱點……我多多少少肯定是知道一些的啦——既然行得通的話……”說罷,她又迅速地移動了一下那握著愛因茲側腰的手。
“那就省事不少了嘛——”少女離得更近了——近乎是趴在了愛因茲的身上,這無形中也減少了她所能活動的范圍——而長期保持緊張使得愛因茲的理智已經逐漸錯亂了起來,而兩人幾乎貼在一起而造成的氣息更加劇了這一點,“呼,怎麼說好呢,我開動了?”
然而愛因茲卻已經沒法聽進去這麼多話了,她甚至是定在了那里,剛剛所受到的感官刺激已經讓她的大腦有些超負荷了——少女柔軟、溫暖的身體隔著幾乎是沒有的衣物壓在了她的身上,她不理解為什麼自己並沒有對此感到厭惡——在她面前的少女身上,她甚至難以找出任何“不是人類”的元素。
“呼嗚!——”幾乎難以聽出是愛因茲的聲音——她平時說話至少都會有意無意地壓著嗓子,聽上去頗為中性——她面前的少女又趁著她不注意,向著另一邊側腰進攻,但直到這時她才感受到那奇怪的觸感——帶著酥麻的感受,卻又讓她止不住地想發出聲音,她卻找不到任何一個她所認識的概念描述這種感受。
“不要!……”愛因茲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但已經晚了——她面前的少女不再面對她,而是越過她,下顎頂在她的右肩上——少女看上去就像是抱住了愛因茲,少女側過頭,雙唇幾乎是貼在愛因茲的耳邊。
“三秒鍾准備哦,三,二……”少女在愛因茲的耳邊輕聲說,幾乎是只有氣流,愛因茲的面前終於有足夠的空氣了,她本能地大口呼吸著,“一。”但很可惜,她的休息時刻很快就結束了。
愛因茲感到自己的大腦近乎一片空白——那種奇怪的酥麻感從腰間、從耳廓傳來——帶著或柔軟或潮濕的觸感,她本能地試圖抵抗,但壓在她身上的少女和被掛起的雙手都讓她無功而返,她僅剩下最後一絲被她稱之為“尊嚴”的東西,甚至是融入了本能,她壓制著想要發出聲音的感受——趁現在這些刺激還足夠溫柔——她緊閉著雙唇,但還是有些夾雜著大概是笑聲的喘息聲。她感到空氣充滿著溫暖的潮濕氣息——雖然帶著令她頗為興奮的香甜氣息,但終究不能作為氧氣——而對於聲音的壓制也使她感到更加缺乏空氣。
愛因茲面前的這位少女似乎非常了解人類的弱點——她幾乎是完美的擊中了愛因茲身上每一處神經密集的地方,纖細而柔軟的十指從愛因茲的腰間開始緩緩向上爬去,她樂於聽見愛因茲努力忍耐發出的喘息聲,因而不斷地改變手指運動的規律而使愛因茲難以適應。她的舌上長著龍人特有的粗糙顆粒——而此時正在用這些凸起物舔舐著愛因茲的右耳廓——出於各種原因都已經開始泛出微微的紅色,且不時地就隨著身體震顫一番。
“開什麼玩笑……!”愛因茲甚至無法對自己自言自語——她的意識已經被洪水般涌來的感觸所淹沒——因而她是夾雜著一些笑聲從嘴里擠出來的這句話,很明顯,她仍然試圖保有自己的尊嚴,“就這樣會笑出來什麼的……”
“人類……”少女像是故意而為之似的輕聲耳語,“這就是真正人類的感覺嗎……”她似乎逐漸厭倦了這白熱化的氣氛,從而轉換了自己的手法,意圖施加更加快速且強烈的刺激,緩緩的提升沒有用,她知道她需要快速地變換手法才能擊潰她眼前的這個人類少女——她想更多地感受這個人類的氣息。
“我太像人類了……但我並不是人類,我是Hybrid……”她的語氣似乎並沒有那麼興奮——她覺得她理應更加興奮,因為這的確就是她想要的,“我甚至不是龍人……Hybrid又是什麼呢……”她試圖呼吸愛因茲喘息的余韻——盡管她沒有面對著愛因茲。
“Hybrid……我無法理解龍人的審美,我無法欣賞龍人覺得美的東西,我卻又不是人類……”她像是要泄憤一般加重了手中的動作,這讓愛因茲有些吃不消——她就快抵擋不住了,“人類的軀體……我曾夢想著,就像她一樣……它們沒法理解我,因為我是龍人的孩子,是龍人和人類的孩子……”
愛因茲並沒有足夠的精力理解她所說的內容,現在衝擊著她的意識的不爭氣的軀干傳來的痛苦信息,以及耳語本身帶來的酥麻感,她逐漸失去力氣——自然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權,人為刻印的“尊嚴”終究難以敵過本能,她快要撐不住了。
“呼——”Hybrid少女稍微放緩了手中的動作,重新拾回了微笑,“所以,人類小姐……”她甚至停止了自己的動作——而愛因茲卻只能抓住這個短暫的間隙大口呼吸。
“一起向地獄墜落吧~”
