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為架空故事,所提到的國家、宗教與習俗均為虛構,切勿與現實對號入座
在蒙面僧童來找僧奴們去上課前,他們中的一些人就已經陸續醒了過來,至於那些沒有醒的,懲戒中心所采取的辦法就不像每天早晨通過播放佛經錄音那種措施一樣柔和了——況且早課結束後僧奴們耳機中的誦經聲就一直沒有停下來過。很快,還在沉睡的盧志偉就被項圈中釋放的電流給弄醒了。
“唔……”
被電到的盧志偉渾身一縮,從混沌的睡眠中掙脫了出來。短暫的小睡過後他的四肢和腰背更加酸痛了,他又躺了片刻才坐了起來。
“一會兒要做什麼……哦對,上課……上課……上課……”
盧志偉最討厭的事情就是上課。
准確的說,盧志偉討厭的是學校里的一切:老師、班長、出操、值日,甚至連教室里的課桌和椅子都讓他厭惡至極。不過最讓他厭惡的事情有兩個:上課與考試。
盧志偉討厭上課,他感覺天生就沒有讀書的腦子,聽老師講課時,他的意識會不斷渙散,完全沒法集中。看書時,小學課本上那些根本算不上密集的文字也會讓他迷糊。在學校里上課的每一分鍾對他來說都是折磨,在教室里,他要麼昏昏欲睡,要麼反復轉頭去看時鍾,每分每秒都如坐針氈。
因為這些,盧志偉的考試成績理所應當地變得一塌糊塗。而要命的是盧志偉所在的學校(也就是陳子默、吳曉炎和小石頭就讀的學校)實行的是月考制。難看的成績帶來的就是每月一次固定的竹筍炒肉(不固定的自然也是常有的事兒),而這也只能讓他對上課越發厭惡而已。盧志偉就這樣陷入了惡性循環,他越討厭上學,考試成績就越差,然後更加的討厭上學。直到一年級下班學期的第一次月考,他才終於找到了個他自認為能讓自己;脫離苦海的辦法——作弊。
盧志偉作弊的方法並不高明,無非就是偷瞟附近同學或者打小抄這樣的俗套伎倆。他篤定考場上其他同學忙著答題時無暇顧及其他人,所以被偷看了也不會輕易發現,或者根本顧不上阻止。盧志偉需要做的只是趁著監考老師走神的時候迅速回頭看幾眼後座同學的考卷,哪怕對面不樂意也沒關系,不管怎樣總比交白卷或者自己亂寫要強。至於小抄那更是沒有什麼技術含量的事情。盧志偉盡可能地把他認為有用的內容藏在橡皮背面或者衣服口袋的小紙條中,考試的時候拿出來掃幾眼也能頂點用。
幾次考試下來,盧志偉的成績確實不那麼難看了,但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對於個中緣由也都心里有數。不過盧志偉才不管這些,反正沒被抓現行,他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心虛的,哪怕真有同學陰陽怪氣地問他為什麼考試成績越來越好,或者老師想要旁敲側擊地告誡他不要動歪腦筋,他一樣可以臉不變色心不跳地說成績提高是自己課後用功的結果。
畢竟嘛,課後做小抄也是一件費工夫麻煩的事情。
倒也不是說盧志偉作弊的時候一點顧慮都沒有,一開始的時候他也提心吊膽,拿出小抄的手甚至有點發抖。但成功了幾次之後他便膽子大了起來,甚至有了一種“成功騙過了所有人”的成就感。想到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師完全拿自己沒辦法,他就興奮無比,這種興奮和刺激的感覺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超過了為了提高成績這個目的,成為了盧志偉考試作弊的最大動力。
