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蒸騰的浴室里,卡特琳娜站在碧綠色的池水中,她用力揚起頭,長長的秀發如純銀的匹練在半空中甩動,被外面的月光映照得閃亮晶瑩,爾後披散在她的身後與肩頭。她肥嫩飽滿的乳房亦在輕輕的搖晃,水珠從乳尖上一顆一顆的滴下來。
卡特琳娜重新將身體泡在熱水里,只露出頭部。她抬頭透過落地窗望向夜空,月光已在不知不覺間被雲朵遮擋住了,顯得有些暗淡。
現在是深夜,萬籟俱寂。卡特琳娜討厭夜晚,更討厭深夜,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都會無法遏制地陷入悲傷的情緒里。
即便已經過去這麼多年,她依然清楚的記得災難突然降臨的那一天。她早已回想不起父母和弟弟的模樣,可是那場毀滅了她的一切的大火,還有那些血和那些眼淚,她都歷歷在目,並無數次出現在她的夢魘中,猶如燒灼她靈魂的傷疤,每天都在隱隱作痛。
她把頭也浸入水中,閉上眼睛,整個人蜷縮在浴池水里,水灌進她的耳朵,令她的耳膜咯吱咯吱的響,這種感覺卻反而令她的內心感到一絲平靜。
如果能就這樣永遠沉睡下去該有多好……
她早就不想再當卡特琳娜•伍德蘭沃了,所謂的“銀龍”只是一副空殼,正如她這副用封印法術遮掩住燒傷的身體一樣,都不過是展示給外人看的虛假外表。
真正的她——裘潔朵•哈迪莫斯,不過是個遍體鱗傷,一無所有的可悲少女。
但就算是那樣也好吧,當她報仇雪恨之後,她就終於可以卸下所有的偽裝,堂堂正正的面對那個丑陋的自己,並向世人展露她的真面目。不管今後她會失去江湖上全部的聲望和榮耀,不管別人會怎樣厭惡她,她全都不在乎。她早就做出了決定:在復仇之後,她就丟下所有的一切,自我放逐,隨便去什麼地方。
復仇,復仇,復仇。
她之前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要向阿道夫•艾克柴德復仇,她為了復仇,遭受到種種常人做夢也無法想象的磨難,但是女神慈悲,她的付出最終被證明都是值得的。
決戰的消息在今天已經傳到了高登城,再過幾天,她就能與阿道夫在戰場上徹底做個了斷。
恍惚間,卡特琳娜感覺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仿佛一場很長很長的夢終於快要醒來。
一想到這里,她的哀傷就瞬間化為戰意,從腳趾到喉頭都無比的興奮。
她要戰斗,阿道夫•艾克柴德的人頭必須由她親手砍下!
“我終於找你了。”
浴室中忽然響起一個纖細的說話聲,是一個小男孩的聲音。
“!”
卡特琳娜神情驟然一凜,瞬間變回冷若冰霜的“銀龍”,猛地從水中站了起來,冷冷地喝道:“是誰?給我滾出來!”
“我不就在這里嗎。”
“!”卡特琳娜這才注意到,浴室的一扇落地窗已經被打開了,在窗外站著一個矮小的身影,應該是個小孩子。
“我現在該把你看做卡特琳娜•伍德蘭沃呢,還是像從前一樣,仍然當你是裘潔朵•哈迪莫斯呢?”
男孩用帶有憐憫的語氣問道,飛速掠走的浮雲讓月影滑過他的臉龐。
卡特琳娜看到了他的容貌。
她的全身僵住了,心跳和呼吸幾乎完全停止,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人。
她聽見自己用顫抖到走音的聲音說道:“你……是你……這……這不可能的……!!”
