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幻想鄉也迎來了秋天。
我一如既往地在周末的下午造訪了上白澤慧音老師的寺子屋,把我在她的指導下撰寫的學習資料送達給她,這些資料將在下一周的授課中使用。這樣做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我在歷史方面有多高的造詣,恰恰相反,在慧音老師的面前我可能連學齡前都算不上。之所以由我來寫是因為我可以加入一些容易被學生們接受的風格,而不會太古板。
“辛苦你了,夜一小姐。”慧音老師把報酬遞過來,“最近學生們上課的時候都認真多了。”
“哈哈,哪里哪里,都是慧音老師教得好。”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報酬,笑了一笑,“那麼,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嗯,我恰好要去迷途竹林一次,跟你順一段路,要不一起走吧?”
“好啊!”
隨後,我們一起出發了。一路上,我們沿途遇見的樹木都長滿了美麗的紅葉,色澤透徹深沉,宛如一大團燃燒的火焰,染紅了天際。
我不禁感嘆秋葉的美麗。早在千年以前,唐國的詩人就曾寫下“霜葉紅於二月花”的詩句,今日一見,果真如其所言。
“不過,這棵樹原本並不會長出紅葉吧。”我指了指一棵我印象中應該屬於“柳樹”的樹木說道。事實上讓我產生這種疑問的不止這一棵樹,一路上還有很多。
“那是因為幻想鄉有一位紅葉之神。”慧音老師解釋道,“她會在秋天到來之際,將樹葉一片片染為紅色。”
“這麼厲害嗎?”
“是的。不過這還不算什麼,她還有一個妹妹比她更厲害。”慧音老師頓了一下,指了指人間之里的另一邊說,“夜一,你到那邊去看一下吧,那里是人間之里的農田,到了以後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於是,我跟慧音老師告了別,前往她所指的地方。
此時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大片大片的農田和果林,到處都有忙著收獲莊稼的農人們。空氣中四處彌漫著果物和農作物的香味,金黃飽滿的稻穗低著沉甸甸的頭顱,果樹上也結滿了各色的果實,把樹枝壓得沉沉欲墜。豐收的喜悅洋溢在人們的臉上,就連我這個毫不相干的旁觀者都被感染了,我也高興地露出笑容。
“啊,是秋穰子大人!秋穰子大人來了!”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
仿佛得到了什麼信號似的,人們開始聚集起來,大家都朝著剛才喊話的地方靠攏,一邊走一邊喊著“秋穰子大人來啦,秋穰子大人來參加我們的收獲祭啦!”
我連忙拉住一位從我旁邊經過的老農婦,向她問道:“婆婆,秋穰子大人是什麼人啊?”
“小姑娘,這你都不知道嗎?秋穰子大人就是豐收之神稻田姬啊。”
我好奇地跟著人群,想要一睹究竟。此時出現在人群的中間的,是一位金發赤瞳的小姑娘,頭上戴著一頂紅色的帽子,帽子上有一串葡萄作為裝飾。身著淡黃色的上衣,黑色的背帶裙,還有一件繪有稻穗的淡紅色圍裙。此時此刻,人們就圍在她的四周,載歌載舞。
“那位就是秋穰子大人,就是她讓我們獲得了豐收。”農婦向我解釋道。
這時,那位豐收之神突然看到了我,她向我走來,對我問道:“你是之前一次異變留下的神隱?”
我趕忙回答:“是的,您好,我叫碓井夜一。”
“你的家中也有一位稻荷神使的近親呢,把這個拿回去供奉給它吧。”說著,秋穰子突然伸手向我遞過一個用紅色繩子系著的紙包。
啊???
雖然我感覺有些雲里霧里,但為了避免失禮,還是趕快接了過來。
“謝謝,秋穰子大人。”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地獲得了神明的恩賜。
看完農民們的收獲祭後,我便返回家中。
我打開房門,衝里面說了一聲:“我回來了!”隨後走進玄關。
屋內無人應答。
莫非魅炎出去了?
