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雷雨
兩瓶酸,一瓶汞,一組電纜,一些殘留的金屬,還有一些鋼筋,鍍鋅鋼板,塗層鋼板,混凝土,還有些彈簧啊什麼的廢物,用這些東西,琳琳必須要干掉那個光頭大漢,保住自己的小命。
還想和可可去廣州塔轉轉呢,琳琳一邊自嘲地笑著,一邊將金屬片疊成兩層,小心地對准了電纜暴露的一頭,扯出了一截電圈,將它固定好。
天邊的太陽快要落山了,琳琳往那邊望了一眼,藍天漸漸地變得黑了起來,氣溫也開始下降,濕潤的海風吹著,讓人渾身又冷又黏,頗為不舒服。
“今年,氣溫也不算很高啊。”琳琳挽了一下頭發,看著從淅淅瀝瀝到瞬間落下的大雨,開心地笑了笑。
老天爺都在幫忙,自己沒理由在這里被活活打死,琳琳捋直了一條電线,將它在底部繞了個彎。
轟隆一聲,閃電照亮了她的側臉,琳琳放下一組長長的電线,拿出了自己的學生證,她只給安騰發了一個短信息,說明了自己的情況,至於自己的朋友們,她沒有聯系,她不想連累到她們。
不過在心里,她也在壓抑著自己的某種心情。
有些興奮啊......這種感覺,雖然緊張,害怕,但是卻興奮地渾身發抖,現代社會,自己能遇到這樣的事情,運氣還真是不錯。
聯系完後,琳琳從一旁的工具中找到了一個生鏽的螺絲刀,將學生證反倒背面,開始認真地拆卸了起來。
芯片,陀螺儀,重力傳感器,LCD板,琳琳將學生證上的元件統統拆下,然後拿出了一個最重要的東西,一塊電池。
大雨穿過沒有牆壁的爛尾樓,打濕了一半的地面,琳琳的衣服已經濕透了,頭發也濡濕成了一縷一縷,廣東的冬天,很罕見的雷雨天將這個地方染成了一片黑色,偶爾劃過的閃電,才能照見少女有些冷酷的笑臉。
鬼虎看了看天氣,手上提著一具女屍,對手下的人一揮手。
這個小女孩難搞的離譜,自己還是謹慎點好,自己進去,免不得再被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搞個暈頭轉向。
琳琳在樓上眯著眼睛看了看底下的人,她看到了進來的那些混子,也看到了鬼虎,還有他手底下的那具女屍。
“王八蛋,小狗爛兒,看姑奶奶好好德愣德愣你。”琳琳也禁不住罵了句方言,她放下了電线,找了一個隨處可見的小石灰塊,開始在牆上演算了起來。
電流運輸速度,電伏和損耗,自己的路线怎麼走,他們的速度估算,自己可以得到的時間,爆破力度如何等等等等。
樓下的慘叫聲和喝罵聲絲毫無法影響到琳琳的冷靜演算,一面相對干燥的牆上,寫滿了計算結果和復雜的公式,自己布置下來的那些東西,想必能讓他們好好地喝上一壺了。
現在可不是一壺,鬼虎看著眼前變成肉泥的收下,光頭上的青筋直跳,滑下來的雨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滴著,他卻眼睛都不眨,自己帶了十三個人,都是手下最好的最精銳的一批好漢,雖然都是些街頭混混,進過局子無數次的,但也都是些好手。
就這麼一個小女孩?一臉膠原蛋白細皮嫩肉,一看就沒經歷過什麼事情的小女孩?鬼虎心里雖然對何勇很是怨懟,但是他現在更想捉住那個小女孩,然後把她的皮拔下來。
大擺鍾,地觸機關,巨大的鋼筋,鬼虎他們到了十幾分鍾,連一樓都沒進去。
這個小姑娘怎麼能扛得動這麼重的鋼筋?鬼虎看了看砸下來的東西,就算是他,也扛不起來啊。
“都讓開,我來!”鬼虎陰沉著臉吼道,前面進去的兩人,在樓梯口被兩簇飛射過來的鐵釘直接打碎了腦袋。
手下人紛紛讓道,他們也不敢去了,就算是死了以後鬼虎會給他們的家人一大筆錢,但是,能活一會是一會也好啊,這里面的人,死相也太慘了。
