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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人類對宇宙的單戀

機巧雲煙 雲漸 12945 2023-11-20 11:48

  第一章 熱氣球

  

  

   1931年5月27日,奧古斯特·皮卡爾(1884-1962)搭乘自制的熱氣球和他的助手保羅從德國奧格斯堡起飛,到達了15781米的平流層,創造了人類當時到達的最高高度。

  

   這是人類第一次對平流層進行飛行探險。

  

  

  

  

  

   只是讀了這麼一點點,我就有點無奈地合上了書。

  

   如果不是那兩張黑白色的熱氣球照片,大概很難想象這些遙遠的過去的故事會是什麼畫面。

  

   ……我所知道的過去很短暫。

  

   從工廠走出來,向指揮官報道,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罷了。

  

   副官Kar98k小姐是在戰術人形中第一個來到指揮部的五星人形,在我就職之初,給了我很多有用的建議。大概是因為奧地利和德國有過一些歷史淵源,她也曾邀請我加入步槍隊伍,但指揮官卻對我說,我不需要加入任何隊伍。

  

   因為從今往後,一支全新的隊伍將圍繞我來打造。

  

   這句話沒有讓我高興起來,反而感覺受到了驚嚇一般。

  

   握住槍的那只手,也因為這種緊張和興奮變得有些發燙。

  

  

  

   作為新隊伍中唯一一只步槍,我順理成章地成了手槍中的核心。

  

   無論是Five-seveN、M950A、還是斯捷奇金,大家都是很熱情的人。

  

   經過幾次訓練後,和隊伍里的大家磨合相處得都很好。

  

   到這個時間為止,我或許可以稱得上是現充也說不定。

  

   優先使用隊伍資源,優先獲得經驗報告書,優先進行技能訓練……

  

   所有的優先都圍繞著我。

  

   拿走了許多MVP獎章,也時常能夠聽見指揮官興奮不已的贊賞。

  

   哪怕一點點擦傷,就能得到十二分的關切與問候。

  

   這讓人很不適應。

  

  

  

   同樣讓人有些不適應的,還有鶴立雞群的身高和發育問題。

  

   其實我的個子並沒有高的過分,但身處手槍隊中,手中的大槍就經常會強化這種錯覺。

  

   維爾德說過,“你如果穿上高跟鞋好像比指揮官還要高哦。”

  

   她這句話沒有任何惡意的成分,或者不如說更多的是贊美。

  

   可是那時候我卻有意識地與指揮官拉開了距離,小心翼翼地望著他的身高,還有站在他身邊顯得苗條而靚麗的M950A,覺得自己看起來很蠢。

  

   不知為什麼,大家似乎都更容易把嬌小和可愛之類的詞匯結合在一起,而高大卻更多和威猛之類的詞匯結合在一起呢……

  

   就連凶猛的火力仿佛也變成了缺陷。

  

   所以不喜歡格里芬木星炮這樣的外號。

  

   所以望著那些身材嬌小的戰術人形,有時會羨慕。

  

  

  

   此外感覺到的是,胸部發育有些太快了,體操服有時候會勒地很緊。

  

   為了保持良好的睡眠作息,我至今保持著喝牛奶的習慣,像這樣的身體,恐怕三分之一都是牛奶構成的吧。

  

   可是,戰術人形的身材難道不是不會變化的嗎……我時常這樣想。

  

   雖然並不是什麼值得羞恥的事情,但我不喜歡在更衣室被戰友們注意到或是在別處被指揮官的目光凝視,所以總是盡可能的在負傷時把自己裹得嚴實一點。

  

  

  

   就算如此,萬聖節那天,指揮官還是對我說,IWS,今晚就由你來陪我一起去采購吧,你的設計師為你設計了新的衣服,很漂亮哦。

  

   我的設計師,據說是一個很可愛的美人,話雖如此,卻並沒有人告訴我有關於她的更多信息,新衣服……究竟會是什麼樣的呢。

  

   那晚的空氣很涼爽,我梳洗了頭發,在梧桐樹下等待了一會兒,並稍稍復習了一下肚子里的100個鬼故事,指揮官出現的時候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有預料到我會比他先到。

  

   他眨眨眼,說,我好像是提前了半個小時出門的。

  

