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面有難色地看了看遞到他手上的劍。
“要將這把劍重新鍛造好啊……你的要求實在太強人所難囉!”
這是一間打鐵鋪。
在這個空間昏暗而狹窄、充斥著老舊氣息的工坊中,有著給人古老印象的焦炭味,以及敲鍾似的高亢聲響。在老板座位旁的火爐上,三名弟子正在錘打燒得火紅的鐵塊。一個人使用鉗子固定鐵塊,用手錘敲打,另外兩個人則使用長柄鐵錘交互用力地捶著。一錘方落,數量驚人的火花立即飛濺四方,有些甚至還落到了在遠處旁觀的艾麗西婭的腳邊。
打鐵鋪里十分炎熱,火爐里燒著炭,另外一個角落還有弟子們正在將熔化的鐵倒進鑄好的模型里,使得室內累積了相當的熱度。才造訪此地沒幾分鍾,艾麗西婭就已經感覺到衣服底下冒出了許多濕黏的汗水。
在她對面的打鐵鋪老板,是個臉上滿布皺紋,過了壯年的白發男子。身上穿著沾滿炭灰的工作服,嘴里叼了根紙卷的煙草。男人看著她遞過來的劍,用手指摸了摸,簡單地鑒定一下後,最後依然嘆了口氣表示無能為力。
“這柄劍處處都是傷痕,就算重新鍛造,素材也已經面臨使用極限,怎麼看都壽終正寢了。”
那是一柄朴實無華的雙刃劍,劍身閃動的光芒混濁,刀刃上也處處都是缺口。正如老板所說,刀刃尖端有一道橫劃過的細細缺痕。
“不管怎麼努力……都沒辦法嗎?”
艾麗西婭硬是從喉嚨里擠出的詢問聲,被老板一個搖頭,二話不說地否決了。
“真的沒救了,如果堅持一定要再次使用這把劍的話,就只能熔化之後重新鑄造一把了。不過,這不合乎你的要求吧?”
她點點頭。
“既然如此,你就放棄吧!”
他轉過頭望向鑄模台上,幾十柄以劍身為型的鑄模里注入鐵漿,冒著煙氣。
艾麗西婭手腕交叉,嘴里“唔……”地低吟著。
看來沒辦法了。
“趁這個機會換把新的劍如何?這把劍看起來是用得很勤,不過也不是什麼特別優秀的好劍,以劍的性能判斷的話,我想,並不是具備什麼紀念價值的東西。”
可是老板的話卻很難令艾麗西婭老實地點頭稱是。因為這把劍還真的深具紀念價值,對她而言更是一把特別的劍。
——既然已經無法修好,那就只有把它收藏起來了。畢竟,這可是波旁團長送給我的劍,我不想這麼隨便就丟掉。
“話說,姑娘你是自衛騎士團的團員吧?”老板如此問道。
他應該是由我的穿著看出來的吧?艾麗西婭心想。
她身穿一套綠色緊身衣,護肩、護胸、腰甲、以及長靴則都是白色的,造型簡單干練,大致上是遵循自由都市公務員及自衛騎士團團員的穿著規定。
“沒錯,我的確是騎士團的,不過我只是一個剛入行的菜鳥。”
“新人嗎?噢!莫非那把劍上面,都是你在訓練中碰撞出來的傷痕啊!”
“嗯,都怪我太不懂得愛惜東西了。”艾麗西婭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哎呀,不不不,沒那回事,你只是特別努力罷了!”美女總是特別容易激起男人的同情心,因此老板連忙安慰她。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看起來不太一樣哪!”
老板摸著下巴,腦袋一歪。
“以一介市民來說,你待人接物的態度十分優雅呢!而且你的氣質也十分高貴,我想你一定是位貴族大小姐吧!”
艾麗西婭驀地一笑,神色有些異樣地說道:“貴族嗎……也算是吧。”
不過就在此時,其中一名弟子忽然慌慌張張地跑到打鐵鋪里面,他還沒得到老板的允許就來到一旁問道:
“姑娘,你是自衛騎士團的人吧?外面好像有喪屍在鬧事,引起騷動了!”
又是喪屍?!
艾麗西婭秀眉一皺,立刻回望老板,說道:“事態緊急,恕我在此失禮了,有機會再見吧!”