話音剛落,Hybrid少女就發動了攻勢——快速移動著的雙手攻入愛因茲輕薄寬松的衣物內,直接對皮膚進行刺激——少女意識到即使愛因茲是作為騎士,也就是戰士一般的存在,她的皮膚也有著人類少女特有的細膩和柔軟——這些地方在戰斗的時候都是有被好好保護著的,更何況以她的年齡來講,她所在的也是一個相對和平、極少戰亂的年代,少女覺得她——也只有她——能欣賞這種美妙、柔軟且細膩的觸感。少女輕輕舔舐著愛因茲的脖頸——她也知道這個地方有多麼令人難以抵抗。
愛因茲的意識幾乎是完全被打斷——身上脆弱的神經像是在向她的意識求救,但過大的信息量已經使得愛因茲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笑意的洪水終於決堤,她能猜測到,一旦她放棄抵抗就沒有下一次機會了——但她還是束手無策,只能放任著自己的身體做出最本能的動作——笑聲從喉頭涌出。
“咕嗚……!”愛因茲覺得自己在變熱——像是被身上少女的熱量融化了一般——但卻是從自己內部散發出的熱量,像是生病了發燒一樣,腦袋因為少許缺氧的原因變得迷糊,她感覺自己出了不少汗——連同著難以閉合的雙唇中滿溢而出的唾沫,包含著與“尊嚴”相對的“屈辱”,不僅是肉體的知覺,更是精神上的。她本能的掙脫著,但只能是無端地消耗力氣罷了——這完全就是那個Hybrid少女想要的,愛因茲意識到,但她已經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她帶著笑容,用著與她一般完全不同的聲音笑著。
“放……放過我……”愛因茲再也忍不住了,她的本能已經搶占了自尊的位置,她沙啞地笑著,夾雜著笑聲,隨著口中溫暖的吐息模糊地求饒,從眼角劃下幾串淚珠,不知是不是因為無法守護尊嚴而流下的屈辱,“我,我說放……放過我啊……我……”她不得不僵硬地保持著笑容,身體不受控制地顫動著——那是失去了力氣之後最後的一絲掙扎。
“呼呼~這麼快就投降了嗎?”Hybrid的少女如此說著,悶悶地笑了幾聲——她終於感受到了愉悅,全身心的愉悅之情,這是她的生命中都未曾體驗過的,“如果這次就這麼放過你的話,只要你的力氣恢復了,就要再次接受脫力了哦~”
“永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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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終於還是跟龍人打起來了,”大陸南方的冬天一直不怎麼令人舒適——一直都是下著雨,郊外的有些植物甚至還能繼續生長,空氣中彌漫著冰冷潮濕的氣息,像是要鑽到骨子里一般令人厭惡,“我們真的打得過嗎?畢竟對方可是龍人誒。”
“是啊……開戰以來我們節節敗退,就好像是它們看穿了我們人類的思維一般——”對話著的人話說一半,卻又停了下來,像是想到了什麼。
“那可是我們種族特有的,無論多麼高智能都難以理解的!”他辯解著,似乎是在否認一個明顯的事實——他們的戰術幾乎被龍人看穿,無論多麼高級,“我們只能靠這個取得勝利!龍人怎麼可能……”
“你……知不知道C-12的事。”對話的人似乎是想起什麼,他驚恐地看向另一個人。
“什麼事?”但卻沒有接受回應。
“那是我在C-12當車夫那時候的事,六七年前的事了吧……當時為了與龍人結交,修建一條與C-17通商的路线,我們送出了一名騎士作為俘虜……很奇怪吧?因為當時城議會一直奉行和平政策……不想發生衝突——即使之前都是用衝突維護和平,也就是我經常說的‘戰爭即和平’……”
“怎麼,還有這種事?”
“那看來你是土生土長的南方人,這事爆出來之後當時在整個大陸北方的人類領地都鬧得沸沸揚揚的,譴責的人可多了——還有游行。”
“然後呢?”
“那孩子,是我送過去的……”
“是嗎……那這跟我們現在的處境有什麼關系呢……?”
“她是第一個……”
“你是想說第一個人類的背叛者?如果真的是那個人搞的鬼那可無法饒恕!”
“第一個被自己的種族所背叛的人。”
他們死前所看到的最後的景象是一名人類少女,牽著另一個少女的手——
槍上沾著人類的血。
\\- END \\-
J.C.S. 2020/3/8
後記:
寫完啦——
好久不見!這里是將近幾年沒寫文的JCS!首先感謝各位讀者讀完這篇寫得並不精妙而且還粗糙的一筆的西幻文!
果然,太久沒寫要素內容,寫得我快崩潰了……百合沒寫出來,要素也沒寫出來,想必能堅持著無聊劇情讀完的讀者都足夠無聊罷!(誤)
結尾還是處理得不怎麼到位——雖然盡力啦!
那麼這里是失蹤許久的JCS,再次感謝各位觀看!就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