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六章(上部分):白方的棋子、黑方的鬼牌
被冠以君主之名的大人物,除了要具備高深莫測的遠見,王者風范也自然必不可少,但最重要的一點其實是威懾力,也可以被稱作「王威」。
哪怕只是一句言簡意賅的答復,舉止輕佻的動作,都有必要讓跪伏稱臣的人汗流浹背,不敢輕易貿然進言,以免帶來殺身之禍。
亞戈只是站在聽席處就已經萌發快點逃離這里的想法,更何況如果西奧或者阿喀琉斯站在自個身邊,多多少少都還會余留點底氣。
但很遺憾,阿喀琉斯正在單膝跪伏在國王面前闡述今日發生的種種事件,亞戈環顧四周,整個聖殿給人一種教會會堂金碧輝煌的感覺,壁畫卻出現某個人死去,靈魂脫離肉體,先後前往地獄與天堂的霞間,最後回到現生肉體的故事。
亞戈想起哈施萊克的宗教似乎特別注重死後的世界,現生的肉體不過是靈魂的容器,死後才是生命的開始。
他抬頭接著端詳王座之上的神秘物體,那是一種神奇的球狀雕刻物,它的橫切面有兩條環线,它們圍繞在球體四周不斷重復著幾何規律動作,最神奇的是這個玩意居然是漂浮在王座頂端,亞戈生怕它掉下來會怎麼樣…
“以上!匯報完畢,請陛下悉查。”,阿喀琉斯因為披覆鎧甲當他直立站起時,發出哐啷啷的聲響,亞戈這才被拉回現實。
(我看不見國王的真面目)
亞戈一開始就想跟西奧提這個問題,但西奧也只是搖了搖頭,阿喀琉斯也做了西奧同樣的動作;王座之上有一道白光做成的屏障,以至於在場的所有人只能目睹國王手持夸張巨大的寶石權杖,身穿紅褐色的長袍,就是沒辦法看見他的表情和容貌。
“西奧!”,一道宛如神明般洪亮的命令響起,亞戈認為莫不是王座之上真的是神明?
西奧從另一側的皇席位出列,他優雅不失王者風度的氣魄,吸引了一批穿戴光怪陸離服飾的貴族眼光,當他准備單膝下跪時,國王抬起右手。
“免了!”。
西奧愣了一下微微起身恢復以往的姿態。
“佛羅汀騎士學院的教官真是幫廢物!讓人在眼皮子底下消失!幸虧吾兒沒有大礙…否則,本王要讓他們付出代價!”,突然國王用左手的權杖猛地敲擊王座的底座,發出金屬碰撞的響聲,回蕩在四周甚至還有回聲傳入亞戈的耳中,緊張害怕的情緒瞬間填滿亞戈的胸口。
“本王聽說,有人救了你一命,你還把他帶過來了?”。
“正如父王所言。”
(啊啊啊!不是吧!這個時候!)