   我連忙解釋道:沒關系!我也是剛到……

  

   話說出口我就有點後悔,這樣一點也沒有淑女的感覺。

  

   同樣很沒有默契的是,我明明只穿著一雙普普通通的平底鞋,他卻依舊防患於未然般地穿了幾公分的內增高,可以看得出來走路很累腳,並且努力地用自然平和的口吻跟我說著話,仿佛在照顧我的感受。

  

   可能這就是指揮官與眾不同的地方吧,幸好他並不知曉我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到了買東西的時候,他便和所有男性一樣了,像是在出發前就決定好了路线,根據購物清單按部就班地去固定的位置取貨、付款,絲毫沒有逛街那種隨性而為的樂趣。

  

   男性是對逛商場是沒有什麼興趣的,一旦進入商場就會變得軟弱無力。

  

   我也是一樣,身邊有人陪同的時候,就會為買什麼猶豫不決。

  

   如果我知道指揮官的興趣是什麼就好了……那樣的話,我就可以挑選點什麼作為回禮,可惜我們從未聊過那些。

  

   啊,有的,有一件事情就算沒聊過我也知道。

  

   聽隊伍里的人形們說,指揮官的興趣一定包含著騎馬,他常常帶著Kar98k出去野外兜風。

  

  

  

   那天是萬聖節,我得到了自己的第一件衣服。

  

   衣服的配色有些像巫女長袍,而裝飾鐮刀則有些像一輪新月。

  

   如獲珍寶。

  

   在更衣室里穿上那件名為“第七封印者”的衣服,我偷偷從門縫外望去,指揮官和格林娜正在聊著什麼,神色如常。

  

   站在鏡子前,感覺變得不像自己了一般,但終究內心是有幾分得意的,所以忍不住揮舞了一下鐮刀,擺出除魔師般的姿態。

  

   那種微弱卻熾熱的,孩子般的感覺。

  

   在以萬聖節為主題的公園里,我們游弋在人群和燈火中散步,時不時有扮著鬼怪的小孩子會跑過來搗蛋,而指揮官就會掏出事先准備好的糖果放在我手中,讓我發給他們。

  

   那些孩子們看著我的眼神中,都閃著好奇甚至是憧憬的光。

  

  

  

   指揮官夸我很好看,然後又改口說我的身材一定穿什麼都好看,怎麼看都好看,以後只要有新衣服就會給我買的。

  

   這再次讓我受寵若驚,甚至覺得有種不勞而獲的燙手感。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們正在鬼屋里前進著,陰暗的墓地里時不時會有活死人忽然從棺材里伸出手來抓我們的腳後跟,可惜我的反應總是慢半拍,等到那只手的主人已經像狼那樣嚎叫了兩三秒之後才開始心想,指揮官會不會假裝英雄來保護我……如果他這麼做了我該怎麼辦,然後我就這麼發呆看著活死人,活死人也看著我,默默地合上了棺材蓋。

  

  

  

   記得臨走時,格林娜小姐神神秘秘地強調,服裝禮包里附贈有一枚戒指,這是她在格里芬就職所能掌控的為數不多的權限了,她這麼說是希望我做好某種心理准備。

  

   ……

  

   但是,直到回到指揮部的第二天,直到我穿著新的制服去戰斗歸來。

  

   直到我做了一個星期的臨時副官又被撤銷。

  

   我也沒有看到那枚戒指是什麼樣子。

  

  

  

  

  

  

   第二章 人造衛星

  

  

   1957年10月4日,前蘇聯發射了世界上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斯普特尼克1號”,由著名的火箭和宇航設計師科羅廖夫領導設計完成。衛星載有兩部無线電發報機,不斷發射信號到地面,世界許多無线電愛好者當時都接收到了這一來自外空的信號。

  

   這顆在近地軌道上運行了92個晝夜,繞地球飛行1400圈,總航程6000萬公里,最終於1958年1月4日隕落。

  

  

  

  

  

   完全失去了干勁的我,在戰場上的表現好像也變得平庸起來。

  

   或許這麼一點點差別,是沒有人會注意到的吧。

  

   走過硝煙彌漫的戰場,伴隨在身邊的依然是鋪天蓋地的贊美和肯定,但那種事物逐漸失去了熱情和鮮度,以至於握緊扳機的手指也逐漸麻木起來。

  

