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題\r

　　 ——253.墮ちる/墮落\r

　　 \r

　　 [上天台 程張]\r

　　 （落凡梗）\r

　　 \r

　　 世人愛說天上人間，仿若天庭的無限風光總有人間可以窺見得時候。他們用那浮夸的語言和華麗的辭藻來形容人世間的繁榮華盛，以期能企及天界一隅。\r

　　 “凡人真是不知足。”\r

　　 程鈞如是說。\r

　　 彼時他和張清麓行走於人群之中，熙熙攘攘、擁擠不堪，乃至於他說著這般胡鬧的話都沒有人聽得清。如細沙落海，連半點漣漪都未曾激起。\r

　　 “神仙難不成就知足了？”\r

　　 張清麓與他比肩，兩人的手遮掩在袖子下，偷偷地交握在一起，被衣衫遮掩了，又被人群擠著，看不出半分異常。\r

　　 做凡人的時間久了，程鈞偶爾才會想起在蓬萊的那段時光。天台之後，落凡之前，在回憶中總是非常短暫，似乎記憶被撥動了時間的流速，竟不覺得數百年時光能有什麼大事情——尚不如在人間的短短十數年的經歷。\r

　　 無怪乎，此次劫數居然是讓自己體驗凡人生活。\r

　　 “清麓喜歡凡人還是神仙？”程鈞的手指抓著張清麓的，指尖從他指縫中穿過，扣在對方的掌心里，和對方的動作一樣，略略用力就能將彼此的手緊緊合在一起，仿佛如今他們的命數一般，似乎已經重合。\r

　　 “說不上，”張清麓搖搖頭，“原本自然是神仙好。”\r

　　 他出生於上清宮，和程鈞這種從俗世底層修士里摸爬滾打的上來的大修不同，一開始就是天之驕子，許多人眼中的道宮寵兒。沒有經歷過凡俗人世的是是非非，雖然喜歡凡人的一些玩物，卻也不過是帶著包容萬象的欣賞的眼光去看待而已。\r

　　 這樣的修士，就算走不到頂點，也不會覺得俗世有什麼吸引他的地方的。縱然他說喜歡凡人，那也如同看到了稀罕玩意兒，說一聲喜歡一樣的心思。\r

　　 但如今，程鈞又將這問題提出，反倒惹他有了幾分深思，一時間竟說不得到底是哪頭好？\r

　　 修仙之路漫漫無盡，稍有不慎就會隕落；運氣好些的還能轉世重來，運氣差一點就要魂飛魄散，哪里還有再來的機會？\r

　　 做人也一樣，一人一生，僅有一次的生存的時間，甚至遠比一般修士來的短暫，但因為他們早就知道了生命的長度，不會去計較這點事情，反倒能在短暫的時間內將整個生命密集的利用起來，以至於其生命本質的厚度，甚至要超越一般的修士。\r

　　 這一點，頗為和張清麓的胃口。\r

　　 他想到曾經對程鈞說自己要做泊夜那樣的道祖，統領一個道統，高高在上，方能展示修士的價值。卻不想換來程鈞嘲笑，告知他，隱居山林獨得靈山修行方是大部分修士的選擇。\r

　　 彼時他啞口無言，現在卻與程鈞一同站在了自己夢想的高度。而當下，他們又從頂點落回了起點，去看那更短暫又更復雜的生命了。\r

　　 “我還是覺得神仙好。”程鈞見他這般思量的模樣，自顧自的開口，“至少想要長久與你同行，只有站在大道之上，乃至於更高的地方，方能達成心願。”\r

　　 大道無情，程鈞你是真不懂你劫數的破解之路嗎？\r

　　 張清麓看著他的眼中隱藏了一絲凝重，埋葬在最深的眸色里，又被夜色和那輝煌的燈火繚亂了光芒，堪堪讓程鈞錯過了。\r

　　 “那便是什麼？”\r

　　 張清麓被人流擠了一下，不由得往程鈞身上倒了過去，被對方反手一撈，已經換在了另一側，隨後又是手牽了過來，將人抓緊。\r

　　 “七夕廟會吧。”程鈞目力好，打量了一下便道：“想不到這泰昌府的乞巧廟會這般熱鬧，遠勝過京城的景象。”\r

　　 張清麓這才想起來，確實有師爺與他說過此事，但因著和身邊的事情沒什麼關系，便被他拋之於腦後了。此時回想起來，倒是有點意思：“泰昌府有許多外族人，尤其是胡人甚多。外族女子不如我中原女子來的婉約內斂，也沒什麼乞巧的傳統。到得泰昌府後才知道了我們的傳說故事，自然就有些不一樣的慶祝方式。”\r