“唔嗯!本王正想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西奧,帶他過來!”。
西奧邁開步伐走到亞戈身旁,用側身悄悄撞了他一下,亞戈緊張地臉色發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西奧偷偷報以淺笑,然後握住他的手。
“別緊張,有我呢。”
亞戈勉強點點頭,西奧的笑容比什麼仙丹妙藥都好使,接而兩人齊步同行,亞戈咬著嘴唇回憶阿喀琉斯教他的秘訣,來到王座前准備行禮。
“免了!首先報上名來,異鄉人。”
“啊是!尊貴的…呃國王陛下,在下是佛羅汀荷庫利出身的亞戈。唔…那個…”,亞戈眼神飄忽不定完全找不到著落點,他盡力回想第一次遇見保羅的場景,但是就算想到腦子溢血,敬語這種東西對水手或者一介平民來說可有可無,況且也沒能想到有朝一日會在這種情況下派上用場,自己丟臉不要緊,亞戈絕不想拉西奧下水。
“喂,聽到了嗎?”。
“居然是荷庫利出身的…”。
“那是什麼鬼地方?沒聽說過…”
“西奧王子大人怎麼會把這種人帶進內閣里…”。
“平民?”。
“恐怕是…”。
“西奧王子究竟在想什麼啊!”。
“不會是奸細吧…”。
“就是說嘛,看他那個樣子就知道不是好人…”。
“真是難以置信,西奧王子大人居然會…”。
“小聲點,小聲點…”。
“說不定啊,那個賤民其實是假裝…”。
阿喀琉斯惡狠狠地回首瞪了一眼貴族席上的所有人,他們那幫人除了嘴皮厲害,根本就是烏合之眾,阿喀琉斯第一次在這種場合露出尖牙 ,嚇得他們全體噤聲連大氣也不敢喘。
“荷庫利,唔…赫赫有名的貴族學院居然會…”,國王在前句部分提高音調,亞戈不經意間咽了口口水,西奧找准空隙從中擀旋,他先壓低身子將左手貼在大腿部位,悄悄扯了扯亞戈的小拇指。
“父王,這不就恰恰證明亞戈超乎常人的實力嗎?”。
“此話怎講?”。
“是,我在學院里遇到的要麼是富家子弟的學生,要麼就是貴族子嗣,亞戈與他們完全不同,還是僅有的推薦生,光憑這點還不能證明亞戈的實力嗎?”。
“的確就如吾兒所言…”。
兩席不同階層的人士,都開始議論紛紛起來,除了方才的貴族席大多數都非常贊同西奧的說法。
說完,西奧長舒一口氣,再次拉扯亞戈的小拇指,亞戈的余光正好看見西奧對他壞笑了一下,但又很快變回嚴肅的表情。
“肅靜!”,國王再次敲擊權杖,殿內頓時平息。
“尼奧何在!”。
語落,聖殿的大門被猛然推開,吊燈上的微光顆粒灑在尼奧的華麗禮服上,他與西奧的服飾幾乎一致,只是他的胸口有用某種絲线繡成的曼陀羅花,上面還有一顆淡紫色的寶石,腰帶上掛著隨身的配劍,劍柄印有哈施萊克尼奧·貝迪爾的字樣。
他筆直地朝王座的方向逼近,臉上的笑容只會給人帶來陰冷狡詐的印象,方才平息的水面再次蕩漾,貴族席的那幫人有的摘下禮帽,有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有的激動地摘下鏡片擦拭,尼奧但凡經過的每一寸地表,都會被迫刻印放逐的標志,非吾之人其心可誅也可以這麼理解,他甚至連國王都不放在眼里。
尼奧與西奧擦肩而過,這一刻的時間定止於兩人互相褻視的時間軸上,然後就這樣一閃而過。
尼奧並沒有行禮讓亞戈很是吃驚,國王也沒有指摘他的意向。
“尼奧!亞戈卿乃是哈施萊克的大恩人,本王身體欠佳余力不足,就由你來接待,切記不可怠慢貴客!”。
尼奧回眸一笑,亞戈的靈魂深處又被毒蛇咬了一口,西奧懊惱地盯著尼奧的背影。
