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ycoris】DRUNK
【Lycoris】DRUNK
【1.1】
Lyco Reco咖啡館 今日無事
如果按照瀧奈這些天在Lyco Reco總結出的經驗來看,除去時不時就要花去一天的委托和日常上午與千束雷打不動的外出工作之外,咖啡館的下午總歸是一段清淨的時間。身穿藍色和服的女孩此刻正安靜地坐在榻榻米的邊緣,手里捧著一本俄語詞匯書看。米卡老師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電視關掉了;不遠處的千束趴在吧台上打盹;戴著VR設備的胡桃小姐左顧右盼;瑞希姐仍像往常那樣在喝著酒瀏覽網站。瀧奈偶爾會聽見喝空的啤酒罐輕輕磕在桌面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她是從千束那里借到這本詞匯書的,理由顯然是為了能夠在外文學校的時候“幫上更多忙”。而第二天連帶書本一齊被遞到瀧奈手里的還有一張光碟——千束翻遍自己的收藏才挖出來的唯一一部“頗有挑戰性”的俄語電影。當晚瀧奈端著玄米茶把碟片塞進DVD:彩色畫面,俄文對白,沒有字幕。能了解多少完全取決於她自己的詞匯量。
但瀧奈還是饒有興趣地看了下去。如果不能從角色的話語中獲得信息,那就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人物的神情與動作上。電影主要講述了蘇聯衛國戰爭時期一位女狙擊手的故事,期間似乎穿插了她的兩段無疾而終的愛情。女孩注視著黑底白字的結尾滾屏消失在屏幕上。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胸口有什麼無形的東西正緩緩地開裂。亦或者是把心底壓抑著的悲傷與迷惘一點點地碾碎,混合,最後化作無力的痛苦。
“喂……”瀧奈感覺到自己的額頭被什麼東西輕輕敲了一下。女孩猛地抖了一下才清醒了過來。坐在一旁的瑞希帶著笑把喝到一半的啤酒罐放回桌子上,“果然學習新知識就是容易讓人發困呢。”
“抱歉。”瀧奈小聲向瑞希道了聲謝。詞匯書將單詞與釋義排成兩個豎列,瀧奈總是看著看著就會不自覺地串行。看起來這本書的前主人千束也有這個毛病,於是瀧奈總能在一些地方見到對方用尺子比著劃出的橫线,還有在書本空白處隨手寫下的音標和碎碎念。
看著那些湊在一起的西里爾字母和它的含義,瀧奈忽然想到了一點模模糊糊的東西。比如“醉”這一個詞,在日語中叫做“酔う”,用英語說出來是“drunk”,放到俄語中又變成了“пьяный”,仿佛單是這一個詞的含義便能用多種不同的方式表示出來。而“醉”的真正含義又是什麼呢?女孩只知道詞典上籠統地把飲酒過量的神志解釋為醉,而她也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復那一串俄語發音,並為它打上“醉”的烙印。
“пьяный……пьяный是醉酒的意思吧!”從吧台上爬起來的千束伸著懶腰,“瀧奈醬有聽說過形象記憶法麼?比死記硬背的方式要好很多哦。”