我脫下草鞋走進屋里,到各個房間巡視了一番,又看了看院子,隨後印證了自己的想法。
看來確實是不在家,疑問解除。
這時我想起了秋穰子大人剛剛送我的東西,進門的時候我把它放在了門口。於是我走到門口,把它拎到客廳的桌子上,開始拆綁在紙包外面的系繩。
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從神那里獲得禮物,心里不由得有些小激動,當然更多的還是好奇。
神到底會送什麼東西給我呢?
繩子系的是一個活扣,只要輕輕一扯,繩子就開了。翻開紙包,一塊白花花的固體出現在我的面前。
哎?這是...豆腐???
好吧,畢竟是掌管豐收的神,贈送食物也算是合情合理。
而且,雖然看上去很普通,可它畢竟還是神的恩賜,說不定有什麼意料之外的功效呢。
比如延年益壽,百毒不侵之類的。
後來發現是我想多了。
吃掉吧!
雖然豆腐這個東西可以直接食用,但是味道上難免寡淡。所以我想了一下,把它端進了廚房。
我把豆腐平放在案板上,攔腰均勻切成3份一指寬的薄片。隨後取出一口鍋放在灶上,在鍋中倒入剛好可以沒過豆腐片的油,然後將火生起來。待油溫慢慢升得差不多了的時候,我夾起一片豆腐,緩緩置入鍋中,豆腐周圍產生的小氣泡表明油溫剛好合適。隨後我將余下的豆腐片也置入鍋中,並把它們分開放置在互不重疊的位置,為了使炸出來的豆腐有蓬松的口感,我一直保持著小火,慢慢等待,直到豆腐的表面呈現出金黃色,我才將它們撈出。
當然,這還不算完。我把鍋里的油倒出來放在一邊,衝洗了一下剩余的油漬,然後倒入一大杯涼水,投進幾片昆布,重新放回灶上。等到眼看著水要開了的時候,我迅速將昆布撈出,並向鍋里撒了一把木魚花,繼續煮了兩分鍾以後,我要的高湯就得到了。
最後,我在鍋里加了幾勺醬油和味淋,以及少許白糖和食鹽,把剛剛炸好的豆腐丟進去繼續煮,煮到湯汁被豆腐吸收的差不多了的時候,就到了出鍋的時候了。
大功告成!
正當我把豆腐撈出放入盤中的時候,玄關處突然響起了開門聲。
“我回來了。”
“歡迎回家,魅炎。”我回應道。“你干嘛去了?”
“我去采購了一些蔬菜,今天好像正趕上人間之里的收獲祭,食材都比平常便宜了不少。”魅炎提著一籃子蔬菜走進廚房,她一進來目光就落在了我手中的盤子上。“旦那大人,那是什麼?”
“炸豆腐啊。”我第一次看見魅炎露出這樣的表情,她的眸子亮得好像藏著星星,耳朵直直地豎著,尾巴也興奮地搖來搖去。
“額,難道說你很喜歡這個?”我把盤子端到餐桌上問道。
“嗯!”魅炎點了點頭。
“那都給你吧。”我把盤子推到她那一邊。
“萬分感謝,旦那大人!”
魅炎把菜籃放到一邊,隨後與我一起坐在餐桌旁,開始享用炸豆腐。
魅炎夾起一片豆腐,沾了一點醬汁,然後送入口中,咬下一塊嚼了嚼,立刻用左手托住下頜露出十分幸福的表情。
“真好吃!是旦那大人做的嗎?”
“嗯。”我點了點頭。
“沒想到旦那大人也十分擅長料理嘛。”
“畢竟我以前還有一個妹妹要照顧,所以這些家務多多少少都會一點。自從到了幻想鄉以後,料理的事情都是你一個人在做,我也就沒什麼露手的機會啦。”
“哦?那看來以後應該讓旦那大人也多做幾次了。”魅炎看我的眼神突然變得饒有興致的樣子。
這時,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魅炎,你是稻荷神嗎?”
“不是哦。”魅炎又咬了一塊豆腐,用左手遮在面前說道。“您看我的毛色不就清楚了嗎,稻荷神是白狐,而我是赤狐。”
“哦...也對。”
“旦那大人怎麼突然問這個?”
