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折翼(一)
蒼郁的楓藤爬滿牆壁,將灰白的牆面染得一片生機。
輕撫而過的清風,捎來些許泌人的草香,令人心生滿足。
“嗚...好無聊...為什麼不可以出去玩嘛...”
側窗微啟的房間中,滿面倦意的少女正賭氣般在桌邊打著滾,用小拳頭輕輕錘擊著身下的小木桌,如同一只鬧脾氣的幼獸。
及腰的灰色長發,在清風的吹拂下已然略顯凌亂,但其主人似乎並沒有去整理它們的打算。
陳舊而古老的厚重書冊,在房間中堆成了連綿的小山,並形成一個小小的盆地,將兩個小小的身影環繞其中。
“唔...”
坐在桌子對面的另一位女孩,正在給上一本書仔細的做好記號,隨後又抽出一本擺在桌面上,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有什麼好看的嘛,我都看膩了...芙洛娜——我們,出去轉轉吧?”
滿臉期待的提出意見,但對方的臉上卻沒有激起一絲波瀾,似乎是把自己完美的無視掉了。
少女不甘的鼓起臉頰,滿面委屈樣子的晃動起女孩的小手。
“去嘛去嘛!”
“...”
“外面多有趣,正好他們不在...”
“乖。”
再次翻過一頁後,被稱為芙洛娜的女孩將手伸了過來,輕輕揉了揉面前這團氣鼓鼓的凌亂小腦袋。
“誒...唔唔...嗯呼呼...別,別以為這樣子就可以了,真的是,這些有什麼好看的,都快看膩了...”
站起身來,將雙手撐在桌邊探過頭去,偷瞄了幾眼書頁上的內容,仰天長嘆一聲後,少女便斜靠在了牆邊,雙手抱胸,微微晃動起自己的身體。
“不可以亂跑哦,他們會擔心的,把這些整理完就差不多了...”
“嗚,我知道啦...”
沮喪的滑到椅子上,思緒卻早已飄遠。
細碎的鳥鳴縈繞耳畔,不斷挑逗著內心的欲望。
輕輕揉了揉有些酸澀的雙眸,坐直身體抬眼遠眺,蔥郁的蒼綠色充斥了近乎全部的視野。
隨著微風的輕撫而涌起陣陣微波,宛若一片蒼綠之海。
輕輕捧起桌邊的杯子,淺泯一口。
似乎有點涼了?
柔和的魔力悄然涌現,順著指尖劃入杯中。
原本微涼的清水很快便騰起陣陣朦朧的熱氣。
如炮制法,使芙洛娜面前的水杯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
“謝謝。”
“唔——哈——我去陽台上吹吹風,等會再來繼續...”
灰發女孩微微點了點頭,緩緩伸了一個懶腰的少女從牆邊跳起,緩緩走向不遠處的小陽台。
微涼的清風輕輕撫過,將淡淡的涼意塗遍臉頰。
感到胸口有些氣緊的少女半倚在陽台上,深呼吸著。
但是悶悶的感覺卻始終沒有減輕。
唔嗯...
努力想平心靜氣,腦袋卻逐漸變得有點暈乎。
緩緩轉過身去,灰發女孩依舊在認真的翻閱書冊。
“芙...芙...呃...咳咳...”
喉嚨里似乎堵上了什麼東西一般,使少女不自覺的輕咳起來,原本清晰無比的視野也如同隔霧看花般變得有些模糊。
怎麼了...
是坐久了嗎?
四肢發軟的少女一下子半跪倒在了地板上,難受的喘息起來。
但喉嚨中發出的喘息聲,卻不合常理的細微。
似乎是注意到這邊異常的女孩有些驚然的推開了椅子,站了起來,小步跑到了面前。
“菲...娜...怎麼...沒...吧?菲...?”
呃...
她在說什麼...?
女孩稚嫩的聲音,如同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般,變得有些不真實。
失力般摔倒在地上,緊挨著地面的身體被抹上一層令人不適的痛感和涼意。
呼吸也如同被勒緊般變得極度不暢。
“呃...呼...呼...”
眼前的場景漸漸被渾濁而縹緲的白霧侵蝕,如同融化般緩緩消逝。
心底的不安和忐忑不斷浮起。
怎麼...
發生了什麼...
嗚...頭好疼...
身體不受控制的猛然一顫。
無邊的黑暗,如同滴上白紙的墨滴,瞬間侵染了眼前的一切。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的場景已然判若雲泥。
沒有古典而陳舊的書房,沒有堆積如山的書堆,也沒有滿面擔心的灰發女孩。
“唔...呃...”
有些腫痛的雙眸緩緩睜開。
原來...是夢嗎?
又夢到了那時候啊...