不過在上學期的一次月考里,盧志偉還是翻車了,這一次被安排在坐在他後面的剛好是個性子耿直的男孩。不知道是純粹的煩躁還是早就知道盧志偉在考場上的這幅德行,在看到盧志偉頻繁地回頭掃視自己的卷子後,男孩忍無可忍地舉手報告了老師。被口頭警告的盧志偉沒有收斂,反而有點惱羞成怒,他賭氣一般又故意看了好幾眼後面男孩的試卷,男孩這次忍無可忍,直接一把拽著盧志偉的領子把他拖到了地上廝打起來,等監考老師馬上過來把他們兩個拉開的時候,盧志偉藏在袖子和口袋里的小抄紙條也剛好掉了一地。
結局無非就是通報批評與請家長,雖然學校的處理結果是各打五十大板,但是無論是在老師還是同學的眼中,最丟人的還是盧志偉。盡管盧志偉依然嘴硬,聲稱那些小抄明明是從揍他的那個男孩身上掉下來的,但是自然是沒人信他說的話的。盧志偉在家挨了頓打,回到學校後也顏面盡失。上課對他來說從困難模式直接變成了地獄模式,同學們背地里也對他議論紛紛,老師也開始對他額外“關照”——時不時在課堂上對他的詢問和提醒一番,這樣做的本意只是希望他能端正態度好好學習,可盧志偉卻把這些視作對他的為難與羞辱。他的厭學情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累積著,一直累積到了下一次月考的前夕。
考試的前一天,盧志偉思索再三,還是決定要打小抄,他覺得只要這一次他依然能夠考好且不被抓住,就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可是在上次作弊被抓之後,他的家長也一直在盯著他。於是他只能趁著家長睡著了之後,半夜里在被窩里用手電筒照著課本去做小抄。差不多到了後半夜,盧志偉才稀里糊塗地搞定,搞得他第二天上學還差點遲到,一路上都是哈欠不斷。
到了考場上的時候,盧志偉一開始還有些惴惴不安,猶豫了半天都沒干拿出小抄,可是很快他就發現了一個奇特的現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監考老師竟然離開了考場,根本沒有人去監督學生們要做什麼。盧志偉回頭看了看四周,那些學生們都在埋頭答題,同樣沒人在意他,於是他便大搖大擺的把提前准備好的小抄紙條拿出來,甚至直接擺在了桌面上抄寫。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始故技重施,頻頻回頭偷看後座同學的試卷,這時他感覺更加奇怪了:其他的孩子對自己的明目張膽的作弊舉動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盧志偉愣了片刻,一個大膽的想法開始漸漸成型。他試探著緩緩站了起來,其他的孩子依然沒有理會他的出格舉動。見此情景他索性拿著試卷離開了座位,徑直走到考場前排一個平日里成績特別好的孩子身邊,那孩子不停地在考卷上奮筆疾書著,仿佛身邊的盧志偉根本不存在一樣。盧志偉迅速抄了那孩子考卷上的一些答案,然後又馬上跑到另一個孩子身邊,繼續抄他的答案。他就這樣滿考場亂竄,而所有人都完全當他是空氣,根本沒有人來阻止他。
很快,盧志偉看到卷子上只剩下最後兩道題了,他心滿意足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算再次看看身後孩子的考卷。可是他剛做好時,卻發現考場前面竟然站著一個人,更令他驚訝的是,那人竟然是手持著羅漢棍的三昧童子。
還來不及盧志偉感到驚訝,三昧童子便用羅漢棍輕輕敲了敲地板。一瞬間,幾塊寬白布條飛向盧志偉,兩條布條先是把他的雙腿、雙手和上半身綁在了椅子上,另一條則直接飛到了他的臉上,把他的雙眼蒙住了。
“喂……放開我,你干什麼……你快放開……嗚嗚……嗯……嗚嗚……”
