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鎮第一中學，高中部校醫室內。

　　 “陳兮同學，可以請你不要占用病人的床位嗎？”

　　 一旁，一位身著白大褂的年輕女人伸直雙腿，毫無形象地癱坐在辦公椅上。

　　 然後，滿是怨氣地瞪了占用唯二“珍貴病床資源”的學生一眼。

　　 被埋怨的一方並無自覺，懶散地靠坐在臨近窗戶的病床上，於瓷磚地面歪斜躺著兩只褐色的制式學生鞋，女生曲著淺薄黑色褲襪包裹下的雙腿，及膝短裙散落在床鋪，露出腿間的一抹黑色布料。

　　 一本白色封皮的書籍被夾在膝蓋間，她右手肘撐著窗台，左手則用指尖捏起薄薄的紙張，待專注許久的視线轉移到書本的另一側，才輕巧地翻過一頁。

　　 “笨蛋！快把腿放下去，要是有人進來了怎麼辦？”

　　 女校醫黑著臉，急躁地連續指了幾次對方的腿。

　　 “真是，怎麼一點也不在意形象，好像只有我在干著急！”

　　 “是，是。”

　　 陳兮嘴里回應著，身體卻沒有行動。自顧自地又翻過一頁紙。

　　 “沒必要在意吧。”終於，在對方的怒氣值即將到達頂點之時，陳兮將書反蓋在窗台上，舒展著雙臂，愜意地伸起了懶腰。

　　 “畢竟同學們都知道，我是一個毫無底线，隨意出賣身體的援交女呢，林攸攸老師。”

　　 “停停停！”

　　 林攸攸擰起眉峰，做了個禁止的手勢，

　　 “他們說的都是毫無根據的過分言論，你根本不用在意。”

　　 林攸攸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往下說到，

　　 “並且，你已經轉學了，不會有人再說這種話了！”

　　 “不對哦。”陳兮笑了笑，“好像這個學校的同學也有這樣認為的。”

　　 在女廁所里，在教室過道上，亦或是前來校醫室的途中。他們嘴里小聲嘀咕的，裝作不經意間瞥向自己後，眼睛里不加掩飾便流露出來的，

　　 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東西。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林攸攸的臉色沉了下來。

　　 「 這才是開學過後的第三天而已啊？難道說，有同個中學的學生也升學到這所學校里，還再次散播了謠言嗎？ 」

　　 “不管怎麼說都只是謠言而已，你不用在意，老師會調查清楚把事情解決的！”

　　 女校醫自我打氣般地用力點點頭，隨後關切地望向一旁的女學生。

　　 “並不是謠言。”陳兮平靜地開了口，陳述起某種並不尋常事實，

　　 “我有在做哦，援交什麼的。”

　　 “只不過……”

　　 留意到對方漂亮的五官有些變形，她將剩下的話都咽了下去。

　　 “說這些騙人的蠢話到底哪里有趣了？”很顯然，林攸攸確實生氣了，聲音顯得沉悶，眼眶和鼻尖也紅紅的。

　　 “抱歉。”

　　 室內安靜了下來，不過，沉默只維持了一小會。

　　 “順帶一提，林攸攸「老師」生氣的樣子也很可愛呢。”

　　 陳兮著重了「老師」這個名詞。

　　 “什麼？”

　　 陳兮毫無悔意的態度令她更加生氣了，正欲發火，卻被對方搶先一步。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把老師從秦玥姐身邊搶過來呢。”

　　 “你在說什麼…哈！？”

　　 “不過……”陳兮視线下移，看向女人身體的某處。

　　 注意到這一點，林攸攸也隨之望去，視线落在自己的右手。

　　 一枚銀色的戒指靜悄悄地安放在女人纖細的無名指上。

　　 “唔!”

　　 林攸攸驀然紅了臉，緊接著，難以掩飾的羞澀與欣喜交織，露出一幅頗為動人的幸福表情。

　　 “看來，我是沒有機會了啊。”

　　 陳兮攤開雙手，佯裝無奈地嘆了口氣。

　　 “真是的，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見面的時候。”

　　 “……”

　　 “那不是從一開始就暴露了嗎！還想給你一個驚喜呢……”

　　 “真是可惡啊，明明就快被你氣死了，卻發不起火……呃，你現在一定在想，我是個很好糊弄的女人吧！”

　　 “我說，你是不是完全沒有把我這個「長輩」放在眼里啊！？”

　　 “沒有哦。”

　　 “嗯！？沒有？指的是哪個！？”

　　 “兩個都是。”陳兮頷首，擺出一幅無辜的表情，

　　 “還有，無意義的「師生」roleplay可以結束了嗎，攸攸姐。”

　　 “唔，再堅持一會嘛，被小兮這樣稱呼還是第一次呢！”

　　 “好吧，林攸攸老師。”