“謹遵君命…”,尼奧轉身回到西奧與亞戈跟前,“亞戈卿,方才見面之時有點小誤會,為深表歉意,吾輩已預設晚宴招待,旅途勞頓那麼先到貴賓室歇息吧…”。
緊接著,尼奧挪動到亞戈面前迅疾抓住亞戈的胳膊!湊到他的耳畔輕聲絮語道:
“歡迎來到哈施萊克!亞戈君。”。
西奧見狀連忙粗魯地掰開尼奧的爪子,只要他再敢覬覦亞戈的一絲一毫,隨時要他好看。
這時,“回歸正題!”,國王一聲令下,眾人噤言,目光再度回到了光輝之巔的王座上。
“本王親筆撰寫書信,急召西奧回城,其實是為了王位繼任的選拔儀式!”。
尼奧冶笑著,游刃有余地撫摸著腰間配劍的圓柄,西奧內心毫無波瀾閉眼聆聽。
“本王已下令,召回國內外有關的官員和高階貴族、主教教皇,三天!三天之後,將會在此地宣布下一任繼任者!”。
國王有意停頓語氣,睥睨四下,視线在尼奧和西奧之間徘徊。
“期待你們的表現,就此!汝等都退下吧…”。
(貴賓室內)
“西奧殿下,在下還有要務在身不便久留。”,阿喀琉斯推開貴賓室的門扉,亞戈和西奧雙雙進入之後,阿喀琉斯站在外頭。
“知道了。”,西奧點點頭,然後優雅地坐到柔軟的坐墊上。
亞戈感激地朝阿喀琉斯囅然一笑,“謝謝您,阿喀琉斯!”。
阿喀琉斯點點頭微笑回應,忽然想起有些事情還沒有交代完,他補充道:“對了亞戈君,寢室為你准備好了就在這條走廊盡頭,順帶一提陛下特別吩咐,你可以在內閣里自由活動,但是不可以做太出格的事情,如果要外出的話…估計不太現實,以後再談吧,對了!如果有什麼需求可以跟西奧殿下商量,那麼就先這樣吧!陛下身邊沒有護衛可不行。”
阿喀琉斯對二人行禮之後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走廊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走掉了呢…”。
“又只剩下我們兩人了。”
雨打落在窗沿上,順著玻璃表面靜靜滑落,雨聲越來越大,遠山的城市那頭,灰色教堂傳來鳴鍾的悲愴淒聲,隔著薄霧看起來像山中的巨人。
亞戈內心莫名的平靜,可能是因為雨下得太大的緣故,屋子里燈火通明,西奧的臉龐卻染上了灰色的格調,三天之後會發生什麼呢?西奧…
亞戈浮現西奧戴上王冠登上王位的畫面…
“你杵在那里干嘛!趕緊過來!”。
亞戈回到現實,聳聳肩說道:“是!來了來了,王子大人。”
以為亞戈會依在西奧的鄰座,一屁股坐上去,但他想到一個更好的點子,因為西奧坐墊邊緣還有一小塊縫隙,他干脆右膝蓋卯上去,配合左膝蓋將西奧的雙腿夾在中間,這樣的話亞戈的上半頭會略高西奧一籌。
“你不反抗一下嗎?”,亞戈調侃道。
“哼!等到晚上,我再收拾你!”,西奧假裝非常不滿,但他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
那麼!我開始咯!
亞戈兩手齊下壓住西奧的雙手,居高臨下,先蹭蹭他的額頭,緊接著毫不客氣地親吻他的嘴唇然後是面頰,西奧稍微揚起頭,亞戈的身體往前傾,兩人的胸部便緊貼在一起。
“喂!你確定要在這里?”。
“不可以嗎?你不也興奮了?”,亞戈貪婪地嗅著西奧散發出來獨具一格的每一股體味。
亞戈撒開其中一只手,往下窺探,西奧佯裝不知,合上雙眼,一心只把注意力放在舌頭上。
【EP】出現!獲得人物卡牌【傑奧】
(傑奧?是誰?什麼時候獲得的,難不成?)
“真是對不起,咳咳!我…好像來的…並不是時候。”
簡單描述一下這番場景,弱不禁風的雪豹獸人推門而入,亞戈撫摸著西奧王子的下半身,兩人喘著粗氣,面面相覷,空氣凍結。——還記得奧斯卡教給你的名詞嗎?亞戈君?