在她轉過身子,正要小跑步離開打鐵鋪時,背後傳來一聲“能不能問你一件事?”,讓她停下了腳步。
艾麗西婭轉頭往肩膀後方看去後,老板吐出一口煙,說道:
“我第一次看到像你這樣美麗的女性騎士,就當做個紀念,能否告訴我你的名字?”
“……自由之都厄維茲威沙公務員,第三自衛騎士團——”
她放松了臉部肌肉,說出自己的名字:
“艾麗西婭。”
※※※
自由之都厄維茲威沙位於威澤特塞領地的北端,是皇帝授予自治權的自由都市。
這里自古以來是諸多商人和工匠聚集的大型商業都市,因此四方諸侯皆相互爭奪其所有權。帝國歷1024年,威澤特塞領地發生貴族叛亂事件,在整個領地都受到亂黨聯盟支配時,陷入孤立無援的厄維茲威沙依然效忠帝國,因此當時的皇帝遂允許厄維茲威沙在皇帝名下進行自治。歷代領主都以這里的自治權為傲,所以,十分厭惡各地諸侯的干涉。故而這里也成為了流浪者可以輕易隱姓埋名的處所。
盡管帝國的法律限制飛空艇的建造,阻礙了自由之都進一步的發展,但是各方領土的人民入駐卻也使得該城商業繁榮。因此直到現在為止,仍有不少諸侯覬覦這個擁有帝國最大規模的飛空艇建造廠的都市。
整個自由之都由大小不一、形形色色的區域組成,並且依靠自衛騎士團來維持治安。
中央廣場:
聚滿了前往各種店鋪購物的客人。打鐵鋪、道具店、旅館、煉金工房、冒險者公會等設施皆設置於此。
西街:
生活較為富庶的市民大多居住在這里,離住宅街很近,在市內算是治安不錯的區域。
東街:
商業繁盛的街區,街道旁排列著露天攤,充滿了活力,居住著眾多平民百姓。
行政區:
市政廳、自衛騎士團總部等所在的街區,是厄維茲威沙的政治中心。其中的市立圖書館前身為商人們保管賬簿的書籍館,保留有數百年前的資料,藏書量在帝國中算是數一數二。
住宅街:
仿照帝都的住宅街,是富裕階層置業的高級街區,名門望族、達官貴人聚居。
工匠城:
厄維茲威沙的標志,這里是拉斯伐瑞托大陸最大的飛空艇造船廠,肩負飛空艇的建造與最新式飛空艇的研發兩項重職。
歡樂街:
妓院、賭場、高級酒店林立的街區,大陸赫赫有名的彩虹劇團的劇場也在這里,無論日夜都充滿了游客。還有人等待在劇場前,希望能看到彩虹劇團的演員們。
後巷:
連接歡樂街與中央廣場的區域,擁有龐大的奴隸交易市場,只要你有足夠的金幣,就可以在這里買到各種做夢也想不到的絕色美女。此外還有酒館、奇怪的古董店等場所。一些強橫的黑社會勢力亦潛伏在此,是一片自衛騎士團難以介入的區域。
舊城區:
被都市開發計劃放棄的區域,居民大多是貧困階層。治安十分惡劣,幫會、販毒、賣淫無處不在,市政管理也對此處視而不見。
厄維茲威沙市自成立以來就不斷的發展及進行都市開發。除以上的區域外,還有著被稱為“地下空間”的巨大地下設施存在,但現在四處有魔獸徘徊,市政管理無法顧及,所以處於封鎖之中,並不投入使用。
雖然自身存在著種種問題,但自由之都長久以來都始終處於一個相對和平的狀態,即便是洛根發動的叛亂也未能使其受到太多影響,因此許多人都將厄維茲威沙視為現如今大陸上唯一的和平樂土。
可是就在不經意間,詭異的陰霾已經襲向了這座城市。一個比黑幫和毒品更可怕的危害,已經在所有人都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悄然到來,那就是——
喪屍!