“聽說過。”瀧奈面無表情地把書翻到下一頁,“但是很多時候,我並不了解這些單詞的含義……”
她沒往下說,因為她似乎猜到了千束口中的形象是什麼。
“醉酒嘛!”千束跳下椅子活動著腰肢,“比如當初我在背誦這個單詞的時候就會想到瑞希姐啦,每天對著她念五遍‘пьяный’就肯定忘不掉了。”
“你這小鬼!”瑞希把易拉罐擺成一排,“我哪次在你們面前喝醉過?不如千束你自己先試試能喝幾罐吧。”
“就前幾天,我清清楚楚地看見你當時一邊喝酒一邊對著屏幕傻笑!”千束不客氣地回懟,“瀧奈醬也看見了,對吧?老阿姨等不到心上人便只能偷偷網戀咯。”
瀧奈不可置否,但看著氣急敗壞的瑞希抓著千束給了對方兩記爆栗的情景,女孩還是忍不住在心里笑出聲來。
她分明就是在報復瑞希姐前兩天讓她出的丑吧。瀧奈心想。
【1.2】
瀧奈新學的俄語沒有用在跟外語學校的老師和學生的交流上。米卡轉過天來便又接到了一份委托。對方似乎想要找人幫忙“清理”一家位於東京新宿區的酒吧,據說那里的老板不甘於賣酒,竟然還在暗地里伙同俄羅斯黑幫做起了見不得人的買賣。
酒吧開在地下一層,充斥著嘈雜的人聲和搖滾樂。兩人踩著吱嘎作響的樓梯往里走。瀧奈一直覺得lycoris的制服在這種環境下絕對是最惹眼的東西,但扮成那種小太妹一樣的角色又得向店里申請重新購置服裝。但拋開這一點的話,忽然有兩個可人的女孩推開酒吧的門走進來,任誰都會多看兩眼。
“我親愛的同志們,你們的老板在哪里?”千束的俄語總帶著一股怪味。
很顯然那些窮凶極惡的酒客並不會正面回應她,兩邊的人都在下一秒拔出了槍,緊接著就上演了一出酒吧槍戰的戲碼。瀧奈下意識地踹翻一張方桌當掩體,雙方開槍的聲音經過牆壁的反射震得她的耳朵嗡嗡作響。她嘗試著探出頭去觀察,被擊碎的酒瓶化作碎片四散飛濺,比牆燈更亮的是槍支射擊時的火光。
瀧奈忽然被搭檔一把拽了過去,對方扶著她的肩膀大聲說著什麼。她指著自己的耳朵輕輕搖了搖頭。瀧奈心里閃過一絲懊惱,她不該用還未痊愈的右腿去踹那張桌子的;接連不斷的槍聲一下下地刺激著瀧奈的神經,疼痛又毫無征兆地攀附上了大腿外側。
“我出去,吸引火力,瀧奈,射擊。”千束一下一下地打著手語。
“左邊,三個,右邊,五個。”瀧奈只能用另外一只沒握槍的手笨拙地比劃著,“注意,安全。”
於是就像任何以往的情況那樣,瀧奈看著自己的搭檔一個人衝向街角的面包車;一個人在逼仄的走廊里和手持步槍的雇傭兵對射;一個人瀟灑地翻滾出了掩體,然後對著黑暗中的火光射擊。
她忽然想起了那部俄語電影。
……
東京新宿 酒吧 一片狼藉
“我最後問一遍,你們的老板在什麼地方?”走路微微有些不穩的瀧奈拖過一把椅子坐下,戰斗的開始和結束都很突然,只是經過了中間不到兩分鍾的對峙。當然要趕在警察到來之前得到想要的情報,她們的動作還得再快一點才行。
那人的右肩中了一彈,只是蜷縮在地板上呻吟。酒吧狹窄的地面上躺滿了彈殼與玻璃碎片,走一步都會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瀧奈很客氣地往他的右腿上補了一槍,再抄起吧台後面的烈酒倒在那人的傷口上。
“теперь хочешь сказать?”
