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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未至的旅途》

明日方舟私設博士文集 隰玄昆 31062 2023-11-20 03:21

  《未至的旅途》

  

   博士x旅游團(GL向) 作者:隰玄昆(pixiv)

  

   前言:根據一年多前所繪的圖所改編,為了哄夫人寫私設博士而作的大型主題向私設文。

  

   正文:

  

   “啪嗒——啪嗒啪嗒——”指尖敲擊鍵盤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彈跳,黑漆漆的房間內,液晶屏幕反出幽藍色的光,襯得一張面無表情的俊臉更加冷冽。

   玄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撥開額頭凌亂的發絲。一雙琥珀色的眼瞳不住收縮,緊張的適應著屏幕來回變換的光度,盡管飛速閃過的色彩會刺痛雙眸。

   “哈啊……”玄希輕輕嘆口氣,棕色的發絲垂落額角,再次被她粗魯的撥開。

   「……不是這個……」

   “叮叮——”飛速流動的鍵盤聲,插入了不統一的音符。

   鋼鐵的巨門滑過軌道,帶著熟悉的輕盈腳步。短發的女子未曾抬頭,仍舊專注於眼前的屏幕。

   “博士……啊,說了多少次的,您應該開燈,這樣對眼睛不好呢。”清脆的聲音自背後響起,伴隨突然亮起的光线。玄希的瞳孔猛然縮成一點,她下意識眨眨眼。

   “我下次注意,阿米婭。”這樣說著,玄希仍未回頭,但一張臉已經明顯放松下來,隱藏起肌肉中顫動的神經。

   “你每次都這麼說……”不太開心的兔女孩輕輕上前,捏住玄希的肩。手中的觸感硬邦邦,似頑石般無法按動。阿米婭無奈地嘆口氣,耳朵微微耷拉下來,她無奈晃晃女子的後背,用那清脆的聲音輕敲著玄希的耳膜,“快別忙啦,博士,凱爾希老師開的藥吃了嗎?”

   “……”女子的動作一下頓住,過上許久才冰冷冷的來一句,“我不需要…”

   “還鬧脾氣嗎…老師也是希望你快些好起來呢……哎,算啦,我知道你想要什麼的…”阿米婭的臉突然紅上幾分,她越過靜止的女子,熟練地從桌上的瓶瓶罐罐里找出嶄新的藥瓶,擰開後倒上兩粒在手心。玄希用余光掃過兔女孩的臉,突然想起了平安夜里收到的苹果。

   平靜的心跳快幾拍,只是她依舊如雕像般,未有動作。

   “哈…”小兔子耳朵警惕的立起,她閉上水晶般的藍眼睛,深吸一口氣,握住藥物的手心逐漸攥緊,隨著一縷幽藍的光輝覆蓋手臂,朝著玄希的後背緩緩伸過去……

   溫熱干燥的觸感沿著奇異的感知涌入腦中,似乎手掌逐漸變得濕潤而溽熱,還有數股泊泊細流穿過手心,正沿著指尖跳動。

   要是偷偷睜眼,她就會看到自己的手腕已沒入博士的後腰,正朝斜上方深入……

   阿米婭的心髒砰砰直跳,順著指尖與玄希的脈動相觸。

   滑滑的,有點干燥……不是這個,嗯……長長的管管,往上點…對啦,有點硬的…嗯……

   阿米婭的臉紅的要滴血,心跳也噗通噗通跳個不停。幻化的手指拂過胃壁內盤曲的褶皺,被柔軟包裹擠壓的濕潤觸覺讓她忍不住想繼續摸摸,就讓指甲再蹭蹭……

   “嗯…”愉悅的輕哼聲順著震顫的手臂傳到耳朵,阿米婭嚇一跳,她一下子回過神來,下意識的撤手。睜開眼,攥成拳的手掌輕輕抵在玄希背後,當手張開,里面已沒有了藥物的影子。

   “哈——”

   “技藝又精進了,阿米婭。”平平淡淡的聲音悠悠響起,紅著臉的小兔子抖抖耳朵,聽出其中的贊許,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回應。

   “只是……只是遞藥而已……”兔女孩局促而不知所措。

   “你…記得好好吃藥……”水藍色的眼睛閃動,害羞的阿米婭跺著腳跑開。玄希聽著那慌不擇路的腳步,輕輕摘下眼鏡。

   “……”

   “……謝謝。”

   ————

   不善言辭的博士,運籌帷幄的陰謀家,冷漠無情的劊子手……

   你們的眼中,哪個才是真正的我?

   無垠夜空,群星閃耀。

   手指按下門禁的識別裝置,冷風吹動厚重的衣角。玄希眯起深棕色的眼,寒風攜帶的沙粒在星空下刺痛了她的雙眸。

   我的記憶已成為指尖散碎的沙,你們告訴我那曾是一座巍峨而不可攻破的城堡……

   “可笑。”她扶起眼鏡,指尖不經意抹去眼角的淚滴,凝視蒼穹。

   我是誰,自何處來,又將去向何方?

   頸間溫熱的肌膚碰到堅硬的物什,迷茫的博士取下胸口的吊墜,將玉石殘破的缺口正對星光。

   “你也告訴不了我……”玄希失望的將吊墜掛回頸上。

   玉石溫潤,卻觸及不到她的心髒。

   ……

   「如果需要,我可以為你准備電療。」

   有限的印象里,彌漫著揮之不去的橘香與海鹽氣息,眼前只看得清一頭綠發的女子與一雙碧色的眼瞳,她無情站在冰冷的手術台旁。

   「理論上,電流能重新激活你的神經細胞,當細胞間聯系路徑通暢,你的記憶便有一定的可能恢復。」

   「記憶也是有旅途的嗎?」卵圓形的燈光,自己昏昏沉沉的呢喃。

   「可以這樣認為。作為個體的電信號穿過交錯的神經細胞,它們行進的路线構成了你所有的記憶網。」

   ……再之後什麼都聽不清了,無數的麻木與刺痛交織成荊棘的漁網,將溺水的意識拖入一片昏暗的深海。

   我是誰?

   ……

   手術是失敗的。但某種意義上,它也是成功的。

   所有的記憶凌亂而無序,像是從水中撈起的褶皺拼圖,每一片都是殘破的畫面,如同蝴蝶不規則的翅膀。蒼茫而浩瀚的意識里,這些碎片猶如汪洋,充滿棱角,仿佛拾起便要割開血肉,觸碰那些難以忍受的痛。

   在那次手術後的日日夜夜,每晚都會自羅德島基建傳來陣陣慘烈的哀嚎,直到聲帶沙啞,充血而幾乎斷裂,凱爾希用特殊的凝膠封堵了玄希的聲帶,在她的喉間插入用以通氣的膠管,才堵住了那撕心裂肺的哀鳴。

   將記憶融合的,是痛覺。

   深入骨髓,讓人忍不住割裂血肉的切膚之痛。

   她在自我靈魂的汪洋里拼湊著無數利刃,整整九月而無一刻停歇,直到神經變得遲鈍而木訥,她猛地坐起,拔出了插在氣道里的喉管,咳出了一地帶著血塊的膠質。

   “我叫玄希。”她沙啞而平靜的聲音嚇癱了值夜班的安塞爾。粉發的正太小醫生一屁股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兩只垂下的耳朵觸電一般痙攣。

   “我自地下遺跡中被凱爾希與華法琳發現,被她們收留。”……

   粉毛的小兔子哇呀一聲奪門而逃,那夜響徹基地的不是博士的哀嚎,而是來自安塞爾破音的尖叫。直到警鈴大作,凱爾希帶著全副武裝的近衛干員趕到重症監護室,難眠的一晚才得以平息。

   之後便沒有消息傳來了,大家只是知道,他們熟悉的那個冷酷的“博士”又回來了。

   有人問安塞爾那夜看到了什麼,只是像回憶起什麼畢生所最恐懼的事物一樣,小正太醫生死活都不願意多說一字。

   於是,“惡魔”變成了那人的新稱號。

   沒有人願意提起她,再活潑的氣氛都會因她的話題而冷落,仿佛她的名字本身也成為了詛咒,來自凜烈的寒風。

   除了阿米婭……

   溫暖的,像是來自光。在那完全封閉五感的九月里,灰蒙而深邃的海溝中的唯一慰藉,是女孩日復一日的探望與呼喚。溫暖觸碰著冰涼的心,喚醒玄希的求生欲。

   而凱爾希,她親自將迷茫的博士推入萬丈利刃,時時刻刻忍受蟲蠱撕咬靈魂的苦痛,卻又擺出一副清高的的姿態。即便是再遲鈍的神經,也無法掙脫由她設計的劫難。

   蝶翼般的碎片浮現萬華鏡的色斑,似雪消融。

   玄希上扶眼鏡,金絲鏡腿卻被指尖的觸碰削斷,失去支持的鏡片落到地面,碎成一地透明的殘渣。

   她透過朦朧的視野看到窗玻璃的倒影中,自己那一雙琥珀色的雙眸變得金黃而深邃,瞳孔內無數的鱗狀細胞起伏呈波浪,如同倒映著一汪無垠海洋……

   有限的過去,即時的現在,片刻的未來。

   此刻盡倒映在眼中。

   我是誰?

   呵……一個行走在時間上的旅人罷了。

   ————

   腦中仍不住傳來刺痛,混合著不時涌出的記憶片段。羅德島的博士有些分不清,她現在是否正沉迷於虛幻。

   流體的時間,她用目光輕輕觸碰,便得到無數破碎的訊息。

   唔……

   這算是全新的“源石技藝”嗎?玄希漫無目的,閉目行走於基建干道上,默默思索。除了不時疼痛,她自身未有任何感染者的症狀,血液檢查中的源石含量也近乎為零。

   ……也沒聽說什麼干員的源石能力可以看到未來的片段。

   博士走在自己陌生的道路上,卻閒庭信步,游刃有余,仿佛早已來過了千遍。回憶仍是散碎,但至少入手不再刺痛,她也能記起來自己在遺跡里睜眼之後的事。

   “玄妙的玄,希望的希。”她久違的將嘴角上翹,“是個不錯的名字。”

   延伸的視覺里,曲度構成的平面中,阿米婭即將打開凱爾希辦公室的門。

   於是玄希睜開眼,帶著一絲古怪的壞笑,偷偷埋伏在門邊,數下倒計時——

   “嘭~”

   “啊啊——”小兔子被這開門殺嚇了一跳,她往後一倒,順勢而上的玄希摟住她的腰,將驚魂未定的阿米婭舉高轉了個圈才放下。

   “親愛的。”博士輕輕吹著連自己都會詫異的口哨,一副斯文的臉上溫和平靜,“12月23號,你的生日。”

   “生日快樂。”她在驚詫不已的小兔子額頭上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吻,然後眨眨眼,閃身走進凱爾希的辦公室,順手輕柔的帶上門。

