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理查德元帥。
蓮花的臉頃刻間紅得仿佛能冒煙一樣,急忙從我懷里彈出來。我們不約而同尷尬地望著理查德。
“理、理查德大人!”蓮花顯得手足無措。
“理查德大人。”我也說道。
理查德看著我們,眨了眨眼睛,略顯驚訝地笑道:“你們都在啊,哈哈哈!”
“我、我這就離開!”蓮花連忙說,她看出來理查德是來找我的,因此起身要走。理查德卻揮了揮手,溫和地笑道:“沒關系!我找埃唐代啦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隨後指了指平台,對我問道:“我可以上來嗎?”
“當然!”我趕緊說。
於是理查德就爬了上來和我們坐在一起。蓮花稍微遲疑了一下,就鑽到我的胳肢窩底下去了。
加上理查德之後,這個瞭望台就顯得比較擁擠了。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埃唐代啦。”理查德開門見山地說,“我知道我這段日子一直都在糾纏愛蕾娜,這一定讓你很困擾吧。”
“說到困擾,呃……只是稍微有那麼一點。”我用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下,苦笑道。
理查德也苦笑起來。
這時蓮花忍不住插嘴道:“理查德大人,我聽歐文大人說,愛蕾娜長得很像您已經過世的妻子,是真的嗎?”
我沉聲道:“蓮花!”
這死丫頭!
“沒關系的,埃唐代啦。”理查德似乎看出我要訓斥蓮花,及時制止了我。
蓮花朝我吐了吐舌頭。
我看到這時候理查德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他的目中亦不禁流露出黯淡之色,緩緩說道:“的確,愛蕾娜跟我的妻子很像,不僅是相貌,就連性格也很像。也許就因為愛蕾娜令我想起了我的妻子,所以我一開始才會對她窮追不舍吧。”隨即苦笑了一下,有些傷感地說:“恐怕我真的是老糊塗了,就算再怎麼像,愛蕾娜與她畢竟不是同一個人,也難怪愛蕾娜對我那麼反感。等有時間我一定要當面向愛蕾娜道歉才行。”
“其實,愛蕾娜也並不是討厭你,理查德大人。她只是……嗯,跟我一樣感到有些困惑罷了。”我笑著說,理查德聽完也笑了起來。
嗯,我想這場風波到這里就已經可以結束了吧。我沒想到會這麼順利,不過我相信理查德•菲斯特沃的為人。
這之後我們三人又隨意閒聊了起來。對於很快就能回家,我感到很興奮,蓮花在苦惱到底要怎麼跟她媽媽解釋她是如何由士兵成為奴隸的。理查德接下來則仍舊有非常多的事情需要煩惱。
“戰爭結束後,就是跟皇帝陛下商議應對威澤特塞和巴德蘭茨的策略,還有奧戴亞卡新領主的人選和戰後重建,到時候只怕要忙得四腳朝天啦。”理查德扶額嘆道。
“大人物都是一天到晚忙個不停啊!”我說,調整了一下姿勢更舒服地靠在瞭望台的矮牆上。
理查德略顯無奈地說道:“這還只是剛剛開始。不過,現在這個時候,也只有先攘外再安內了。”
“咦?就是說即便平定了洛根、威澤特塞跟巴德蘭茨以後,還會有麻煩嗎?”
理查德正色道:“不錯!因為歸根結底,洛根、威澤特塞與巴德蘭茨,這一切問題的根源,無非是拉斯伐瑞托帝國政權越來越無力所致!”
啊!我和蓮花皆臉色一變。我沒有想到身為帝國的元帥的理查德,會這麼直言不諱地說出這番具有批評性的話來。
理查德站了起來,走到旁邊高度未達到他胸口的矮牆那里,目不轉睛地眺望遠方,緩緩說道:
“很久以前,拉斯伐瑞托帝國無比強盛,它比東方大陸的國家更源遠流長,也比南方大陸的國家更穩定有序,那個時候萬邦來朝,只有帝國才是這個世界的核心。但是現在,這個偉大的國家已經岌岌可危,很多問題經過長年累月的堆積,已經快到了積重難返的地步。這其中,貴族和官吏的腐敗墮落最是棘手!埃唐代啦,我想對此你可能比我更有體會吧。”
我點了點頭,頗為認同地說道:“嗯,那些貴族官吏除了橫征暴斂以外幾乎什麼也不做,也沒有一絲一毫想要保護人民的念頭和責任感,只會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真的很惡心!”
