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啊啊啊!!!”
過山車上,陳一鳴的沉穩與薛晴的尖叫形成鮮明對比,不過從慘白的臉色看來,男人也並不好受,只是在硬撐著而已。
下車之後,貼心的工作人員給人們發了嘔吐袋,薛晴很不客氣的直接嘔了出來。
“我,我還想再玩一次!”
女孩眨著星星眼,顯然這麼刺激的項目遠遠不是以前做過的海盜船可以比擬的,即使頭暈目眩也擋不住想繼續玩的新鮮感。
陳一鳴忍著沒有吐出來,不過看了看高聳的軌道,他還是勸薛晴打消這個念頭,現在他的腿就開始有些顫抖了,再來一次能不能站著下車都兩說。
“唉,學長真沒勁。”
“都畢業多少年了,還叫學長?”
“我不管,上學的時候叫習慣了,改不了口。”
被迫放棄過山車的薛晴四處環視,發現了新的目標,小熊維尼在賣冰淇淋!
陳一鳴有些搞不懂,這都十一月了,怎麼還會賣冰淇淋。隔壁的跳跳虎還在賣爆米花,厚厚的皮套肯定悶不透氣,生活不易啊。
薛晴瞪了瞪陳一鳴,仿佛在說我已經放棄過山車了,如果冰淇淋也不給買,售票的獅子王辛巴也救不了你!
老老實實付款的陳一鳴買了第二份半價的甜筒,在心里暗暗吐槽道萬惡的資本營銷手段,不過甜筒還是蠻好吃的。
小熊維尼揮了揮手表達謝意,薛晴也孩子氣的跟著揮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哥哥帶妹妹出來玩,不過這兩位的關系可遠比兄妹情侶之類的關系要復雜的多。
米老鼠在發傳單,唐老鴨在維持熱門項目的排隊秩序,天真的孩子們在與喜歡的角色打著招呼,已經經歷過社會毒打的家長們卻在感嘆皮套演員的敬業,總有一天長大的孩子也會知道迪士尼動物們都是人演的,不過永遠都有人會保持著當初的童心。
“咕嚕咕嚕~”
吐到空腹的薛晴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顯然是被遠處夢幻世界的皇家宴會廳勾的食指大動,不過最讓她心動的還是能和米妮黛西兩位公主合影,至於菜系。。。她完全沒注意,只是“辛德瑞拉巧克力鞋”這道甜品的造型讓人少女心泛濫,很想嘗一嘗。
Tiffany藍的菜單自帶高級感,不出意外是三道式西餐,前菜主菜甜品,前兩道狼吞虎咽,最後那道可愛的甜品倒是讓薛晴些不忍心下口,痛斥暴殄天物的陳一鳴一口咬下去半個,第一次吃馬卡龍的他也沒想到甜品能齁到這種地步,只能大口大口喝水解膩。
晚飯後的消食還沒走幾步,一圈圈旋轉木馬又讓薛晴目不轉睛,上海迪士尼的幻想曲旋轉木馬不同於其他迪士尼樂園里的傳統中世紀風格旋轉木馬,這是全球迪士尼樂園中第一座以鮮艷彩色為主色調的旋轉木馬。陳一鳴覺得丟不起這個老臉,只是讓薛晴自己一個人體驗,她倒是玩的不亦樂乎。
“這麼晚了,再玩一個就去休息吧,今天的最後一個項目學長來選吧。 ”
薛晴有些玩累了,終於把選擇權交了出來。
被牽著鼻子走了一天的陳一鳴求之不得,挑了個不是那麼幼稚又不刺激的項目,高達百米的漫游童話摩天輪,緩緩旋轉,作為結尾再好不過了。
夜色的籠罩下,摩天輪上的二人看著下面的繁華,遍地燈光,宛如星海一般,真不愧“魔都”之稱。
到達最高點的時候,女孩突然說出了奇怪的話。
“學長,傳說一起坐過摩天輪的情侶最後都會分手的。”
薛晴的思維總是如此跳脫,即使是鋼鐵直男陳一鳴現在也不好說出“咱倆不是早就分了嗎”這種不合時宜的話。
“哈哈,那摩天輪的罪過可就大了,古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悔一樁婚嘛。”
他只能開個玩笑糊弄過去,隨後女孩便別過了臉,看不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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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洗澡烏龜跌倒哦哦哦~”
浴室里傳來兒歌的聲音,後天就是薛晴的生日了,在大城市自然是嚴禁煙火的,陳一鳴聯系到了老家的煙花店,打算在離別的時候給她一份驚喜,然後就像兩人相互承諾的那樣,再也不會聯系。
“我還剩多少時間?”