  

  

   終於,在一次幸運的重創後,我把自己關在了宿舍里。

  

   最先來看我的是AUG,對於我的懈怠,她的口氣中多有責備,卻整整陪了我一下午。那真是一個只要想想就會忍不住微笑的溫馨午後。

  

   第二天,我忽然開始好奇,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我,它的運轉又會是什麼樣子的,於是借口狀態還沒好轉,繼續請假了兩天。

  

   到了下午,隊伍里的伙伴們也來看我了。

  

   事實證明,影響還是很大的……因為我的缺席,指揮官取消了梯隊的編制,手槍們則分散回歸到了恩菲爾德和WA2000的隊伍里,斯捷奇金則干脆沒有了出場機會,兩杆步槍的搭配看上去火力要均衡地多,用指揮官的話說,是一種相當old school的做派。

  

   第三天,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請求出擊了,只能將自己扔在房間里發呆,指揮官便來看我了。

  

   他來的時候手中提著一疊披薩,坐到床邊,關心地問:“IWS,聽說你最近狀態不是很好,需要再復查一下雲圖嘛?”

  

   “啊,不需要了,我沒關系的!只是……身體有一點點僵硬而已。”

  

   指揮官點點頭,十分大方地說道:“沒關系,多休息幾天也好,最近也不要急於上場作戰了,就通過演習訓練找回點感覺吧,加油噢。”

  

   “大家都這麼說過,一起加油什麼的……不過,今天她們大概都不會過來了。”

  

  

  

   那是我第一次說謊,熱血沸騰的好像要從皮膚下面噴出來一樣。

  

   他誤以為我是生病所致,所以撓了撓頭道:“這樣啊……唉,大家也都有任務執勤吧……”

  

   我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請求道:“要是指揮官能給我講個故事就好了。”

  

   講個故事的話,無論怎樣都要花很長時間的對吧。

  

   那樣的話,或許我可以一直聽到晚上也說不定。

  

   “講故事啊……啊啊,冷不丁一下還真地什麼都想不起來呢,這樣吧,能不能送你一本書作為替代?”

  

   我想了想,點了點頭。

  

   指揮官雖然不善言辭,但卻很喜歡看小說,他喜歡很多時期、很多國家的小說,如果遇到能夠感同身受的劇情,或許今後也能在一起聊聊相關的內容也說不定。但是,等他走回去又拿過來的卻是一本字典那麼厚的硬殼書,怎麼看也不像是偵探小說或者愛情小說的樣子。

  

   那是一本《人類航空史》。

  

  

  

   人這一輩子一定有很多無法理解的事情。

  

   像是宇宙,太空,運載火箭……這些陌生的詞匯,就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與我完全絕緣。

  

   我並不認為那是什麼過分的行為,人類是喜歡太空和幻想的——我看見過執務室的陽台上有擺放著一只天文望遠鏡,或許指揮官也是一樣,會一個人躲在角落里仰望著某個不為人知的方向,內心就會充滿幸福感。

  

   這本書送給了我,就意味著我會這樣味如嚼蠟地看下去。

  

  

  

   第四天,因為沒什麼特別想做的事情,所以接受了AUG的邀請去看煙火大會。

  

   有意無意間,她說了這麼一句:“指揮官和OTs-14,G36c,PKP也會去的哦。”

  

   那是個空氣略有些干燥的夜晚,路上盡是蟬鳴。

  

   大概是路燈的光线和毫不消止的熱度,給人一種白晝無限蔓延的錯覺。

  

   我們一步一步遠離著光汙染的地帶,往舊日的城鎮後山走去。

  

   從來沒有覺得女生穿浴衣會很好看的我,在看見了指揮官身側的OTs-14之後,就瞬間被那種溫婉的氣質打動了,明明是身為女孩子,卻也心跳加快了幾分。

  

   在心里,我偷偷給自己打氣,我也穿了浴衣的,雖然不是經過量身設計,但或許……

  

   我說,指揮官,晚上好。

  

   他把目光從閃電小姐的身上移到了我這邊,驚訝地眨了眨眼。

  

   晚上好,一晚上……他像是還沒回過神來一般,說著這樣不知所謂的話。

  