“嗯,其實你吃的那塊豆腐,是稻田姬送的。她當時對我說,‘你家中有稻荷神使的近親在,把這個拿回去供奉給她吧。’然後就把這個拿給我了。所以我就在想,她說的那個近親會不會是你。”我回答道。
“稻荷神的神使是白狐,其本體也經常以白狐狸的形象出現。而我是一只赤狐,從物種上來看,確實可以看作稻荷神的近親。”
“哦,那這麼說你也可以算作神仙?”我問。
“不不不,這是兩個概念。”魅炎擺了擺手。
很快,一盤炸豆腐就被魅炎全部消滅,她滿足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說道:“謝謝旦那大人,這是我最喜歡的食物了。我去收拾一下。”
“嗯,有勞你了。”我頓了一下,突然想到另一個問題,“話說回來,稻田姬和稻荷神好像都是掌管豐收的神啊,她們是什麼關系呢?”
“旦那大人不了解古代的神話故事嗎?稻田姬是須佐之男的妻子之一,而稻荷神是須佐之男的女兒。”魅炎一邊衝洗著盤子一邊說。
“所以兩人其實是母女?”
“並不是。”
“啊???”我一臉疑惑。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稻田姬是須佐之男的妻子之一,須佐之男還有另一個妻子,叫神大市姬,是掌管市場與商業的女神,稻荷神正是她的女兒。”魅炎將洗好的盤子收起來,然後又去洗我剛剛用的那口鍋。
“這...”
“有傳言說,神大市姬生氣時非常恐怖,與同為須佐之男妻子的稻田姬是勁敵關系。”
“等等,魅炎,快把豆腐吐出來!”
“啊啊?”
“如果神大市姬和稻田姬是勁敵的話,那她們豈不是會互相投毒?”
“並不會這樣,旦那大人。”魅炎解釋道,“雖然神大市姬把稻田姬當做敵人,但稻田姬作為掌管豐收的神明,有著朴素且開朗的性格。她給別人的感覺就像秋後的天空,晴朗得讓人慵懶而且無憂無慮。”
聽了魅炎的話,我回想起剛剛見到的秋穰子,從她的樣貌來看,確實很像只是某個不知名的農家女。如果沒有別人告知,我絕對不可能把她跟稻田姬想到一塊去。
“所以,稻田姬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去加害神大市姬的女兒。再者,二者同為豐收之神,有著互幫互助的關系,並且可以共享人類對豐收的信仰,可謂是雙贏的關系呢。”
“哦,原來是這樣啊。”
“好了,旦那大人。”魅炎很快把洗好的餐具收拾妥當,“明天,我們一起去給神明大人回禮吧,對方畢竟是神明,禮物盡量選的正式些吧。”
“好啊,禮物的話...”我思考一番,目光突然掃到魅炎提回來的菜籃。“啊,有了,就送這個吧!”
我指了指菜籃中的一樣東西。
“你確定她會喜歡這個東西嗎?”魅炎的表情仿佛在詢問我是否在開玩笑。
“嗯,就送這個,相信我。”
第二天一早,我就和魅炎提著一籃熟透的番薯,一起去拜訪了妖怪之山腳下秋神姐妹的居所。正如我所預料的那樣,秋穰子在收到我們贈送的番薯之後,顯得非常高興,當即就把番薯烤熟並分給我們食用。不知是因為熟透的番薯具有更多的含糖量,還是因為這位女神對烤番薯擁有獨到的見解,烤出來的番薯香氣四溢,嘗起來格外甘甜。我與魅炎十分感激地和秋神一同分享了烤番薯,隨後向她告了別。
回去的路上,我對魅炎說道:“那位稻田姬大人,好像真的很平易近人呢,看上去一點都沒有神明的架子。”
“嗯,傳說中,稻田姬原本只是要被獻祭給八岐大蛇的普通的少女而已,她的姓就是「奇稻田」,幸而得到須佐之男的搭救並與其成婚,這才成為神明,其本身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魅炎向我說明道。
“唉,這樣的人居然也會被別人當成勁敵,我真替她感到冤枉。”我感嘆道。
“沒辦法,善妒是人的天性。”魅炎取出了她的白紗團扇輕輕搖了搖說道。
“那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可以獲得另一個式神...”
“不可以。”
“我是說如果啦。”
“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