盧志偉用力搖晃著身子和腦袋,但是這些白布就像強力膠布一樣,一接觸到他的臉就死死地粘在了上面,根本甩脫不開,他急的叫了起來,但很快就又有一條像膠布一樣粘稠的布條飛到了他的臉上,把他的嘴也封上了。盧志偉心里慌張的不行。他拼命地晃動著身體,全身用力一掙,這才發現自己原來趴在考場的課桌上睡著了,他抬起頭,發現連名字都沒來得及寫上去的試卷已經被自己的口水洇濕了一大片,他又看了看考場前黑板上面的時鍾,發現距離考試結束只剩下五分鍾了,而監考老師看到剛剛睡醒的盧志偉,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與輕蔑的神情。
盧志偉頓時覺得羞憤難當,他知道這次自己徹底砸了,熬夜用的小抄肯定用不上了,留給他的時間甚至不夠讓他得到原本能得到的(很低的)分數。從上次月考結束到現在的這段時間他憋在心里的怨氣開始爆發出來:在學校時讓他發狂的如坐針氈、其他同學的譏諷嘲笑、自己家長的粗暴管教、甚至剛才夢里三昧童子在他志得意滿時對他的戲弄都讓他氣憤,而剛才監考老師那不易察覺的輕蔑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去你媽的,我不管了!”盧志偉一邊想著一邊拿起筆,用大到夸張的字體寫下了好多辱罵老師的句子,甚至還把試卷浸濕的部分戳破了。等考試結束後,盧志偉破罐子破摔地把卷子交了上去,直接離開了學校,甚至沒來參加下午的第二場考試。
於是在春假的前一天,盧志偉也被懲戒中心帶走了。
如今,被束縛了全身,變成了僧奴的盧志偉終於有了比上課更加厭惡的事情,准確來說在被帶到懲戒中心後,他所經歷的每一件事情都令他痛苦不已。而現在,最最讓他痛苦的事情擺在了他的面前——就算被包裹了雙手,就算被束縛了五官,就算雙眼看不見,聞不到任何氣味,不能開口說話,聽覺被一直侵占,他依然要在這里繼續上課。想到這些他簡直要崩潰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
盧志偉被封住的嘴不停嗚咽著,兩只握成拳頭的手在自己的頭上蹭來蹭去,隔著拳頭外的一層白布他也能感覺到,自己的整個腦袋被一道道寬膠布結結實實地層層纏繞著,一丁點的皮膚都沒有露出來。
“憑什麼啊……”盧志偉委屈地想,他又想起在自己被“祝福”之前被送回來的祁陽斌,“憑什麼那個色狼臉上貼的東西就那麼少啊,鼻子都還露著呢。”雖然他也知道,膠布貼的少不代表他的感官就比自己更加自由。
盧志偉醒來沒多一會兒,耳機中的聲音再次打斷了不斷播出的誦經聲:“阿彌陀佛,請各位罪奴自行站在等候處,如果你們忘了的話,這里就再次提醒一次,剛剛你們踩過的那條每個人鋪位前的帶有長條形狀突起的地磚就是等候處。接下來會有僧童帶你們前往教室正式開始僧奴的課程。”
所有人再次小心翼翼地照做,他們都對剛才猝不及防的電擊心有余悸,這一次沒有人搞錯自己的位置,大家乖乖的站在等候處。過了一會兒,戴著口罩或者頭套的蒙面僧童再次走了進來,他們再次讓僧奴們按照編號順序排列成一隊。僧奴編號為癸未甲六三一的盧志偉排在了祁陽斌的後面,藍天明的前面。僧奴們再次把鎖住他們雙手的鏈子解開,將他們的雙手反剪在身後重新鎖在一起,並用鏈條連在他們身後僧奴的項圈上。與他們第一次被安排去洗澡時的方式如出一轍。只不過這次他們要去的不是浴室而是教室。
很快,被再次用鏈條和項圈串成一串的僧奴在蒙面僧童的帶領下朝著教室走去,他們這次並不比上次默契多少,走起來磕磕絆絆的。走在盧志偉前面的祁陽斌步伐好像總是慢吞吞的,盧志偉本來覺得自己的步子就足夠小心的了,但是還是時不時碰到祁陽斌或者踩到他的腳跟。盧志偉也擔心他身後的人會不會也冒冒失失地撞到他身上,卻依然不敢走得太快,好在這種情況沒有發生。
