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傾斜的天平
雨季轉瞬即逝,悶熱的晴日很快就頂替了天空,透過建築與樹蔭的光线依舊灼熱的讓人不禁眯起了眼,一路通過充滿蟬鳴鳥語的小道,清爽的夏風拂面而來,一切都宣告著夏季的來臨,龍溫鎮的夏日總是那麼令人心曠神怡,但似乎總會有些狀況外的家伙感受不到這種變化。
“快點!昨天不是和你說過了今天考核提前一小時,怎麼還能晚起的!”
一只雷狼竜人正心急火燎的往身上套衣服,向身邊的人抱怨道。
“你還有臉說我,既然你知道今天要早一個小時,你自己不會早點起來?非要我叫是吧。”
一旁的滅盡竜人也不甘示弱,氣勢洶洶的回擊道,雷狼竜人頓時啞口無言,支支吾吾的說道:“還不是昨天幫你復習搞得太晚了,不然我會起不來嗎。”
“行了別狡辯了,穿好衣服去外頭等我,老樣子。”
滅盡竜人沒好氣的說道,雷狼龍撇了撇嘴,拎起包包就往外走去,今天是學院期末考的第一天,他可不想遲到,而滅盡龍就更不能了,他們可是為此准備了整整一個月,要是只是因為睡遲了而導致努力付諸東流,這個結局怕是論誰都不能接受。
雷狼龍跑過蔥郁的庭院,穿過寂靜的花滿間,到了溫泉旅館的前廳,一味注意著平衡的他並未看到前方雙手端著盤子走過的老板,眼看著刹車是來不及了,雷狼龍咬咬牙,用力將右腳一蹬,讓自己失去平衡跌向一旁,正當雷狼龍做好與地板來個親密接觸的准備時,自己被一只有力的手接住了他,雷狼龍有些疑惑的睜開雙眼,一張掛著溫和笑容的臉映入眼簾。
“對不起!剛才趕得太急,沒注意前面的路,差點撞上您。“
雷狼龍急忙道歉,眼前的人不是他人,正是這家溫泉旅館的老板,也是滅盡龍的父親,只不過因為他事務繁忙,雷狼龍平時很少能見到他,在他的印象里,這位老板是一位溫文爾雅、體格略有些瘦弱的成年男性,不過能和古龍種誕下一子的人也絕非等閒之輩,因此雷狼龍一直對他抱有極大的敬意。
滿面笑容的他將自己扶起後重新端起盤子,柔聲細語的說道:“要多多注意前路,不要衝的太急了,你們現在過去時間還夠,下次記得起的早一點,不然真的遲到了就不好了。“
老板說完這段話就朝廳內走去,雷狼龍不禁咽了口唾沫,他看不出任何責罵或是生氣的樣子,但反而有一種無形的壓力讓他抬不起頭。
雷狼龍看了眼手機,心里咯噔一聲,手忙腳亂的起身飛跑了出去,要是再磨蹭可就真的要遲到了。
今天的考核是藥劑學和狩獵學,剛好是滅盡龍最擅長的兩門科目,雷狼龍對此還是很放心的,重點是在接下來的科目,如此繁多的知識點完全無法在一個月內講完,雷狼龍只能盡可能的整理出簡單易懂或是關鍵的知識點進行講解,能聽進多少就完全看滅盡龍的了。
其實雷狼龍今天並不需要監考,他的工作是在最後一天的大型綜合考核當監考員,但出於對學生的盡職與關心,他還是強硬的要求滅盡龍也帶上自己。
“鉛筆鋼筆和橡皮都備齊了吧,還有給你抄的筆記記得考前再過一遍,藥劑調煉只有一次機會,失敗了就沒了,一定要細心……”
“行了行了,別念叨了,我去考試了。”