   “玄…希?”呆立門外的阿米婭只覺得自己好像花了眼。

   始作俑者並非渾然不覺,她覺得身體開始發泄積壓的本能,意識試圖阻止,但開始活躍的神經令她放手。

   Dr.玄希大大咧咧走向凱爾希,隨手拉過一把椅子。她坐在上面,兩只修長的腿一翹,直接搭在胡桃木的桌沿上,厚實的靴底差一毫就將踢翻一盆新發芽的綠植。

   綠發的女子放下報紙,露出一雙清冷而疑惑的碧眼,微微皺眉。

   “你會在3秒鍾後說出‘你怎麼來了’這句話。”先入為主的博士拿起凱爾希桌上的咖啡杯,里面的液體已被那女子淺酌一口,玄希將嘴唇對上杯沿還未干涸的唾液,仰脖痛飲直到杯中再無內容物。

   少女盯著凱爾希愈發皺起的眉頭,嘴角咧出一個僵硬而放肆的微笑。

   “一如既往的難喝。”她咚一下將杯子甩在桌上,沉默的空氣里只傳來陣陣回轉聲。

   女子的眼中平靜無波,她靜靜盯著面前的玄希,然而眉宇間的驚顫沒能瞞過面前的女孩,後者的怪笑更明顯了,像是蟄伏起的惡獸,微微齜牙。

   “三分鍾後,血先生會來向您詢問存儲論文的U盤放在哪,哦,左手邊第二個抽屜的《論人體體液》的折角下,這不是她的目的。”雙腿放下,凱爾希注意到女孩的雙眼虹膜正散發著迷幻的金色,她雙手交疊,正以一種上位者的姿態向自己逼近。

   “她是想借機吻您。”不自然的微笑浮上玄希的嘴角,她拉開凳子站起,凳腿與木質的地面摩擦,發出有些難聽的嘎吱聲。

   “時代是我的了,無所不知的凱爾希。”女孩扶起一副老舊的眼鏡,凱爾希記得那是幾年前自己送她的禮物。

   “你頭發變長了。”表情寧靜的凱爾希放下她的第一句話。

   “九個月,的確很漫長。”留給她的只有女孩的背影。

   直到門扉砰一聲閉緊,錯愕與驚詫才不時閃過女子的眼眸,她的眉頭緊緊皺起,目光停在桌角的時鍾上。

   “12:33”

   “12:34”

   “12:35”

   “吱呀——”華法琳夸張的步調邁進辦公室。

   “親愛的,你有沒有看到……”話音未落,一個小巧的U盤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线,直愣愣掉進血魔醫生的上衣口袋里,浮夸的血魔一瞬間汗毛倒豎,臉上的做作表情還未收斂,只來得及變換一副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哈—哈—哈—不愧是你啊,凱爾希……”

   只是很快,她便注意到女子的表情異常凝重。

   ————

   嘁……不過如此。

   金线交織的琥珀眼閃現無數細微的光芒,恣意張狂的博士忍不住放聲大笑。

   她伸出雙手向上觸碰燈光,慘白的光斑漏在臉上,像是一片片細碎的雪花,來自風暴。

   世界……

   玄希銀牙緊咬,牙根滲出絲絲血液。她雙手握緊,攥成棱角分明的拳。凜冽的寒光打在煞白的臉上,只透出一雙金色的眸子不住閃耀,仿佛即將吞噬一切光芒。

   啊…還不夠呢。

   她冷笑,從喉嚨中生澀的擠出一聲不屑的狂傲。

   皮靴上的小裝飾隨著步履搖擺相撞,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響,步子打在鋼鐵澆鑄的地面上,留下一陣金石交加的脆響。

   走過階梯向下的拐角,博士閉上她放肆的雙眼,暗色將她籠罩。再睜開時,已是柔和許多的淺棕琥珀,迎接著暖色的光調。她的心撲通撲通的狂跳,意識抓住了本能的繩索,逐漸回歸平常。

   博士稍稍聳肩,步伐緩和許多,已是收斂起方才原形畢露般的癲狂。

   我怎麼了……

   她輕輕說著,仿佛不忍打擾肩頭酣睡的小鳥。

   未經打理的長發披散背後,玄希輕輕撩起耳邊的一縷,又將它們放下,任其飄落歸位。

   “過會請阿米婭幫我剪掉吧。”少女的目光柔和些許,平靜的臉上浮現淡淡笑意,“算了,等之後吧……”

   暖色的壁燈將柔和的燈光映在博士的身上,她像從陽光中走來一樣,凍住的心思化開,變成平靜和煦的泉水。

   阿米婭剛剛烤好了蘑菇餡餅,一會就可以吃到了。

   金色的琴弦順著目光撥動,高瘦的女孩笑笑,快步離開了。

   唯皮靴上金屬掛飾相互碰撞的叮當聲回響,像是風鈴一樣。

   “噠……” “噠……” “噠……”

   走廊旋梯似的回廊悠長,但好在總沒有什麼人過來打擾。就這樣一路向下,從樓頂慢悠悠踱步至基地的甲板下,玄希眸子里的瞳仁旋轉著,延伸出的視覺中呈現一片金碧輝煌,仿佛置身香檳瓶中,魚眼一般向外望。

   棕發的兔女孩,旁邊活潑的那個紅發薩科塔是誰?

   呼吸平緩的女孩嘴角向上,繼續觀望。

   咦,龍門的兩位外派竟然也會待在廚房……還有那個表情冷淡的魯珀佬……

   玄希的嘴角抽動下,臉上仍舊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

   她閒庭信步,走在頗為溫馨的地下通道,暖橘色的燈光將食物的氣息托襯的透徹而誘人,鮮香的鑽入鼻腔,刺激一顆顆嗅覺細胞。

   是飢餓的味道。

   博士將手搭在大衣下的腹部,六塊糾結的腹肌已經開始輕輕的抽搐。

   “現在,我餓的能吃下一只小兔子呢。”她這樣說著,眼角里閃過的全是暖意。

   ————

   “鏘鏘~我的餡餅已經出爐啦~”烤盤叮叮當當,碰在厚實的木桌上,活潑的兔女孩向廚房中的大家招手,厚重的廚房手套松松垮垮搭在她細瘦的胳膊上,顯得有些可愛的滑稽,“不好意思,久等了呀。”

   阿米婭水藍色的眼睛隨著睫毛撲閃,她小心翼翼的用鍋鏟將餡餅從烤盤中托起,挨個放入精心擺放的餐盤中。

   “小心燙呀。”霧氣蒸騰的餡餅呈現出好看的焦黃色,邊緣咖啡褐色的脆皮皸裂,露出喧騰柔軟的內里,隨著一陣陣蘑菇的清香,顯得分外誘人。

   “哇!”活潑的紅發小天使眼睛冒光,頭上的小光環也在此時格外發亮,她迫不及待的拿起餐叉,隨著“滋——”的一聲,清亮的汁液順著刀跡流淌,爆發出濃郁的鮮甜味道。

   廚房中的氣氛更加活躍了些,連冷淡的魯珀人也忍不住拿過盤上的餐點。

   “陳警官和星熊警官,呐,你們的份喲~”阿米婭招呼著餐桌另一旁的兩位龍門外派,得到了大個子一個贊許的摸頭殺。

   “手藝真不錯呀,小兔子。”高大的重裝武士不住夸獎,她捏捏阿米婭的臉,後者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龐。“陳警官……”棕發的小兔子甜甜的笑著,將手中的餐具遞給一旁面容冷峻的藍發女子,“請~”

   而咕咕叫的腹鳴早已戳穿了龍女警官的心思,陳頗為尷尬的抿著嘴,默默接過烤的剛好的餡餅。

   “謝謝……”她有些用不慣餐叉,又從身邊大個子的口袋里掏出自帶的餐筷盒,取出筷子加入一陣狼吞虎咽的大肆朵頤中。

   “呼嚕呼嚕——啊,燙燙!”是能天使咬到舌頭含糊不清的聲音,然後便被一旁的魯珀人德克薩斯敲了腦袋,“慢點,別出洋相”。

   而阿米婭則不住輕笑,頗為幸福的將剩下的幾個餡餅裝入保溫的食盒中。

   “哎?阿米婭小姐不吃嗎?”剛剛喝下一大口冰水來讓舌頭降溫的能天使緩過閥來,疑惑的用橙黃的目光戳戳兔女孩。

   “沒有啦,蕾繆勒小姐,”阿米婭臉上紅紅的,她歡快的收拾著食盒,“我要把這些先帶給老師和博士,之後和她們一起吃嗯~”

   “唔唔…”能天使還想問點什麼,再一次被德克薩斯敲了腦袋,“就你話多。”狼少女的表情頗為無奈。

   “嘿嘿。”捂著腦袋的紅發小天使不好意思笑笑,繼續解決起面前溫熱發燙的美味。

   “嗯,大家吃完後把餐具留在這里就可以了,一會會有人來收拾的。”提著食盒的兔女孩朝著眾人擺擺手,“我就先去……”

   廚房的門被一下子打開,阿米婭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頭撞進一個熟悉的懷抱,“啊……”

   高大的博士輕輕將小兔子摟進懷里,接過了她手中的保溫盒。

   “噓……我是順著味道來的。”玄希順手扶了下銀質的眼鏡,揉了揉阿米婭的後腦,“原來大家都在呢。”她頗為溫和的笑笑,但空氣莫名便冷下幾度。

   能天使不合時宜的打了個噴嚏。

   德克薩斯的狼尾掃了下。

   原本活潑的氣氛突然一下變得詭異而寧靜,似乎不僅是闖入者不合時宜。

   “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高瘦的女孩面色發白,語調不改溫柔,她輕輕撥開面前的小兔子,嘆了口氣踏入廚房,眼神有些冷清。

   “沒有的,博士……”回過神的阿米婭急急說著,卻又慢慢失聲。

   “你們繼續,我就是來拿瓶啤酒,喏——”置若罔聞的玄希回過頭,向著餐桌上的眾人展示下手中冰鎮的檸檬啤,眼尖的陳認出那是來自哥倫比亞一個大酒廠的老牌。

   “東國會喝這個吧。”面色平靜的女孩又從冰箱中取出一瓶橫放的清酒,掃上幾眼後扔向星熊,後者接住,平穩的將酒瓶放在桌上。

   “嘛,別掃興,”玄希冷色的琥珀眼閃爍幾絲金光,她有些違心的笑笑,打開啤酒抿了一口,“我這就走。”

   說完便不顧阿米婭眼神里的挽留與藏在喉中的話語,隨著砰一聲的關門,踏著步履離去了。

   “……”廚房里的氣氛依舊有些冷,連盤中的餡餅也變得有點涼了。

   “剛剛……”還算活潑的能天使有點畏畏縮縮的想打開話頭,卻瞥見兔女孩海藍色的眼睛里似乎有些潔白的浪花閃爍。

   “我們來喝點果汁吧~”阿米婭雙手交疊在後,身體擺出更可愛些的姿勢,臉上顯出比先前更開心的表情來。只是顫抖的雙肩,相互掐起的手指,還是瞞不過幾位身經百戰的干員。

   “也好,好久沒喝了。”最先開腔的是不苟言笑的陳。她站起身想安慰下忍住哭腔的阿米婭,卻在走到一半時變成在她身邊停頓,堅定的拍拍女孩的肩膀。隨後走向冰箱,取出看起來頗大的果汁桶,一眼掃過,封條完好。