進去之前,鬼虎將女屍放下,他還是打了個電話,現在不是任務問題了,現在是面子問題,自己必須要想辦法弄死這個小女孩。
一樓,四處都是鋼筋和混凝土,鬼虎四處看了看,陷阱肯定是有的,自己從一家一戶的搜查到抓人,再到趕到這里,時間已經不短了,四個陷阱殺了自己六個人,也就走到了樓梯口而已。
樓梯口狹窄,是個布置陷阱的好地方,鬼虎仔細觀察了一番,卻沒觀察出個所以然,他一個小學畢業的殺手兼黑幫老大,從小到大學的都是怎麼殺人,學的都是功夫,可沒學過什麼物理。
吱呀一聲,鬼虎踏上了第一節樓梯,與此同時,一根线瞬間斷掉了,兩個巨大的鋼筋轟然倒塌,順著樓梯滾了下來,速度極快。
鬼虎一側身躲過了一個,又大吼一聲,雙掌伸出,硬生生地懟住了其中一個鋼筋,巨大的力量讓他往後退了好幾步,濕滑的地面被拖出了一道深深地痕跡。
“哈啊!!!!”鬼虎又是大喝一聲,竟把這鋼筋推向了一邊,樓梯的扶手也轟然倒塌。
天邊又是一道閃電,明滅之間,鬼虎喘著粗氣的臉顯得格外猙獰,外面的雨下的越來越大了,空氣中都是陰沉沉地味道。
“我知道你在里面啊!小女娃!”鬼虎對著樓上大喊了一句,抹了抹自己的光頭,“你,有兩條路,要麼我上去把你打成肉泥,要麼你下來,加入我們鬼虎堂!”
“你這狗食,不角悶呢,傻貝兒貝兒的。”琳琳年輕的聲音從樓上傳來,鬼虎眉頭一皺,他沒聽懂琳琳說的話,但想必也是罵人的。
“就角的你們會說方言啊?嗯?玩蛋切吧您呐!”琳琳的聲音里帶著些笑意,但是嘴里的罵人話卻一個比一個髒,在聖麗安這麼久了都沒罵過人,今兒是真爽,要不是自己不能暴露太多位置,她甚至想編個相聲打著快板罵他。
“八婆!”鬼虎低聲罵了一句,重新走上了樓梯。
天花板轟隆一聲掉了下來,正正好好砸到了鬼虎的頭上,但是鬼虎用手掃了一下腦袋,將那些碎石抹去,上面竟然一點事都沒有。
他的眼神更加凶厲了,臉上的橫肉擠在一起,在陰暗的雷雨天里分外可怖,鐵塔一樣的身子踩在樓梯上,吱呀吱呀的聲音便和漫天的雨水混合在一起,往二樓逼近著。
“都把這幾樓守住,別讓她耍花招。”鬼虎特意用普通話吼了一句,他是在說給琳琳聽。
嘎嘣一聲,房頂上的一個繩索突然斷了,兩個生了鏽的尖銳鋼管迎面朝著鬼虎扎來,鬼虎冷著臉一側身躲了過去,樓梯的台階又突然塌了。
往前趕了兩步,堪堪沒掉下去,鬼虎又猛地看到,自己的頭頂上落下來了三四塊巨大的玻璃,這東西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吼啊!!!”鬼虎雙拳一頂,將玻璃往後打去,碎掉的玻璃渣和碎片嘩啦一聲鋪在了樓梯上,鬼虎冷冷地看了看自己的拳頭,上面隱隱帶著些血痕。
“小女仔,你死哽啦......”鬼虎舔掉了自己拳頭上的血液,徹底地重視起了這個小姑娘,將她放到了必須認真對待這個層次。
二樓到了,沒有人,三樓到了,也沒有人,鬼虎一路飛奔,直到最高的六樓。
樓外的雨可以用瓢潑去形容,這里一面牆是空的,周圍的窗戶都是破破爛爛,地上彎彎曲曲地鋪著一些黑色的東西,滿地都是水,濕漉漉的,閃電無聲地照落,鬼虎看了看站在雨幕前的那個少女。
“我要拿你做叉燒。”鬼虎認真地對琳琳說道,轟隆隆的雷聲伴著話尾響起,烏雲依然在翻滾著,奮力地傾瀉著大雨。
“一會我請你吃麻花,大餅也行,大餅卷一切,介都是我們老家特產呢。”琳琳背著手笑著說道,膝蓋微微往腿的另一邊可愛地彎曲著,怎麼看都是一個美少女的樣子。
鬼虎沒有搭理琳琳,他眯著眼睛四處環視了一圈,很暗,什麼都看不清,只有牆上,好像是些密密麻麻的東西,鬼虎猜測,那就是她最大的依仗。