   果然,還是因為我的裝扮有點奇怪麼。

  

  

  

   這片城鎮里人類的數量很少,在夜空被點亮的煙火也就很少了,城鎮的邊緣是大海,那片海灣沒有沙地,而是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的工業廢料,我們的腳步越過雜亂的鏽紅與銅綠,在一艘舊船的船頭停了下來,大家坐在船舷上,望著黑暗的天空一次又一次被蓬松的幻想點亮,綻放,又漸次熄滅。

  

   大概是運氣好,晚上回去的時候,指揮官說肚子有點餓了,就在最常去的那家餐館前,大聲宣布請客,大家就在一起吃了宵夜。

  

   面對什麼都沒有過問,只是隨口詢問我想點些什麼的大男孩,我卻忽然覺得那一瞬間他的笑容明朗極了。

  

   因為平日里體能消耗就很大的緣故,往往這時候的自己也已經很餓了。但是今天面對熱騰騰的食物,卻一點也吃不下。

  

   看著映在雨水浸潤的玻璃上的他的側臉,就想把時間定格。

  

   回去的路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是在體會享受,亦或是開始有點難過。

  

   嗯,記不得了。

  

   只記得好像下了小雨,身上都被淋得濕濕的。後來,雨越下越大,路燈的昏黃照在他被淋濕的身體上,透過緊貼在身上的襯衫能看見他的身體线條,我心想自己的身體也是這樣了吧,想到這一點,我的心撲通直跳。

  

   果然,帶領著都沒有打傘的大家,他猶豫地停下了腳步,提議去街角的雜貨鋪里躲躲雨。

  

   也正是那一刻,他征求性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隨後咬了咬下唇。

  

   那真是一個萬般羞怯的時刻,誰知下一秒,這個說話溫柔又沉穩的壞東西卻沒心沒肺地笑了,說哈哈哈,哪有人穿浴衣的時候還穿著體操服打底啊!

  

   那一瞬間我又羞又怒,好像被當眾取笑一般那麼生氣。

  

   但是我並不會生氣,我的設計師給了我帥氣高挑的模樣,卻給了我一副溫吞吞的平緩性格,靜悄悄的雨點聲中我默不作聲地用手抱住身體,於是指揮官不笑了,而是久久地望著街角,說,嘛,大家平日里也難得出來一趟,隨便買點東西吧。

  

  

  

   “對了,IWS。”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回過頭看我。

  

   我連忙別過臉去,望著櫥窗和燈光下的商品,假裝被那些琳琅滿目的擺件所吸引。

  

   在那一抹暖黃色的燈光照射下,風鈴與花卉,水晶與布偶,全部亂糟糟地遮掩住了他的聲音,先前的話有些聽不清了,只記得最後一句。

  

   “……所以最近的戰術推進越來越困難了,果然只靠卡爾卡諾妹妹是不行的啊,你要是能把那些綠無敵和白高達全做掉的話,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哦。”

  

   說著這句話的時候,他正低下頭看著那些商品標簽,大概是猜測我會想買什麼貴重物品。

  

   而我像觸電了一樣,愣在那里良久,回不過神。

  

   嗯,我一定會努力的。

  

  

  

  

  

  

  

   第三章 墜毀事故

  

  

   前蘇聯“聯盟1號”宇宙飛船於莫斯科時間4月23日凌晨發射升空,宇航員弗拉基米爾·科馬洛夫駕駛,在成功進入軌道後,“聯盟1號”接連發生故障,逐漸失控,只得根據地面指令啟動返回推進器。降落到距地面10公里處,減速傘繩無法打開。

  

   24日6時24分,“聯盟1號”返回艙以每小時500公里的速度撞向地面,燃起大火,科馬洛夫成為第一個在飛行中的宇宙飛船中喪生的宇航員。

  

  

  

   和軍方決戰的前夜,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指揮官站在陽台,久違地撫摸著望遠鏡,忽然決定叫上大家,出發到山頂最寬闊的位置看星星。

  

   因為望遠鏡是需要組裝的,尋星鏡在天亮的時候調整起來更方便,透鏡和反射鏡也會在寒冷的夜晚里難以適應環境,不提前兩三個小時在觀測前讓它們適應室外的低溫,觀察到的星體可視度似乎會不准確的樣子,於是他打算一個人先去山上。

