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歸處
離開京都老宅在東京生活,有著不同的感受。
京都的整個宅子都是她的,包括那個小小的花園,石頭的池塘里的靈動的魚,都是她的,她甚至能認出小時候絆了自己摔掉第一顆乳牙的石頭是哪一塊。
東京和老宅那邊不一樣,東京什麼都有,但是什麼都不是她的,連房子都是租的。不住集體宿舍,就算每天都會和同學一起上課,交流也還是太少了。
白雪巴就是吞噬她寂寞的存在。她們的相識是一個意外,健屋花那大一出去租的房子的抽屜里,發現了幾頁紙,是上個租戶去某個事務所的申請材料,看上去很重要,健屋花那想著得趕緊給人送回去,就沒有聯系中介,直接按照上面的聯系方式打了過去。
明明知道這樣不好,但是在等待電話接通的間隙里,健屋的眼神不曾從這份申請材料右上角的證件照上移開過。
這個女人一定很漂亮,拍攝證件照時只能化一點點的淡妝而已,就已經這麼迷人了。沒來得及細看,那雙琥珀般的眼睛讓健屋沉迷,看了幾秒而已,卻覺得自己要被封印在琥珀當中了。
“喂?”女人的聲音像是剛睡醒,低沉而有幾分沙啞。
緩過神的健屋快速瞥了一眼姓名欄,才念出那人的姓氏,“白雪女士嗎?您好,打擾了我是健屋,您的申請資料……”
最後這份資料寄去了XX大學4號樓。打車兩個小時就能到的地方,那個小小的文件包裹走了兩天。
其實那之後就沒有什麼交集了才對,如果不是健屋一次酒後誤觸手機,直接打到了已經在通訊錄里躺了不知道多久的白雪的手機里。
白雪巴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陌生的居酒屋接走陌生的人,再回到那個曾經熟悉的租屋。已經神志不清的女孩子不知把她當成了哪里的誰,稱呼的名字變了好幾次。接她的時候,健屋喚自己“佐藤”,從的士下車的時候,她說,“謝謝你,小林。”
現在這神志不清的女孩子靠在白雪懷里,拿著鑰匙,開門卻像是射中靶心一般難,鑰匙在鑰匙孔周圍左戳右戳,就是不進那個小孔。
健屋現在是極其自信的狀態,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幾乎是靠在了白雪的身上。她覺得自己站的可穩了,那麼開個門也不會有任何問題,只是鑰匙孔不停在跑而已。
有只手,帶著比自己體溫低一些的溫度握了上來,幫助自己把鑰匙插進了孔里,再轉動,門開了。
“謝謝你……”健屋嘟嘟囔囔,要去夠門把手。
在她又要說出不知是誰的姓氏之前,白雪開口了:“是白雪。我白雪巴哦。”
這些事都是在健屋花那醒來,看到床頭櫃上那張紙條的時候才隱隱約約回憶起的。她想起白雪溫柔地扶住自己,在自己的耳邊輕聲細語地囑托,以及那雙大了一號的手握住自己的手幫自己開門……被這樣的美人近距離接觸的時候自己竟然是一身酒味神志不清的醉鬼……
紙條上寫著,“我是白雪巴,還記得我嗎?不管有什麼煩惱都不要再自己喝得爛醉了,有事可以找我哦。”
其實喝了酒之後感覺就好多了,健屋那次只是沒有通過一個試鏡。
從那天起,以健屋花那道歉和道謝作為開端,兩個人開始每天分享自己的日常,大大小小的事,大也不過是健屋的社團出演獲得成功,而研究生白雪開始有了事務所的兼職。小事那就多了去了,比如今天吃了不熟的肉,或是喝了味道已經變得奇怪的豆奶而鬧肚子,或者今天在花園里看書的時候有一只小麻雀停在了鞋面。
她們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沒有再見,卻能記得對方昨天的一日三餐,知道對方不喜歡吃的食物,甚至耳熟了對方周圍的人的名字。最開始只是連麥打游戲而已,只匯報哪里有敵人大招要往哪里放,慢慢地,就開始在連麥的時候咋舌甚至爆粗口。她們不介意對方這樣,甚至覺得有幾分可愛。
後來有事沒事,她們就連麥聊天,說說最近發生的事,因為對方都不熟悉周圍的所有,因此敘述總是冗長的,連便利店的招牌長什麼樣都要細細地描述,學校附近的那個地鐵站的樓梯也可以用長長的句子去勾勒。於是有時,還沒有敘述完,就已經聽見對方因睡著而變得緩而深的呼吸通過網路傳過來,輕輕地帶動著自己的鼓膜一起顫動。
而夢里的世界,就靠對方的敘述去勾畫了,她們會在夢里一起站在便利店的自動門前,那門向兩邊退去,聽得店員一聲歡迎光臨,踏進去卻是在地鐵站的樓梯,長長地,看不見盡頭,兩人就這麼並肩往下走。
對長相的印象是靠社交賬號上的照片不斷加深的,健屋喜歡白雪的每一個發色和發型,而白雪也漸漸接受了健屋那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濾鏡。偶爾在夢里,她們會和已經不算陌生的對方,做著陌生的難以言說的事,只是在交流中,這部分不會言明。
也許她們會這樣繼續,直到某一天哪一方終於忍不住,提出見面,然後新的篇章就此展開。但事實上卻沒有這樣平穩的過度。
健屋想要給白雪一個驚喜,她偷偷來到了最初的申請文件寄去的地方,XX大學的4號樓。
這是一個U型的建築,或者說コ型來得更貼切些,每一側都有一個密碼門,而被圍起來的部分,中間是一個小花園,附近則停滿了自行車。幾乎全部都是山地自行車,車輪很大,座椅在很高的位置,把手在基本與車座齊平的位置。
這里是什麼地方似乎是不言自明的了。健屋停下准備給白雪打電話的動作,頭慢慢向上仰著,想阻止眼淚對外的侵略,她在模糊地視线里數清了那十幾層樓,最終眼淚還是流出來了。
的確,白雪從來沒有說過她住在哪里,從來也沒有說過她單身,只是和自己的對話中並沒有涉及像是男友這樣的存在而已。
但是,為什麼不告訴自己呢?
健屋消沉了很久,她不回白雪的line,不接白雪的電話,窩在自己的床上,從天黑到天亮。
健屋在天亮時分迷迷糊糊睡著了,被敲門聲吵醒時,太陽又快躲起來了。
“健屋!健屋你在嗎?”是白雪,她的聲音夾雜在門鈴和敲門聲之間,有些尖銳。
挪著已經已經發麻的腿去開門,立馬就被抱住了。這一次被美人抱住的健屋,似乎比上一次還糟糕,她的頭發亂亂的,劉海被花了的妝和淚水弄得像是蘸了墨又沒有洗的毛筆,干涸在臉上的淚水讓她的表情也極其僵硬。
但是白雪卻一點不在意健屋現在的窘迫,她只是抱緊了健屋,不停說著,“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之後,健屋花那才知道,這都是誤會,不過是當初白雪舊房到期,新的租房還沒到搬進去的時間,中間幾天沒地方住的白雪去弟弟的單人宿舍借住了而已。
這里和白雪老家不一樣,什麼都有,但是什麼都不是白雪的,連她現在住的房子都是租來的。曾經夜里醒來的時候會有些害怕和迷茫,睜著眼到天亮。現在,她在夜里醒了,會先蹭蹭同居人的發頂,掖掖被子,聽健屋發出“唔嗯”的聲音,小心翼翼地抱著她,再跌進夢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