社會性死亡。
(貴賓室里發出當場社死的絕望余聲)
(大概過了五分鍾之後…)
亞戈瘙撓著頭上鼓起的包,西奧則一副無事發生的表情,然後揉搓著自己的拳頭,雪豹獸人汗顏端起西奧剛剛泡好的紅茶,西奧捻起茶杯從容淡定地放了十粒白糖塊進去,然後搖晃茶匙瘋狂攪拌。
“傑奧兄長,您剛剛什麼都沒看見對吧。”,西奧品了一口紅茶,簡直甜到掉牙的程度,然後他途中又加了好幾勺牛奶中和,索性當成甜品。
傑奧勉強咧嘴微笑,“啊…咳咳!有生還能見到西奧君真是太好了。”
亞戈扭捏憋屈著嘴悄悄地打量面前如白雪般純潔的獸人,他雖然穿著宮廷禮服但完全感受不到身為皇族或者貴族應有的氣場,說話的時候會拿起手帕掩住嘴巴,眼神也有點渙散,白色的皮毛蒼白如骨,孱弱不已,給人一種時日不多的印象。
這麼說來,信件里指的皇室宗親指的就是他了。
然後,正當西奧想提問之際,傑奧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亞戈看見傑奧嘴角流出一灘血液,白色的手帕染紅了一大半。
“二哥!你…”,西奧起身來到傑奧的位置,鮮紅的手帕跌落在西奧手心里,傑奧趕緊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一個勁地對西奧搖頭,希望他不要靠近。
“咳咳!沒事,咳咳!”。
亞戈看得觸目驚心,想起無人島西奧死在自己面前的無力感,仿佛又要在這里重演。
“兄長的身體什麼時候…我出發去佛羅汀騎士學院時明明還好好的。”
傑奧搖搖頭,什麼也沒有說,西奧看著自己掌心鮮紅的手帕,頓時面露殺氣,亞戈也變得不安起來。
“尼奧…”。
亞戈瞪大眼睛看著一言不發的傑奧和怒氣騰騰的西奧。
“可惡!”。
“不,不是的!咳咳…”。
亞戈提議不要再去刺激傑奧比較好,西奧才稍微平緩下來。
“從小就病弱的我,病魔遲有一天會找上門來也不為奇。”
“告訴我,這半年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尼奧他…拉攏大批貴族勢力,就連內閣的一些下人也被收買了…”。
“怪不得他那麼囂張。”,西奧咬牙切齒說道。
“那個…傑奧殿下,您是一個人過來的嗎?”,亞戈途中貿然插話並沒有讓傑奧不悅,他慈眉含笑和西利歐教官一般和藹可親。
“您是亞戈閣下吧?您說的不錯。”
“那…隨身照顧您的仆人呢?”。
“失去繼位權的王子誰願意服侍他呢?大多數人都去諂媚尼奧了…”,傑奧說到這里,亞戈多少也有點氣憤,那個使臣和那幫貴族的嘴臉勾起他極度厭惡的情緒,傑奧苦笑一聲低垂眼簾,“非常感謝亞戈閣下關心,咳咳咳!不過負責打理日常的下人還是有的,我一般很少主動離開房間,起居飲食也幾乎都在那里,不嫌棄的話晚上請務必來…”。
(咚!咚!咚!敲門聲。)
“失禮了。”,貴賓室的門把手發出咔噠的聲響,一只棕毛狐狸獸人穿著燕尾服戴著白手套出現總人眼里,畢恭畢敬向所有人行禮。
“實在抱歉讓各位久等了,尼奧殿下吩咐的晚宴已准備妥當,請亞戈閣下和西奧殿下入席,同時尼奧殿下預測到傑奧殿下可能也在會在這里…”。
尼奧那家伙連這種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嗎?
“所以再三叮囑,懇求傑奧殿下也一同出席晚宴的話,將會是無上的榮幸,您意下如何?…”。
“請告知尼奧兄長,會和西奧他們一同出席的。”
仆從鞠躬離開房間以後,西奧率先開了口:“鴻門宴…”。
“恐怕是,亞戈閣下怎麼看?…”。
“傑奧殿下,您還是叫我亞戈吧…聽著感覺怪怪的。”,亞戈用爪子撓著鬢角的毛,有點不好意思,對方怎麼說也是二王子,對自己用敬語的話實在太奇怪了。
傑奧莞爾一笑說道:“這樣的話,亞戈君也叫我傑奧就好,尼奧的可怕之處超乎尋常,小心提防才是。”
傑奧的話語點燃亞戈的好奇心,於是他趕緊問道:“可怕之處?怎麼說?”。
傑奧起身站在西奧的左側,用眼神示意亞戈說道:“如果說西奧是天才的話,那麼尼奧就是怪物,會攝魂奪魄的怪物…”。
西奧嘆了口氣,整理儀表之後說:“走吧,必須要趕在被雷雨發現之前。”
熄燈!接踵而來的雨聲淹沒了一切,貴賓室內無人逗留。
(以上是白色陣營的棋子,上部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