浴室內,薛晴向魔女詢問著自己壽命的“余額”,自從交易達成的那一刻,人的靈魂早就被標好了價格。
“三十個小時左右,不過我還是建議你修改一下願望,比如讓愛人回心轉意什麼的,這點事情我還是能做到的。”
魔女不理解眼前這個人類的想法,生命在他的認知中是人類最可貴的寶物,願意用自己的壽命去換其他人壽命的人在千年的交易中也不超過一手之數。
“不改了,我只要學長能好好的就行。”
“滔天富貴,至高權力,你的靈魂可以換很多更有價值的東西。”
魔女繼續視圖說服她,這次的生命交易令魔女感到很無趣,居然沒有看到人類在死亡面前後悔不及的有趣場景。
“可是我已經換到最有價值的東西了呀。”
女孩笑了笑,不再理睬錯愕的魔女,只是披著浴巾走了出去。
“學長,要不要一起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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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棄的軌道已經雜草叢生,兩個人踏著枕木來到了山巔,落日的余暉籠罩著小鎮靜謐安恬,所有的景色都被收入眼底。
“我家有什麼好看的,跟大城市差遠了。”
陳一鳴撓了撓頭,不知道為什麼薛晴要花一天時間從上海回到這種小城市,這里是他家鄉為數不多能勉強拿得出手的地方了,小時候經常來這里看日落,偶爾還能遇到火燒雲。
落日一點一點觸及海面,還未落下的一半與倒影組成了完整的圓,暮色如潮海般涌入視线,把楓林染的比火還鮮艷,山下風口處的風力發電機扇葉一圈一圈的轉著,從陳一鳴小時候到現在仿佛一直都不會停下。
“世界真大啊,不過我好像已經來不及都看一遍了。”
這兩天的薛晴仿佛變成了謎語人,總是說著讓人聽不懂的話。
“再長的旅途也會有終點吧,就像電影里一樣。”
在來路途中薛晴為了解悶看了一部《泰坦尼克號》風華正茂的凱特溫斯萊特和尚未發福的小李子上演了一場跨越階級跨越生死的愛情故事,一舉奪下當年的最高票房並且霸榜多年,十年後才被奇幻大作《阿凡達》反超,但依舊是一部劃時代的作品。
“you jump, i jump”
經典台詞從陳一鳴嘴里念出,他也很喜歡那部電影,不過在山上說這種話確實有些不吉利。
“哎呀,在這種地方就別jump了,露絲和傑克跳下去還有甲板能扶一下,咱倆下去就喂魚咯。”
薛晴笑著打趣道,下面剛才上來的時候看見山腳下有家燒烤店,去擼串唄。
“兩位喝點什麼?”
“橙汁/酒!”
老板看著眼前的男女各執一詞,無奈的問道你們家到底誰說了算?
薛晴瞪大眼睛看著陳一鳴,這是一種無聲的威脅。
“那就酒吧,不要喝太多。”
聽著他的妥協,剛剛還在瞪人的少女立馬滿臉笑容,唉,女人翻臉果然比翻書還快。
菜單寫完被老板拿走後不久,陳一鳴匪夷所思的看著服務員拿來了一整箱啤酒和幾瓶白酒。
“是不是上錯了?”
服務員看了看菜單,沒錯啊,17號,就是這些,今天不是周末,一共也沒幾桌客人,不會錯的。
“沒事,本小姐海量!”
薛晴拍著平平的胸脯保證道,今晚不把陳一鳴灌醉誓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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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你喝這麼多了,沒酒量還硬撐!”
陳一鳴不滿的背著酩酊大醉的薛晴開始譴責,她手里還拿著一瓶沒喝完的二鍋頭,因為酒精變得紅撲撲的臉蛋可愛至極,嘴里還在不停嘟囔著。
“人生百年最多不過三萬六千場大醉,嗝~我醉一場怎麼了,還不讓我盡興了?”