   “有誰特殊情況,不喝涼的?”龍女玫紅色的眼睛掃了一圈,無人回應,“那來喝橙汁吧。”

   冰箱里只有橙汁。

   “我去拿杯子——”大個子警官站起來,頭頂的角差點戳到天花板,她感覺有些慌慌張張的打開身後的壁櫥,里面只擺滿了碗盤。

   “啊,還是我來——”阿米婭急急轉過身,打開另一面牆的壁櫥,順便用手指擦試下眼角,然後才取出幾個倒扣在杯架的杯子。

   “我來刷下吧~”能天使找到了搶活的機會,頭頂的小光環閃爍下,結果站起來時不小心被桌角絆了個踉蹌。

   “你注意點……”冷冷的德克薩斯這次沒拍她的腦袋,只是平穩的接過阿米婭手里的玻璃杯。

   隨著水流與玻璃碰撞,柔和的奏起交響,廚房里的氣氛才愈發緩和。

   “啊,好懷念家鄉的苹果汽水喔——”能天使頗為委屈的揉揉自己撞痛的膝蓋,然後擺擺手,“要是莫斯提馬在這,肯定會說我是個果汁桶。”

   在聽到阿米婭噗嗤一聲的輕笑時,能天使也悄悄松了一口氣。

   杯墊被眾人依次擺好,隨後是擦拭干淨的玻璃杯。

   陳擰開橙汁的蓋子,隨著悅耳的咕嘟咕嘟聲,果汁逐漸盈滿,在燈光下透出濃厚的色澤,濃郁的橘香氣撲面而來。

   “秋天就是要喝點應季的果汁嘛——來,老陳給我滿上。”星熊警官豪放的將自己的杯子向前一推,笑嘻嘻的看著難得像是酒侍的陳,後者回了一個玫色的瞪眼,轉而將手中的果汁遞給阿米婭。

   “謝謝陳警官…”微笑的兔女孩眼中依然有些落寞,她捧著杯子,輕輕啜飲一口。

   陳沿著桌子走了一圈,最後才將僅剩的橙汁倒入星熊的杯子里,只有半滿。

   “喂……”大個子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有些可憐的看向心情似乎有點愉悅的陳,後者的龍尾巴靈活的輕晃著,柔軟的尾鰭掃過星熊壯碩的小腿。

   “喏——”似乎目的達到,不苟言笑的警官將自己杯中的果汁倒一部分分給星熊,兩人杯中的液面持平,不差分毫。

   “那麼,開動啦,啊,好涼——”

   “你悠著點……”

   一陣吵鬧的歡聲笑語中,廚房中又充滿了活潑的氣息。只是沒人注意到,冰箱里的橙汁中曾有幾片藥劑悄悄溶解,也沒人會知道,藏身陰影中的博士正在樓梯的拐角中冷笑,透過鏡片的反光,她的眼眸布滿透亮的金黃……

   ————

   “玄希,希望你記住,唯疼痛才是刻骨銘心——”

   “啊啊——”

   右腹的劇痛,似乎還留有痕跡,空空的腑髒抽搐著,渴求的排出消化食物的液體。

   神經再次顫動起來,難受的博士哼出一聲,用不算粗糙的冰冷手掌覆蓋同樣溫度的腹部,用力揉搓。

   “嘁……”

   香檳瓶般的視覺中,是一片歡樂的海洋,只有自己才是打擾一切的風暴。

   壓抑的本能悄悄占領身體,羅德島的博士鏡片反光。

   “抱歉了,阿米婭……”保溫食盒被隨意放置在階梯的一角,盡管咕咕叫的胃腹渴求著那些填滿身體的美味佳肴,可一股濃烈的恨意毒蛇一般咬在心髒上,玄希只覺得難以言喻的冰冷與麻木將自己環繞。

   唯有痛苦,刻骨銘心,

   心痛的時候,連未來都可以看得更遠,不是嗎?

   冷金色的眸子閃爍著蒼穹的星光,憤懣的絲线逐漸將視野纏上。

   那就讓我再痛苦一點吧。

   高大的博士,一臉陰翳的冷笑。

   ————

   “哇,真不愧是生態項目的產品,”痛飲橙汁的能天使頗為享受的靠上背後的座椅,“改天讓老板也進一批貨好了,肯定大賣~”

   身旁的魯珀人稍稍點頭,“柑橘皮的苦味也恰到好處……”她微微抽動鼻翼,輕輕說著。

   阿米婭啜飲著杯中橙黃色的液體,濃稠的液面倒映著她的眸子發紫。

   兩位龍門外派稍微說了些執勤趣事,引得眾人發笑,餐後的茶點時間頓時變得歡快許多。只有一臉陰沉的家伙蛇一般潛伏門外,金色的眼睛滿是不懷好意,她在心里悄悄計時。

   藥物該生效了……她嘁了一聲,起身活動下麻木的腿腳。“那就讓我看看吧。”冷笑的博士推上眼鏡,玻璃制的鏡面反著銀光。

   小廚房的氣氛開始變得昏昏沉沉起來,率先感到不對的魯珀人和龍門的兩位警官一對眼,瞬時擺出戰斗姿態,可腳下一歪,全身的力氣似乎被某種無形的物質抽走。德克薩斯痛苦的叫出一聲,沒能喚醒已經趴在桌子上沉睡的能天使。

   歪倒在椅子上的阿米婭有些不可思議,無力轉動的脖子歪向大門的方向,她似乎想到什麼,淚水淌過臉頰,在地上濺起一掊小小的水花。

   微弱似電流一般的麻癢感逐漸爬滿全身,蝕骨吸髓,一點點的將知覺啃食殆盡,不受控制的肌肉抽搐著,視野中的景象開始在散碎的目光中放大……

   “可惡……”重物摔倒在地的聲音敲在耳膜上,阿米婭不可置信的盯著門扉,祈禱不是某一種可能……

   讓她失望了呢。

   木門再一次被推開,帶出的吱呀聲顯得悠長而磨人。數道重疊的光影下,某人的身形顯得格外高大,且陰沉。

   “抱歉用各位來實驗新藥了,”聲音清脆,略帶沙啞,明明語調和煦,卻顯得無比冰冷,“你們的數據,我會好好記下的。”面容文雅的博士,用身子抵住了門。

   “那麼…該進行第二階段的測試了……”她向前邁出一步,靴子上的飾品叮鐺作響。“感謝各位對羅德島作出的貢獻,我十分感激。”她冷冰冰的笑著,嘴角僵硬,金色眸子里擠滿憤恨。

   “抱歉,阿米婭。”玄希轉過頭,雙眸對上一雙無法置信的藍眼,她轉回自己的視角,看向眾人的目光高高在上,“盡情發泄你們的憤怒吧,我的干員們,呵呵……”

   摻藥的橙汁麻痹了口舌,陳的粗口堵在喉嚨里,頑強的龍女警官艱難在地上挪動前行,被博士一腳踢開掉落在面前的手槍。

   槍很精巧,是幾年前的老型號。玄希掃過一眼,有些玩味的俯視陳玫紅色的怒眼,“魏延吾就舍不得給你們配點更好的玩意嗎?光是這點可不夠啊,是吧,他的外甥女。”

   沒有必要再欣賞陳的憤怒了,玄希把目光放在木桌上,大大咧咧拉開一把椅子,十分愜意的往後一躺,拿過桌上一動未動的日式清酒。

   “嘁,我還以為你們能幫我開一下。”她咬牙冷笑,擰開酒瓶往喉嚨中灌上一大口,甜絲絲的米酒澄清液灌入胃袋,沒能消滅埋在心底的妒意與怒火。她又笑著飲下一口,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橙汁好喝嗎?呵呵……不必擔心,芬太尼的劑量在安全范圍內,只是需要各位稍微配合下。”酒瓶放回桌上,玄希避開阿米婭不解且失望的目光,她側過身子打量著干員們的狀況。

   不出所料,新藥已經發揮了應有的功效,入眼所及的幾個軀體已經開始縮小,連帶著身上的衣物一起。玄希饒有興趣的盯著,像是毒蛇盯緊自己咬過的獵物。

   垂涎欲滴?她笑了,這是個好詞。

   似乎想到什麼,玄希脫下自己厚重的外套,仔細將它搭在椅背上,轉過頭來,小巧的干員們已經縮到了她所期待的大小,只有一根指節大,剛剛好。

   她起身,輕輕拾起一動未動的阿米婭,手指輕攏,將她扣在自己僅著單衣的胸膛上。

   進食的過程,還是不要讓淑女看到為妙……

   那麼第一個會是誰呢?露出爪牙的惡龍滿臉帶笑,骨節細瘦的手掌伸向仍在掙扎的陳。

   “啊啦……我很期待您的味道呢。”她自說自話,提起龍女的後衣像是捏起一顆黏住糖紙的硬糖,輕輕松手,伴隨一聲吞咽,邪龍再次伸出她的惡爪。

   “拉特蘭的薩科塔,你總能讓我想起苹果的味道,親愛的。”明明是很溫柔的聲音,卻像是來自地獄,沉睡的天使未能回應,顯然已經迷失在夢魘中,身軀隨之落入深淵。

   “那麼,該你了,大個子的保鏢,變小的你還真是可愛。”羅德島的惡魔推了下她的眼鏡,裝模作樣的咀嚼下,潔白的銀牙閃過,她嘆了口氣,松開蓋在胸口的手掌。

   雙目無神的阿米婭兩眼失焦。

   “如果我能夠就這樣將你揉進胸口,該有多好……”她輕輕說著,像是呢喃自語。手掌稍稍拾起,唇吻碰觸柔軟的軀體,她含住口中的嬌小女孩,舍不得進一步吞咽。

   “來阻止我吧……像往常一樣,好嗎?”

   舌根翻動,溫柔的將軟糖一般的軀體推到喉嚨,喉腔的肌肉小心翼翼接過,送她悄悄滑落,一個漫長的旅途……

   金色的眼睛失去張揚的色彩,重新回到迷茫的琥珀棕。

   似乎還少了一個?