又是一道閃電,琳琳的身影被照亮,鬼虎不得不承認,她很漂亮,越漂亮的東西,越是有毒。
地上原來是彎彎曲曲的電纜,牆上卻是一些數字和英文字母,鬼虎皺了皺眉頭,他看不懂這些鬼畫符的意思。
在某些程度上來說,他猜的很對,那些數不清的數字和公式,幾乎寫滿了半面牆,濃縮著人類智慧的“鬼畫符”,就是琳琳最大的依仗。
這是她兩年來的奮斗出來的武器,是從姚老師當初幾乎是壓迫式的填鴨中崩潰來的,是從莉莉老師一次又一次的鼓勵和安慰中來的,是從那個假期的集訓中來的,是從跟這里一樣黑暗的那間教室里,從自己苦苦掙扎折磨,從自己這麼久的所有痛苦中來的。
她相信這些的強大。她和鬼虎是不同的人,她的家庭說實話,還是很不錯的了,雖然家里不富裕,但是為她在城六區買個五六十平的房付個首付還是沒問題的,為她的教育付出些,也是沒問題的,她從小便在相對優質的環境中長大,她從小便是乖寶寶,是三好學生,是學生會會長,現在更是現在凌駕於所有學生之上的人才。
而鬼虎,他沒有家,沒有親人,他被金三角的毒梟撿走,從小便在暴力和野蠻中生活,他活得很累,他不敢去奢望獲得思考的權利,殺戮和沉淪,便是他的一生的依仗,還記得有次出任務,他在滿地的屍體中間看著天空,有些迷茫地將手槍里的子彈打空,然後跟著那個男人離開了金三角。
他在泥土里掙扎,她在人間走動,按理說,他們一輩子都不會有交集,但是偏偏,他們今天必須要死一個。
鬼虎不會任由琳琳逃掉砸了自己的招牌,琳琳光是衝他殺了那個姐姐,自己就必須要宰了他。
兩人現在都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女孩就是來走訪一下順便旅游,男人就是接了朋友兼大佬的一個委托,怎麼就鬧到現在生死相搏了。
“我見到你了,你就該死了。”琳琳把額頭濕透的頭發抹去,在黑暗中看著鬼虎說道,她相信著自己的依仗,那也是她對自己老師們的一個交代。
“你在搞笑嘛?”鬼虎嗤笑了一聲說道。
琳琳瞥了一眼天邊,心里默默地數著,一百二十八,一百二十七......
“喂,你怎麼長的?這麼壯實?”琳琳看著鬼虎像是巨人一樣的身材,笑著問道。
鬼虎盯著琳琳,他不准備廢話,但是他要確定,這里有沒有什麼致命的小陷阱,硬氣功不是無敵,自己的胳膊現在還真有點打顫。
“人越壯,下面越小,你不會是三厘米吧?”琳琳笑的花枝招展,故意說些挑釁他的話,但是鬼虎充耳不聞,開始朝琳琳慢慢地走著。
一百一十五,一百一十四,自己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行,但是這個人素質好高,看小說看動漫,那些反派不是要停下來才對嘛!總該聊聊天,讓我嘴遁一下吧,為什麼這個人一點都不受自己的干擾。如果提前發動的話,自己也不能保證把他們全都弄死啊。
“喂,我從何勇那里翻出來了一張CD,你確定不要看看?”琳琳情急之下,拿出了衣服里面的CD,在鬼虎面前晃了晃。
鬼虎笑了笑,因為天氣和可視度的原因,他沒有選擇用槍,而是掏出了隨身帶的匕首,他的腳步突然快了起來,這個女孩的話太多了,她心虛了,可以確認沒什麼後手了。
“草!”跑到一半,鬼虎突然停下腳步,往後狠狠地一躍,結果竟然是一大桶水,咣當一聲掉到了地上,水漫過了他的腳,鬼虎皺了皺眉,看了琳琳一眼。
九十二,九十一,琳琳心里默數著,笑著說道:“嚇死你了吧,幫你洗個澡咯。”
空氣中彌漫的水的味道有些奇怪,鬼虎皺了皺眉,看了看腳下漫過鞋子的水,他感覺有些不對勁,卻不知道哪里出現了問題。
“喂。”琳琳突然高聲喊了一句,“我們公平比武,好不好,我畢竟是個弱女子,你何必這麼咄咄逼人?”