教室的位置顯然不像浴室那樣好找,僧奴的隊伍在走廊里拐了幾個彎盧志偉就已經失去了方向感,只是隨大流往前走而已。很快僧奴的隊伍就停下了,盧志偉能感覺到他們到了一個新的空間里,他以為是教室到了。可很快他就感覺到了一陣失重,這才反應過來他們只是上了電梯而已。
“這里到底多大啊……”盧志偉想著,他感覺在雙眼看不見的情況下,乘坐電梯時的失重感讓他頭暈的更厲害了。
從電梯出來後他們又走了一會兒,才到了最終的教室。說是教室,其實這間屋子里並沒有黑板,教師最前方依然只有一座三昧童子的金身像而已。房間中央放置著十六個蒲團,在蒲團各立著一根金屬的棍子,向上一直直通天花板。而蒲團的前面則是一塊比地面高不了太多,根本沒有腿的檀木桌案。前來上課的僧奴一共也正好是十六人,除了和盧志偉同一個宿舍的八個僧奴以外,還有與他們在同一天被“祝福”成為僧奴的八個男孩。當然,因為沒有人告訴他們這一點,他們也就完全感知不到教室里還有其他僧奴的存在。
進入教室後,護送僧奴的蒙面僧童拆掉了把他們連在一起的鏈條,但是卻依然讓他們的雙手反剪鎖在身後。僧奴們按照順序一個接著一個被帶到教室中的蒲團上,在耳機中的聲音的指示下,他們再次強忍著粗糙的蒲團表面帶來的那種又癢又痛的感覺,盤腿坐在了上面。然後,蒙面僧童再次用一把鎖將僧奴們背後的雙手鎖在了蒲團背後的棍子上。
“啊……屁股好扎……為什麼還是這樣扎人的墊子……”被安排坐在龍沐軒身後,藍天明身邊的盧志偉在盤腿坐下之後忍不住抱怨著,以前盧志偉在學校上課時的狀態差不多可以用“如坐針氈”去形容,如今則變成了字面意義上的“如坐針氈”——跟早課的時候相比,僧奴的姿勢從跪著變成了坐著,不僅雙腿被扎的不舒服,連露在兜襠布外面的屁股也被扎的又痛又癢,哪怕是隔了一層僧袍他也十分難受。所以剛剛坐下不到幾秒鍾,他便開始不安分地扭起了身子,只不過因為雙手被栓在了身後的棍子上,他的活動范圍也極為有限——說到這些,盧志偉同樣很奇怪為什麼上課的時候雙手依然要拷在背後,但是轉念一想,現在自己的那兩只包成拳頭的手,就算沒有拷在背後也根本排不上什麼用場。
等到所有的僧奴被安置好之後,耳機中的聲音說道:“阿彌陀佛,作為僧奴,你們除了要潛心修習佛法以外,還要負責許多維護寺廟運轉的事務,所以對你們的培訓是必不可少的。懲戒中心將會根據你們日後所需要進行的工作,有針對性地對你們展開培訓。以確保四個月後在你們被送往寺廟時,全都能夠擁有一個合格僧奴所應具備的素質與能力。”
“四個月?!搞什麼?”盧志偉在心中驚呼,“在這鬼地方待上四個月?”
“希望大家能夠心無旁騖地接受培訓,不要消極應對,因為只有能通過四個月之後的考試,你們才會被送進寺廟,正式開啟你們作為僧奴的修行人生。如果考試的成績不理想的話,你們只能繼續留在這里繼續接受培訓,以達到合格標准。如果經過一定時間的培訓你們仍然未能達標的話,懲戒中心對你們也另有安排。不過請不要擔心,無論是哪種安排,你們都將得到三昧童子最仁慈的庇佑。”
盧志偉沒有細聽後半段的內容,光是聽到四個月後還需要考試這件事情就讓他幾乎五雷轟頂。
“不是吧,怎麼還考試?”盧志偉沮喪不已,他的頭垂了下去,整個上半身都癱軟著,要不是雙手被拷在身後的棍子上,他可能就要像一只軟體動物一樣攤在地上了。其實倒也沒什麼可驚訝的,既然要上課,那最終肯定是要考試的。只是教室內的僧奴們聽到這件事都十分沮喪。
“所以希望各位在上課的時候能夠專心致志,端正自己的態度,遵守課堂幾率,尤其要記得在課堂上……”說到此處時,盧志偉的項圈再次發出一陣電流,激得他立刻從“軟體動物”的狀態脫離了出來,身子一下子挺得筆直。“……坐姿端正,這才是虛心修習的正確姿態。”