……
這下就連她的搭檔都能看出瀧奈的心情很糟糕了。女孩在兩人回程的路上一言不發,就連匯報任務情況時也僅是草草了事。兩人或多或少都掛了些彩,瀧奈的手背上被對方草草地粘了兩個創可貼;而千束自己的額角被一枚跳彈擦中,暗紅色的血跡從女孩光潔的額頭一直延伸到下巴。此刻瀧奈正被千束攙著往回走,走一步便疼一下。
“我們本來可以抓舌頭的,”瀧奈輕聲說道,“而不是在那種環境里被七八支槍同時指著。”
“但是想要在那種環境中不動聲色地抓到人很困難啊,再說我是不會讓帶傷的瀧奈去冒險的,絕——對——不——會——”千束的白金色短發微微擦過搭檔的,“再說了瀧奈你不是知道,我能夠——”
“所以你就在FPS游戲里輸的一敗塗地,所以你每次都要用橡膠子彈和對方近戰?我知道千束是絕對不能殺人的……但你在看不到槍口的情況下衝出去……不就是和送死沒什麼兩樣麼!”瀧奈猛然間停住了腳步。
“放心,瀧奈……”千束的聲音也弱了下去,“要不我下周跟老師申請訓練雙人的CQB吧?這樣的話瀧奈或許就不會再特別擔心我一個人去做傻事了……明天公休的話瀧奈到來我家開個觀影會麼?還是……”
女孩把頭狠狠地擰到一邊,不再言語。
【1.3】
周末
瀧奈沒有出門的打算,甚至連千束的信息都沒回。手機屏幕執拗地一次次亮起,女孩以最快的速度取消掉了千束的“特別關注”,然後打開了免打擾模式。
她縮在沙發上,幾縷陽光從客廳窗簾的縫隙鑽了進來。昨天晚上到家後她便重新包扎了大腿上的傷口,發干的膠布和皮膚幾乎粘在一起,在扯下來的時候有種要把腿肉一同撕掉的疼。
瀧奈想起上上次在營救walnut的行動之後,一向和藹的米卡老師狠狠地訓了千束一通,當然也連帶著她一起。教訓千束的原因是因為她在為雇傭兵搶救的時候導致了兩人小隊的脫節;而至於說到瀧奈,放任保護目標盲目地開門“送死”簡直是行動的“神來之筆”。
那讓她自責了很久,瀧奈花了很長時間才意識到原因。在對著自己的前隊長打出那麼一拳之後,她就意識到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到DA了。或者說之前口口聲聲地說著“回到DA”本來就是自己一廂情願。她想到被踢出狼群的孤狼,只能自己一個人舔舐傷口。
然後她在荒野上遇到了另外一頭看起來像狼的雪橇犬;她們很快就成為了朋友。然後呢,她慢慢得知那只開朗的雪橇犬有個執拗但永遠不能違背的信仰,甚至還有一顆永遠不會跳動的心髒。瀧奈拼命控制自己不去想象以往的千束究竟面對過什麼。笑臉真是一種好用到不行的掩飾手段,藏得住過往,藏得住傷疤。
……
“如果實彈射擊能做到如此精准的話,那麼避開要害應該也是做得到的吧?”
“射擊要害可曾經是我們的工作哦?”
“現在已經不是了吧。”
……
“是啊,不再是了,真希望永遠都不再是了。”
……
瀧奈不知道自己時斷時續地迷糊了多久,女孩從沙發上爬起來的時候天似乎已經擦黑了。她翻過身一把抓起手機去看,真正要處理的事務倒是沒多少,米卡老師已然發信息同意有關指導的事情了。瀧奈輕輕點進那個屬於千束的聊天框。就算她一氣之下把置頂和特別關注都消掉了,那個排著幾十條消息的笑臉頭像仍舊頂在她手機的最上方,無人能比。
“瀧奈,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
“有關CQB訓練的事情我跟米卡老師說過了,老師很爽快地就答應了呢!到時候等千束的傷徹底好了,每天下午抽出一兩個小時就可以。上天保佑不要再有突如其來的槍戰任務了[合十]!”
……
“今天東京的天氣真的很好誒,瀧奈真的不打算出門麼 [疑問]?啊對了你的腿還沒好呢……或者我可以直播坐車去明治神宮里求個繪馬,至於說要寫什麼嘛……”
……
“希望井之上瀧奈不再受傷,天天開心![愛心]”
……
“瀧奈你不會還沒起吧,昨天是不是又熬夜看電影了[疑惑]?”