鬼虎扭了扭脖子,陰沉著說道:“不用多費口舌,能做到現在,你比一般女孩要強很多很多,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麼把阿勇殺掉的,阿勇的實力可遠比我強。”
“這個嘛,說來話長了。”琳琳心里一松,開始拖著長音打起了馬虎眼。
“那就等我扭斷你的四肢再說吧。”鬼虎開始奔跑了起來,地板的水被踩得飛濺,他和琳琳離得其實不遠,這麼一加速,便瞬間縮短了一半的距離。
琳琳切了一聲,蹲下身將兩根絲线瞬間拉緊,已經綁好的雙層銅片瞬間貼到了電池的電極上,聖麗安的電池可謂是強勁,充一次電能隨便使用幾乎三天。
電流刺啦一下子從電纜傳輸了過去,鬼虎奔跑的時候並沒怎麼注意底下這些電纜,畢竟這里沒有任何的發電設備,突如其來的渾身酥麻和劇痛讓他一下子停了下來,痛的他猙獰地大喊了起來。
琳琳趕緊跑到了一邊,計劃被提前,就看自己的計算有沒有錯誤了。
在一旁的牆上,因為背光的原因,上面一個略顯復雜的彎彎扭扭的线路,琳琳拽住一個线頭,看著快要爬起來的鬼虎,深吸一口氣跑到了沒有牆的那一面,雙腳正好踩到了樓層的邊緣。
“再見。”琳琳回頭看了下黑壓壓的大地,一閉眼一咬牙,雙腳輕輕一點,身子便直直地跳了下去。
线頭掙斷,六樓的樓頂位置升起了一根極高的銅絲,電纜也被瞬間拉直,和銅絲相連,牆上貼著的是一些廢棄的管道,還有彈簧和小球之類的東西,是一個有一點復雜的連鎖反應裝置,它們都被小小的銅絲固定在了牆上。
小球掉落,擊打撞板,另一小球繼續滑落,彈簧的松緊斷裂,滑落的小球被彈起,撞到另一個撞板,滴滴答答的連鎖反應之下,房頂的一個小瓶砸到了地上,白色絢麗的小點無聲地砸開,有不少都落到了鬼虎的身上。
鬼虎半睜著眼,看著這美麗的東西,心里有些好奇和茫然,這是什麼?
天邊的仿佛閃過了一道閃電,很亮,它俏皮地看著這個人間,就像是個新生兒一樣好奇,那里的小黑點們,到底在干什麼呢?那里有好多樓啊,樓頂的針好好吃啊,不過兄弟姐妹們先去了,我......
咦?那里也有一個好好吃的東西呢。
鬼虎的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景象,閃電穿過粗粗的銅絲,電流瞬間通過了電纜,超高電伏的閃電讓電纜瞬間充滿了電,它和地上混了濃酸的溶液,鬼虎身上的液態汞一融合,強烈的電流一瞬間穿過鬼虎的身子,在他的身上電出了恐怖的樹狀交叉圖,濃烈的汞蒸氣同時升騰,不管是種了哪個,鬼虎都不可能活了。
閃電帶來的高溫也傳導到了電池上,學生證的電池一下子膨脹了起來,然後轟的一聲爆開,電纜中的絲线經過高溫加熱,也鼓鼓囊囊了起來。
威力巨大的電爆炸在瞬間衝破了六樓,轟鳴的爆破聲讓周圍的居民都仰頭看去,六樓殘破的窗戶被強大的衝擊瞬間擊碎,晶瑩的玻璃渣伴隨著閃電的銀光,從六樓這個中心向外,咔嚓一聲噴了出去。
鬼虎感覺身上好疼,疼到他好想大聲地哭,像是一個寶寶一樣哭泣,他看了看眼前,火紅一片中好像有個陌生的人影,他想到了他唯一聽過的童話故事,賣火柴的小女孩。
媽媽?
