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這麼一打岔的功夫,天、地、人之間和諧的氣氛被打破,大姨一扭頭就看見我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裙擺,臉色霎時間烏雲密布。
我急忙轉頭四下打量了起來,裝作是在評估這座亭子的藝術成分。
“省省吧,別裝了。”
大姨輕嘆口氣,脫掉了高跟鞋,裹著黑絲的小腳縮在了長凳上,抱著膝蓋轉身側對著我,望向了湖邊的方向,看起來竟有幾分柔弱。
這可不像大姨的脾氣,要是之前,大姨非得賞我幾個爆栗不可。
我們之間終究還是存在著一層看不見、摸不著的隔閡,發生了那種事情,要想徹底回到從前,談何容易。
我暗罵自己管不住眼睛,好不容易在大姨心中樹起的形象這下又得扣分了。
我醞釀著是否為自己爭辯一下,想想還是放棄了,在大姨面前,這種行為只會讓她覺得幼稚可笑罷了。
沉默良久,大姨就這麼靜靜地望著湖面,靜謐的湖水似有什麼魔力在吸引著她的目光,夕陽的余輝鑽進通透的涼亭,洋洋灑灑地落在大姨的身上,就像是給大姨窈窕的身姿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輝,美艷不可方物,清麗可滌塵世。
我忍不住開口問道:“大姨,您…在想什麼呢?”
大姨一下子從恍惚中驚醒,好似被我重新拉入人間的仙子,長長地抻了個懶腰,身上隱隱散發出來的憂郁一掃而空。
大姨赤著腳丫在長凳上站了起來,雙手平舉,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著,腳下的長凳在這一刻仿佛化身為險峻的獨木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墮入萬丈深淵。
“我在想啊,你之前的癱瘓是不是裝的?”
大姨終於成功無驚無險地走到了長凳的盡頭,斜倚著膝得火紅的柱子,不知是不是因為站在高處的緣故,聲音顯得有些空靈,難以捉摸。
“我要是能裝到那種程度還上什麼學,直奔奧斯卡得了…”
我嘟囔道,“您也說過,我的演技這麼差,而且您不還親自拿那什麼試驗過了…”
大姨想起拿改錐扎我的事情,輕笑出聲,“誰知道你是不是在扮豬吃老虎…”
這話建立在我和大姨肉體之間的關系上,就顯得有些曖昧了,大姨微微低頭,似乎陷入了什麼不好的回憶之中。
我急忙出聲打斷大姨的思緒:“天地良心啊!我可是為了您才突破了任督二脈,這份心意,可昭天地!”
“拉倒吧,哄花花都不一定好使。”
大姨的心情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反而還很不錯的樣子,不知是不是眼前美景的功勞,我的膽子也跟著大了起來,一個積壓在心頭已久的問題脫口而出:“老姨,您,為什麼還沒結婚啊…”
“關你屁事!社會上的事情少打聽!”
大姨一下轉過身來,叉著腰瞪著我。
“我這不在關心您嘛…”
我看著大姨曼妙的身形,下意識地貧道:“您覺得我怎麼樣…”
話一出口我又想抽自己嘴巴,就不能長一次記性?
然而潑出去的水又怎麼收得回來?好在大姨並沒有想象中的暴跳如雷,只是戲謔得看著我,“怎麼,你還想用你對付你媽那一套對付我?”
我一下子僵住了,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像個憨批似的尬笑著。
“現實一點吧…”
大姨靠著柱子重新坐了下來,不知道是說給我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語氣中竟帶著一股莫名的悵然。
“你想要走的這條路,說是九九八十一難都不為過,你真的確定道路的盡頭就是你想要的真經麼?你還小,不,你也不小了,我能看出來你已經具備成年人的邏輯思維,欠缺的只是需要時間去彌補的閱歷而已。情情愛愛不是人生的全部,更何況你的目標還是…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老大不小的人了,別老被激素控制了你的思維…”
不知不覺間,大姨已經穿好了鞋子,一個人獨自離去了。
我不知道大姨所指的到底是我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韙,追求媽媽的事情,還是與她之間的糾葛,或者皆而有之。
不過大姨既然說的是九九八十一難而不是完全不可能,是不是代表著在大姨的心里,最不可能達成的結果也並非零概率事件呢?