　　 “怎麼個不一樣？”程鈞果然被挑起了興趣追問了一句。\r

　　 張清麓略一抬下巴，努了努嘴道：“你看那里，不是乞巧，是求姻緣。”\r

　　 “求姻緣不是正月十五嗎？”程鈞看了眼遠處的人群，果然是女子居多，還有不少漢子擠在外圍，都等著能看到心儀的姑娘。\r

　　 “正月也有，但泰昌府乃是游民走商為主，待得到了正月這里反倒冷清，故而這求姻緣的事情，正月十五不如這七夕的日子。”\r

　　 “有意思。”程鈞頷首，笑道：“我們去看看？”\r

　　 他說這話，手指卻略有用力將張清麓握緊，真正的意圖不言而喻。\r

　　 “程大人你也不用擠，只要擺著張臉往那頭一站，保管有人給你送紅线來。”\r

　　 張清麓忍不住笑了他一句，換來程鈞的不解：“難不成這紅线送到就要收？”\r

　　 “這倒不是，綁上才算，”張清麓解釋道：“當然你若是不喜歡，剪斷了丟回去也是一個意思，只不過太煞風景。”\r

　　 “張府尹了解的相當清楚啊。”程鈞若有所思。\r

　　 張清麓剛要說著是師爺講的，一抬頭突然看到他探究的目光，頓時明白過來，笑道：“程大人問的也很清楚啊。”\r

　　 一時間兩人相視而笑，倒是有幾分輕松愜意的味道。\r

　　 程鈞到底有些看熱鬧的心情，便小心護著張清麓往那人堆里去看求紅繩的戲碼。果然都是女子居多，大多數拿了紅繩都低著頭掩著面孔就匆匆跑了；也有那膽大的，尤以胡女居多，在人群中看著中意的便上前去直接給人捆繩子的。就算被拒絕了也不惱，反倒笑嘻嘻的，頗有外族的風范。\r

　　 他們兩人站在一旁看了些時候，眼瞅著有人開始往自己這里掃過來了，程鈞拉著張清麓就往外退。左右看看熱鬧而已，若真是惹得風流債，不管是哪一個的，又是一段因果，著實麻煩，還不如早些掐斷了。\r

　　 張清麓為此還笑話了他一陣子，不過真正到了晚間，他又笑不出來了。\r

　　 宿疾復發。\r

　　 張清麓的身子其實挺好，所謂的宿疾不過就是濁氣侵染了道體，惹來了麻煩而已。\r

　　 程鈞自然是後悔的，但這本就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好在只要有他在，多少也不算太大的麻煩。\r

　　 兩人早就有約定成俗的解決辦法，正好日子也挺對的，泰昌府又沒有敢去打擾他們的人。程鈞抱著張清麓極盡溫柔，到底是將一腔積累的熱情給宣泄了出來。\r

　　 其實張清麓問他的話，他自然是明白對方的意思的。但有些事情如今時候未到，他不能將最後摸索出來的道路直接說出來，生怕言出法隨，直接有了變數。\r

　　 大約是心態上就已經墮落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目標從如何探尋大道變成了如何將大道與感情共存，這般逆天的想法，也只有他敢用一身修為去拼運氣了。\r

　　 還好，老天到底不算丟棄他。\r

　　 程鈞啞著嗓音笑笑出了聲，驚醒了原本就睡得不沉的張清麓。\r

　　 對方頗有幾分疲憊的睜開眼，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才轉回頭問道：“這幾日都是休沐，程大人怎麼反倒不消停。”\r

　　 “有精神說笑了看來是恢復了。”\r

　　 程鈞低頭親了他一下，張清麓抬手要摟他脖子，這才發現玄機。\r

　　 手指上被纏了細細的紅繩，如一道血色從指根緊緊纏著蜿蜒出一道艷色，落在自己的頭發上——那里是程鈞的手。\r

　　 “程大人什麼時候求來的？”\r

　　 “從人堆里擠出來的時候順的，”程鈞說的毫無愧色，“看著挺好拿來用用，免得浪費。”\r

　　 張清麓看了看紅繩，又看了眼程鈞，笑道：“這要綁上3個時辰才有效，程大人算過了？”\r

　　 “從昨晚到現在也差不多了，”程鈞從床邊的匣子里抽出火絨，將紅繩解下點燃，“這下就完成了。”\r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r

　　 張清麓翻了個身，往程鈞懷里一躺。\r

　　 程鈞向來無事不登早，明知道自己容易沾染濁氣都要帶著他往人堆里擠，根源原來在此。\r

　　 張清麓藏著半張臉，忍不住笑了笑，如今的生活，倒也確實，有趣。\r

　　 \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