他無法發聲,他的身子也倒在了地上,臨死的時候,他好奇地問媽媽,這銀色的東西是什麼,好難聞,這些數字是什麼,這些英文字母是什麼,如果我們一家人可以團聚,我是不是也可以知道這些的意思呢?
殺了那麼多的人,用毒品坑害了無數的家庭,暴力,強奸,賭博,鬼虎的一生是充滿著卑劣和無恥的,但是死前,他確實得到了某種意義上的淨化。
琳琳此時也下了樓,在跳下去的時候,她扯住了原本布置好的一根粗粗的尼龍,並張開了自己的衣服,變成了一個多少可以起到緩衝作用的降落傘,電擊沒有影響到尼龍繩,但是她依然難受。
六樓啊,就這麼墜了下去,自己的手很疼很燙,還沒滑下去兩層,皮就已經全都破了,血肉幾乎被粗糙的繩子摩擦著,灼熱和劇痛從手心傳到肺部疼的她感覺自己快要暈過去了。
但是不能松手,六樓一眨眼便過,琳琳把繩子攥得緊緊的,中間蹬著牆減少著下降的速度,到達一樓的時候,琳琳雙手一松,腳掌接觸地面的一瞬間翻滾了好幾圈,將力量徹底地卸了下來。
“呼......嘶......疼疼疼!”琳琳用手背摸著自己的右胸,那里很疼很疼,自己的手掌也是一片血肉模糊,雖然經過了多重的卸力幫助,但是她依然感覺渾身上下都在打顫,劇痛加上疲憊,琳琳感覺自己一陣一陣的頭暈,就快要倒下去了。
大樓本就沒有完工,質量也是極差,這樣的衝擊之下,這棟大樓還是倒塌,轟隆隆的聲音在雨夜中仍然驚人,琳琳用盡最後的力氣奔跑了起來,她抱住了那位姐姐的屍體,往一旁的小路跑去。
大樓徹底塌了,五樓四樓看守的人跑不出去,直接被活活地給砸死了,有人跳樓,但是這個高度,也可以不用活了。
樓層低的人雖然有逃出去的,但是鬼虎一看就是死了,而且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他們又何必去惹那個煞星,誰身上沒有一身命案,還不如趕緊脫身的好。
地上是一片瓦礫,那一牆的知識埋在了鬼虎的身上,他做了一生的惡事,就算有下輩子,估計也不能做人了,那麼希望等到他可以變成人的那個時候,世界上早已不會出現像他這樣的人。
在一個小樹林里,琳琳草草地安葬了救了自己一命的姐姐,報仇了,都報仇了,但是自己卻怎麼也興奮不起來,為什麼總要有人被傷害,總要有人去犧牲呢?
自己也不好去埋怨安騰,現在她才想起來,她給安騰發消息的時候,美國還不到七點呢,這次的廣州之旅也是自己強烈要求,安騰才讓自己去的,那個背叛者估計安騰也不知道吧。
琳琳站了起來,拖著皮肉潰爛的手臂,帶著斷了幾根肋骨的胸,一瘸一拐地走著,這個城中村徹底改變了她對世界的印象,讓她切身明白了什麼叫做陽光下的陰影。
雨點噼里啪啦的徹底打濕了琳琳的衣服,手掌被雨水衝的有些浮腫,傷口還顯得有些發白,疼,但是越疼,她便越能保持清醒。
她不喜歡驕傲自大,也不會妄自菲薄,相比於普通人來說,自己的天賦應該是要稍微好了那麼一點點的,自己是不是應該,有義務去做些什麼,不光是為了聖麗安,也是為了這個世界。
自己是不是可以讓他們富起來,好起來,過上不用打打殺殺的生活?
眼前的人流越來越多,眾人都在好奇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孩,但因為看到了她的來路,那個城中村,眾人的眼神便有些痛惜和鄙夷,又是一個不干淨的孩子吧。
琳琳在逐漸繁華的街道中走著,原來自己莫名其妙地走了出去啊......