沮喪的垂下眼皮,看向眼前那一排排,近乎有自己小臂粗的豎直金屬杆,少女的心情瞬間跌至谷底。
漸漸被寒意侵占的心髒,如同被一只無形之手握住般,無比難受。
由於房間里並沒有窗戶的緣故,室內陰暗得有些可怕。
不過,即使沒有一絲光线,少女還是能勉強分辨出周圍物體的輪廓。
自己在這里呆多久了?
不知道。
長時間身處黑暗中,對於光线的敏感度也會自然而然提高很多,說的應該就是現在這種狀況吧。
然而就算能看清身處的環境,也做不了什麼...
“赫...呃——咳...咳...”
想自嘲的笑笑,卻被脖頸上的硬物死死扼住了喉嚨,無法說出一個字符。
“呃呼...”
好難受...
就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樣...
不自覺的伸出手,想摸摸脖子上的不明物件,卻被身體各處的疼痛打得一哆嗦。
羸弱而纖細的身體,如同散架般難受。
只是微微觸動了一下,腳踝等處的疼痛便讓少女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渾身上下也瞬間被冷汗浸濕。
“嗚呃...”
被攪合得無比紊亂的氣息,讓原本就呼吸不暢的少女差點陷入了窒息的境地。
短暫的思緒斷片後,少女努力壓抑住內心的慌亂,雙眸緊閉,用盡全身心的力量將自己的氣息平復了下來,並逐步穩固住了呼吸的節奏。
“呼...”
細碎而冰冷的空氣,緩緩涌入,滋潤著由於缺氧而軟綿無力的小小身軀。
唔...
一動不動的在冰冷而坑窪的地面上躺了一會,適應了一下身體各處的不適後,少女再次睜開了雙眸。
脖子上的緊束感依舊存在。
雖然只能小口呼吸,但只要自己不做出太大動作,那點空氣還是勉強足夠。
休息得差不多了...
咬緊牙關,努力忍住手腕上的刺痛,微微發力,將放在身前的右手向上抬起。
沉重的金屬鏈條劃過粗糙不平的地面,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在這間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極度不安和恐懼的內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猶豫著停了動作,但最終還是打算繼續下去。
不過這次的動作則變得更加緩慢和謹慎,將那嘩啦嘩啦的聲響壓抑在微不可聞的程度。
輕一點。
再輕一點。
努力無視掉手腕上的疼痛,控制著自己的動作,直至觸碰到脖子上那冰冷的硬物。
手指微微用力,它卻絲毫沒有任何移動。
如同完全焊死在脖子上了一樣,完全沒有活動的余地。
嗚...好緊...
雖然也做好了心理准備,但在感知到真實情況後,內心還是無可避免的感到沮喪和悲傷。
極其細微的魔力輕輕掃過脖頸上的硬物,將它的形狀勾勒在了少女的腦海中。
估摸著是一副金屬制的項圈。
厚度大約兩指寬。
上面沒有任何縫隙和鎖扣,應該只能用魔法切開或者融化。
但自己現在...
“嗚...”
做不到...
身體太虛弱了,用於常規身體恢復的魔力都所剩無幾,更何況是可以拿來隨意調動的...
唉...
在心里默嘆一聲後,少女再次驅動起微弱的魔力,掃過自己幾乎已經快失去知覺的冰冷身體。
原本尚存些許希冀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似乎是擔心自己逃脫,纖細而無力的四肢,皆被厚重而牢固的鐐銬緊緊鎖住,難以伸展。
除了腳腕和手腕上的一對鐐銬外,大腿根部,膝蓋上下,手肘等處也被厚重的鐐銬鎖入其中,並用一條沉重的金屬鏈條相連。
鏈條的長度嚴苛的限制了少女四肢的活動范圍,使得她的雙手和雙腿幾乎無法分開多少,只能一起活動。
不過,這一切都建立在她可以活動四肢的前提下...
嘗試著活動一下腳腕,卻被那鐐環死死固定在原地,無法逃離。
反而還因為傷口和其粗糙表面的接觸而痛得一哆嗦。
“嗚...”
這些鐐銬和鏈條一個個都沉得不行,想讓其稍微動一下就要費很大力氣,況且自己現在還很虛弱。
剛剛只是稍微移動了一下手腕,就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對方對此似乎還不放心,再從項圈上延伸出一條沉重的鏈條,固定在了牆壁側面的掛鈎上,使得她只能在這片框定的狹小范圍移動,甚至於只要她移動到了范圍的邊緣,就會因為被勒緊脖子而面臨窒息的威脅。
盡管現在幾乎已經靠在那側牆上了,但那條鎖鏈仍近乎繃緊,使得少女不可能再向外移動分毫。
手腕和腳腕間的鏈條中間,也各自延伸出一條鏈條,與分別放在房間兩角上的沉重方形物體相連,使得她的雙腿和雙手被強行拉向兩端的同時,嚴苛的縮小了手腳可以活動的范圍,使少女連蜷縮取暖的權利也被無情的剝奪。
這也...