……
……
……
她翻著那個人絮絮叨叨的消息,直到劃到對話框的最底下都沒有意識到。瀧奈狠狠地閉了下眼睛,兩滴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滑落,癢癢的。
她先對自己道歉,然後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撥通了千束的電話。
【1.4】
在斷斷續續地發了四十三條消息之後,錦木千束終於被自己從那種自然而然的快樂里拽了出來。女孩每過幾分鍾都會下意識地看一眼手機,哪怕能收到瀧奈隨手回的一個句號也是好的。
然而從上午到現在,她的好搭檔就像是掉线了一樣。信息不回,電話不接。連帶著千束也郁悶起來,就連最不講藝術的爆米花電影和甜到膩人的點心都提不起她的興致了。
女孩忽然想到了酒。千束曾經在便利店的促銷中糊里糊塗里買過兩瓶格瓦斯,那種飲料喝起來的味道怪怪的,好像也不算難喝;在LycoReco打烊後她總會和瑞希姐一天喝空的酒瓶和易拉罐打交道,甚至有一次還大著膽子湊到瓶口去聞了一下;最近的一次是在那間被她們砸的稀爛的酒吧,在狼藉中一時興起的錦木千束隨手找了瓶半滿的酒嘗了嘗,呸,辣的要死。
為什麼那些電影里的主角喝這種東西的時候眼都不眨一下的啊,騙人!
千束端著手機思考良久,最後給瀧奈發了一條信息:
“忽然想試試喝醉了是什麼感受……那麼明天再見咯,瀧奈[笑臉][笑臉][笑臉]”
……
瀧奈只來得及草草地抹了把臉就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出了門,在電話另外一頭哼哼唧唧的千束明顯是喝醉了。現在她算是把пьяный這個詞深深地刻在腦子里了,喝醉的人不僅會胡言亂語,還會在神志不清時踢到桌角,痛得在電話里吱哇亂叫。
多少帶點做作的成分,但又不像是假的。
她就這樣揣著手機跑到了錦木千束的家門前,又和對方磨了小五分鍾才讓千束認識自己正站在她家的屋門口。喝醉了的女孩穿著一身清涼的居家服,和屋子里的酒氣一齊撲到了她懷里。
“瀧奈……對不起……瀧奈……”已然喪失了大部分語言功能的搭檔只會重復兩三個簡單的詞語。瀧奈踢掉腳上的運動鞋走進玄關,連帶著掛在她身上的千束一起。身上燙的嚇人的千束一直在瀧奈懷里不安分地亂動亂嗅,甚至還在不經意間啃了她一口。
瀧奈抹掉脖頸處的那點口水,把錦木千束扔到沙發上。對方的酒品屬實差到了極點,她強忍著心頭的那點悸動,像個老媽子一樣收拾起了被千束弄得亂糟糟的客廳。先打開窗子散去屋子里那股濃的不行的酒氣,再彎著腰把滾落在地的易拉罐一個一個撿起來,塞進茶幾上那個印著便利店商標的塑料袋里。沒喝完的酒被瀧奈一股腦地扔進了冰箱。女孩沒有找到錦木千束平日里打掃用的抹布,便只能用衛生紙沾著水把桌面擦了一遍。
瀧奈打量著千束,沒來由地想起了那些喝醉了酒胡言亂語的三十歲加班大叔。喝醉的女孩徹底放棄了對身體的掌控,之前額角處的小傷只剩一道紅黑色的血痂。錦木千束軟綿綿地攤在沙發上睡了過去。屬於兩個人的客廳陷入了短暫的寂靜,瀧奈能感覺到她的心髒正一下下撞擊著胸膛,那是只有她自己才會知曉的聲響。
她小心翼翼地把發燙的千束挪到臥室的床上。女孩就像是一個大號洋娃娃一樣被瀧奈隨意擺弄著。散去了酒味的臥室里到處都是那種主人自己根本察覺不到的淡淡香氣,像是把千束常用的洗發水、浴液和洗面奶的香氣雜糅在一起,又像是女孩天生自帶的禮物。