“你個榆木腦袋知不知道美人與佳釀不可辜負啊!我這麼美的姑娘你已經錯過了,好酒你也錯過,那你活著可真沒意思。”
陳一鳴無力吐槽薛晴的胡言亂語,由著她發酒瘋,只怕一會直接在背上吐自己一頭。
“嘔。”
陳一鳴悲催的想著果然怕什麼來什麼,算了,吐就吐吧,回去再洗洗。
“嘿嘿,嚇你的,學長真好騙~”
背上的女孩露出了經典的小惡魔微笑,可是夜色正濃,誰也沒有發現女孩眼神中的一絲落寞。
“學長,其實我會魔法。”
薛晴神神秘秘的說道。
無厘頭的對話讓陳一鳴有些頭疼,薛晴從上學起就經常說出些古靈精怪的話,好在適應能力強大的他早就習慣了,學長這個稱呼也從大學時代一直用到現在,怎麼說也不肯改口。
“呀,十二點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學長有沒有准備呢?”
不知不覺已經午夜,陳一鳴一直把這天當成手機的鎖屏密碼,自然不會忘記,不過今天他打算送給薛晴一個驚喜。
“我先送你回家,到家就有禮物了。”
畢竟是已經醉了的人,陳一鳴想著隨便說兩句話搪塞過去,但是顯然女孩並沒有那麼好騙。
“我才不信呢,學長最擅長說話不算數了,在一起的時候也說要娶我,現在還不是和別的女人辦婚禮。”
薛晴嘟起小嘴,氣鼓鼓的表達自己的不滿。
“其實,你還喜歡我,對吧?”
趴在背上的薛晴貼著陳一鳴的耳朵吐氣如蘭,但是換來的只有沉默。
這次的沉默很長,寂靜的可怕,他明白,她可以問,但是他卻不能說出答案。
“算了算了,就知道你個粗心鬼沒准備禮物,給我唱首歌,本小姐就原諒你。”
“你想聽什麼?”
很少唱歌的陳一鳴征求著薛晴的意見,他這才發現,陪他走過大學時光的女孩,自己卻連女孩喜歡什麼歌都不知道。
“那就《追光者》吧,我很喜歡的一首歌。”
薛晴毫不猶豫的說出了歌名,不過正好,陳一鳴也會唱這首歌。
“如果說 你是海上的煙火
我是浪花的泡沫
某一刻 你的光照亮了我
如果說 你是遙遠的星河
耀眼得讓人想哭
我是追逐著你的眼眸
總在孤單時候眺望夜空
我可以跟在你身後
像影子追著光夢游
我可以等在這路口
不管你會不會經過
每當我為你抬起頭
連眼淚都覺得自由
有的愛像陽光傾落
邊擁有 邊失去著”
陳一鳴輕輕哼唱著歌曲,充滿磁性的男音飄蕩在無人的大街上,背上的人兒卻開始多愁善感。
“邊擁有邊失去著嗎。。就像是你和我呢,學長。”
陳一鳴沒有接話,看了看表,零點已過,與煙花店約好的驚喜也要來了。
咻咻咻!
一道道絢麗的煙花升起,無論從側面看還是正面看都是那麼的璀璨奪目,城市的其他角落里人們好奇的打開窗戶,在c市因為近些年的空氣環境治理即使是過年也很少能見到煙花,冬日的夜空上接連不斷的煙火炸開,勾起了人們兒時的回憶。
“生日快樂。”
陳一鳴微笑的回頭祝福,但是女孩低下了頭不與他對視,然後便感覺到脖子上有些濕潤,還有小聲的抽泣。
那是眼淚。
薛晴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說啊,比如她只有一個小時不到的壽命了,她真的很愛很愛學長,即使以命換命給惡魔交易也要讓學長多活幾年,去英國留學只是兩個人不曾解開的誤會,她一點也不想祝福學長新婚快樂,只想叫幾十號人一起把學長婚車的車軸打爆,她真的好喜歡這個讓她和學長相遇的世界,她真的真的。。。
不想死。
“後悔嗎?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惡魔的低語又在薛晴腦海中想起,魔女最喜歡的戲碼就是看見人在死亡的絕望面前露出最丑惡猙獰自私的一面,可惜薛晴的眼淚止不住的落下,但是嘴角卻揚起微微的弧度。
“不後悔,我最喜歡學長了。”
魔女啞然,這種情況它還是第一次見。
“喂,再不抬頭煙花就要結束了,快看看。”
聽著陳一鳴的催促,薛晴並沒有急著去看星空下的美麗,而是說出了生命中的最後幾句話。
“學長,我愛你,肯定要比程珂更愛你。”
“謝謝你保護了我那麼多次,這次,輪到我保護學長了。”
“我。。。我知道你是唯物主義者,不喜歡宗教,我也不喜歡那幫狂熱的信徒,可我總是想,如果真的有宗教里說的前世今生,下輩子我們能在一起就好了。”
“我們在一起的回憶,我會。。。我會當做最珍貴的寶物珍藏在心里的。”
說到這里,薛晴終於把頭抬了起來,好看的臉蛋已經哭成了一只小花貓,水靈靈的眸子望著陳一鳴。
“如果,如果我真的是個女孩的話,你會不會娶我呀?”