“你說的沒錯!而且不僅如此,因為朝廷一直都沒能夠對這些問題及時做出處理,以及各種各樣的其他原因,最終導致了越來越多的人對帝國不滿。也正因如此,洛根振臂一呼時才會有許多人響應。巴德蘭茨跟威澤特塞敢公開不履行皇帝的命令,也是帝國在他們心中早已失去威嚴的表現。”
理查德頓了頓,有些無奈地嘆道:“休伯利安陛下是個中庸的人,對於治國之道他自有一番獨到的見解,只是眼前的局勢並不像他想的那麼樂觀。”
“皇帝嗎……”
其實我認為,理查德本來是想說“平庸”吧。只不過身為元帥,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得這麼直白就是了。
嗯,話說回來,此刻我居然在跟拉斯伐瑞托帝國的元帥一起討論國家大事,倘若換做一年之前,這是即便在我的夢里也不可能發生的事!特別是蓮花這個對政治一竅不通的丫頭只能用欽佩的眼神看著我,根本不敢插嘴,這真是讓我覺得很爽。
我沉吟了一下,注視著理查德,問道:“理查德大人,你的意思是……”
“我身為帝國元帥,絕不能眼看著這個國家毀於一旦,拉斯伐瑞托帝國必須做出改變!”理查德凝視著我,目光炯炯,鏗鏘有力地說。
改變……可是這談何容易?就算理查德位高權重也……
理查德看到了我目光流露出中的擔憂,莞爾一笑,說道:“別擔心,我知道這一定困難重重,但我也不會蠢到做出那種自不量力的事情來。我有信心,因為我不是孤軍奮戰。僅僅在帝都,就有很多不忍心看到這個國家江河日下的貴族會做為盟友支持我。現在,萊因哈特大人也已經承諾會幫助我!”
我訝然道:“萊因哈特大人?!”
“嗯!”理查德用力地點了點頭,之後猶豫了一下,對我說道:“埃唐代啦,我想你可能也聽說過吧。從前,萊因哈特大人的長子布魯斯•沃特森諾蒂大人,也試圖令帝國做出一些改變。可是他失敗了……他…遭到了謀殺。”
“我有聽過。”我輕聲說。
“也正因為如此,萊因哈特大人才會決定幫助我。因為他認為我和布魯斯大人的理想殊途同歸。”理查德像是嘆息似地說道:“說白了,萊因哈特大人就是想在他有生之年,替他死去的兒子完成心願。”
我的心里感到有些難過。
萊因哈特•沃特森諾蒂,拉斯伐瑞托帝國的雄獅,天下第一神劍,無數的傳說跟榮譽圍繞著他,然而其實他也只不過是個失去愛子、風燭殘年的老人吧……
之後,理查德和我都離開了瞭望台。嗯哼,話說我走的時候蓮花都快哭了,真可憐。
在返回自己帳幕的一路上,我腦子里都在想著理查德說的話。
——拉斯伐瑞托帝國必須做出改變!
——萊因哈特大人是想在他有生之年,替他死去的兒子完成心願。
嗯,看來等戰爭結束,帝都將會變得很熱鬧。
一下子,我感覺很心煩,等我回過神來,才發現正獨自迎面走來的格里弗斯。
真少見,現在格里弗斯已經很少獨來獨往了,平時都是威廉隨侍在他身邊。
只見格里弗斯對我露出微笑:“埃唐代啦。”
“喲,格里弗斯!”我顯得有些尷尬地說。
格里弗斯笑吟吟地道:“之前我說過,安吉拉遲早會回來的,不是回到你身邊,就是回到我身邊。看來單論運氣,我始終還是比你略遜一籌啊。”
“我的運氣就像兔子一樣好呢。話說做為未婚夫的你,就沒想過要一劍劈死我嗎?你現在動手還來得及喔,我是不會躲的。”
格里弗斯輕描淡寫地說:“安吉拉那個女人,在我認識她之前,就已經不知道做過多少男人的入幕之賓了。如果我要把那些人都殺掉,那我得先做好周游大陸的准備。比起周游大陸,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是嘛……”聽到安和很多男人上過床這個事實,我的心情一時間變得很復雜。
我開始跟格里弗斯一起走。
“埃唐代啦,你有時間嗎?”