瀧奈覺得自己該回去了,然後用手機給千束寫一段長長的對話道歉。等到明天抽時間和對方逛一次商場,亦或就像千束之前說的那樣去開個觀影會,怎麼都行。然後等到公休結束,她們再在周一的LycoReco碰面,一起給幼兒園老師幫忙,一起處理那些陰謀論氣息十足的委托,一起合作把那個躲在幕後遙控的人抓出來,一切又都恢復正常。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在千束面前會變得這麼奇怪,瀧奈把食指關節遞到嘴邊狠狠地咬了一口。女孩想起最近自己對千束“動手動腳”的次數愈發的多了起來。睡夢中的千束不自覺地發出著些嗚咽與喘息聲,就連最平穩的呼吸也在一下下挑逗著瀧奈的神經。
“笨蛋,笨蛋,笨蛋……”瀧奈幾乎要把她的手指咬出血來,持續不斷的銳痛並沒有讓她清醒多少,依舊是那種被悲傷一點一點吞噬的感覺。一口上不去也下不來的悶氣盤桓在瀧奈的心口,就那樣一直翻涌著,好像她的胸膛連著心髒一起攪碎。那樣該多好啊,那樣就再也不會痛苦了。
那樣該多好啊,孤獨的狼就這麼死在曠野里;錦木千束頂多會哭那麼一陣,然後就變得和遇見井之上瀧乃前一樣的快樂和陽光,每天照常去外語學校和幼兒園幫忙,每天買一罐難喝得不行的番茄汁;DA的人員就像地里的麥子一樣一批一批地換,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有下一個人被“貶謫”到LycoReco去和那個和平主義者搭伙,因為看不慣那家伙的行事作風和價值觀而跟那家伙吵架,一次又一次。最後等到千束“被迫”干掉自己的第一個目標,或者在某次大規模槍戰中被沒看見的子彈打中,故事結束。
不對。
坐在床邊的女孩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不對。
她一定要搞清楚千束究竟經歷了什麼,又是什麼人一定要她的搭檔在“死”過一次後又要被當成趁手的武器使用?她要那個閃耀得像太陽一樣的女孩活著;二十歲?三十歲?但是不能活成像瑞希那樣天天喝酒的蝸居老阿姨;她偶爾會去看望那個活著領到“退休”津貼的白金色頭發女孩;但說不定到那時候千束早就拉起行李箱去滿日本瘋跑了,京都,北海道,名古屋,大阪。瀧奈肯定會收到一大摞明信片,上面龍飛鳳舞地簽著“錦木千束”的大名,後面用黑筆勾出一個百看不厭的笑臉。
不對。
她要那個女孩活著;她要聽千束對她坦白過去發生的一切;究竟是受了怎麼樣的傷才會讓千束舍棄掉原來那顆屬於她自己的心髒啊……她稍微想想就覺得肝腸寸斷,只想狠狠地把對方抱進懷里,一邊哭一邊罵千束是個只會自己承受一切的笨蛋。
在一片混沌的思緒間瀧奈好像抓住了什麼。剛被自己打過的臉上還留著火辣辣的刺痛,而現在女孩另一半白皙的臉上又多了些許緋紅。她輕聲呢喃著一個感性的,不合理的,但套進去就能解釋一切的命題:
“瀧奈,在意,千束;瀧奈,喜歡,千束。”
沒有人告訴女孩喜歡的定義是什麼,就像沒有人告訴女孩喝醉是什麼意思一樣。瀧奈感覺自己似乎是抓住了那種朦朦朧朧的東西,幸好還是在千束大腦宕機的時候。不然她非得羞得跑回家躲起來;然後寄希望於那個脫线的搭檔也對她暗生情愫,刻意找個只有兩個人的空間,支支吾吾地對她表白。
“想做的事最優先啊,笨蛋。”
……