……
※※※
賽維爾城牆的修建工作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負責干活兒的就是那一萬名南蠻女奴。她們除了都被剃光頭發以外,現在脖子也都戴上了象征奴隸身份的鐵頸環。
雖然天氣越來越冷了,但這些蠻女依然不著寸縷,搬運起石塊、沙袋、木材等建築材料時,動作有著不輸給男子的迅速麻利,身體真的非常強韌。選擇派她們去做這項體力勞動,委實再合適不過了。
負責監工的女兵手拿皮鞭站在那里監督著她們,不過始終也沒有揮動鞭子去抽打任何一個蠻女,因為按照我的吩咐,除非萬不得已,誰也不准對這些蠻女動粗,就連訓斥辱罵也不行,再加上也根本沒有蠻女偷懶,所以這些監工現在只是象征性的擺設。
緹婭昨天的演說非常成功,這個聰明的小丫頭在帝國學會了好些話術,一番連哄帶騙,很輕松的就讓這些頭腦簡單的蠻族女人相信,只有跪伏在我腳下,全心全意地對我奉獻出忠誠,才是她們在這個國家活下去的唯一出路。
嗯,不過仔細一想,事實好像也的確如此。更何況比起只把她們當做泄欲工具隨意奸殺的帕斯卡魯,以及把她們當成貨物到處販賣的奴隸商人,我給她們的待遇已經非常仁慈甚至優厚了,我有理由相信,她們中絕大部分人現在是真的將我奉若神明。
我此時正坐在一頂雕琢華麗的轎子里,觀察著遠處城牆修建工作的進展。我是擔心那些蠻女和其他人起衝突,所以才特意過來看一眼的,不過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
這頂非常舒服的轎子從前屬於帕斯卡魯,移動時它由八個壯丁協力扛著。轎子簾幕之內封閉而溫暖,不過我為了觀察外面,所以現在把一扇簾子卷了起來。
“呼哈哈~~”我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你看起來很疲憊啊,伯爵大人。”站在轎子外面的亞丹說。
“沒辦法,都怪希爾薇這個小淫婦太貪婪了,我昨天好不容易才喂飽她!”我隨口說道。
原本像小貓一樣倚在我臂彎里的希爾薇,柔若無骨的嬌軀頓時變得僵硬,紅著臉抗議道:“人家才不是小淫婦呢!主人你不要亂講啊!”偷瞄了亞丹一眼,羞得無地自容。
“哈哈哈,你早晚有一天會大大方方自己承認的!”我笑了笑,然後對亞丹說道:“其實我昨晚是在寫信,考慮到我現在的身份,我覺得必須要讓這封信,看起來像是一個貴族寫給另一個貴族的那種信,所以在遣詞造句上面花費了好多功夫。”
“我可以問是寫給誰的嗎?”
我聳聳肩:“寫給一個自稱是我的朋友、但是我不信任他、卻又希望他能在這個時候靠得住的人。”
亞丹濃眉微蹙,看來是被我給搞糊塗了。
我沉吟了一下,嚴肅地說道:“再過幾天我們就要和阿魯哈薩托匪幫決戰了,但是我忽然發現我們還沒准備好B計劃。我昨晚想到了一個,但是又無法確定可行性,所以……”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士兵就朝我的轎子跑過來,稟告道:“伯爵大人,卡特琳娜大人求見!”
卡特琳娜?她已經來到賽維爾了?
幾乎就在下一秒,騎在白馬上的卡特琳娜就已驅馬來到了我的轎子旁邊。
我從轎子的窗口望著她。
“埃唐代啦,午安。”
我苦笑一下,說道:“你果然已經聽到消息了,我本來還准備今天就派人送信去高登城把你調過來的。”
“我為你省下了墨水和紙張。”卡特琳娜面無表情地說,“記住,阿道夫•艾克柴德的人頭是我的。”
“沒人敢和你爭。”我對她做了個“放輕松”的手勢。
“你看起來挺閒的,但願你把一切都准備妥當了。”
白馬從轎子窗口擦身而過,卡特琳娜離開了。
“嘿,這個女人已經等不及了嗎。也對,等打敗了阿道夫,對她來說也就終於能解脫了吧。”我不無感慨地說道。
這時,我發現亞丹雙眉緊鎖地望著卡特琳娜離去的方向,似在思考一些事情。
“亞丹,你在看什麼?”
亞丹沉默片刻,反問道:“伯爵大人有沒有發現,今天的卡特琳娜與以往顯得有些異常?”
“異常?嗯……”我仔細想了想,說道:“她看起來比平時略顯急躁,也許是因為很快就能手刃仇人,所以很興奮的緣故吧。”
不過亞丹顯然並不認同我的看法。
我有點緊張地問:“亞丹,你到底看出了什麼?”
亞丹又是一陣沉默,最後卻搖了搖頭,說道:“其實我也說不上來,可能是我太疑神疑鬼了吧。”
我揚起一側的眉弓,有點緊張的半開玩笑道:“這是某種老兵的直覺嗎?喂喂,你可不要嚇我啊!你怎麼跟索尼婭一樣懷疑起卡特琳娜來了,你之前不是還挺信任她的嗎?”
“但願那只是我的錯覺吧……”亞丹再度望著卡特琳娜離去的方向,意味深長地說,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