“當然了!有什麼事?”
“明天就要進攻寒星城,在那之前,我想和你一起討論戰術。”
我怔了一怔:“跟我?”
“怎麼,我跟軍師一起討論戰術有什麼好奇怪的?”
“去他媽的軍師。格里弗斯,你該不會在消遣我吧?”
“謝天謝地,你總算沒像別人一樣叫我‘格里弗斯大人’。”格里弗斯仿佛松了一口氣般笑了一下。
“格里弗斯?”我望著格里弗斯,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冰冷孤傲,卻隱隱還帶著一絲寂寞。
我問道:“威廉在哪兒?”
格里弗斯隨口道:“我給他放假了。”
“就是說你把他解雇了?”
“不,放假就是指放假,沒有別的意思。”
我皺眉道:“我不明白…威廉他有什麼問題嗎?”
“威廉也好,巴洛克也好,都是很優秀的部下,沒有任何問題。但是,部下終歸只是部下,他們和你不一樣。”
格里弗斯……
我明白了。大概這段日子他身邊不是對他畢恭畢敬的部下,就是妒恨他的仇敵,要麼就是對他阿諛奉承的小人,這讓他感到無聊了吧。
“受不了,你們兩個在鬼鬼祟祟地聊些什麼?是在談情說愛嗎?”
安突然出現在我們旁邊的一堆四方形木箱上面,嚇我一跳,格里弗斯倒是不為所動。
她就那麼懶洋洋地坐在那堆木箱上面看著我們,像個天真的孩子般吃吃的笑個不停。
“安?”我訝然道。
“你在這里做什麼?你現在不是應該躲在酒庫里喝得酩酊大醉才對嗎?”格里弗斯愛理不理地說道。
“啥?你管那些玩意兒也叫酒?簡直比貓尿還難喝!或者比貓尿好喝一點…誰知道呢,反正我又沒喝過貓尿!”
“你應該去嘗一嘗貓尿的,那至少比你現在正在做的事更有意義。”格里弗斯悠然道,再也不看安一眼,繼續往前走。我看了看他倆,最後跟上了格里弗斯。
“喂!你們兩個居然敢甩我!”安急忙從木箱上跳了下來。她蹦蹦跳跳地跑到我跟格里弗斯之間,很自然地一只手搭在格里弗斯肩上,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俏臉上綻出燦爛的笑容。
格里弗斯冷冷道:“我數到五,再不離開我就砍斷你的手。”
“哼!我數到三,你再對人家凶巴巴的,人家就跑到師父那里去告狀!反正我一直都很想看看你和他老人家究竟誰的劍更快。”
哈,看來萊因哈特可是給了安不少特權啊。不過我注意到,在安說她想瞧瞧格里弗斯與萊因哈特的劍誰更快時,有那麼一瞬間,格里弗斯的目光變得很奇怪。
“我與埃唐代啦要去討論作戰計劃,你也要一起來嗎?不想喝貓尿的安吉拉小姐。”
“小女子不勝榮幸,尊敬的格•里•弗•斯•大•人!”安對格里弗斯做了個屈膝禮,故意畢恭畢敬地說。
格里弗斯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秒鍾:“等下一進到帳里我就宰了她,埃唐代啦你要替我保密。”
我啞然失笑。緊接著安又湊了上來,一路上總是拿格里弗斯尋開心,格里弗斯愛搭不理的,不時被她煩得大皺眉頭。
我微笑的看著他們兩個,不知為何,當我看到安和格里弗斯說話時開心的樣子,看著她柔媚的笑靨如花朵一般綻放,心里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