平靜,忙碌,熙熙攘攘,大家舉著傘,有秩序地在雨中忙碌著,咖啡館里悠揚的音樂,讓剛才激烈而狂暴的大雨帶上了幾分高雅的意境,高跟鞋和皮鞋踩在干淨的街道上,自己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那個環境里。
他們或許也不快樂,但是他們總比那些人要快樂的多,他們的生活總是充滿忙碌,不知道怎麼尋找到生活的真諦,但是那些人早已放棄了所謂的生活。
琳琳仰天看著大雨,小了,小了很多,好溫柔,不像剛才那般狂猛和激烈。
最狂暴的雨,總是會落到最脆弱的人身上吧。
琳琳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胸口很悶,很難受,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干些什麼,四聯會,雙料會長,詩詩學姐後又一位全年第一,不出意外,應該會保持到畢業。
一切的一切,還不如那一雙雙麻木到看不清光亮的眼睛,讓自己震撼。
“啊啊啊!!!!!!”
她對著天空大聲地喊著,不停地喊著,眼淚和雨水是分不清的,周圍的人都看著她,有些驚愕地竊竊私語,偷偷譏笑,這種社死現場向來是最讓人羞恥的,但是琳琳感覺自己過往的狹隘,才是讓自己更加羞恥的東西。
“班長?!我快找死你了!”琳琳被身後的人一下子抱住,她的身子很溫暖,很干燥,不像自己,一身都是濕漉漉的泥巴。
“可可?你怎麼來了?”琳琳低下了頭,笑著往後看了一眼。
“廢話!我又不是白痴,涼子都和我聯系了,走,去醫院!”可可拉著琳琳的手看了一眼,抓著她往一旁的車走去,那是一輛布加迪威龍。
看到這個一身泥濘,有些傻乎乎的女孩直接坐了進去,弄髒了一大塊真皮沙發,周圍的人發出了更明顯的驚呼,原來是個有錢人。
哎,有錢人也有自己的煩惱呦,這麼感慨著,周圍的人該996繼續996,該007還是007,生活總是要繼續的。
坐在車里,琳琳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自己弄上的泥,但還是留下了印子。
“幸會,我是王麟岐。”在主駕駛坐著的一個年輕男人回頭說道,“不用在意,我找安四哥賠就好了。”
“抱歉。”琳琳抿著嘴笑了笑說道。
“你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可可抬起琳琳的手,看著上面潰爛到恐怖的掌面,有些心疼地說道。
“沒什麼,大意了,大意了,先回去吧,這次收獲也不小。”琳琳把手縮了回去,安慰著可可道。
“先去醫院,安四哥剛起來沒多久,他安排的人還在路上,這次是他的絕對親信,人在東莞呢,還在往這趕。”王麟岐發動車子,開始往醫院駛去。
“嗯嗯。”琳琳點了點頭,道了聲謝,便躺在了椅背上,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自己每次都弄得特別狼狽,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哎,我本來就要陪你去的,看你跑的,項鏈都丟了。”可可在一邊拉著琳琳的手,小心地不觸碰她的傷口,兩人小聲地聊著天。
“嗯?沒丟啊。”琳琳隨口說道。
“傻了吧,就那個月亮一樣的項鏈,沒了。”可可在她的脖子上抹了抹說道。
“哈?”琳琳睜開眼睛一看,項鏈明明還在啊,可可看她有些不對勁,便一巴掌覆在了琳琳的胸口,左右捏了捏。
“你不會幻覺了吧?”
琳琳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項鏈被可可的手完全穿過,就好像是3D投影一樣。不過,這個項鏈也已經夠神秘了,琳琳實在是不想去多管它。
“錄音還在麼?”
“在,放心吧,一點都沒落下。”
“辛苦你啦可寶~我要睡一會......”
錄音沒丟,琳琳便放心地躺好,意識遠去的很快,沒過一會,她便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
模模糊糊之間,琳琳感覺到了一陣頭痛,身子也有些虛弱,腳和手指都有些冰涼,她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那是白色的天花板,旁邊還有一個吊瓶,名字寫的是陳琳。
“你醒了?別動,你發燒了。”一旁的男人聲音很是熟悉,琳琳有些費力地扭過了頭,安騰在她身邊,膝蓋上放著一本史書,正關心地看著她。
“你怎麼回來了......”琳琳有些虛弱地問道。
“當然要回來了,抱歉,給你安排的那個人,沒想到是個叛徒。”安騰摸了摸琳琳的小臉,帶著些歉意說道。
“嗯,沒事,我睡了多久?”琳琳微微笑了笑,他能從美國跑回來,她就很滿足了。
“沒多久,昨天九點多到的醫院,睡了差不多十個多小時的樣子。”
“啊,那你連夜回來的?”