說完,滅盡龍拎著包就離開了學校的咖啡廳,因為在家里沒來的及吃早餐而且時間還有剩余,所以兩人繞了個路在這兒隨便吃了點點心。
雷狼龍本以為滅盡龍會這樣走掉,沒想到他卻突然回頭,繼續說道:“你就在這兒別亂走,考完我來找你,這附近最近不是很太平,懂了沒。”
雷狼龍又咬了口被巧克力醬淋成棕黑色的甜甜圈,乖乖點了點頭,如果不是今天沒吃早飯,滅盡龍才不會讓他吃這種高熱量的食品。
時間又流逝了一分鍾,滅盡龍坐在了教室中,離開考還有九分鍾,要是平時的話他肯定會選擇倒頭就睡,但是不知為何,只要他一想閉上眼睛,雷狼龍平日對他的孜孜教誨就會涌現在腦海之中,干擾他的睡意。
他煩躁的睜開了雙眼,隨手從書包中抽出一本略顯破舊的記事本,上面滿滿的都是歸類整合好的知識點,里頭工整整潔的字跡明顯是出自雷狼龍之手,既然他都那麼拼命了,自己也稍微收收心,認真對待一下好了。
這麼想著的滅盡龍無所事事的翻看著筆記,直到監考老師走進教室、鈴聲也隨之響起,今天的考核就算是正式開始了。
今天上午的考核一共有兩門,下午則是騎士考核,但因為滅盡龍並沒有參加騎士的意向,所以這門考核也與他毫無干系了。
因為一個月的惡補加上他平日就有在好好學這兩門課,所以考試中基本也沒有遇上什麼困難,一路順風順水的就寫完了卷子,甚至可以提早交卷。
剛考完的滅盡龍漫無目的的在人滿為患的考場外頭亂逛,要是平時的他肯定會悠哉游哉的在商業街逛個幾個小時再回家,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朝著學校的腳步還是鬼使神差的停在了咖啡店門口,而一位他早就看慣了的雷狼竜人正坐在凳子上朝自己拼命的招手示意。
“別像個弱智一樣在那揮手,旁邊人都看過來了,你不嫌丟人我還要面子呢,回家了。”
雷狼龍像是沒聽到一般,邊抱上滅盡龍的後脖邊問道:“今天感覺如何?我給你抄的筆記有看吧?”
“還成吧,主要還是後幾天。”
雷狼龍贊同的點點頭,之後的科目全部都是滅盡龍的薄弱項,現在只是前戰而已,今晚可沒辦法早睡了。
考試整整持續了一周有余,畢竟已經是8年級生,所以科目繁多的夸張,雷狼龍也是一天不落,天天跟著滅盡龍,在閒暇時刻給他溫習課程,時間很快就到了考試的最後一天,這是學院最重要的考試,學院綜合大考,它考察的知識點特別繁雜,幾乎囊括了所有的題庫,甚至會涉及這座小鎮的一些文化習俗,因此雷狼龍對此根本束手無策,只能看滅盡龍自己的本事了。
“聽好,這場考試只能看你自己的,我也沒法提供太有效的幫助了,不過只要你有把我平時講的聽進去就一定沒問題。”
雷狼龍仰著發酸的頭不厭其煩的叮囑著,但滅盡龍似乎根本沒聽進去,連句應答都沒有,見狀,雷狼龍一躍而起,在滅盡龍臉前狠狠的打了個巴掌,隨後揉了揉發腫的雙眼,略帶疲憊的說道:“我說的話你有聽見嗎…算了,總之好好加油,我要去監考了,回頭見。”
滅盡龍站在原地,看著雷狼龍拖著略垮的身子走進考場,猶豫的手還是停在了半空,雖然這些話也不是特別重要,也不是什麼很緊急的事,但滅盡龍總感覺心里堵的慌。
“請各位考生按次序進場,不要擁擠,一個一個來!”