“真是煩死了……”課程甚至都沒開始,盧志偉就挨了個下馬威,他顧不上思考耳機中的少年怎麼知道他的坐姿不端正的,只是覺得自己很倒霉。如果他知道同時被項圈點擊的一共有五六個,包括和他一個宿舍的胡紹軍、小石頭等人的話,或許他心里會舒服點。
“好了,那麼我們閒話少敘,馬上就開始你們今天的第一堂課——盲文課。雖然身為僧奴的你們沒有五官,但是一樣和僧童們一樣要專心研習佛經修養心性,或者通過文字接收外界的告誡與指令,因此,你們依然需要具備閱讀的能力。”
盧志偉很不喜歡耳機少年的措辭,“什麼叫‘沒有五官’啊……”他忿忿地想,心里說不上有多別扭。
“因此,你們必須學會通過肢體的觸覺,去閱讀盲文,這對於你們日後的修習生活非常有用。”
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有蒙面僧童將幾張刻著盲文的紙張分發在了每一位僧奴面前的桌案上,並且用桌案邊緣的縫隙將紙固定在了桌案上。
“不過以你們目前的職責,暫時不需要去學習去書寫盲文,如果你們實在有興趣,在寺廟中還有申請進階課程的機會……”
“傻子才去申請呢……”盧志偉在心里嘟囔著。
“而今天呢,我們先從最基本的內容講起,首先你們要明白,盲文的組成是以‘方’位的,每個方的組成是六個點……
耳機少年繼續講著,僧奴們都明白課程這就算是正式開始了。盧志偉沒停幾秒就開始走神了,平日里在學校上課他就沒辦法長時間集中注意力,眼下這種情況,他能安分守己地坐在蒲團上都是一種奢望。
“……左中是第二點,左下是第三點,右上是第四點……”
盧志偉實在是受不了腿和屁股上的刺癢感覺,他完全不明白為什麼非要安排他們坐在這樣的東西上去上課,他不安分地扭動著屁股,但是越是動來動去,屁股和腿上刺癢的感覺就越劇烈,他真恨不得舉起手在腿上狠狠地抓撓一番,但現在他的雙手被牢牢地拷在背後,雙手還被迫握拳,就算沒有課堂紀律的約束,他也是毫無辦法。
“……我們今天先從數字開始學起,這可能會是各位罪奴在日後最常接觸的信息之一……”
一個硬邦邦的長條狀物品輕輕敲了敲盧志偉的後背,雖然並不疼,但是他還是嚇了一跳,瞬間再次挺直了身體,一動都不敢動。原來是一個戴著全包頭套的蒙面僧童注意到盧志偉一直在扭動身體,便走上前用手中的羅漢棍提示他專心聽講。這屋子里的幾個蒙面僧童都在時刻注意著僧奴們的狀態,時不時的就要提醒他們專心聽課。別說本來就喜歡走神的盧志偉了,大部分孩子被帶到這樣一個環境里,能自覺集中精神那簡直是奇跡了。
“現在各位面前的桌案上就放置著刻有十個盲文數字的紙張,請大家隨著講解親自觸摸盲文,務必要注意聽講,將這些字符的形狀牢記在心,在今天下課之前我們會進行隨堂測試哦。”
“啊?還有隨堂測試?”要不是害怕再次被項圈電擊,盧志偉差點又變成一只軟體動物, “等等……還要觸摸?怎麼觸摸?”
如果不是耳機少年的提示,教室里的大部分僧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面前放著桌案,更不用提刻寫著盲文數字的紙張了。而對於耳機中要求他們觸摸盲文的指令,大家也都覺得不知所措。所有的孩子下意識地想到的還是伸出雙手,但眼下雙手早就和五官一樣被徹底封印了,那應該怎麼辦呢?
耳機中的少年一時沒有再說話,盧志偉只是似乎隱約聽見了其他僧奴充滿困惑的嗚咽聲,他在想自己的雙手會不會被臨時放開,於是便試著掙扎了一番,但毫無效果。
“是要我們用其他辦法觸摸紙張嗎?”盧志偉想,“等等,難道……是用腳嗎?”