※※※
艾麗西婭一跑出工坊,陽光就筆直地射人她的眼底。因為剛從陰暗的空間里突然跑到烈日當空的戶外,她眯了下眼睛才讓視力恢復。
一間一間的商店櫛比鱗次。以左右兩邊相對的商店為牆,眼前展開一條長長的道路。她所造訪的打鐵鋪位於這條商店街的最末端,其他商店則大多以販售小飾品和生活用品為主。
這里是自由之都的中央廣場,也是艾麗西婭所屬的第三騎士團負責的區域。少女一離開打鐵鋪,就加快腳步朝事發地點飛奔。
就在兩個星期前,厄維茲威沙市內第一次出現喪屍。根據事後的調查報告,起因是一名從巴德蘭茨領地來的男子,前往自由之都的東街拜訪親戚,結果走在路上時突然蛻變屍化,開始在大街上瘋狂的無差別咬人。被他咬到的市民,無一例外的也全部成為了喪屍,並轉而啃噬其他市民。那些被咬傷而沒有被吃掉的市民也很快被轉化成了新的喪屍,就這樣如瘟疫般一個接一個地傳播擴散,短短半個小時內,變成喪屍的市民已經達到了近兩百人!
那些喪屍並不像許多地攤文學中描寫的那樣行動遲緩,恰恰相反,盡管肢體動作看似僵硬,但是它們的行動卻非常敏捷,而且除非破壞頭部和心髒,否則不會完全死亡。幸好負責那里的第五自衛騎士團及時趕到現場,在事態進一步惡化之前,以最快速度將喪屍全部消滅干淨了,代價便是二十幾名騎士的傷亡。
當時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一直到現在,東街的大部分區域還處於封鎖狀態。
市民們人心惶惶,紛紛要求領主給予解釋,不過具體原因到現在都還沒有查明。想不到今日在第三騎士團的管轄區竟然也出現了喪屍,艾麗西婭必須在市民們受到傷害之前把它們全部消滅掉!
門庭若市的中央廣場,此時人潮停止了流動,群眾停下了腳步,平日喧囂的人潮現在卻化為了騷動,逐漸形成一道人牆。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
“看不到啦,是啥啊?”
“是不是有人在鬧事啊?”
耳邊斷斷續續傳來市民們交頭接耳的聲音,突然之間,人牆內接連響起女性的慘叫聲與怪異的怒吼聲。
在遙遠人牆的上端,可以看見一只高舉的如蟹鉗般的手臂。
“糟了!”
艾麗西婭長靴一踏,在鋪著石板的街道上衝刺,結實高挑的身體飛也似地急奔而去,直順的及腰棕色長發在身後披散。她雙唇緊閉,冰藍的眼眸直盯著前方。
“退開!這里很危險,快離開這里!”
她強力的呼喊讓卡著位置的市民連忙閃開,如蕩開的水波般讓出一條道路。自衛騎士團里的女性本來就很罕見,再加上護胸的造型強調出她豐滿的胸部,艾麗西婭身上頓時凝聚了好奇的視线。但她卻沒有因此分神,直线衝刺地跑了過去。
“我是自衛騎士團的人!”
從群眾里衝出來後,艾麗西婭走進圍觀群眾環繞成的圓形空間——在那里,有一只喪屍正在與一名自衛騎士激烈地戰斗著。
“這、這也是喪屍嗎?”
撲鼻的異臭讓艾麗西婭眉頭緊皺,不過更讓少女震驚的,還是這只喪屍的外形。
之前西街出現的喪屍,還都保留著人類的樣子。但是這只喪屍,身高超過二百五十公分,皮膚是一種發白的綠色,全身長滿了腫塊般的肌肉。它的雙臂長過膝蓋,一雙手掌赫然是類似蟹鉗般的爪子,只有一張臉還勉強像人臉,總之根本就是一只徹頭徹尾的怪物!
當艾麗西婭趕到時,這只奇型喪屍已經把那名自衛騎士打倒在地,用鉗子抓住對方的頭,再用力一夾,伴隨著一聲令人戰栗的骨頭斷裂聲,這名可憐的騎士就身首異處了!
“OH MY GOD!”
“殺、殺人了!喪屍殺人了!”
“太可怕了!快跑啊!”
親眼見到了血腥與死亡,圍觀群眾們終於開始害怕了,這次不用艾麗西婭再說話,就都一窩蜂地跑開了。
還留在那里的艾麗西婭心中暗暗地捏了把汗,因為奇型喪屍這時已經慢慢地轉向她,並且將她視為了新的對手。
——來吧,就算手中沒有“拂曉”,我也一樣可以打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