就在滅盡龍還在糾結的時候,大門口處走出了一位雄火竜人,沒想到校長也親自過來維持秩序了,也足以證明這次考核的重要與嚴肅性。
以滅盡龍的體型和他不經意間散發出的氣場,使他根本沒受到任何阻礙就輕松的進了考場,里頭的空間非常寬廣,就連滅盡龍的體型和這間教室相比也顯得很小。
時間不等人,還不等滅盡龍再多看幾眼教材,試卷就已經發下來了,以他以前的分數來計算,這一次他必須考一個好成績才有機會將成績提升到報考獵人的分數平均线,是成是敗就看這一次,滅盡龍也不由得有點緊張起來,握筆的手都不由得多施加了幾分力道。
就在這時,突然有一只手扶上了他的肩,輕拍了他一下,隨後又立刻離開了。
滅盡龍看都不用就能猜到是誰干的好事,這算什麼,鼓勵?就好像在和自己說不要緊張一樣,開玩笑,我怎麼可能緊張?
滅盡龍不滿的哼了一聲,握筆的力道松了幾分,鈴聲響起,他也將心思重新轉到題目上,正如雷狼龍所說,有些題目很簡單,但有些題目的問題可以說極其刁鑽,如果沒有認認真真的翻看教材或是了解課外內容的話絕對會掉進坑里。
滅盡龍盡可能以快速的節奏完成題目,但題目實在太多,即使是集中力再好的學生也不由得會松懈,下一題是藥劑學的題目,這題很簡單,應該是300ml的劑量加10克活性劑,也就是說答案選B。
滅盡龍剛想草草寫下答案,卻感覺自己的手被什麼人抓住了,他看向自己的右手,並不是有人按住了他,而是他自己停下了,不知道為何,他覺得這題似乎沒那麼簡單。
“滅盡龍,你聽好,這題並不是單純的劑量調和,你選的是300毫升加上10克這個選項,到這里你就上套了,注意看題目里藥劑的名稱和題目的問法,在這瓶藥劑里是不是已經早就混合了2.5g的活性劑了?這是考核常用的伎倆,一定要注意審題……”
滅盡龍默默將塗黑的B格擦干淨,重新選擇了C答案:5克的活性劑,因為他記得這個溶劑的名字,其中混有的是5g而不是2.5g的活性劑,還真是差點就給誆進去了。
成功跨過一個坑,滅盡龍這下可不敢松懈了,認認真真的強忍著倦意把剩下的卷子全部寫完了。
“時間到!各考生停止作答,各區域的監考老師請將試卷收好放到前台!考生等待試卷收取完畢再拿好個人物品離場!”
收試卷的速度可比答卷速度快上百倍,不出幾分鍾滅盡龍就已經身處教室外頭吹著干燥的熱風了,現在是正午時分,太陽正火辣的照射著沒有陰影覆蓋的每一寸土地,炙烤著每一位在它底下走動的考生
叮咚,滅盡龍口袋里已經被曬得發燙的手機發出了不小的震動,滅盡龍頂著烈陽勉強看清了上面發來的短信,是雷狼龍發來的。
“校長臨時安排我今天下午也要監考,大概得等17點才能結束了,中飯我也得呆在里面吃,你先自己回去吧,下午我自己騎回去就行了。”
滅盡龍頓時有點不爽,不就是等幾個小時嗎,這話整的自己像是等不起他一樣,還自己騎回去,就他那身體狀態,能騎個一百米都算他厲害了。
“考場門口等你。”
滅盡龍簡短的編輯好短信發了出去,一屁股坐上志願者擺在考場門口的座椅,迎著正午的暖陽閉眼歇息,他現在只想讓自己的大腦好好放松一下。
門口處的師生來來往往,滅盡龍已經忘記自己是什麼時候入眠的了,等他再次醒來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滅盡龍?快醒醒,你怎麼睡這種地方啊,會著涼的。”
快要入晚的涼爽夏風吹醒了滅盡龍,在他面前的雷狼龍俯下身子整理了一下滅盡龍被吹亂的衣裝,順便拍掉他身上零星的落葉,從嫻熟的手法可以看出,這不是他第一次這麼干了。
“等你工作結束啊,我不是給你發過消息了。”
“我可以自己回去,沒必要等我的。”
“我樂意,行了吧,與其扯這種廢話還不如早點回家,我都快累死了。”
雷狼龍笑著點了點頭,他也已經被這漫長的考試折騰的疲憊不堪了,今晚可要好好放松一把,喝點小酒,要是能泡個溫泉那就更完美了。