盧志偉有點猶豫,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想對不對,而且如果要是試著用腳的話勢必會改變坐姿,這樣一來搞不好還會被項圈懲罰。但此刻自己的雙腿依然被蒲團扎的難受,他實在是忍不下去了,索性也就管不了那麼多了。他試探著向前移動自己的右腿,發現並沒有被蒙面僧童阻止或者被項圈電擊,這才放下心大膽地把腳掌向前伸去。很快,盧志偉就感覺自己的大腳趾肚劃過了一片細小的凸起,他知道這就是耳機中的少年說的那張刻著盲文的紙張了。
其他僧奴大多也都明白了耳機少年的意思,孫鶴鳴原本就知道僧奴們日常需要用腳底的觸覺去接受信息,一聽到耳機少年的指令就直接伸出了腳,小石頭、胡紹軍和藍天明都是腦筋靈光,膽子很大的孩子,很快也都伸出了腳。到頭來和盧志偉一起的僧奴中,也只有反映最遲鈍的祁陽斌依然盤腿坐在原地不知所措,最後還是一個蒙面僧童看不下去了,走上前用羅漢棍在他的腳腕上敲了幾下,祁陽斌才一邊遲疑一邊慢吞吞地伸出了自己有些肉的腳丫。
“很好,現在你們都想到了觸摸文字的辦法,那我們就開始逐個去認識盲文中的數字,首先盲文中的每個數字前面都會有一個三、四、五、六點凸起的符形,這個是數號,表示後面的讀作阿拉伯數字,數號後面就是代表數字的符形了,首先我們是盲文中的0,0在盲文中的寫法是第二四五點凸起,你們現在是否在紙上找到它了呢?”
盧志偉一邊想象著盲文數字0的樣子,一邊努力地用腳趾在紙上觸摸著,大腳趾不由自主地用力叉開著向前伸了出去,他感覺紙上那幾個小米大的凸起亂七八糟的,壓根分不清哪個是哪個,也摸不出有什麼規律。從被抓進懲戒中心開始盧志偉和其他僧奴就一直光著腳,他覺得自己腳底好像都有點硬了。好在懲戒中心的地面並不髒,加上他們之前也洗澡過,腳底還是很干淨的,並不會妨礙他的觸覺。終於,在紙張的最左邊,一行盲文的開始,盧志偉終於摸到了一個似乎符合耳機少年所描述的0的盲文。
“我怎麼這麼笨啊……”盧志偉想著,“既然是第一個講的數字,那肯定在開頭啊。”
“好的,大家現在對盲文中的0怎麼寫應該已經熟悉了吧,那麼下一個數字就是1,1的寫法就比較簡單了……”
就這樣,跟隨著耳機少年的講解,僧奴們繼續學習著,時不時有孩子做出走神的舉動時,身旁蒙面僧童的羅漢棍或者項圈上的電擊裝置都會提醒他們專心聽講。剛一開始移動腿的時候,盧志偉還是松了一口氣,起碼這樣會比一直讓他端坐著舒服很多。但等課程過半的時候,盧志偉就覺得有些難受了,在上半身沒多少移動空間的情況下,他的腿向前伸著也很吃力。還沒等他記住盲文中的5怎麼寫,他的腿就已經酸的不行,身體也開始微微出汗。況且一直叉開大腳趾也很累人,盧志偉覺得他的腳掌痛的不行,仿佛下面的血管都要被擰斷了。更何況,在他這樣用力把腿伸向前方時,他的屁股就成了全身唯一的重心,這讓他的屁股被蒲團扎的更刺癢無比。
“怎麼還不下課啊……”這個年頭曾經在盧志偉的腦海里出現過幾百次,但是今天是最強烈的一次。
終於,耳機中的少年向每個人詳細講解了盲文中的十個阿拉伯數字的寫法,又帶著他們從頭回顧了一遍。在這之後他才說道:“好了各位罪奴,這就是今天你們需要學習的所有內容了。”
盧志偉松了一口氣,他向前伸著的腳隨意的搭在桌案上,如果他能看見的話一定會發現這是個極為懶散的姿勢。很快,還是那個戴著全包頭套的蒙面僧童再次走到他身邊,用羅漢棍敲了敲他的腳腕,這次他有點用力,盧志偉的腳腕被敲得有點痛,他立刻縮回腳,知趣地重新盤腿坐好,心中卻抱怨著:
“怎麼了嘛,歇一下都不行。”
不只是盧志偉,大部分僧奴聽到課程暫告一段落時都十分松懈,蒙面僧童們不得不挨個提醒他們端正坐姿。於此同時,僧童們將他們面前桌案上的紙也更換了。
“很好,那接下來就是隨堂測驗時間了,”等到僧奴們面前的盲文紙被全部更換之後,耳機中的聲音提示道:“測驗的內容很簡單,那就是在盲文紙上的十個數字之中按順序找到自己的編號中數字的部分,時間兩分鍾,你們身邊的僧童會驗證你們的答案是否正確,那麼現在就開始吧。”
“啊?這就開始了?”盧志偉慌慌張張地伸出腳,結果一腳踢在了桌案的角上,還好懲戒中心的家具都有保護措施,盧志偉的腳趾只是踢在了包裹著桌角的泡沫塑料上,但這還是讓他的腳趾有點疼。“我靠……真是……編號……編號……我的編號是多少來著?”