“不是啊,我白天回來的,回來以後還是白天。”
琳琳輕聲地笑了出來,她長舒了一口氣,又閉上了眼睛,自己昨天也是太緊張了,這麼多年都沒生病,沒想到直接給淋到發燒。
“那人捉住了,不過已經死了,有人幫他,差點讓他跑到日本去。”
“這樣啊......”
“我們後面會繼續查的,琳琳,你要認清楚自己的價值,如果你單獨去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其他四家能分分鍾把你連肉帶骨頭吞下去。”安騰輕輕撫摸著琳琳的頭發,帶著擔憂說道。
“我這麼值錢呢。”琳琳笑著問道。
“你比你想象的要值得多的多。”安騰很認真地說道,他的手突然停下,好像猶豫了一會,“尤其是在我這里......”
“哎呀,哎呀,繼續,不要停。”琳琳撲哧一笑,她還真沒聽過這人說過情話。
“閉嘴閉嘴,上次嫌不夠是吧。”安騰有些臉紅,他使勁捏了捏琳琳的臉蛋,又遞過去了一個新的學生證,“拿著用吧,聖麗安建校以來丟失或者被毀的學生證,加起來都沒你一個人的多。”
“嗯嗯。”琳琳伸出手,上面已經打滿了白色的繃帶,但是彎曲起來還是疼得厲害。
“嗯......以後吧,別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安騰的手在琳琳的頭上摩挲著,但是眼神卻飄向了別處,聲音也越來越小,“你要出了事,我......還是心疼的。”
“哈哈哈哈,不要停!我還要聽,哈哈哈,你不是萬人斬麼。”琳琳感覺自己的心髒又撲通撲通的,發燒帶來的難受都好了很多。
“閉嘴,發燒就要休息!”安騰的臉皮薄薄一層,就快要尷尬死了。
“休息休息,對了,能不能幫我弄台,額,能放CD的東西?”琳琳想起自己從何勇那里拿到的CD,那人身上的謎團太多,他認識姚老師,指揮的動鬼虎這種人物,還知道秦奎先生,不把他扒個底朝天,找出幕後的人,媚兒的仇就不算報了。
“CD?你說的是那張DVD吧,行,我現在就去給你搬來一個。”安騰點了點頭,抓住個由頭便趕緊走了。
“傻樣。”琳琳抿著嘴,看著安騰匆忙逃離的身影微笑著。
雖然在發燒,但是琳琳也不算特別虛弱,自己的身體經過多次改造和鍛煉,素質是沒差的,而且那瓶藥,琳琳看著那個改造委員會的標示,應該是聖麗安那邊運來的。
學生證突然響了,琳琳拿起一看,是曉月的電話。
“喂?”
“你的手,用的是咱們這邊的藥,不過是廣州留下的,型號比較老,回來再來一次保養,就沒問題了。”
“嗯,你那邊項目進程如何?”
“等你回來,一期臨床。”
“還可以嘛,對象呢?”
“博物館。”
“得到同意了?”
“嗯。”
兩人說完,便同時陷入了沉默,突然,電話中傳來了滴滴滴的忙音,曉月那邊直接掛掉了,琳琳苦笑了一聲,這個家伙,生氣了啊。
自己也是太托大了,得到了姚老師的傳承後,自己總感覺可以復制姚老師當年在非洲的經歷,卻沒想過兩人的差距,不光是實力上的,還有心智上的。
張夔教過自己的東西,自己果然還不能靈活運用,如果是張夔來做這件事,相比會比她要強得多吧。
腦子里胡思亂想著,安騰已經搬了一個DVD回來了,這個病房只有琳琳一個人,估計也是花了大價錢的,電視什麼的,一應俱全。
“你看吧,不過別看太久,抱歉,美國那邊有點事,我必須要出去一趟。”安騰放好了機器,將DVD光盤插了進去,撓了撓頭說道。
“嗯嗯,工作要緊。”琳琳笑著點了點頭,自己把身子往上挪了挪。
“別看太久了,要養病的。”安騰幫琳琳調整好了身子,還加了一個軟墊,讓她靠的能更舒服一些。
“安啦安啦。”琳琳笑著擺了擺手,接過了遙控器。
“行,我先走了。”安騰點了點頭,出門繼續著自己的工作了。
琳琳深吸一口氣,點開了電視機。
***************
“哎哎哎,都安靜,安靜,阿勇,好了嘛?”