  

   當我提出要跟他一起去的時候,他二話沒說就答應了,我們一路邊走邊聊,那些陌生的天文術語也不再難以理解,我有些沾沾自喜起來,那是看了那本厚厚的《人類航天史》才知曉的細節。

  

  

  

   那天,指揮官負責攜帶露營用品,而我則負責攜帶望遠鏡。

  

   因為望遠鏡很重,所以我扛起它的時候手臂上也隆起了可見的肌肉,以前的我,每次從浴室走出來對著鏡子擦拭自己雙臂的時候,總覺得它太過粗壯了……就算是使用反器材槍械所必要的需求也會多少有點介意。

  

   但此時此刻,我卻慶幸它們足夠有力。

  

   如果將來有一天發生危險的話,我一定也能這樣一口氣扛起指揮官,用百米衝刺的速度脫離危險吧,想到這里,我有些洋洋得意。

  

   指揮官望著我,也得意洋洋的介紹著。

  

   “這個價位的望遠鏡啊,看星雲、深空星體的效果一般般啦,即使是非常著名的星雲,用這個望遠鏡看多數時候也只是迷迷糊糊的一團白霧,不可能出現網上看到的那樣色彩繽紛的效果的。但是看一看月亮上的環形坑啊,看一看木星的大紅斑什麼的,效果還是很不錯的哦。”

  

  

  

   稀薄的星空下,他的笑容帥氣而俊朗。

  

   晚上,大家排著隊輪流看著星空,那些有關於星座的古希臘神話,也伴隨著講述,逐漸在淡淡的晚風中變得觸手可及似的。

  

   “那個家伙,就這麼喜歡太空嗎?”為了不讓指揮官聽見,維爾德刻意放低了聲音問我。

  

   “嗯。畢竟他正是為了來看星星才到這里來的。”我點點頭。

  

   “誒……不會是有什麼別的目的嗎?”

  

   “不,一定沒有的。”

  

   “誒。那真是個奇怪的家伙啊。”M950A托著下巴道。

  

   當她說奇怪的時候,我的內心也沉了下來,仿佛那個奇怪的人是我。

  

   大概是想要弄清些什麼,我緊緊盯著指揮官的背影。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那些運載火箭的命運,那些飛行員的命運,那些近地軌道上再也沒有人會回收的人造衛星和太空碎片的命運,不再是無關緊要的過去,而變成了我記憶雲圖中類似於參照系一般的事物。

  

   它告訴我任何時候只要抬起頭,就能看見比個體命運更為宏大的事物存在於這個世界上,與那璀璨輝煌的神話相比,個體所經歷的煩惱和恐懼是那麼不值一提。

  

   終於,我聽見指揮官喊我的名字,該輪到我來看望遠鏡了。

  

   夜空下,他摟住我的肩膀,詢問著我想要了解的那些名詞,指著那些名詞所對應著的遙遠星體的方向。

  

   一瞬間,那些銀河系、南十字星、麥哲倫星雲、卡利那星雲……所有那些奇跡般的詞匯,就仿佛都盡在眼底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流下了眼淚。

  

   太遠了,實在是太遙遠了。

  

   我想起了書上說的那一次次的墜毀事故,起初是難以理解的。

  

   從宇宙的尺度來講,從前的人類是那麼地渺小而卑微,他們僅憑著對這個未知世界的好奇,不管宇宙愛不愛自己,都願意一廂情願地利用運載火箭和載人衛星——這些比槍支彈藥要雄渾瑰麗無數倍的工業設計——離開自己溫暖的家,奮不顧身地走向漫長而寒冷的無盡黑夜。

  

   而更重要的是,我突然明白了,人類對宇宙的單戀是很偉大的,並不是一時興起或是懵懂的情愫,也不是根植於某種浪漫主義的不切實際的想象。

  

   原來,世界上真的會有這種跨越漫長的時間卻愈加清晰的感受。

  

  

  

   我久久地看著望遠鏡,不願離開,生怕被他看見眼角落下的淚,後來他指著天空說道,快看,IWS,剛才有顆流星!趕緊許個願,說不定會實現的!

