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然晨風
“這里是,通用頻道78.3,歡迎來到心情播報台節目……”鋼琴細膩地敲出一段旋律,從女子手中的一體機中緩緩流瀉出來,自動調暗的屏幕映照著她的臉,帶著三分久躺不睡的浮腫,嘴唇微張著,透出幾分傻氣,但容貌還算精致,只是在這個場景中實在難以體現。
“啊……”對自己的狀態心知肚明的女子長嘆一口氣,翻了個身,將一體機丟在一旁。屏幕被翻過來朝下,於是房間又得以取回黑暗,可仍有溫柔的電子音回響在耳畔:
“你是否有過那一段青春?或者只是某個夏日,雨天,假期,氤氳不散的霧氣,似乎就是那個少年的全部。 快樂與悲傷都早就被打散溶解,流淌進不知何處的土壤中——”
“別念了,爺不想聽。”她用呻吟般的語調說道,索性將聲音也一並關了。
明明是難得的調休,第二天可以美美地睡到日上三竿,晚上還有令人期待的約會,可她卻失眠了。雖然很想將這一切歸結於好事,但內心隱隱的焦躁感卻告訴她不是這麼一回事。
她又躺了一會兒,看看時間,發現竟然過去了半個小時,若有似無的睡意似乎模糊了時間的流逝。她忽地坐起,用手搓了搓臉,然後赤足下床,走到窗前。人造燈光將夜空映得如同白晝,薄薄的簾子完全無法阻隔。拉開簾子,視线所及之處,最醒目最耀眼的便是那棟標志性的大樓——品諾大樓,燈光流動於其上,仿佛從大地中躍出的巨型鯨魚。
“明天上午回來……麼。”此時她才想到,失眠的另一個原因,大概是身邊少了熟悉的溫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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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本次開發計劃的全部內容了,各位還有什麼意見嗎?”蔚然扶了扶眼鏡,環視四周。藍光凝成的沙盤仍在空中緩慢地浮沉,屏幕上的演示文稿翻到了最後一頁。會議桌兩邊是清一色的黑色西裝,作為會議中必不可少,卻又無關緊要的成員存在,此時就連動作也是整齊劃一——微微頷首,微微搖頭,等待著主座的那位金發女子發出結束的命令。
“好,那麼會議到此結束,各位辛苦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氣。此時秘書走了過來,對蔚然說道:“蔚總,今晚七點有個晚宴,需要您出席。”
“什麼?!”聲音大到足以讓會議室外的人都側目,室內的人也不例外。原本收拾東西准備離開的眾人不由地將目光轉移到了他們的老總身上:看上去端莊素雅的女子,此時卻倒豎柳眉,一臉怒容,“你難道不知道我接下來的安排?”
“我知道……可是……”秘書唯唯諾諾。
“可是什麼?”
“這是嚴總的安排……奧古爾星最大的投資商今晚要過來……”
未等她講完,蔚然便粗暴地打斷了她:“我不管。什麼嚴總宋總,就算行政長官下命令,我今晚也不會去的!”說罷,她從椅子上站起,頭也不回地走出會議室,留下一地議論紛紛。
“蔚總真是霸氣啊,連嚴總都敢剛。”
“什麼霸氣,這個蕾絲女也就會嘴硬了,到時候嚴總一個電話她還不是得乖乖去。”
“蕾絲女?”
“你才知道嗎?蔚總喜歡女人,有個女朋友好像是治安官。”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了,今天她就是為了和女朋友約會,才走得這麼急的。”
“怪不得,我說怎麼平時都要墨跡半天的,今天這麼爽快就結束了。”
閒言碎語可能自有它的介質,就算是當事人關閉一切接受通道,它們也會另辟蹊徑飛入耳中,鑽入腦內,如同無法根絕的病毒一般蠶食心靈。
只不過蔚然自有一套抗體,可以自動與這些煩人精斗智斗勇——她承認自己是關系戶,富二代,就像她承認創造出這些詞的人的語言水平一樣,但若是讓那些嘴皮子的主人一五一十地說說她在工作上有什麼拉胯的地方,那恐怕推推敲敲也寫不到五行吧。
她就是有得瑟的資本。
本來父親准備退居二线時,她已經做好扛起大旗的准備了,誰知她爹走之前輕飄飄地說了句:“你還年輕,讓小嚴先帶帶你吧。”
於是這位意氣風發的品諾財團千金便過上了處處被壓一頭的生活。
“老娘就是喜歡女人了,關他們什麼事!”
回到辦公室,蔚然脫下西裝松了松領帶,又喝了口茶。閒言碎語她可以不在意,可這什麼狗屁晚宴顯然就是有人在給她使絆子。
“連我爸都沒管我和阿楓在一起,他嚴石青憑什麼跟我過不去?”