雖然在回家途中,兩人曾不止一次提出再逛逛的想法,但最後兜兜轉轉還是回了家,他們實在是太累了。
“小露,那個東西應該還在你那兒吧,待會麻煩你翻出來給我,記得別給滅盡龍看見了,切記。”
雷狼龍趁著滅盡龍回屋洗澡的空檔,走進廚房對一只正在忙碌的艾露貓說道,這只名叫小露的艾露貓叫了一聲回應,隨後就端著比他整個身子還大的餐盤小跑出了廚房,希望他不會忙到把這件事忘了。
秘密溝通完的雷狼龍心情舒暢,一路哼著小曲打開了房門,但里頭的氣氛似乎很不對勁。
只見滅盡龍正一言不發的坐在沙發上,似乎是剛洗完澡,甚至身上的水珠都還沒擦干淨,而不論是搖晃著的尾巴還是一臉不耐煩的神情都在暗示著他已經到了暴怒邊緣,但站在他身前的人卻絲毫不懼,手上緊緊攥著一本筆記本,雷狼龍認識他,這是這家旅館的老板,同時也是滅盡龍的父親,而平日溫和的他現在散發出冷酷又嚴肅的氣場,自己這是剛好撞上了家庭矛盾現場嗎?
雷狼龍硬著頭皮打破冷如冰窟一般的氛圍問道:“請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滅盡龍的父親將目光轉移到自己身上,舉起了手上的筆記本,冷冷的問道:“請問雷狼老師,您是不是在私下教阿滅有關獵人考核方面的知識?”
“啊,是的,不過我並沒有收費什麼的,就是很普通的授課。”
雷狼龍有些慌張,急忙擺手解釋道,但他的臉色並沒有半點緩和,只是平淡的否定道:“並不是這方面的問題,我希望您能停止對於獵人考核有關的授課,其他的我不多做干涉,我也不太方便透露內情,希望老師您能理解。”
雷狼龍有點混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此時滅盡龍卻突然站起身子,說道:“你說夠了沒有?我真的不能理解為什麼你要這麼阻止我成為獵人。”
他的聲线有些顫抖,明顯已經要按耐不住滿腔的怒火了,而老板似乎也有些生氣了,用加重的語氣喊道:“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獵人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有趣,一個不留神就會丟掉性命,就算你的體格比一般人要強壯不少,我也不能讓你以身犯險,我只希望你能繼承這家旅館,平安的生活下去,懂嗎?”
“我他媽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這種生活,我想干什麼就干什麼,不需要你來管我!”
滅盡龍怒吼的聲音震耳欲聾,雷狼龍感覺自己的耳膜都要被吼破了,但老板卻不為所動,繼續說道:“我是你的父親,不論你怎麼樣,我都不會允許你去當獵人的,就這樣!”
滅盡龍不怒反笑,說道:
“父親?你不提我還真快要忘了你是我爹了,你有做過哪怕一件和這個身份有關的事?需要你的時候每次都說忙、有事,當初你還不如直接和那個瘋子一起滾,讓我一個人自生自滅得了!”
“滅盡龍!鬧夠了沒!我不允許你這樣侮辱你的父親,你要是再敢說這種話就給我離開這個家!”
這是雷狼龍第一次看到老板動怒,他能感覺到兩人之間緊繃的弦就快斷開了,但他卻不知道怎麼補救。
“雙方都先冷靜一下好嗎,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沒必要這樣針鋒相對的!”
雷狼龍本意是想讓雙方停下,卻不料這讓雙方都把矛頭指向了自己。
“雷狼老師,很抱歉讓你看到我們的丑態,你只需要停止給滅盡龍有關獵人考核的授課就好,不需要你做別的事情,相信我,這才是最好的選擇。”
滅盡龍聽到此話,不甘示弱,朝著雷狼龍吼道:“別聽那家伙的,我要你繼續給我上課,你向我保證過的!”