  

   啊,我的願望。

  

   我的願望究竟是什麼呢。

  

   其實只要這樣就好,一直陪著他這樣看星星,聽著他講述那遙不可及的高邈深空。

  

   從宇宙大爆炸講起,講到黑洞與時空的奧秘,講到宇宙的盡頭。

  

  

  

  

  

   第四章 阿波羅

  

  

   1969年7月21日,美國“阿波羅”11號飛船完成了第一次登月,宇航員阿姆斯特朗走出飛船的登月艙,在月球表面停留了21小時18分鍾,成為人類踏上月球的第一人。

  

  

  

   第二次收到禮物,是春節的時候。

  

   雖然有一定的風險,但指揮部的門口還是燃放了爆竹,第二天清晨起床,踩在滿地的紅紙片上,依舊聞得到硫磺味,只是相比起軍火的氣息,已經清淡柔和了許多倍。

  

   此時此刻的指揮官,正在通宵達旦打麻將後沉沉地補著覺吧……無論如何,這是屬於中國人形們的主場,還是不要過分打攪到大家才好,也正是抱著這樣有些單純的想法,昨天晚上我才會提著燈籠一個人晃悠了好久……如果不是AUG偷偷跟蹤著我的話。

  

  

  

   那本關於太空的讀物已經看完了,直到戰役獲勝,我也沒有提出任何要求,而是開始想著是否要向指揮官回禮,以感謝他每次都送我衣服。想起第一次出去購物時他早到了30分鍾(而我甚至早到了一個小時),忽然有了主意,利用上午的時間悄悄去了一趟城鎮。

  

   大年初一,是這樣一個名詞與概念吧。

  

   我默念了幾遍事先准備好的簡單台詞,敲響了執務室的門。

  

   “指揮官,新年快樂,這份禮物是送給您的。”

  

   “哦?IWS2000……新年快樂,這是什麼?”

  

   “是一只手表。”

  

   “這樣啊。”

  

   “不喜歡嗎?”

  

   “不……很喜歡,只是很意外,沒想到你會送我東西。”

  

   “要戴上哦。”

  

   “嗯。”

  

   “一定要戴上哦。”

  

   “知道啦,謝謝你。”

  

   就算是這麼說,他也沒有當著我的面打開盒子。

  

   那樣的話,或許我可以幫他戴上的。

  

   這時,房間里忽然傳來了電話鈴聲,指揮官連忙過去接聽了,而我甚至沒能來得及把禮物盒放在他的手上。

  

   抱歉,克魯格先生邀我去參加一場宴會,我得先走了。

  

   他這樣說道,然後拿起衣架上的大衣後就匆匆離開了。

  

   望著空空蕩蕩的房間,我無可奈何地把禮物放在了桌子上,抬起頭望周圍望去,那古色古香的書櫃上,其中有一層擺放著的是各種石頭,我忍不住往里多走了幾步,除了可以辨認出的有關小行星隕石的字樣外,還有一些標注著三葉蟲化石和鸚鵡螺化石……那又是一些十分陌生的字眼。

  

  

  

   亂糟糟的床上,被子還沒有疊起來,起初我想要幫忙代理一下,但鬼使神差地,撫摸著尚存的余溫,回過神來,已經不由自主地躺在了床上。

  

   那是一個十分安靜的午後,撫摸著床單,手中就能感覺到陌生卻又熟悉的溫度。

  

   然而,在這貪婪的睡意中,我很快便嘗到了後悔的滋味。

  

  

  

   忘記了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記得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沉重的腳步聲驅逐了我的睡意,我能聽見指揮官打著哈欠從門外走進來,只是還沒等我嚇得起身,他便隨口問道。

  

   “我以為你今晚不會來呢,都躺下了啊。”

  

   “嗯……嗯。”心驚膽戰間,我無從思考為什麼指揮官的口吻是這麼地隨意。

  

   “最近李白隊打得不錯,你要是有心情的話也偶爾上場一下吧,之前我把IWS調出隊伍後,就總感覺哪里怪怪的,你說,究竟是哪里怪呢?”