差不多花了一分鍾,盧志偉才想起自己的編號是癸未甲六三一,“6……6是什麼樣子來著?是一四五還是二四五……不對好像是一二四……等等,這些怎麼感覺都一樣啊……”
這樣慌張的情況下,剛才學到的內容直接被盧志偉忘了大半。兩分鍾的時間轉瞬即逝,盧志偉胡亂踩了三個盲文字符,最後不出所料地挨了項圈的電擊。
“嗚……”
盧志偉倒也並不是唯一一個沒有通過測試的孩子,事實上教室里的大部分僧奴這一輪都遭到了電擊。和盧志偉一起的僧奴們,只有孫鶴鳴不會吹灰之力地找到了自己的編號。小石頭則耍起了小聰明。他沒有發現案上的盲文紙已經更換過了,依然以為紙上的數字是按照0到9的順序排列的,結果給出的答案自然是錯誤的。這個教室里起碼有三四個僧奴都是因為這個小聰明而受罰的。至於其他孩子,他們只能像盧志偉一樣慌不擇路地亂蒙,結果除了運氣爆棚的朱正焱以外,其他人都全軍覆沒了。
“看來各位罪奴對於今天所學習的內容好像還是不太熟悉,”耳機中的少年似乎對於這種情況早有預料,“沒有關系,我們再溫習一遍。”
於是大家又花了十多分鍾,重新溫習了一次這堂課所學的內容,然後第二次測試開始了。考題沒有變,這次接受測驗的只有第一輪測試中沒有合格的孩子。盧志偉在溫習知識點的時候倒是聽的格外認真,尤其是在耳機中的少年講解到自己編號所包含的數字的時候。然而不走運的是,就在盧志偉差不多要找到正確答案時,他那只一直用力叉開大腳趾的腳丫抽筋了。
“嗚!”
盧志偉感覺半個腳掌硬的像石頭一樣,他恨不得直接扯斷鎖頭,用兩只手好好揉揉自己的腳掌。可到頭來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笨拙地把腳用力踩在有些柔軟的地面上,盡可能讓抽搐的腳趾恢復原位。等他的腳掌終於不再僵硬疼痛時,第二次測試結束了,盧志偉再次被電擊。
“嗚……”盧志偉沮喪到了極點,以前在學校里考試時感受過的那種沮喪感再次涌上心頭,甚至比那時候更讓他灰心。畢竟那時候就算他再怎麼厭惡上課與考試,也不會以現在這副屈辱的模樣面對他們。
“可惡……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盧志偉一時間有點想哭,可是已經深埋在層層膠布下的雙眼現在甚至沒有辦法流出眼淚了。
不過有點出乎他意料的是,耳機少年馬上宣布還會再給沒有合格的僧奴們一次機會,並且強調這是這堂課最後的機會了。盧志偉不知道這次如果還不合格會意味著什麼,不過他也不想去了解。測試開始後,他很快就用腳趾找到了代表自己編號的“6”“3”“1”三個盲文數字,當他的大腳趾在盲文的“1”上落下幾秒鍾之後,他感覺一只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有贊許的意思。於是盧志偉明白,他總算是挨過了這次隨堂測試。如果此刻他還能張開嘴巴的話,他一定會長舒一口氣。
“很好,看來各位罪奴大多都掌握了今天所學習的內容,盲文課的課本已經放在你們的宿舍了,希望你們回去之後能夠繼續溫習,之後的課程中我們還會不斷通過隨堂測驗幫助你們鞏固知識。”耳機中的少年說道,“至於本次隨堂測驗中沒有合格的罪奴,你們將在本周末接受額外的冥想修行。”
“嗚……”一陣悲鳴傳來,是祁陽斌,他就是教室內三次測驗都沒有合格的孩子之一,除了他之外,藍天明也一樣沒有通過測試。而來自隔壁宿舍的另外八個僧奴中,也有三個孩子沒有合格。他們都要在本周末去懲戒中心的大殿,接受冥想修行。