只要有一絲希望的存在,莫說是八十一難,就是要我踏碎凌霄,我也在所不辭。
一時間,我斗志昂揚,再說了,我經歷的苦難還少嗎?也該到我收獲果實的時候了…
當我獨自推著輪椅返回住院部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一來到病房門口,我就聽見媽媽和大姨的爭執:
“趙詩芸!你還有沒有一點兒良心?!你怎麼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那里?!”
“行了,別這麼矯情,這里是醫院,還怕他走丟不成?”
“那也要能走啊!我矯情?他一個孩子,還坐著輪椅!讓你帶他出去透透氣,合著你就負責帶出去,自己一個人大搖大擺地回來了?!”
“坐輪椅怎麼了?他的手又沒有受傷,人七八十歲的大爺還不是照樣自己推著輪椅跳著廣場舞?男孩子就該獨立自主,不要想著什麼事情都幫他解決,讓你培養成媽寶男小心以後娶不到老婆,還是說,你想要親自幫他暖床?”
“以後找不到兒媳婦我就把你抓去給我兒子侍寢!!他為了救你差點連命都丟了,你就沒有一絲感動和心疼嗎?!”
“呵,你要是知道你的好兒子做過什麼事情,不知道你還心不心疼得起來,說不定他會救我也只是一出苦肉計…”
“你!…趙詩芸,我一直以為你是面冷心熱,沒想到你壓根就沒有心!他一個孩子能犯什麼錯誤值得用生命去給你演戲?!我自己的兒子都沒有對我這樣過,卻為了你把他自己的肉都挖了出來!你和他才認識多久?還想要怎樣?!…”
大姨罕見地在和媽媽的交鋒中沉默了下來,我越聽越是心驚膽戰,要是大姨一怒之下把我做的那點兒破事抖落出來,我都想象不出來媽媽會是什麼表情。
其實我知道大姨只是在和媽媽抬杠,並非是她的真實想法,哪怕是在我強行和大姨發生了關系的前提下,大姨對我的好感度依然飆升到了漲停的地步,只差沒把心完全交給我了。
媽媽卻是被大姨氣得不清,那日我渾身浴血的畫面還歷歷在目,而我舍生忘死救下來的人卻在說著風涼話。
眼瞅著衝突即將升級,我連忙推門而入,強制中斷了她們的愈演愈烈的爭吵。
大姨把我一個人滯留在涼亭內這件事情本身,微不足道,但卻成為了媽媽和大姨矛盾的導火索。
媽媽仿佛是故意要找茬和大姨吵架似的,或許媽媽的話就是原因,對於我替大姨挨得三刀,媽媽的心里要說完全沒有芥蒂是不可能的,她自然不會來責怪我的魯莽,也不會覺得我不該冒死去救她的姐姐,但一碼歸一碼,媽媽多多少少對大姨有些嫉妒,而大姨的嘴硬更是不偏不倚地戳到了媽媽的逆鱗,潛藏的小情緒被徹底激發出來,釀成了暴風雨的前兆。
反觀大姨,在被我強行那啥之後,大姨原本是打算讓踐踏了她的尊嚴的我付出血的代價,然而這個代價卻以更加慘烈的形式呈現在她的眼前,古有佛祖割肉喂鷹,今有我趙亮自殘救姨。
不僅如此,我還替大姨擋下了致命一擊,如果我犯下的罪孽需要以生命去抵消的話,大姨現在反而倒欠了我一條命。
事實上我也算是死過一次了,那把刀但凡偏個幾公分,這本書也就完結了。
總而言之,戲劇性的變故搞得大姨隱忍多時的邪火無從發泄,而媽媽自然成為了首選目標,子不教,父之過,可我沒有爸爸,大姨也就只能找我的出廠商頂缸了。
兩人各自憋著一股氣,針尖對麥芒,又是從小爭到大的死對頭,彼此間自然就更加不會顧忌什麼,掐起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了。
“好餓啊!什麼時候吃飯?”
我假裝什麼都沒有聽見,大大咧咧地闖了進去。
見我回來了,媽媽和大姨也不好拉下長輩的顏面在我面前吵起來,但她們之間的恩怨,似乎並未到此為止。
接下來的幾天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媽媽和大姨開始了無形的較勁,雖然沒有到冷戰的地步,但她們交流的頻率僅限於日常必須的程度。
大姨每天晚上依舊和媽媽睡在一張床上,但兩人從來都是背對著背的姿勢,同床異夢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