   算了……不影響。

   冰冷的面具再次爬上臉龐,惡魔轉身離開片刻之前還歡樂的海洋。她提起放在階梯上的食盒,未完全閉合的縫隙中似乎還冒著鮮甜的熱氣,然而暖不了她的心。

   羅德島的博士有些失魂落魄,她的心空蕩蕩的跳著,妒意已不再咬著它了。

   靴子上的飾品依舊隨著步履叮鐺作響,無人注意一個矯健的小身軀爬在其上。

   ————

   狼的耐受力一向很強。

   德克薩斯屏住呼吸,她低下身子,緊緊攀在那人無比高大的靴筒上。皮革鞣制過的腥氣混著女性荷爾蒙,一點點擠進魯珀人的鼻子里,德克薩斯忍住想要打噴嚏的衝動,即便她知道自己的聲音只會湮滅在掛飾叮鐺作響間。

   身體仍然有些麻木,但勉強控制還是有些把握,德克薩斯慶幸自己對那杯“有些苦澀的”果汁不算感冒,不然現在她也會成為這惡魔的點心,興許將在可悲的地獄中腐爛。

   巴別塔的惡魔,你可比我預料的更不可理喻…

   德克薩斯半眯橙黃色的狼眸,在心里不可置否的冷哼。龍門的二位應當能夠應對,她只是有些擔心自己那睡熟的同事,以及……

   狼耳中似乎還存留淚水滴落的聲音。

   德克薩斯不知道阿米婭現在怎樣。

   所以……現在應該去求救,還是……

   巨大的金屬相互撞擊,聲響碰上垂下的衣擺後消弭,借著偶爾打來的燈光,德克薩斯注意到博士所行的走廊空蕩且幽長。

   嗯……可真是個棘手的“送貨”任務。

   ————

   ……嗚嚕嗚嚕……

   水聲糊住耳朵,鼓膜反饋的聲音皆是朦朧而渾濁的雜音,辨不明晰。眼中昏暗一片,唯有幾排白石耀眼,觸感溫熱結實。陳想要剝去覆蓋耳朵的黏液,但手臂無力,不聽使喚,她的身子被擠在柔軟的紅毯下,只覺那禁錮厚重且溽熱。

   陳張口喘息,肺中的氣體卻隨之擠壓殆盡,她痛苦的呻吟著,身體似乎被壓榨,像是糖果般被吮吸。那人對她的氣息頗感興趣,正不住汲取。

   可笑……堂堂龍門警司,如今竟被人任意拿捏……

   還未等身體恢復,周身空間一陣震顫,龍女警官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隨即頭部朝下,滯澀的滑入一條漫長的隧道。

   狹長的褶皺緊抱她的身軀,粗壯的尾巴陷入一片柔嫩之中。不時有黏液裹住她的腳底,倒灌進橡膠底的警用皮靴中,又隨之涌出,浸潤褲腿與外衣,再漫過她的臉頰,潤滑著下方的幽徑。

   嘁……不怕“糖紙”劃傷食道嗎?

   麻木的手指顫抖下,久違的感知逐漸順著肢體末端回歸,陳艱難抬手,抓不住滑膩的肌肉。

   一路向下,龍女警官能感受到這片狹長的空間不時停頓下,更多溫熱的唾液涌入身旁,帶著軀體緩緩下降。

   “撲通——”明顯的擠壓後,陳終於感到一陣放松,她稍稍喘息,重力壓的她小腹發麻,直到落入柔軟的水池,龍女睜開眼,勉強撐起酸脹的身子,靠在蠕動的凹陷中喘息。

   她低頭看著自己,液面上的倒影憔悴無比。

   幾秒,也許是幾分鍾,平靜的空間又一次不尋常的喧鬧起來,陳有些疲憊的抬眼,瞥見一抹紅色的影子鉛直落下,濺起一掊透亮的水花,她想起什麼,撐起仍在發顫的身子匍匐前去。

   安穩的天使神態安詳,輕浮在濃稠的水池上。頭頂的光環穩定散發著柔光,照亮了陳眼中的世界,她突然一陣心安,撐著身子緩慢靠過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異樣,睡眼惺忪的能天使稍稍皺眉,她迷茫的睜開眼,明亮的眸子不解望向這赤紅的世界,沉寂片刻後,突然啊的一聲發出尖叫。

   陳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擊個踉蹌,瞬時呼喊出聲。

   “嘿——”

   驚詫的天使轉頭,眼里還帶著驚恐,她幾乎就要啜泣出聲。暗色的發絲黏噠噠貼在臉頰上,泡在胃液中的小光環有氣無力的閃爍幾下。

   “還好嗎…能天使……”陳輕聲呼喚,聲音缺了往日的颯爽,只剩下狼狽,好在身體素質合格,她能勉強拖著小天使濕漉漉的身子靠在一旁。

   “啊…陳警官,我們……在地獄嗎?”拉特蘭的小薩科塔不復往日的活潑,她身體顫抖,倒在陳透濕的懷中,眼中劃過清澈的淚痕,與臉上沾染的黏膩涇渭分明。

   “……”龍女警官一陣苦笑。

   還未等二人繼續交流,偌大的空間再次震顫,一個巨大的黑影筆直砸落,濺起的水浪險些將兩人掀翻。

   陳急急穩住身體,一旁的能天使卻未能幸免,她被衝力帶來的浪花嗆到,不住咳嗽,整個小臉宭成一團。“咳咳……”陳趕忙拍打能天使的後背,蒙圈的拉特蘭人被喉中苦澀的酸液刺激,順勢吐出先前吃下肚的餐點,未消化的食物星星點點粘在兩人的衣服上,讓空間中本就渾濁的氣味更加無法言說。

   “媽*fu**擦***”水花泛起的正中,一雙有力的大手攀出,緊緊捏住高聳凸起的褶皺,隨後伸出一只尖角,然後是一抹熟悉的綠發。

   “*龍門粗口**粗口**龍門粗口*”

   是陳熟悉的聲調。

   “星熊——”龍女警官高喊一聲,聲調依舊中氣不足。

   淅淅瀝瀝的液體滴落聲響起,高大的壯漢筆直的站起身體,她也疲憊不堪,但強撐著用健碩的手臂捏緊身旁凸起的胃壁,“哈,老陳——”綠發的壯漢沉重一笑,拖著步子壓著走來,一屁股摔在陳的身邊,龍女的身體順應歪在她肩上,“小天使,你還好嗎?”大個子的東國鬼注意到仍在咳嗽的能天使,手臂越過陳的後背搭在能天使的肩上。

   “警官…我們……這是在哪兒?”嬌小的薩科塔幾乎要哭出聲來。

   “惡魔的肚子里。”陳回答了她的問題。

   “羅德島的瘋子——啐——”星熊不屑的吐出嘴中的黏液,又發出幾聲粗口,“這個陰險的混蛋——”她額頭青筋暴起,揮手就朝身後結結實實來了一拳重擊。

   胃壁接下這一拳,抽搐幾下,隨即恢復平靜。三人的空間也陷入一片沉寂。

   不知過了幾時,碩大的胃袋再次顫動開來,陳抬眼向上望去,盤虬臥龍般的皺褶穹頂正不住舒張皺縮,不消時花瓣般綻開,露出湛藍色的球體,緩緩墜下,隨即消散,落下一個嬌小的身體,輕輕躺在凸起的胃肉上。

   陳瞥見一抹棕色的發絲,發覺那是阿米婭,還未有些動作,身旁的星熊率先出聲,“喂——小兔子——”

   大個的壯漢起身追去,安撫好能天使的陳緊隨其後。她們注意到平躺在胃底的阿米婭身體干燥,一塵不染,然而她雙目失焦,只是靜靜望向胃頂虬龍盤曲的皺褶。

   “嘿……小兔子,醒醒……”軟若無骨的軀體被壯漢抱起,身子的主人毫無回應,仿佛靈魂脫離身體。陳拍拍阿米婭的面頰,在她光潔的小臉上留下幾道濕滑的痕跡。

   清淚彌漫在眼眶中,隨即匯成淚滴,成股流下。寶石藍的眼睛,神采似乎隨著破碎的心一起埋葬。

   “……”兩位龍門警官無言,靜靜抱著她回到先前蝸居的胃袋一角,小心扶著她的身子坐下。

   “還有一個。”陳玫紅色的眼望向她的搭檔,後者凝重的點頭回應,“企鵝物流的德克薩斯。”壯漢沉聲。

   於是幾人在這片空曠的空間中歇息許久,除卻咕嚕嚕的髒器轟鳴與沉穩的脈動,偌大的胃袋再無半點動靜。

   “也許她僥幸逃脫了‘博士’魔爪。”陳眨眨眼,竟不自覺松了口氣。

   沉默的大個子微微點頭。

   平靜的胃袋,連蠕動也不算活躍,褶皺懶懶散散的抽動幾下,敷衍的完成它們的任務。似乎曾被粗暴的被對待過,仔細看去,鮮紅的胃肉下布滿淺粉色的疤痕。陳隱約能辨認出幾處片狀的暗色凍傷集中在另一個角落,大面積的割裂傷疤則散碎各處,不乏夾雜著齒痕與抓痕。

   看來這惡魔之前沒少做過這樣的事……

   龍女嘁了一聲,轉頭望向仍然失神的阿米婭。

   小聲啜泣的能天使摟住一動未動的女孩,緊緊握住她的茭白的手掌。

   “……”話語流到嘴邊,龍女將它們咽了回去。大個子的壯漢拍了拍她的肩,龍女警官回過眼,默默低頭,閉目沉思。

   “眼下先想想對策吧。”陳低聲說著。

   ————

   這家伙……

   逐漸恢復的力氣與緊繃的身體維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衡,德克薩斯攀緊不住移動的靴子。濃郁的,屬於“那人”的氣味擾動著她的鼻腔,像是混入金酒的花香,帶著些許深邃的木質調……

   狼忍住了噴嚏,她換了個姿勢,能呼吸到些許新鮮的風息。

   德克薩斯不知道玄希會“帶著”她們去何方,她的路线毫無規劃,似乎只是信步漫游,但好巧不巧,四處皆是空空蕩蕩。

   羅德島的惡魔這是要去哪兒……

   狼低伏身子,借著走廊地板反射的燈光瞟向遠方。博士的步履平常,不時有氣浪吹過身旁,德克薩斯對這邊的路況沒有印象,但防止被吹落,她干脆解下外套上的扣帶,在自己與玄希的靴子掛飾間打了個節。

   之後該怎麼辦……

   狼橙黃色的眼眸難得有些無措,她咬咬牙。

   ……見機行事吧。

   ————

   水滴嘀嘀嗒嗒……髒器嗡隆隆低沉轟鳴……撲通撲通的平穩心跳……肺葉隱約煽動著呼吸……

   陳從柔軟的胃壁上站起身,清亮的胃液嘩啦啦從特制的警服上成股流下。她活動著骨節,爆出幾聲清脆的聲響。

   “老陳?”大個子的星熊抬眼望著她的搭檔,隨即跟著起身,伸展下脊椎骨。

   “大鬧一場吧。”龍女低聲說,她抬起眼,玫紅色的怒意倒映整個赤紅色的世界。

   “早就想了——”綠發的大個子哈哈大笑,她微微屈膝,瞬間縱身一躍,一拳砸上地面增生的白痂,“讓這混蛋嘗嘗厲害——”

   “哈啊!”拳腳過後,刀刃橫出,藍發的龍女加速助跑,一躍而起踏上星熊壯碩的後背,後者默契意會,順勢借力將陳擲出,一道銀白的光亮閃過,尖銳的短匕直直插入凸起的胃壁,施加其上的重力勢能下墜,陳怒吼著壓住短匕從濕軟的牆壁上滑下。

   布帛撕裂的聲音爆發,噴涌而出的赤紅血液淋了龍女警官一身,炙熱的腥鏽氣味頓時彌漫開來。陳分開雙腳,靴底猛地重踏,帶出深沒血肉的匕首,做出一個標准後空翻,落上滑膩膩的地面,她眼神一凝,前傾屈身,匕首再次插入胃底褶皺,借著利刃入肉的阻力穩穩停住。