太高看我了吧...
唉...
已經是這種狀況了,我還能做什麼呢...
自殺的念頭剛剛從內心浮起,便被瞬間撲滅。
芙...洛...娜...
在內心默念著妹妹名字的少女,不禁感到有些黯然。
你...
怎麼樣了?
幼稚的惡作劇都可以把那孩子嚇哭...
現在的她...
...
無法想象現在的狀況...
難以散去的擔心,如同一把堅鎖,緊緊卡在了少女的心口。
但現在的自己...
...
恐怕連自殺的力氣也沒有吧。
保持著躺著不動的姿勢的少女,不禁感覺無比頹然。
無法抗拒的寒意,不斷從地面滲透進身體。
被緊密拘束的身體上,並沒有什麼足以幫她御寒的衣物,僅有的幾縷破碎布條,甚至隨時都會滑落。
固定在各處的鐐銬,如同堅冰一般刺骨,不斷抽走少女身體里的最後一絲體溫。
好冷...
好難受嗚...
有人嗎...
...
無法抵抗的寒意,似乎連同思考都要被一並凍結。
漸漸絕望的心靈,逐漸變得一片空白。
緊緊拴在脖子上的沉重項圈,緊貼在地面上,將她艱難吸入的縷縷也化為冰冷的寒氣,刺痛著少女尚且稚嫩的內髒。
意識,如同搖搖欲墜的燭火般,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好累...
好想再睡一覺...
...
要是睡著了...
應該可以再夢見她吧?
...
但是...
睡去了的話...
萬一醒不來了怎麼辦呢。
...
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掐住手上的軟肉,企圖用疼痛驅散倦意。
但是虛弱無力的她,甚至連掐疼自己都無法做到。
怎麼辦...
沉重耷拉的眼皮,似乎下一秒就會合上。
手腳早已冰冷得不像自己的所有物。
頭腦的思考似乎也停滯了一般,變得一片空白。
“轟——!”
從遠處傳來的一陣巨響,對於側躺在地面上的少女而言幾乎聽得一清二楚,雖然她早已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隨即猛然震動起來的地面,將少女腕上的鐐銬不輕不重的晃動了一下。
“嘶——”
只是被粗糙的金屬表面輕輕磨蹭了一下,尚未愈合的傷口便傳來一陣無法言喻的疼痛,令意識恍惚的少女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輕吟。
發生了什麼...
清醒了些許的她下意識的想撐起身子,看看情況。
“呃...”
然而,身上的沉重鐐銬並不允許她這麼做。
脖子上的重物,使得微微擺動一下腦袋對她而言都成為了奢望。
掙扎著想移動一下身體,卻連輕輕晃動一下鏈條和鐐銬也無法做到。
四肢只是微微擺動了一下,便遇到了無法越過的鴻溝。
無力的輕輕碰撞那冰冷的金屬環,它卻如同焊死在了地面上一般,一動不動。
接受了這絕望和無法回避的現實後,她只好可憐巴巴的躺回地面,將耳朵貼近地面,閉上雙眸,仔細感知和捕捉外界環境和變化。
微弱的腳步聲,自那陣巨響後便連綿不斷起來。
似乎是有很多人在附近跑動。
他們是誰?
友方還是敵方?
不知道...
這具羸弱的身軀,已經虛弱得連感知魔法都無法使用。
下意識的想蜷縮起身體,將自己變成小小一團,似乎那樣子就不會被別人發現。
雖然她知道,那一切都是徒勞。
“噠——噠——”
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是朝自己走來的嗎?
不知是因恐懼還是寒冷而不住顫抖起來的身體,努力想往遠離走廊的方向挪動。
但身上的鐐銬和鏈條忠實的履行著自己的職責,將少女那纖細而虛弱的身體牢牢的固定在了房間中間,無法動彈分毫。
“噠——噠——”
腳步聲似乎已經快達到面前。
“嗚...”
原本緊緊盯住走廊的雙眸猛然閉緊,似乎這樣子就可以逃避不斷靠近的命運和現實。
兩只小手勉強攢成小拳頭,似乎在為自己徒增勇氣。
但是...
都是徒勞的吧...
更為深重的寒意,籠罩在了房間之上。
不住發顫著的少女,努力壓抑住自己的聲音,蹭去眼角因為害怕和疼痛而滲出的淚花,靜靜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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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就是這倆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