瀧奈輕輕捉住千束的一直手摩挲著。千束的肌膚幾乎和她的一樣顏色,放在燈光下便分不出彼此。原本積郁在胸口的不快在頃刻間便轉化成了強烈的欲望,她俯下身親吻千束的額頭,臉頰。睡夢中的千束嘟囔著偏過頭,瀧奈的下一吻便落到了對方的脖頸之上。她舔舐著自己干澀的嘴唇,這才想起來自己從早上起來後又一直睡到天黑,然後就被一通電話嚇得提上鞋就跑到了這里。
女孩灰色短裙下的雙腿不斷地研磨著,她索性上了床直接跪坐在千束的膝蓋上,用對方稍稍隆起的關節輕輕蹭著自己的腿心。瀧奈只知道這樣做會讓自己變得很舒服,一種奇怪的舒服。哪怕是她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瀧奈也很少做這種會讓自己臉紅心跳的事情,而談到這種經驗卻也只有一次在搜集資料的時候不小心點進了釣魚網站。
千束的全身上下都很有彈性,卻又是不同於一般女孩子的那種絕對的柔軟。經年累月的外勤與鍛煉塑造了最強lycoris那種表面捏上去軟彈卻又不失力量感的形體。瀧奈摩擦的動作漸漸大了起來,從千束口中呼出的氣息伴著特有的香味鑽進瀧奈的鼻腔,又伴隨著對方忍耐著的喘息被重新吐回到半空中。
瀧奈自己的臉像是要燒著了一樣,她忽然很想去吻對方的唇。女孩輕輕擺正千束的睡臉,隨後索性閉上眼親了上去。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無邊無際的綿軟;隨之而來的便是酸,澀,啤酒特有的淡淡香氣。瀧奈干澀得幾乎要脫皮的唇邊刮過千束的嘴角;一下,兩下,唇肉相碰間帶起輕輕的口水聲。女孩喘息著睜開眼睛,從腿心傳來的快感終於漫過了她的忍耐閾值。她用手死死地把喘息封在嘴里,一小股液體打濕了瀧奈的內褲。
短暫失神的女孩蜷縮在千束旁邊。瀧奈終於又拿回了身體的掌控權,她小心翼翼地把濕漉漉的內褲脫下來放到床邊,剛剛“魯莽”的動作還好沒有再讓她的傷口開裂。後知後覺的瀧奈此刻只想找個地方鑽進去躲起來,但刺激之後上涌的疲勞感幾乎在一瞬間就吞沒了她的認知。她就那麼蜷在千束的身邊睡著了,乖巧得就像一只黑貓。
……
看起來喝酒有助於睡眠是真的,喝酒前後的記憶會中斷也是真的。千束揉著暈暈乎乎的腦袋從床上坐了起來,手腕上的表指向凌晨兩點。女孩的記憶還停在自己喝的第四罐啤酒上。之後她好像模模糊糊地接了一個電話就睡著了。期間她還做了一個夢,夢見每天出門就能見到的電波塔壓在自己身上滾來滾去。
女孩揉了揉眼睛,她再怎麼反應遲鈍也發現自己的床上還躺著另外一個人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女孩像受驚的貓那樣躥了起來。等到千束的膝蓋磕在床邊的時候才發現那個睡著的女孩是自己的搭檔。千束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嗓子干的不行的女孩一瘸一拐地赤著腳離開房間去找水喝。等她看著被收拾得干干淨淨的客廳時,千束想到了瀧奈彎著腰把她亂扔一氣的垃圾一個個撿起來,再把喝得爛醉的自己從客廳搬回臥室的情節。女孩深深吸了口氣,這次的人情算是欠大了。
等到千束端著水杯回到房間之後,女孩點亮了台燈,然後默默把光线調到最暗。睡醒一大覺的千束此刻異常的清醒,只是稍稍有點頭疼。她轉過椅子偷眼看著瀧奈的睡臉,然後掃到了那條明顯是她給瀧奈選購的內褲。
……
她的搭檔趁她喝醉酒的時候自瀆來著?
她的搭檔在公眾場合襲她胸來著?
她的搭檔因為擔心自己受傷狠狠地訓了她來著?