   鮮血如同噴泉,自傷口中噴涌而出。

   “哼……”胃袋遭受痛苦,頓時收縮起來,整個空間開始不規律的震顫,隨後漸漸平息。陳抹去糊住雙眼的血液,冷冷注視著一切。

   “有趣……”平靜的聲音,冷冷在整片空間響起,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

   “會更有趣的——”怒意浮上龍女的俊臉,她低吟一聲,正握匕首,手肘在身前帶出幾道優美平滑的曲线,隨後撤步一躍,避開水閘破裂似噴流的血液。

   短匕在手中交替,輕盈的龍盡情伸展利爪,她縱步登上傷口的裂隙,呵斥著揮動匕首,挑開惡龍胃腹的舊疤。大個子的鬼也不曾閒著,雖未攜帶利器,但一身氣力聚起便是武器。星熊周身肌肉鼓脹幾分,她爆喝,直拳猛出,直接插入陳割裂的傷口之中,五指攪動,拽起痛苦不堪的血肉,緊緊攥住。

   “無畏的掙扎——哈啊……”頭頂的聲音強撐著,穩不住先前平穩的聲調。偌大的空間持續顫栗,痛苦的蜷縮緊,“沒用的……”

   “嘁——直到腸穿肚爛才會求饒嗎——”喉中灌了幾口炙熱的血漿,血水自陳的嘴角滴落,玫紅色的眼沾染血液,讓她的視野腥紅一片。

   胃袋的另一邊,縮在角落的能天使嘴唇發白,頭頂的小光環忽明忽暗,不住閃爍,她有些擔憂的抱緊身邊的阿米婭,用手稍稍蓋住兔女孩的眼。

   “喂——龍門不想與羅德島為敵,玄希——”東國的鬼警官松開手上的傷口,“放我們出來,我們還可以談——”

   “就憑你們?”頂部的聲音玩味且放肆,雖飽含強忍的痛苦,依舊逞強。星熊皺緊眉頭,嘁了一聲,棕櫚般的眼睛滿是不解。陳無言,繼續揮砍,傷口流出的血液順著胃底褶皺逐漸擴散,染到戰場的另一邊……

   血絲混著清液,緩緩爬上阿米婭的裙邊。

   “應該…應該還有別的辦法吧——”緊張的能天使臉色煞白,她幾次張口,想要呐喊的聲音壓成呢喃,“這樣下去…博士會……”

   會 死 的 吧……

   “不要……”紅發的薩科塔牙齒打顫,異樣的恐懼感隨著跳快的心傳遞到身邊……

   “嘁——”陳啐了一口血沫,正手持匕,“我給過你機會了,混蛋…”她提起手臂,正要將匕首揮落——

   “夠了……”似乎有什麼握住了持刀的手。

   “夠…了……”龍女玫紅色的眼稍稍睜大。

   “停下……”陳,揮不下去匕首。她的身體僵直著,像是一尊雕像。

   “我說,停 下————”堅硬的冷鋼,風化成細碎的沙粒,緩緩飄落,融進割裂的血肉里。

   能天使驚訝的瞪大雙眼,僵硬的轉頭,身邊的阿米婭不知何時撥開了她蓋在眼睛上的手,一雙碧藍的眼睛正向前散發著迷幻的色彩。

   女孩的右手向陳的方向伸展,指根的戒指醞釀著湛藍的風暴。

   “請不要傷害她,陳姐姐……”決堤的淚水滑落臉龐,啜囁的聲音似乎敲在每個人心上。

   手指恢復了些許控制,沉默的警司松開手,利刃的刀柄已經化作碎屑,晶瑩的散落了。

   “對不起……”迷茫而堅定的女孩輕輕站起身,手掌前伸。她的身體顫栗,幾乎無法站穩。

   “我做不到……做不到……”她呢喃著,聲帶顫抖著——

   “看著你們傷害她啊——!”

   喘息……

   喘息……

   猩紅的偌大空間,恢復了久違的平靜。

   ————

   惡魔,你究竟要走到哪里……

   時間的跨度,在步履交替間流逝著。德克薩斯分不清是過了幾分鍾,還是數小時,她只覺得走廊寬闊而漫長,自己只是徒勞的抓著一絲希望,隨著巴別塔的惡靈緩步行走著。

   “哼……”就在思想交戰間,德克薩斯敏銳的感覺到這具巨大的身體顫抖了下,步伐險些踉蹌。

   唔——她橙黃色的狼眸一瞬間張大,喜悅還未從心底萌出。

   “有趣……”是那人的聲音,低沉的,冰冷而溫柔。濃郁的女性荷爾蒙氣息,德克薩斯捕獲到些許鐵鏽的腥味。

   是血。

   還未等動作,那高大的惡魔前傾一步,鋼鐵澆鑄的地面多了幾滴赤色的痕跡,德克薩斯輕輕叫出一聲。

   博士的身軀微微顫抖著,她搖晃幾步,突然直直倒在地面上。狼女孩下意識松開扣帶的卡扣,縱身一躍,翻滾著撞擊在地面上,免去身子被壓在巨大的皮靴下。

   她穩住身子站起,全身關節因撞擊隱隱作痛。

   抬頭看去,巨大的博士佝僂著身體,骨節清晰可見的手掌緊緊蓋在腹部,透過輕薄的襯衣面料,隱約可見腹肌正猙獰抽搐。

   痛苦的少女無聲呻吟著,近乎及腰的長發散落一地。

   幾片碩大的玻璃殘渣摔在德克薩斯身旁,她向一旁看去,屬於博士的眼鏡磕碎了一角,鏡片呈現蛛網的模樣。

   “唔……”狼女孩從喉間擠出一聲,感覺不妙。她下意識做出接下來的計劃。

   先找到恢復的藥劑,然後……拖著這家伙去求助……

   嘁——德克薩斯咬緊牙。

   “啊啦……很活潑呢,恢復速度,很快……不是嗎?哈……你也,這麼覺得吧……”依舊是那冰冷卻溫柔的聲音,德克薩斯瞬間汗毛倒豎,她猛的看向玄希,卻發現對方只是目視前方,似乎只是自言自語,又在心里松了口氣,默默躍上搭在地面的衣角,順著外衣結實的針腳向上爬去。

   德克薩斯注意不到的是,博士的雙眼正旋轉著濃郁的金黃。

   “無畏的掙扎,哈啊——”

   快一點……再快一點……

   “沒用的……”

   狂奔在崎嶇“山巒”間的狼辨析著屬於藥物刺鼻的味道,她鎖定了目標,魅影般閃入玄希大衣胸口內襯的口袋里。

   可里面空無一物,只有濃郁的藥味。

   糟了……

   沒等繼續動作,巨大的惡魔已經起身,將嬌小的狼困在深邃的口袋中。

   “就憑你們?”那人不屑的笑著,喘息著,帶血的聲音充滿玩味。

   她拾起破碎的眼鏡,佝僂著身體扶住牆壁,艱難的繼續走著。

   撲通撲通的劇烈心跳隔著布料打在德克薩斯的耳膜上,她捂住口鼻,緊張而又絕望,狼眸不住震顫。

   血腥味更濃郁了,濃稠的液滴似乎滴落在衣襟上,逐漸暈染。

   狼少女趴在寬敞的口袋中,表情苦澀。

   ————

   血,逐漸停止彌漫。濃郁的,屬於鏽鐵的味道混著酸澀的氣息,打在每個人臉上。一片赤色的地獄,唯獨一抹湛藍光芒明亮,蓋過天使的光環與翅膀。

   空氣渾濁,像是凝固的液滴,滯澀愈發冷冽的氣氛。

   陳回過一雙玫紅血眼,冷冷盯住阿米婭,後者身體前傾微微喘息,收斂手中凝聚的風暴。

   “喂…老陳……”星熊輕輕喚了一聲,橄欖色的雙眸有些擔憂。

   “……”陳轉過身,冰冷的視野投向胃袋的另一邊。

   “有 何 高 見 ,羅德島的阿米婭。”她的聲音一字一頓,“還是說,你想告訴我這就是羅德島的 待 客 之 道?”

   “博士不是這樣的——”女孩的聲音仍然發顫,“肯定是……有什麼不對勁……”咬緊牙的阿米婭忍住哭腔,“Dr.玄希…她……”

   “是因為那個……手術嗎……”蜷縮一旁的紅發薩科塔輕輕拉住阿米婭的衣角,她清清嗓子,向前邁出一步,思索著拼湊起腦內涌出的記憶。

   “說起來……常駐的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過博士了,幾乎……一整年……”能天使有些畏懼陳的威嚴,但阿米婭握住她的手,似乎在鼓勵,於是小天使深吸一口氣,將她所了解的情況一一道來。

   “在去年秋天,我和德克薩斯所在的企鵝物流,接到羅德島的大批運輸訂單……”

   禁藥,保密協定,新合同與契約,不尋常的大規模停電,以及幾個夜晚響徹雲霄的哀嚎……

   能天使破格在這片秘密空間違反了守秘條約。

   陳的表情變得格外凝重,星熊的臉色變化幾度。

   “聽著——”藍發龍女冷哼一聲,“我不管你們羅德島內部如何,龍門目前保持中立,但若挑釁,那就休怪我們——”她這樣說著,語氣稍稍回溫幾度。

   星熊將手搭在她搭檔的肩上,“好啦,老陳……阿米婭小姐的處境比我們糟糕多了,別再為難她啦。”

   “嗯……”陳閉上冷色的龍眸,緊繃的身體放松了些。拉特蘭的能天使稍稍松一口氣,輕輕拍拍小兔子的後背。

   “對不起……大家……”碧藍的光輝逐漸消弭,唯目光閃爍。阿米婭咬住嘴唇,陳靜靜望著她。

   “可以幫我喚醒博士嗎……”

   ————

   德克薩斯還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她隱約感到同伴們的動靜,但博士更為劇烈的心跳打在耳邊,她只好期望一切能順利解決。

   透過輕盈的纖維面料,狼女孩終於見到玄希在某個緊閉的鋼鐵巨門前停頓。一只巨手掠過口袋,隨後在識別面板上刷過身份卡。

   鐵門滑開,博士似乎疲憊不堪,她脫下外衣,隨意扔向一邊。德克薩斯身形閃動,趁機逃出,在一張茶幾的桌腳後作掩護,悄悄觀察。

   冰冷冷的房間空曠,地面散落著潔白的紙張。幾本書籍相互摞起,碼在床腳一旁,而歪倒的靴子躲進床底下。

   雖然雜亂無章,但灰塵很少,顯然有人經常打掃。

   德克薩斯看著博士癱倒在躺椅上,一動未動,不久傳來細微鼾聲,她意識到機會正在身旁,於是悄悄溜出來,順著桌子凹凸不平的縫隙向上攀爬。

   桌面的潔淨程度與地面不相上下。藥瓶高低林立,隨意擺放,德克薩斯分不清,她嘆息一口,隨即望向沉睡的惡魔。

   少女斂去了鋒芒,布滿裂隙的眼鏡掛在電腦旁的收納上,閉上眼睛的博士看上去安穩許多。淺淺燈光下,她皮膚白皙,膚質細膩,幾縷深棕色的長發垂下,德克薩斯有種錯覺,好像正在看另一個阿米婭。

   ……只不過這個更成熟,而且邪惡。

   狼女孩轉動目光,注意到桌上的通訊器,她悄聲摸過去,卻失望發現設備因缺電關機。

   “也許……我應該和同伴們在一起?”