　　 林攸攸注視那張掛著淺淺笑意的臉，視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一雙漂亮的湛藍色眼睛上。

　　 她看得有些出了神，下一刻，兩人的目光突兀地匯聚在一起。

　　 「 小兮她笑了呀，是感覺到開心了嗎？ 」

　　 恍惚間，林攸攸如此想到。

　　 //

　　 「 小兮很少會和別人有眼神交流。 」

　　 明明對方時常會與自己對視，林攸攸依然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像尋常女生一樣與她對話，像尋常女生一樣笑著打趣，表情很自然，回復和應對也很自如，無論怎麼想，在面對自己時，陳兮都只是一個長得好看，性格還有些特別的女生罷了。

　　 但是，即使眼睛注視著自己，她還是覺得，陳兮避開了自己的目光。

　　 明明眼睛里映出自己的身影，視线卻已偏離，落到某個更為遙遠的地方。

　　 如果不是以那樣的方式與陳兮相遇，或許，她根本無法察覺到這一點。

　　 如果在那個雨天，她沒有撿到一只渾身濕透了的，無家可歸的野貓，並與她對上視线的話。

　　 //

　　 “小兮，我和你秦玥姐姐商量過了，決定在國外舉行婚禮。”

　　 林攸攸柔聲說著，面露羞澀。

　　 “恭喜你們。”陳兮笑著點了點頭，“這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好的消息了。”

　　 “貧嘴！你就知道拿我尋開心！”林攸攸嘴上抱怨著，心里卻涌入暖意，而後，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現在小兮是自己在外面租房住吧？”

　　 “嗯。”

　　 “無論如何，小兮都一定要到場才行呢！所以……”

　　 “這段時間就過來跟我，還有你秦玥姐姐住在一起吧，好嗎？你一個人在外邊不安全，我們都很擔心，住一起也更加方便，等到要出國時我們再一起出去。”

　　 “為了不影響你學習的進度，我們會把時間安排在假期，完全不用擔心哦！”

　　 「 看來，攸攸姐確實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啊。 」

　　 陳兮摸了摸鼻尖。

　　 「 迎合自己安排婚禮時間什麼的，說出這種話，只會徒增對方的心理負擔吧？秦玥姐，怎麼可以這樣縱容她呢。」

　　 望著林攸攸充滿期待的臉，陳兮垂下眼眸，無奈地笑了笑。正要開口，一串歡快的手機鈴聲響起，隨後是一小段悅耳，嗓音富有磁性的女性歌聲。

　　 林攸攸收斂情緒，向陳兮晃了晃手機，然後接通電話。

　　 “對，是我，您說。” “是的，我在校醫室里。”

　　 “有學生中暑了？請先盡快帶他到陰涼通風的地方。”

　　 “請問地點是？” “好的，我這就過去。”

　　 掛斷電話，林攸攸迅速收拾起一些應急用的器具和藥品。

　　 “小兮，抱歉，有學生中暑了身體很不適，我得馬上過去一趟，這里就交給你了。”

　　 “嗯，快去吧。”

　　 “我剛剛說的，你一定要認真考慮一下，這次就乖乖聽你攸攸姐的話，好嗎？”

　　 “我會考慮的。”

　　 “還有，之前提到的那個同學應該也快到了，是一位女生哦，你替我幫她處理一下傷口，然後好好安慰一下人家，知道嗎？”

　　 “是，是。”

　　 陳兮已經換回了原先的姿勢，將窗台上的書拿起。

　　 “哎，那個女生，怎麼會…發生那種事情呢？肯定會很難過吧。”林攸攸自言自語著，突然又嘆了口氣，

　　 “唉……對了，她的名字是什麼來著……”

　　 在林攸攸持續不斷的嘀咕聲，陳兮淡定地捏起書頁。

　　 “我記得，是一個相當少見的姓氏呢，殷……”

　　 “噢，想起來了，是殷沐晚同學呢！”

　　 翻動的手微微停頓，即將壓下的紙張從指尖滑落，覆蓋到原處。

　　 林攸攸走到門口，回頭想再叮囑幾句，卻發現陳兮也在望著她，兩人目光結結實實地撞在一起。

　　 「 好像，露出很少見的表情了呢。 」

　　 林攸攸眨眨眼，好奇地盯住陳兮的臉，而對方面色如常，一如往常般地挪開視线。

　　 「 看來，只是自己的錯覺嗎？ 」

　　 “小兮，一定要和殷同學好好相處哦！”

　　 “秦玥姐應該不知道吧？”

　　 “誒？”

　　 “被偷偷錄下戀人的歌聲當鈴聲的可悲女人擔心什麼的，並不需要哦。”

　　 “快給我閉嘴！！！”

　　 時間緊迫，林攸攸來不及多想，她拍了拍微微發燙的臉，向室外匆匆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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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就是這倆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