千束早就忘了“悸動”是什麼感受,在通過手術取出那顆屬於她的心髒之後就徹底忘記了。女孩每每撫胸發誓時觸及的皆是一片死寂;女孩緊張時再也沒有那種被稱為“砰砰作響”的聲音傳來。女孩依舊擁有著表達情緒的能力,只是那些快樂和悲傷每每出現後就順著胸間的空洞漏走了,於是她便永遠都體味不到那種來自軀體的“反饋”。就像往一只帶著洞的木桶中傾水,就像吹一只永遠漏氣的氣球。
所有命運饋贈的東西早就在暗地里標好了價碼,千束重獲了第二次生命,代價是狂喜,心碎,緊張,和燒盡一切的愛。
有那麼一瞬她的手酸掉了,她覺得自己永遠裝不滿那只木桶了;之後她在木桶前看見了另外一個身影,一邊往里倒水一邊朝她的方向看來。
“如果是兩個人一起倒水的話,說不定漏得再厲害的水桶也有裝滿的時候。”
“可是瀧奈你往桶里倒的根本就不是水,”她喃喃道,“是愛。”
……
瀧奈只是感覺自己稍稍躺了一會便被人扶著肩膀晃醒了,笑容中帶著點狡黠的錦木千束居高臨下地“壓”在她身上。瀧奈下意識地側過頭去閃避那道灼人的目光,卻被對方用手輕輕扳了回來。
“說,瀧奈你趁我喝醉的時候做什麼了?”醒過來的千束氣勢逼人,“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起先瀧奈還支吾著不敢說出口,等她剛啞著嗓子交代一句之後千束眼中的咄咄逼人頃刻間便消失得一干二淨。錦木千束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然後嘟著嘴看向瀧奈。滿臉寫著“張嘴”二字。
女孩抿著嘴。四處游離的目光從床單上的褶皺跳到扔在在一邊的毛巾,偏偏不去看面前的人一眼。
真拿她沒辦法。千束干脆俯下身去用嘴硬擠開瀧奈一直閉合的唇,隨後便小口小口地把混雜著津液的白開水送進瀧奈口中。遲來的液體浸潤了女孩的口腔,瀧奈每吞一口水都會發出些微不可聞的聲響。一口水的量並不多,抹著嘴坐到一邊的千束把水杯遞給瀧奈,看著坐起來的對方一聲不吭地把剩下的水喝光,然後又抱著雙膝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
“我當時……當時親了千束,”瀧奈依指向自己的額頭,嘴唇和脖頸,“然後坐到了千束的……腿上……”
沒等她紅著臉再解釋更多,千束側過身來死死抱住了她的搭檔。白金色頭發的女孩並非只是輕輕地把手環在對方的肩上,然後把對方慢慢地拉近懷中;那種旖旎曖昧的氣氛不適合現在。在瀧奈“坦白”的時候她就已經要克制不住自己了,瀧奈的全身熱辣辣的,似乎摟緊一點就會燙傷她的手臂。幾乎要溢出來的愛意衝不破千束的胸膛,她只能用力地把兩人的距離拉近一點,再近一點。
“千束……千束也喜歡我麼?”瀧奈輕輕把頭靠在對方的肩上,向前看是牆上粘著的電影海報;往下瞟是微微突出的肩胛撐著的松松垮垮的居家服,隱約可見對方如玉般光潔的後背。
錦木千束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或許她早就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了。白金色頭發的女孩松開對方,然後認認真真地捧起對方的臉。
“我也喜歡瀧奈。”
……
於是千束終於吻上了對方的唇。和瀧奈蜻蜓點水般的“偷跑”不同,千束的吻綿密的有如層層疊疊的奶油融化,夾雜著些時斷時續的水聲。熱烈的親吻一直持續到兩人都有些缺氧才停了下來。千束和瀧奈不約而同地輕喘著,抬起手揩去嘴邊的垂涎。
她們對望著的目光濕漉漉的,似乎只是看了一眼,又仿佛是已經過了萬年。
……
就在相遇後無盡的風光里,兩個人互相感受對方的暖意;起始時便只作為朋友,一前一後地走向稀松平常的下個星期;後來接受任務的洗禮,作為搭檔制服攔路之敵;事到如今的她們早將對方視為知己,可其中一個人的身上仍留著未說之謎;不知從何開始她們單獨越過了友誼的藩籬,曖昧的舉動無時不刻在傳遞著信息;但即便兩人互懷心意,未曾說明的情結終究會在時光里慢慢沉寂;最後她們在無意中袒露心跡,卻發現對方唯一鍾情的便是自己。
而這或許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