   狼耳少女思索片刻,趁著博士打個哈欠的間隙,縱身投入炙熱溫暖的空間。

   ————

   “喚醒她,你打算怎麼做?”陳雙手抱胸,身後龍尾掃下,尾鰭擦過胃肉上的傷口,激起褶皺蠕動。

   阿米婭低下頭,小手輕輕勾住能天使的指節。

   “哈……可別說你不知道啊……”陳眯起眼,聲音低了幾個度。身後粗壯龍尾不時拍打幾下,攪動幾個黏噠噠的水花。

   “博士……”嬌小的兔女孩輕輕發聲,她突然下定決心一般抬頭,“博士的弱點,在心髒……”她雙手交疊,法術在手中構成一個淺藍色的輪廓。

   “如果能精確攻擊到這——”法術構建的模型放大,顯出一個亮點,阿米婭繼續說著,“博士會因為疼痛而不得不吃藥,藥物有舒緩和鎮痛的作用,會讓她平靜下來,這時候就有機會……”兔女孩停頓下,臉微微發紅,“如果不行,藥瓶只要打開,亞葉或者別的醫療干員會來檢查她的情況,我們就可以借機求助離開。”

   “所以只需要把她打的吃藥就可以?”龍女抬抬眉,“可怎麼從胃去心髒?”

   “這個,我可以用法術來進行傳送。”阿米婭雙手閉合,將虛幻的模型藏進掌心。

   “哈,那為什麼不干脆把我們傳出去?”

   “……可德克薩斯已經在外面了,如果她也尋不到幫助的話……”能天使插了句話。

   陳噤聲,算是默認了這說法。

   “真是荒唐又可笑……”她搖搖頭,嘁了一聲,“我同意了。”

   “那麼——就麻煩龍門的二位了。”

   ————

   陳還在回味著先前阿米婭所說的話,她皺緊眉頭,有些暈頭轉向。好像只是一瞬間,她穿越了層層赤粉色的阻礙,一下子摔進悶擠的火山中央。身旁的星熊單膝跪地,扶住額頭呻吟,顯然難以適應,陳一把將搭檔拉起,依靠慣性起立的大個子差點將額前的尖角捅進玄希的肺里。

   羅德島真是淨做些稀奇古怪的……陳嘆息,面色一凝,隨即望向目標。

   不似胃袋深紅發赤,胸腔的空間粉嫩,除卻巨大的心髒鮮紅,相比之下這里只是溫度偏高。

   腳下橫膈膜柔軟,隨著那人勻稱的呼吸平穩起伏,舒張落下。低頭看了眼身上,陳注意自己和搭檔身上干淨異常,沒什麼黏液或酸液糊在衣服上。

   也好,省去不必要的煩惱。

   “來吧,”陳丟給恢復過來的星熊一個眼神,“爆破行動。”

   後者深吸一口氣,突然噗嗤一笑,“我壓力好大。”綠發的東國鬼握住沙鍋大的拳頭,輕輕捶了下龍女的肩膀。

   面前赤色的心髒,稍微跳快了些,胸腔搏動隨之加速。

   “老陳。”收起開玩笑的心思,大個的壯漢喚了一聲。陳一躍而起,腳底踏上敏感的胸腔壁,龍尾一甩,順勢轉身落上躍動的心髒,手掌攀住粗韌的主動脈。

   常年的默契,不必出聲,二人同時發起進攻。一個重拳敲在兩心室縱隔正中,另一個一記鞭腿踹在心房之上。霎時間,空間停止震蕩,仿佛開關撥下,博士的心跳驟停數秒。

   “呃啊啊————”是惡龍憤懣的吼叫。

   羅德島的博士自睡夢中驚醒,緊緊捂住胸口。

   “哈……我可小瞧你們了。”

   她的心髒刺痛而麻木,在胸膛中又恢復跳動。玄希思緒仍舊混亂,她有些困惑,捂住胸膛的手放開,輕輕觸碰脖頸。喉嚨仍紅腫而干渴,分不清是因為攝入了酒精,還是因為糖紙劃傷……

   鎏金色的視野中,玄希冷漠的回顧所發生的一切,像是靈魂出竅,旁觀一個格格不入的軀體。她意識到苦痛,率先來自胃腹,隨後尖銳而冰冷地刺入心髒。

   於是她想笑。

   笑聲是充滿血漬的呻吟。

   真是夠了……

   “玩得開心嗎?”羅德島的女博士起身,溫柔冷笑。她吞下了火苗,於是胸膛不再空曠。

   是因為嫉妒,還是渴望?

   忘記了。

   興許這樣就暖了吧。

   “可誰能看見我心的形狀?”痛苦的博士輕哼歌謠,目光落寞。她看向桌面上瓶瓶罐罐各不相同的藥劑,突然發瘋似的盡數將它們拍落在地,隨即喘息著癱倒在躺椅上。

   有什麼從眼角滑落,迷朦了視线。苦澀浸潤嘴角,惡魔在喉間發出咯咯的笑。

   鬧吧,憤怒吧,發泄吧……

   就讓我感受到……

   什麼都好。

   ————

   “阿米婭小姐……”能天使扶住腿腳酸軟的女孩,扶她坐在略微干燥的凸起胃肉上。

   “我沒事…”棕發的兔女孩回應小天使一個疲憊的微笑,輕輕向後躺到。胃底肌肉柔軟,若不是悶熱,她會將這里與露台的草坪比較。赤色的褶皺上,無數熹微嶙峋反射輝光,如群星現身夕陽,雲層翻攪波浪。

   “蕾繆勒小姐,我是否可以……也拜托你一件事呢?”女孩閉上眼睛,幾次呼吸後虛弱張口。她將小手放進能天使掌心,不顧對方手中黏液滑膩,兀自握緊。

   “喚醒博士嗎……我沒信心呢……”拉特蘭人低下頭,小聲說著,回避阿米婭平靜的目光。

   “不……”兔女孩稍稍笑笑,松開握著能天使的手,“只是不要太傷害她……拜托了。”她用手指在盤曲不平的褶皺間淺淺畫著圓圈,似乎在胃壁上呵癢。

   淡藍色的流螢順著指尖流淌,逐漸形成圓圈,默默散開,隨之無形消弭。能天使感應到在那如水波紋後,身底下的胃肉變得遲鈍,至少褶皺不再吞吐她的腳掌,更懶散的松弛下來,帶著兩個嬌小的身軀微微下沉。

   “不必擔心。”阿米婭似乎察覺到能天使的憂慮,悄悄的說著,“博士……胃不太好,陳姐姐造成的傷口,我怕胃酸會把它們腐蝕……”

   胃肉相互擠壓,咕嚕咕嚕作著回應。

   “也不必擔心我啦,只是有點累……”女孩淺淺笑著,“其實……如果單獨被玄希吃掉的話,我還會有點開心的…”

   “唔……”拉特蘭人的小光環有些閃爍,她懷疑自己聽錯。

   “嗯……抱歉,她不是壞人的……只是……”

   空間突然劇烈震顫,痛苦的咆哮回蕩,剛被法術安穩的胃袋痙攣,兩雙靈敏的耳朵捕捉到驟停的心跳——

   “是陳警官——”能天使護住阿米婭,背後光翼凝實,擋住幾滴濺起的酸液。

   薩科塔的臉靠近女孩嘴邊,聽清了細微到幾乎無法辨別的話。

   她悄悄記在心里。

   “我們是不是也該准備下了……如果陳警官她們成功的話……”能天使扶起虛弱的兔女孩,後者疲憊睜開雙眼,身體依靠在紅發的薩科塔身上。

   “嗯……”

   ————

   “就這樣?”陳忍受著身下炙熱的博動,覺得自己正騎在一匹烈馬背上隨之狂跳。她壓低身體,皺緊眉頭望向搭檔。

   “這家伙吃藥的話,才算我們成功吧……”星熊頗為勉強的應著,避開額前尖角刺入活躍的內髒。身後被隨呼吸起伏舒張的肺葉擠壓著,大個子難受的側身擠過玄希心髒和肺之間的空隙,看向躲在髒器後的食道,“沒看到有什麼落下來——”

   “再等等——”陳果斷下令。

   除卻惡龍的咆哮與愈發惡劣的環境,兩位龍門的警官什麼都未等到。

   “再來——”又是兩擊平行的攻擊,比先前更加賣力。可除了咒罵,什麼都沒發生。更加糟糕的是,兩個外來者的尖銳衣角摩擦在髒器漿膜上,引發炎症腫脹,紅熱的擠壓在兩人身上,令可活動的空間愈發狹小。

   不妙……血管敲擊,打在龍女後腦,她只能將身體趴伏在這赤色烈馬的背部,躲避來自器官的報復。

   不過隱約間,似乎看到一個碩大的輪廓自頂部落下食道,陳松了一口氣。眼前藍色流光閃過,視覺再次變換……

   一個踉蹌,陳撲倒在皺縮的胃肉上,身體再次沾染濕漉漉的黏液,起身時帶起一片粘膩厚重。星熊摔在一旁,境況也不太好。她額前的尖角撬進褶皺,刺進嬌弱的黏膜上挑,此刻正在努力縮頭拔著蘿卜。

   赤紅的袋狀空間哀鳴,它盡力蠕動,試圖將無法理解的食物排向下一個地點。

   “陳警官——”胃底的另一邊,能天使抱緊癱軟懷中的阿米婭,吃力躲避酸液飛濺。活躍的褶皺抱緊她的腳踝,小天使打個趔趄,遲疑瞬間,便被層層肉褶吞沒。

   胃袋不再懶散,它隨著身體主人一同咆哮,黏膜內里糾纏的白痂因蠕動愈顯猙獰。血色世界咕嚕嚕鳴叫,聲響轟鳴回蕩,似邪龍哀嚎。

   警官們再次伸展腿腳,這次不為進攻。陳閃身躲避不斷向她擠壓的肉牆,充血的黏膜比起先前堅韌鼓脹,粗韌的靜脈隱約曲張,顯出一道道猙獰的網。綠發的大個子賣力跟上前者步速,擠開壓向自己與搭檔的山巒,在肉褶交疊形成的峽谷橫衝直撞。

   還是晚了一步。

   兩個嬌小的身軀已被胃液聚積的湍流衝向漆黑的洞穴,龍女只來得及抓住光環的殘影。她望向深淵,隨即縱身一躍。

   空間依舊哀鳴著嚎叫,猩紅山脈相互摩擦,如地殼脈動,鮮血自割裂傷中噴流,像是岩漿噴發……地鳴持續許久,逐漸歸於平靜,隨主人一同喘息。偌大的世界空空蕩蕩,只有傷疤默默開合,似裂開的嘴角,低語苦痛。