  

   “不…不知道。”

  

   話音剛落,我便想起他一定是認錯人了。

  

   因為我是背向他的,所以只能看見床上躺著的是一個銀發的姑娘。

  

   “嗓子不舒服嗎?”他問。

  

   “……”我馬上不說話了。

  

   指揮官笑了笑,躺在了床上。

  

   還沒等我落荒而逃,他就從背後抱住我,手臂溫柔而有力。

  

   “我們很久沒有一起了,Kar,作為婚槍,你也該多陪陪我啊。”

  

   “嗯。”

  

   果然,是認錯人了……

  

   那時,我應該告訴他我不是毛瑟小姐的,可是我沒有推開他,為什麼我沒有。

  

   他關掉了燈,黑暗中,我的耳垂似乎被什麼濕潤的柔軟的東西觸摸了,那股微小的電流就順著血管貫穿了全身,什麼也無法思索了。就在我感覺自己的胸膛快要爆炸的時候,他握住了我的胸部,細膩綿長地揉撫著,我的渾身就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感覺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這個動作沒能持續太久,忽然指揮官的動作就凝固了一下,像是為了確認什麼一般,他的手又握住了我的手,順著無名指輕輕擦過,隨後沉默了許久。

  

   心跳也驟然停止。

  

   或不如說,整個世界都停滯了。

  

   他認出來了,一定是認出來了,可是他卻什麼也沒說。

  

   我們就在黑暗中僵持著,直到我輕微地扭動了一下以示掙扎,他才緩緩說道。

  

   “單純的孩子是很容易受傷的,我不敢確定自己是否有保護她們的最好辦法,但真的,我一直都很感謝那孩子。”

  

   “……”

  

   “你知道嗎?有一次,她陪我一起去逛廟會,因為沒有專門的設計,就胡亂穿了件人類女性的浴衣,那天晚上,我嘲笑她笨拙的穿衣方式……其實我不想的,那個時候,我真實的想法是,在浴衣里面穿著體操服這麼色情的做法,叫人怎麼把持得住……”

  

   “指揮官,新年快樂。”我心里酸酸的,就這樣打斷了他的話。

  

   “嗯,新年快樂。”他渾身一顫,竭力維持著剛才的口吻。

  

   “來年的今天,也想和您在一起。”

  

   “那是當然的吧,我又不會離開指揮部。”

  

   “像今天這樣在一起。”

  

   “今天這樣的日子經常會有的啦!”

  

   “來年的來年也是。”

  

   “嗯。”

  

   “也要像今天這樣一起度過新年哦。”

  

   “嗯。”

  

   “來年的來年的來年也是……”

  

   “我知道啦,Kar今天好奇怪啊,到底怎麼了?”

  

   他的口氣完全變了,黑暗中,我能感受到他即將潰敗的意志和燃起的欲念,能聽見那口吻中的脆弱與逃避。

  

   但我們依舊擁抱著彼此,除了這樣自欺欺人的話,什麼也不戳破。

  

   原來,每顆行星都有著自己的運行軌道,無論路過軌道的流星是多麼美,哪怕竭盡全力燃燒自己釋放出來的光和熱,也終究不能改變最初的走向。

  

   “新年快樂。”我的聲音中已經帶有哭腔了,但卻不是在為自己難過。

  

   “謝謝你。”他只是重復著說。

  

  

  

   我想那一定是我至今為止最美好的記憶了,我的身材高大而柔軟,讓指揮官的個子顯得有些纖瘦,但在說著這些話的時候,他卻不斷撫摸過我的頭發,懷抱是那麼執著與不舍,讓人一下就產生保護的欲望,有一個瞬間簡直想要把他的頭抱在胸前,不過還好我沒有。

  

   我懂得他仿若宇宙般的孤獨與莫名其妙的興趣,這些無關於工作與職責的,單純與我們所熟知的世界那麼不同的可能性在打動我。

  

   我懂得他擔心會破壞這份朋友之間恰到好處的距離感,在識破了我的憧憬和小小喜悅後,故意表現出的冷漠外表同樣會打動我。

  

   就連初次一起外出時,偷偷穿上內增高而被識破的自卑感也和彼此的心情那麼相似,以至於他只是送給了我一隅燦爛的星空,而我卻想把自太古至永劫所有的思念和全宇宙的光都送給他。

  

   然而我們依然不可能在一起。

  

   離開的時候,他借口去陽台抽一根煙,沒有回頭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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