這是今晚第二個讓陳一鳴無法回答的問題,字字誅心,性別一直是薛晴不願提起的事情,今天卻一反常態。
迫切要得到答案的薛晴拿著最後幾分鍾的生命與惡魔做了交換,她想讀心。
然後露出了生命中的最後一個微笑。有釋然,有可惜,有開心,有遺憾。
這一刻,即使已經再也看不見新的白晝,她也覺得已經足夠了。
“學長,能遇見你真好。”
然後閉上了眼睛,不再言語。
她的壽,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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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上海
“這是她讓我交付給你的遺物,連我們這些最親近的人都不讓碰,不過葬禮你還是別來了,她說過不想再讓你因為她傷心了”
李雨欣頂著大大的黑眼圈說道,本來充滿靈氣的眼睛里現在布滿了血絲,顯然薛晴的突然去世對她打擊不小,公司里的大小事物也令人焦頭爛額。
兩人各種尺寸各種表情的合影,熱戀期間寫滿了一頁一頁的情書,送過的各式各樣的禮物,還有一些幼稚的小玩具,她說過她害怕雷雨天的轟鳴,小時候父母不常在家,是這些“伙伴”們陪伴著她。
占有欲極強的小女孩在每一位“伙伴”的下面都用記號筆寫上了“薛晴的小黃鴨,薛晴的泰迪熊,薛晴的大恐龍,薛晴的毛絨狗狗。”
可是在某天之後,兒時幼稚的字體被塗了一下,用秀氣的筆跡改成了“薛晴和學長的小黃鴨,薛晴和學長的泰迪熊,薛晴和學長的大恐龍,薛晴和學長的毛絨狗狗。”
陳一鳴以為她是千金公主她擁有全世界,可她只擁有一段無疾而終的真摯感情和她的玩具們,她的世界就這麼大這麼多,這是她第一次與另一個人分享。
一本看起來有些年日的厚厚日記本,記著這些年兩人的點點滴滴。
“八月十五日,今天是入學的日子,一位好帥好帥的學長邀請我入社!我當然是答應咯,希望能和學長發生點故事吧,嘿嘿。”
“八月十六日,糾纏不休的男生們真的好煩,還好有學長幫我解圍,跨了一個校區過來幫我,好感動!”
“八月二十日,哼!什麼事都要麻煩我,歌唱比賽也要我這個新人上場,不過我可要收點利息,跟舉辦方聯系一下,給學長一個‘驚喜’。”
“九月三十日,學長帶我吃路邊攤,以前家里人都說不衛生不許吃,第一次嘗試,味道還不錯嘛。”
“十一月二十日,學長送了我生日禮物,好看的項鏈,很喜歡。不過問了學長,他的生日十月就過去了,有點可惜,明年再送他一份吧。”
“三月十九日,學校舉辦的什麼破活動!鬼屋嚇死人了!不過還好有學長牽著我,就沒那麼可怕了。”
“十月二十三日,我把父親給的邁巴赫S400開來學校送給學長當生日禮物,這個人居然敢不要!好生氣!!!”
“六月五日,學長畢業了,去了其他城市,好寂寞啊。。。”
“六月十日,學長你不知道吧,今天上海的落日真好看,不過風卻有點大,老是吵著,要見你。”
日記的內容直白而又簡單,每一個字每一段話都在笨拙的表達著“我喜歡某個人”和“我喜歡某個人”以及“我喜歡某個人”。
陳一鳴一直覺得出身平凡的自己在薛晴的身世背景前很渺小。
可是他不知道在薛晴眼里,他一直都閃閃發光。
那個滿心期待渴望被愛的女孩已經不在了。
陳一鳴只覺得好像被什麼掐住了脖子,這一瞬間他無法呼吸,心里就像被掏空了一樣。
天灰蒙蒙的,他四顧望去,上海這種大城市果然和家鄉不同,高樓大廈目不暇接,聽說前一陣子因為鏡面建築過多還造成了所謂的光汙染,繁華市區的一座座寫字樓此刻看來好像一座座巨大的灰色墳墓,埋葬著他愛的人。
水滴從天空落下,打濕了街道,水氣逐漸彌漫起來,茫茫的霧遮擋了人們的視线。
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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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就是這倆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