   平靜而懶散的世界沉寂數十秒,再次微微顫動。來自穹頂的褶皺綻開,吐出一個黏糊糊的暗影,順著鮮血淋漓的褶皺滑過,落入胃肉。

   德克薩斯睜開半眯的狼眸,甜膩的血腥味撓著鼻翼,她四處打量……

   ————

   滑膩的深淵,盤曲成隧道,胃液激蕩,能天使只覺得頭頂格外明亮。四周的視野狹隘粘稠,迅速在眼前掠過。靴子不知道落在何方,腳下抓不住著力點,只能感受到黑絲稍稍磨在略微凸起的軟褶上,浮泥一般滑過。她嘗試抓緊遍布腸管的絨毛凸起,可手中一片滑膩,握不住柔軟的珊瑚。

   懷中的阿米婭緊緊貼上單薄透濕的外衣,臉埋在她小小的胸脯中央,紅發的薩科塔沒時間顧及胸口發燙,她瞄准絨毛的根部,緊緊拽住,手指攥的發白,指甲幾乎掐進腸肉之中。

   成功了……

   能天使稍稍松一口氣,可隨即注意到碩大的黑影就要落在臉上,她發出一聲尖叫,一股大力打上軀殼,頓時松手,懷中的女孩脫落,自己也隨之暈頭轉向,翻滾著加速滑落……

   糟……

   陳的臉上難得浮現尷尬,她身體繃緊,沒注意腸道盤曲的拐角上正掛著想要尋找的對象,即便努力避開,可還是一不小心……

   紅暈詭異的爬上臉龐,好在身後心急的大個子看不到。

   “我剛剛好像……”星熊還回憶著光圈的模樣,只是龍女無言回應。

   水流湍急,帶著幾人在腸海中速速穿行,陳強撐著冷靜,龍的感官在此時放至最大。玫紅色的龍眸閃爍,陳瞥見前方腸道即將拐彎處藏著一個細微的小孔,不時有暗紅色的液體從中流出,混進透明的腸液。

   苦味與腥氣涌入陳的鼻腔,她喚一聲搭檔,心里有了主意。

   警靴包了一層粘膩,即便是橡膠底也無法通過摩擦止住身體下移。龍眸縮為一點,陳壓低身子,她赫然暴起,順著慣性推出手臂,將手指緊緊戳在閉合的膽道里。

   捏住,攥緊。

   柔嫩細軟的肌肉被陳的掌心壓的發白,無數赤色液體滴落,為龍女的藍發染上苦澀。

   “嘗嘗這個——”陳憤憤一笑,全身重量抵在臂膀探入的孔道,應著噴涌的阻力推下沒入其中的掌根。

   惡龍自然咆哮如雷,壓抑的嗓音憤懣低沉。

   “陳 暉 潔——”似乎叫出始作俑者的名字能讓痛苦的惡魔舒心。瞳仁旋轉著金黃,玄希捂住右腹,試圖安撫躁動不已的內髒,“可笑,龍都是些蛔蟲嗎,呃啊——”

   痛楚牽動胃壁抽搐,一聲呻吟後,玄希噴出胃液,星星點點濺落在地上,留下赤色的痕跡。她喉嚨燒的難受,苦澀與腥氣回味縈繞口鼻。

   “哈……”惡魔喘息,緩緩跌坐在地。她瞥見被打落的藥瓶,手指顫抖地伸向止痛劑。

   手停在半空,又縮回去了。

   難得有淚滴劃過眼眶,羅德島的博士輕輕發笑,笑聲逐漸放肆,又回歸苦澀。

   “我感受到了……”嘴唇翁動,琥珀吻上瞳光,棕發的高大少女側躺,她蜷在地上低低吟笑。無數藥瓶在背後延伸成翅膀,藥片散落,像是脫落的羽毛。

   潔白燈光細細披在她身上,隱約顯出天使的模樣。

   ————

   腸胃仍存隱痛,卻漸漸平息蠕動,仿佛刺激的閾值過後帶來某種滿足,將空蕩的內心填補。德克薩斯順著褶皺間隙滑落柔軟的地面,腳趾無意觸碰割裂的滲血傷口,她低頭做出些許判斷,片刻後扶額發出幾聲長長的嘆息。

   真是糟糕透頂。

   碩大的胃袋空空蕩蕩,狼少女四處打量,找到了兩只散落的靴子,正飄在被血液染紅的胃液上,大概屬於她的某個同事。

   按情況看,她們早就不在這兒了……可真是麻煩。狼眸難得顯出困惑的疲態,酸味和血腥氣撓著她的鼻子,幾乎讓她引以為傲的嗅覺麻木。

   偌大的胃囊咕嚕嚕委屈的叫著,德克薩斯沒心思再繼續刺激這傷痕累累的世界,無用且沒必要……

   遠處幽門稍稍舒張,似花蕊綻開,露出小巧而深邃的通幽曲徑,胃袋底部肌肉隨之抬起,波浪般輕拂狼少女的腳底。血液涌來,在皺褶溝壑中聚攏,而後涌入幽門,似紅毯向遠方鋪起,迎接新來胃袋的客人。

   德克薩斯苦笑一聲,便迎著升起的胃肉向深淵走去。

   遠方的隧道入口逐漸張大,像是將她納入一場不歸旅途的開始。

   ————

   暗紅色的膽汁不再滴落,陳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她松開麻木的指節,輕輕掉落至柔軟的腸腔,大個子的星熊接住脫力的龍女,將她安撫在懷中,順著腸液河流繼續下淌。

   陳感覺很疲憊……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靈。

   要是還在龍門,怕是今天的經歷還可以寫上一厚本有關人體探險的案宗,但她實在無心去想。

   她轉過臉,玫紅色的眼睛瞥見星熊堅毅的側臉,龍女驀地感到一股心安,她將頭靠近大個子的胸膛,聆聽一顆熟悉的心跳。

   咕嚕嚕的腸鳴不再猙獰,此刻只如安神曲。

   或許你的體內也是如此?她輕輕打量星熊橄欖色的碧眼,發出幾聲輕笑,微不可聞。

   “怎麼了,老陳?”大個子的東國鬼輕輕晃晃搭檔的肩,小心翼翼的將她護在懷中。

   “沒什麼……”龍門警官惜字如金,只是把頭靠在星熊心口。

   腸道蠕動逐漸放緩,再行過一處彎拐,兩人便不再隨液體向深處滑動,她們穩穩靠在一起,靜默打量這片粉色的珊瑚海洋。

   層層絨毛拂動,如風起波浪,一如淺海溫和。

   絨毛悄悄擺動著,分泌出晶瑩體液,緩緩塗抹在一雙黑絲小腿上。

   能天使悄悄睜開眼,她分不清現在的方位,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四周皆空空蕩蕩,不知其他人去向。

   唯有頭頂小光環閃耀,照亮此處粉嫩的空曠。

   細細的絨毛拂在她的小臉上,像是動物親昵的觸吻,留下濕噠噠的黏膩。能天使長長的睫毛撲朔,她顫抖著將指尖探入溫潤綿軟的珊瑚底部,以撫摸回應不再猙獰的巨獸。

   “博士……”拉特蘭的薩科塔嘴唇翁動,俯臥趴在女博士溫和許多的腸底,心跳與呼吸交融,她悄悄陷入睡眠。

   只有阿米婭還在向更深處探尋著,孤獨一人走在深不可測的九曲回腸。手掌輕輕撫摸腸壁,散發柔和的法術力。

   湛藍色的流螢撫慰內髒,同時安撫著每個困頓其中的生靈。

   低頭彳亍的小兔子,伴著腸鳴輕哼歌謠。

   “誰能看清我心的形狀”

   “生於困惑,何日能夠解放”

   “天幕下的橄欖樹唱著白鴿的童謠”

   “青山一如既往”

   “泉水倒影虹芒”

   “我在這里,我來探尋我心中想要……”

   她每唱一句,身上藍光便盛一分,直到行至小腸最深處,阿米婭停下步伐,蹲下身子觸碰博士的回盲口。腸腔溫暖,應和手指律動,接納來自女孩的暖意,悄悄將其收集,傳進一顆冰冷的心。

   博士的髒腑一如既往的干淨。

   她總是不願吃東西……

   阿米婭發出一聲嘆息。她嗅到植物的芬芳,藥草的氣息,這些味道來自波登可的草藥茶,她記得這個姑娘總會在清晨天剛蒙蒙亮時收集露水與植物幼嫩的葉片,混入花瓣調制好的蜜糖。溫熱的茶湯再經由她手遞給還未睡醒的博士,除卻那人因手術休眠的期間,日復一日。

   日日如此。

   阿米婭俯下身體,輕輕靠上溫軟的腸壁。

   她想起花束。

   時而玫紅,時而絳紫,時而亮黃。每隔一段時間,月見夜和斑點便會將這些野外的芬芳帶回基地。浮夸的男人總交代她要把這些放在博士的床頭,她總是照做。

   “就算是睡美人小姐,聞到花香也會開心些的,就不要說是我們送來的啦——”說這話的時候,男人還會隱隱揉著自己曾被咬過的手掌發笑,毛茸茸的斑點在一旁揮手。

   還有……

   點點滴滴,像是碎片匯集,隨著掌心下湛藍的微光閃耀,跨過層層內髒,轉入一顆孤獨的心。

   你能看見的吧,博士……

   大家……都很關心你呀……

   淚滴悄悄滾落,滴水之音格外清晰,悠悠回蕩。

   我們一直在……

   女孩悄悄哭泣。

   ————

   我究竟……是在做什麼啊……

   金橙色的虹芒綻放,蜷縮在地的惡魔緊咬銀牙。“給我…化掉啊……混蛋。”她惡狠狠的錘在自己胃腹,不顧內里傳來的疼痛,雙重夾擊,浸潤神經,“該死……我的胃藥呢……”

   藥片散落一地,混淆不清,玄希胡亂在地上抓了一把,就要吞下。內髒倏忽縮緊,綿密的鈍痛傳來,像是一雙手扯進腸道,被這一激,高大的女博士再次痛苦抱緊雙膝,片劑滾落一地。

   攻擊並非來自她的干員,而是屬於自身的預警。

   女博士跪縮在地,疼痛過後,體內深處傳來些許暖意。

   “阿米婭……”低沉的聲音,困惑且迷茫。女孩抬起淚眼,視野望向床頭擺放的鮮花。花萼潔白,悄悄綻開,如提裙女孩羞澀走來。

   螢火色的瞳仁倒轉,女孩伸手觸碰百合。眼中交融散碎的片段,是千百花瓣變換。綻開,凋謝,枯萎……如此往復,時光倒回,潔白的瓷盆離開桌台,木桌移向門外。

   疼痛開始消退,女孩踉蹌站起,她的視野隨家具移動變換。

   床邊雜亂的書堆變矮,從學術期刊變成漫畫。倒地的靴子一號一號變小,從40縮成29碼……

   玄希伸出手,眼前是孩童稚嫩的手掌,她輕聲叫出來,聲音清脆如百靈鳥。一回頭,更年幼的阿米婭正甜甜的望著她,手中握著一枚缺口圓潤的玉環。

   “以後,這里就是你的新家啦——”