兩人熾熱的視线全部聚焦到雷狼龍臉上,雷狼龍一時間呆住了,這兩難的選擇實在是太令人糾結,總感覺選哪邊都是地獄。
“我,我…”
最先沒耐心的是滅盡龍,他煩躁的用力抓撓胸口,吼道:“行了,不想幫我就算了。”
說完,他便快步繞開老板走出房間,而老板只是站在原地,問道:“你要是敢踏出這個門,就再也別給我回來了!”
“正合我意!干脆直接斷了父子關系得了,這樣更好!”
聽到此話,老板意外的沒有生氣,只是站在那兒一語不發,眼看滅盡龍就快出門,雷狼龍急忙抓住滅盡龍的手,說道:“滅盡,你先等等,沒必要把事做的那麼絕…”
“給老子滾開!”
滅盡龍暴躁的將手一甩,雷狼龍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直接被甩飛出去撞在了牆上,渾身的骨架仿佛都要散開來,滅盡龍下意識看著在地上掙扎著想起身的雷狼龍,躊躇片刻還是踏出了房間。
看著滅盡龍走出了房間,老板的全身都癱軟下來,無力的坐在沙發上,疲態盡顯,雷狼龍吃力的靠著牆起身,走到沙發旁,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來,說道:“你不去追嗎?”
老板嘆了口氣,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我去又有什麼用?他說的沒錯,我不配當他的父親。”
“還有,你身體還好吧,雖然現在說這話你應該也很難接受,不過那孩子本性真的不壞,他只是…不知道怎麼控制自己,對不起。”
雷狼龍已經看不到平日溫潤儒雅的那個老板了,他看到的是一名與孩子形同陌路,卻不知如何彌補的老父親。
雷狼龍緊緊攥著手中的手機,這是別人的家事,自己作為一名外人居然想著管這種事,是不是太越界了,要就此收手嗎?
雷狼龍舉起手機,顫抖的手點開通訊錄,翻到第二頁,這簡直比和暗戀的人告白還要緊張,他既希望滅盡龍接起來,內心另一面又希望他掛斷電話,矛盾在不斷滋生。
手機里播放出悅耳的鈴聲,雷狼龍將它放到耳邊,還沒過5秒鍾,他就已經開始打退堂鼓了。
後背的傷口還在作痛,現在應該好好休息才對吧,不然會留下後遺症的。
鈴聲還在響,這簡直就是煎熬,如果不想接的話直接掛了不就好了,為什麼還要讓自己等那麼久,雷狼龍腦中放棄的想法愈發膨脹,這通電話他不接的話自己就放棄吧,雷狼龍這麼安慰著自己,讓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手機傳來忙音,滅盡龍並沒有接電話,雷狼龍如釋重負,緩緩放下手機,屏幕上還有一些因為疼痛和緊張而蹭上的汗水,但不知為何,明明已經說了放棄,雷狼龍還是不由自主的按下了撥打按鈕
第二通、第三通……第十通,十一通,他究竟在執著些什麼?不知道,不過他不想停下打電話的手。
他撥通了第十二通電話,正以為雷狼龍認為這一次也沒人接時,鈴聲停下了,里頭傳來一個陌生的聲线,周圍還有很多嘈雜的聲音。
“你好,我看你一直在撥通這個電話,是有什麼事情嗎?”