開頭一陣雪白過後,是一頭鮮艷的紅發,琳琳看著眼前的那個人,第一次,她見到了動起來的薇薇。
“好了,阿薇。”何勇的身影出現在了鏡頭前,但是他的眼睛不停地看著薇薇,視线里帶著痴迷,愛戀,還帶著那種肯為她付出一切的熾熱,看的琳琳是一陣惡寒,這個人認識薇薇,還跟她們關系很好?還是薇薇的狂熱追求者?怪不得認識安明。
與此同時,琳琳也在心里一陣默哀,情敵啊,你知不知道人家倆人還有一個孩子呢。
“人都齊了吧。”鏡頭中又走出一個人,琳琳很熟悉,那是她的恩師。
“齊什麼齊,莉莉沒來呢,等會等會。”薇薇一把扯住瑤兒的胳膊,有些嗔怪地說道。
“行吧行吧,有了身孕就別這麼鬧騰,我給你把把脈。”瑤兒有些無奈地站到了她的身邊,但是她明顯不怎麼愛看鏡頭。
“哎呀不用,我身子骨好著呢,我去叫小奎他們。”薇薇一臉幸福洋溢地樣子,活潑的不行,看起來心情極好,她和何勇的距離保持的也恰到好處,一看就是朋友,但也僅限於朋友那種。
“不用不用,我去吧。”何勇趕緊擺了擺手,小跑著走了。
琳琳倒是心里吐槽了起來,人家都懷了,你還舔啊。
“要是有人屬於你,該多幸福啊,嘖嘖。”瑤兒看著何勇跑走的身影,有些感慨著說道。
“別鬧啦,沒有人屬魚。”薇薇笑著說道。
諧音梗,扣錢啊!琳琳心里吐槽著。
“哎,可惜,愛上了一片森林。”瑤兒低聲嘆息著。
“那是因為我啊,心里沒有樹。”薇薇的笑容收斂了一點,也有些嘆息地說道。
能不能不要抖諧音梗了啊!琳琳有點無力地靠在枕頭上,這次的薇薇比其他時候都要真實許多。
這時,不少人從旁邊的房間里走了出來,琳琳能認出來的不多,有雅兒老師,有張夔,有安明,有晨兒老師和紫鳶老師,最後面跟著的竟然還有青鸞青蘇姐妹,好像還有純兒老師和甄老師,一身痞氣的阿香師傅,至於其他人,她就不認識了。
“來晚了來晚了。”
門咔嚓一聲開了,滿臉青澀的莉莉闖了進來,還帶著一個有些散亂的公文包。
“你干什麼去了?”瑤兒皺著眉頭呵斥道。
“我......”莉莉渾身一抖,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莉莉去拿你美國那邊的報表去了,凶什麼呢你,來來,大家一起合影吧,慶祝咱們久違的聚在了一起。”薇薇又打了瑤兒一下,站在眾人面前拍著手大聲笑道。
“慶祝你和安明有了第一個孩子才對。”張夔很是儒雅,他把莉莉拉了過來,站到了靠後的位置。
“嘿嘿,謝謝啦。”薇薇臉上一紅,看著安明微笑著。
“過來吧,合個影。”瑤兒起身就要去拿照相機。
“我來。”何勇卻搶先一步拿了過來,有些苦澀地低聲對瑤兒說道,“讓我拍吧,好麼,我想要親眼見證她的幸福,哪怕沒有我。”
“你......隨意吧。”瑤兒好像有些感動的樣子,將照相機給了何勇。
眾人做好了一排,咔嚓,拍出了一張照片,眾人又起哄著讓那些同學們一起來一張,薇薇等人拗不過,只好又坐成了兩排,拍了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琳琳見過,就在紫鳶老師送給青鸞部長的那個日記里。
電視機前如此鮮艷的畫面,在二十年後卻變成了象征著決裂的淺黃,時光刻下的痕好像老舊DVD中偶爾閃過的白线,將那段日子割開,每次閃過的不是喟嘆和感懷,而是漸漸離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