“那好,今天的盲文課就到這里,明天我們再繼續學習更多內容。在下課之前,請你們像早課時一樣,用標准的跪拜禮向你們正前方教室中的三昧童子金身像致敬。畢竟是在三昧童子的庇佑之下,你們才有機會在懲戒中心接受感化,脫胎換骨。”
蒙面僧童們這時將僧奴們的雙手從身後的棍子上放了下來,大家雖然對耳機中的聲音所說的話不以為然,甚至有些厭惡,但是他們也都選擇了服從,畢竟他們也都明白,此刻如果不想吃苦頭,就必須聽從來自懲戒中心的指令。於是僧奴們都按照早課時的跪拜動作對著他們根本看不到的三昧童子金身像行了跪拜禮。而他們身旁的蒙面僧童們也都站立著,雙手合十恭敬地朝著三昧童子金身像彎腰鞠躬行禮。
“很好,接下來請大家回到各自的宿舍中,今天下午為你們安排的是勞動實踐課程,在此之前請大家好好休息。”
在這之後,僧奴們再次被蒙面僧童按照編號順序捆綁成一隊,被送回了自己的寢室。盧志偉回到了自己的床位上,終於可以像一只軟體動物一樣軟綿綿地陷在床里。就算以前再怎麼厭惡上課與考試,他都沒覺得有哪一堂課能讓他這樣身心俱疲。不過很快,他就感覺到自己的枕邊放著什麼東西。他用被包成雙拳的手粗略的摸了一下,感覺那應該是一個書包一樣的東西,在書包的正面,有幾個十分突出,差不多就像圍棋棋子那麼大的凸起圓點。盧志偉用被白布包著的雙拳粗略的摸了一下就認出了這幾個圓點所代表的含義——
“三四五六點凸起……這是數號……一二四點……6……一四點……3……四點……1……”
盧志偉明白了,這是他的僧奴編號,這書包里放著的,應該就是為他准備的盲文課本。一股巨大的委屈和厭惡涌上心頭,他想抓起書包丟出去,但是他的兩只手想要抓起書包都要費一番周折,於是他只是一拳把書包錘到了一邊(並沒有移動很遠,差不多依然在枕頭邊),然後拍趴在床上,臉埋在枕頭里,整個人縮成一團。
“嗚嗚嗚……嗚嗚嗚……”
纏在盧志偉臉上的膠布真的太多了,此刻他明明想大聲哭喊,但是只發出了蚊子一樣的嗚咽悶哼。如果此刻有人能近距離看到他的臉的話,也會發現他那被膠布完全包裹的臉上根本看不到任何表情,也不會知道他此刻正在哭泣。
“放我走,讓我離開這里,我好好上課還不行嗎,我再也不作弊了還不行嗎,我錯了,我錯了,求求你了,放了我吧……”
盧志偉舉起兩只小拳頭,在他那纏滿膠布的腦袋上揉來揉去。就算心中不斷哀求著,他也知道自己再也沒機會回到以前的生活了,余生他就是這樣一個不會長大,腦袋上纏滿膠布,看不到五官——或者按照耳機中的少年的說法,“沒有五官”的小僧奴。
而且作為一個小僧奴,他要上的課比以前的課要讓他難受一百倍,他要考的試比以前的考試要讓他難受一萬倍。
盧志偉就這樣趴在床上,嗚咽著哭泣著,哭了一會兒之後,他感覺一只同樣包裹成拳頭的手輕輕拍在了他的後背上,像是要安撫他一樣拂過他的後背。盧志偉這才想起來,自己的哭聲雖然不大,但是通過耳機的傳播,還是會被舍友們聽見。他知道正在安撫自己的應該就是和自己床位相鄰的藍天明,雖然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麼知道的。被藍天明這樣安慰一番,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但他還是不想起來,或者說不知道自己起來後能做什麼。於是他就任由自己這樣趴在床上,直到蒙面僧童們帶著他和他的室友們去上勞動實踐課。
(PS:連載不易,各位老板如果覺得鄙人作品尚可可以選擇打賞,不強迫,看各位心情,謝謝老板,以下是收款碼)[uploadedimage:14561047][uploadedimage:14561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