正當雷狼龍想回復時,熟悉的渾厚聲线從電話里傳來。
“把電話給我。”
還沒等他說一個字,電話就被掛斷了,雖然電話那頭沒說人在哪里,不過通過背景的聲音,雷狼龍大概也能判斷出滅盡龍跑去哪了。
“我去找滅盡龍,他現在應該還會聽我幾句話。”
沙發上的老板沒有任何反應,雷狼龍一瘸一拐的出了旅館,急的就連拐杖都忘了拿。
一出門,雷狼龍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初夏的夜晚就已經偏涼,尤其是在這種鄉下的環境,更是冷的不像話,希望自己能在感冒前找到滅盡龍在的那家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雷狼龍的耳邊只有青蛙偶爾發出的呱呱聲或者是小河的流水聲,漫無目的的周轉了十幾分鍾,在又一次經過這條熟悉的小橋後,他終於看見了不同於昏暗燈光的澄黃亮光,仔細聆聽還能隱隱約約聽到里頭吵鬧的聲音,雷狼龍提起精神,推開門走了進去,不同於外頭寒冷的夏風,居酒屋內溫暖的空氣讓雷狼龍舒展開了因寒冷而發縮的身子,沒想到鄉下的居酒屋和城市里的也沒什麼差別,就連構造都那麼類似。
至於滅盡龍,雷狼龍根本不用刻意去找,他龐大的黑色身軀實在是太過於顯眼,想藏也藏不住,他正在吧台的最角落喝悶酒,旁邊的桌子和地板上全是空瓶子。
雷狼龍默默走了過去,坐在滅盡龍身邊,也不開口說話,只是看著滅盡龍一味的沉溺在酒精中,過了半晌,滅盡龍又喝完一瓶,隨手把瓶子丟到了地上,從他的動作和眼神可以看出來,他已經有點醉了。
“喂,你干嘛過來,如果是來讓我回去的話勸你還是別浪費時間了。”
“我不是來叫你回去的,你當我不存在就好了。”
“老板,清酒,再加一盤花生米。”
看著雷狼龍將清酒斟滿杯子准備一飲而盡,滅盡龍終於停下了手上喝酒的動作,熟練的拍開雷狼龍端酒的手,將他杯子里的清酒一飲而盡,連壺中剩余的都沒有放過。
“你不能喝酒,還要我提醒?”
“抱歉,這個居酒屋和我城鎮里的很像,下意識就開始點單了。”
“哼…”
滅盡龍又開了一瓶酒,仰頭就往喉嚨里灌,然後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開始對著空氣痛罵自己的父親,雷狼龍只是坐在一旁慢慢用吸管攪動水里的冰塊,一言不發。
隨著時間的流逝,店內的人越來越少,而滅盡龍身旁的酒瓶子已經堆得比小山還高了,他的臉上也開始浮現出不自然的潮紅,拿酒瓶的手都開始無力了。
沉默良久後,滅盡龍終於再一次開口說道:“你為什麼要過來,明明我都把你…嗝,打成這副樣子了,還不放棄,你是什麼受虐狂嗎。”
雷狼龍回答道:“為了糾正你對我的一些誤解。”
滅盡龍已經連舌頭都捋不清了,勉強用手撐住沉重的頭顱,勉強說道:“誤解?什麼…誤解?”
“你是不是以為我以後不會給你授課了?”
“……你的意思是?”
滅盡龍勉強睜開雙眼,他金色的瞳孔即使是在此刻也顯得格外耀眼,原本毫無感情起伏的聲調也不由得拔高了起來。
“我是說,我、會、繼、續、授、課,瞞著你爹的那種,聽到了沒?”