   女孩的藍眼好似天幕倒影,純潔無比。

   “阿米婭……”婉轉的聲音,欣喜而期待。玄希伸出手想要觸碰面前的女孩,可瞬息之間,萬物按下快進,女孩泡沫般消失了。小小的房間人來人往,凱爾希放下書本,礫為牆壁釘上相框,華法琳搬來一套小巧的實驗設備,阿米婭悄悄將果汁放在桌上。

   果汁變成咖啡,銀灰的丹增在房間拍打翅膀,潔白的羽毛飄蕩,落下星空般閃耀的碎屑附在錐型生日帽上。蠟燭的數字開始增長,窗外從盛夏過度到寒冬,書桌變得一次比一次大,上面的白紙不再是歪歪扭扭的字與圖畫,寫滿公式的紙張散落地下,厚厚一層像是霜降。戰術規劃的草稿不知成了幾個劃出弧线的球體,飛向總是倒塌的垃圾筐……

   疲憊開始浮現在眾人臉上,接著是焦灼的目光。房間多出一套輪椅,月見夜和斑點搬走礙事的家具,醫療車的到來成為每日的探望。床頭開始出現花束,不時便會變換芬芳。季節變換,輪椅駛出門外,牆壁上倚靠了兩根拐杖。

   出入門內外的新面孔多了起來,笑容似乎再次回到眾人臉上。可露西爾送來的理智液發苦,但藍毒緊隨其後的蛋糕總是很甜。獅蠍扭扭捏捏,芳汀大大咧咧,安德切爾與史都華德並排坐在辦公桌前,玫蘭莎悄悄為衣架上的深色大衣噴上香水。杜賓帶走孩子們,龍門警官相繼走來。夕年姐妹對著房間指指點點,W笑著丟下空殼手榴彈。夜晚的床上開始多出散碎的吱呀聲,衣服上多了些濕漉漉的口紅印,隨後房間突然空了,像是按下暫停鍵,唯一的改變,阿米婭到來的瞬間。

   紅著眼眶強忍悲傷,她坐在不合身高的案幾上,像是自己一樣批閱著文件。往後幾天,陽光灑落窗沿,女孩抱來被褥,在碩大的床上陷入酣眠……

   流螢瞳光不再旋轉,時間步入正軌,卻仍似靜止瞬間。羅德島的博士徒勞伸出手,指尖搭在百合潔白的花瓣上,觸感溫潤。

   水滴,落到地面。

   羅德島的孩子淚流滿面。

   「當細胞間聯系路徑通暢,你的記憶便有一定的可能恢復……」

   “沒必要……”沙啞的哭聲響起。

   “我已經…看到了啊……”

   ————

   警鈴滴滴作響,紊亂的腳步聲踢踏在滑軌門扉外。玄希呆呆的觸摸花瓣,觸感溫良而真實。

   幾聲刺耳金屬音後,門禁被破解,亞葉衝進房門,旁邊緊跟著疲憊的凱爾希,夜魔小心翼翼提著一份食盒。所有熟悉的身影跟在她們之後,一雙雙關切的目光遞來,觸碰陰影中的少女。

   羅德島的博士痛苦轉過臉,淚水沿著她的雙眼再次劃出曲线。

   “我記得……”

   胃袋反涌的血液溢出嘴角,高大的少女微笑著,在心安中摔在地上。

   藥瓶與片劑在她背後,依稀勾勒出翅膀的模樣。

   人聲嘈雜,之後玄希便聽不清了。她隱約記得有什麼模糊的觸動自體內發散,模糊的音調,隨即是幾張炙熱的側臉貼近自己被褪下的衣物,貼緊赤裸的腹部。

   有什麼冰冷的物體塞進血漬干涸的口腔,隨後是一根纖長的軟管塞入自己的喉道。玄希本能想要嘔吐,只是幾雙溫潤的手握緊她冰涼的手掌,她便順從的吞下不知盡頭的膠管。幾聲驚呼傳來,玄希突然想笑,像是惡作劇的孩子,成功引起大人注意後的驕傲,她咳嗽兩聲,喉嚨巨痛。

   “乖……”凱爾希溫柔的將手放在女孩額頭,輕聲安慰,像是安撫幼獸。

   體內的聲音更明顯了,一種酥麻的癢感自下腹涌上胃部,隨即什麼柔軟的物什開始觸碰喉腔,隨後挾著自己的體溫離開……

   軟管進進出出,像是自己的身體成為一口礦井,運輸著一個個疲憊的生靈。

   模糊睜開朦朧的眼,玄希看到微縮的凱爾希站在自己張開的唇上,一旁的華法琳緊張的將帶著她的胃鏡送入開合的食道……

   冰涼的,麻癢的觸感在體內綻開,一股溫熱的暖意從內部升起,傷口的血液凝集,而後成為白痂。濕漉漉的凱爾希攀著胃鏡最後離開,嘉維爾小心翼翼的往博士喉中灌入促進愈合的凝膠,她碎碎念著,玄希覺得那不是咒罵。

   濕潤的酸澀氣息混著熟悉的味道,涌入插著鼻管的鼻腔,玄希努力睜開眼,阿米婭一臉擔憂的關切。她的發絲還是粘噠噠的,身上只裹了一層浴巾,凝望玄希的眼睛里滿是愛意。

   少女伸出手,稍稍環住女孩赤裸的肩膀,隨即陷入更深的沉眠。

   ……

   “誰能看清我心的形狀”

   “它瑟縮著,期待被他人找到”

   “那海底的珊瑚不是屬於我的寶藏”

   “螢蟲匆匆忙忙”

   “星空變化無常”

   “我在這里,我行在旅途的中央……”

   ……

   翌日的陽光溫和,在長長的睫毛上刷一層柔光。玄希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房間的床上,換過鏡片的金絲眼鏡和老舊的鏡框一起擺在床頭,旁邊瓷瓶中的百合依舊煥發勃勃生機。

   玄希緩緩坐起身,胸腹中的痛覺牽著她不住咳嗽,她注意到自己胸口的繃帶被拆開,放出得以喘息的玉鴿。不得不說,確實比綁起來舒服許多……

   胃腹隱隱傳來鈍痛,緊接著又被麻癢感替代,羅德島的博士掙扎下床,細細穿好衣服。桌上留下紙條,旁邊擺著一碗熱粥,小小的蘑菇碎塊浮在上面,引出誘人的香氣。

   “凱爾希老師希望你醒來後去她辦公室一趟。還有記得喝粥。”

   字跡娟秀,溫和的博士眼上多出些許暖意。

   她坐下來,細嚼慢咽,品鑒般的用齒尖細細掠過每一塊蘑菇梗,舌尖碾磨每一粒幾乎融化的半透明米粒。仔細的喝完阿米婭為自己准備的粥,玄希戴好眼鏡,輕輕走出房門。

   門外擺放著幾捧花束與卡片,不出意外來自那幾個小朋友。她笑著把這些收入房間,隨手將賀卡擺在桌上。

   再次出門,走過階梯與棧道,玄希順著來到凱爾希的辦公室。這次沒用預知的視覺,她深吸一口氣,咚咚敲響房門,臉上有些微弱的發燒。

   “進來吧。”

   少女吐出一口氣,收斂些目光,比較規矩的坐在椅子上,把腳藏進胡桃木桌下。

   凱爾希碧眼微微抬起,向少女投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她拉開抽屜,取出一份文件推向玄希。高大的少女沒有翻看,琥珀眼只是盯著面前的女士。

   “不用你的能力來看看?”綠發的猞猁女士輕輕笑笑。

   “那沒意思……”倔犟的嘟囔聲在喉嚨中嗚嚕嗚嚕,少女抿著嘴,心虛的將文件翻個面。

   是龍門的購房指南。

   女孩深棕色的琥珀眼中滿是困惑,她剛想張口詢問,便被凱爾希臉上的笑意打斷。

   “羅德島總要在盟友陣地上有可靠的駐地,”她輕抿一口黑咖啡,“明天你和阿米婭先過去打探情況,找好位置好好安頓下,之後等我消息。”

   少女還沒消化好凱爾希句子中的意思。

   “記得好好向龍門兩位警官道歉,”猞猁女士隨即話鋒一轉,用文件輕敲女孩的額頭,“她們剛簽了長期合同,以後你們就是同事了,可不許再亂來。”黑咖啡見底,凱爾希望了眼低頭不語的玄希,又補上一句,“去看看阿米婭吧,她很擔心你。”

   握著紙張走出凱的辦公室,玄希只覺得心跳不由發快,她瞥著眼,小心翼翼的瞥著棧橋下干員們忙碌的身影……可一轉頭,一個小光環一下子撞入余光。

   “呀——老板!”能天使驚叫一聲,隨即笑起來,她撓著後腦,遞出手中還冒著熱氣的餐盤,“我剛烤了苹果派,來嘗嘗吧~”

   “謝謝,我……”算是難得被熱情招待?玄希的臉上發燒,想到不久前還惡狠狠的將這可愛的小天使吞到腹中,她有些過意不去。

   “放心啦,肯定比我更好吃的~”活潑的紅發薩科塔不由分說,捻起一塊熱乎乎的派遞到博士手心,“肚子被美味甜點填滿的話,就不會想著吃別的了吧~”她笑眯眯朝玄希揮揮手,“阿米婭小姐已經跟我說了呦~”小天使擺出俏皮的口型,“在里面……”

   玄希目送能天使遠去。

   她吞下熱乎乎的派,苹果被烤的焦軟,味道酸酸甜甜的。

   她心里一暖。

   樓下健身房的煌遠遠看見棧橋上的博士,揮揮手擺了個pose,玄希稍稍咧開嘴,抬手回應。

   路遇拉特蘭公證所的送葬人,高挺的天使朝她點點頭,不遠處的傀影紳士的摘下禮帽向她致意。玄希一一回應。

   她走過基地每一處,看著各個熟悉與否的面龐,她不熟練的回應起熱切問候,舌頭從打結到順滑,她開始主動敞開,對那些曾被冰山阻拒的關心回以溫暖。

   這不壞……

   久違的,真心的笑容浮上臉龐,她開始笑,發自內心的流露出那些不曾展示的思緒。

   我的旅途一向孤身一人……

   不,現在不會了……

   以前本就不會,那之後也必不會……

   最終,羅德島的博士打開自己辦公室的門禁,視野里阿米婭的背影逐漸與房間里那個幼小的影像重疊,她輕輕轉頭,湛藍色的眼眸閃爍熠熠星光。

   “我回來了。”玄希走上前,蹲下抱住阿米婭的腰。

   “歡迎回家……”

   無垠夜空,唯群星閃耀;萬家燈火,唯此處亮眼。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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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https://www.pixiv.net/novel/series/8040786

  總之就是這倆中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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