“還有當時,我在客廳里猶豫了,對不起,我應該直接和你說明白才對。”
滅盡龍似乎有點難以置信,想把手搭在雷狼龍肩上湊近質問,但他實在沒有多余的力氣了,所以直接重心失衡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把還在後台清點庫存的老板吵了過來。
居酒屋的老板是一只年邁的艾露貓,凶巴巴的樣子很是嚇人,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滅盡龍說道:“把他抬回去吧,孩子,我們這兒打烊了。”
雖然居酒屋的老板意外的溫和,但規矩就是規矩,於是乎,雷狼龍現在正帶著喝醉的滅盡龍在空無一人的街上亂逛,雖然雷狼龍是清醒的,但因為體型的差距,他基本都是被滅盡龍帶著走,深夜的街上只有昏暗的燈泡在滋滋作響,順便散發一點微弱到可憐的亮度。
似乎是走累了,滅盡龍硬拽著雷狼龍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休息,陣陣寒風吹得兩人直打哆嗦,一個只穿了薄薄一層工作服,一個只穿了一件短t和短褲就跑了出來,再這樣待下去兩個人都得感冒。
滅盡龍一把抓過坐在一旁的雷狼龍,把他像布偶一樣放在自己的腿上,兩手緊緊的環抱著,任憑雷狼龍怎麼掙扎都不放開。
“你要是覺得冷就和我一起回家,別這樣抱著我,我要回去了。”
“不想回,你也不准回,既然來了就多陪我一會。”
雖然有滅盡龍的臂膀擋風,但雷狼龍還是冷的直打哆嗦,甚至已經開始打起了噴嚏。
滅盡龍則又開始對他的父親不斷咒罵,一開始還罵的很激烈,不過勢頭卻減弱的很快,估計他也有點累了。
“我討厭我爸,但是我知道無理取鬧的是我。”
滅盡龍突然一轉先前暴躁的模樣,在雷狼龍的耳邊喃喃低語,醉酒已經讓他的精神狀況不是很穩定了。
“你知道嗎,我的父親是以前開拓新大陸的一名獵人,第五期團的那位。”
“等等,你是說?”
雷狼龍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如果單指第五期團那到還沒什麼,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們願意給滅盡龍這個面子,讓他不用接受實驗,還可以如同正常人一般學習成長,甚至給他安排輔導、研究抑制藥物,甚至在已經有人員傷亡的情況下還能保持這一切待遇,如果他的父親是那位的話,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滅盡龍並沒有理睬雷狼龍,繼續說道:“我現在的生活全都是他給予的,我應該感謝他,他一直在旅館的事務與我的事情上奔波勞累,我不應該無理取鬧說要他關心我,他根本沒有這個時間,我明明很清楚才對。”
滅盡龍還在自顧自的往下說,情緒越來越激動,“我的存在就像個災難,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話,我的父母應該還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也不會有人被我殺害…”
滅盡龍又打了個響嗝,溫熱的酒氣從雷狼龍的臉右側打來。
“雷狼龍,我是不是根本沒有活著的必要?”
雷狼龍只是用手摩挲著滅盡龍身子上的鱗片和黑棘,說道:“你現在應該不去想這些東西,好好睡上一覺,要是真的受不了了,隨時可以找我來談,好嗎?”
雷狼龍能感到他脖頸旁的呼吸聲越來越粗重,冰冷的液體緩緩滴落在他的肩上。
“可我已經快堅持不下去了。”
直到眼淚滴落在雷狼龍身上時,他才意識到,滅盡龍已經是窮途末路,半只腳踏出懸崖邊緣的狀態了,可能他的心理狀況比設想的還要糟糕上幾倍。
雷狼龍沒有回頭看滅盡龍哭泣的樣子,光聽聲音就能聽出來,他肯定哭的非常難看,雷狼龍用手撫摸著滅盡龍的側臉,試圖安撫滅盡龍的情緒,但這似乎反而讓滅盡龍哭的更狠了。
“我也不需要什麼心理輔導,我只求你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請不要拋棄我。“
“我不想再次孤單一人了,只要一年就好,不要離開我。”
這是雷狼龍第一次聽滅盡龍如此卑微的請求,是酒精麻痹了他好強的那一面,還是他的內心本就如此脆弱?雷狼龍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現在應該說什麼。
“我答應你。”
雷狼龍右手握拳,伸出小指,和滅盡龍的小指勾上,沒想到滅盡龍直接反手握住了他的整只小手,微微用力的捏了幾下,就好像是在確認這一切不是幻覺一般。
“一起回家吧,既然意識到自己錯了,那明天你可得好好道歉才行,不用怕開不了口,我會幫你的。”
“嗯。”
滅盡龍點了點頭,緊緊攥著雷狼龍的手緩慢的跟著他向家走去,昏暗的燈光隱隱約約照射出兩人的倒影,在這寒冷的街道上,只剩下歸家的兩人還殘存著一絲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