秘書在一旁露出為難的表情:“那蔚總,今天的晚宴……”
“不去!”蔚然的怒氣隔著更衣裝置也絲毫未減。不一會兒,她穿著一身休閒裝,戴著棒球帽出來了。
“您怎麼穿這件……”
“雖然很不爽,但那個娘炮司機是公司的人,嚴總要是那邊動了什麼手腳,一會又該扯皮了。”此時的蔚然看上去就像是初入校園的女大學生,充滿青春靚麗的氣息,連眼鏡也摘掉,換成了帶有度數的美瞳,“怎麼樣,這個變裝?”
“蔚總穿什麼都好看……不對,您真的不去嗎!”
“又不是正式會議,不就吃個飯嗎,我又不是陪酒女。”蔚然眉頭一擰,隨即又笑了起來,“小依,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我先溜啦。”
還未等秘書小姐反應過來,這位我行我素的金發女子便消失在了她的視线之中。
山塘溪口地鐵站對蔚然來說並不陌生,學生時代她常常和晨楓一同從2號口出來,在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商業街流連。當時出於某種任性,她會刻意避開最高的那棟商業大廈,只帶著晨楓往那些小商鋪里鑽,在狹小的換衣裝置中肌膚相貼,不亦樂乎,或是在第三街區那家最好吃的澆頭面排上大半個小時的隊,在雙人座面對面坐下,隔著面湯散發出的熱氣相視一笑。即便在那時她早已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成為那棟大樓的主人之一,可學生的身份就是有能讓人放下一切的魔力。
相隔五年,蔚然再一次坐上了穿梭在地底的巨龍,會乘坐這一班車的多數是些年輕人,只不過肯定不是當年的那一批了。此時正是下班高峰期,人們的表情多少帶點疲憊,或是對夜晚生活的期待。有人戴著沉潛裝置獨自陶醉,也有如蔚然這樣討厭沉潛,喜歡用一體機這種本質上十分笨重的工具的,盯著屏幕喃喃自語,也有目光游移,望著虛空思索人生的。蔚然將棒球帽摘掉,理了理金發,不去在意時不時飄來的幾縷目光,只是盯著車窗外早已變更了內容的動畫廣告出神了一會兒,又從口袋中掏出一體機,打開通訊軟件。
與晨楓的對話還停留在上午,以蔚然發出的“好的”和晨楓的小黃豆表情作為結束。她思索了一會要發送什麼內容,最終還是選擇了直接撥號。
“阿楓,到哪兒啦?”
“已經在湖東路出口這兒了。”略帶中性的聲音傳來。“要不我先看看有啥吃的?”
“不要,等我。”蔚然的聲音帶著撒嬌的鼻音。
“好,好。”電話那頭的人像是松了一口氣,“那我在出口那兒等你。”
“嗯。”
掛掉電話的蔚然,表情明亮了起來。
“湖東路西站,到了。請從左側車門下車,注意腳下安全……”
時隔五年的穿堂風吹來,蔚然沒來由地想起一首老歌,於是哼著旋律朝出口走去。
一抹高挑的身影隨著電扶梯的上升映入眼簾,黑色及肩發的女子手插口袋,倚著欄杆,視线卻朝著馬路的方向。蔚然偷偷一笑,輕手輕腳地繞到她背後,在腰上輕輕一戳。
“呀!”發出叫聲的反而是使壞的那一方,還未等蔚然反應過來,手已經被抓住向身後別去,可對方聽到她的叫聲,又立刻松了手。
“蔚蔚……”晨楓先是驚喜,而後又轉為帶著歉意的表情,“我不知道你會坐地鐵來。”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蔚然活動著手臂問道。
“有點……你的車呢?”晨楓牽過蔚然的手,替她輕輕地揉捏了幾下,“啊,我知道了,你是偷偷溜出來的。”
“治安官小姐的推理能力也不怎麼樣嘛。”對方手掌的溫暖讓蔚然覺得格外舒服,她索性靠在晨楓懷中,嗅著對方令人安心的香味,抬頭道,“看我這身怎麼樣,是不是很青春?”
“你穿啥都青春。”晨楓環住她的腰,心中一動,手上不由地多用了幾分力。感受到這份不尋常的力度,本來還想繼續耍嘴皮子的蔚然收回了衝動,只是將身體貼得更緊了些,可還未等她享受完這個懷抱,對方卻又松開了手。
“怎麼了?”
“沒什麼……”晨楓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心不在焉,“嚴總又讓你加班了?”
“是——啊——”蔚然毫無形象地伸了個懶腰,一邊向前走,一邊拉長了語調說道,“這人簡直腦子有毛病,都什麼時代了,還歧視同性戀?”
“或許是真的臨時有事呢……”
“得了吧,他那點狗屁念頭我還不知道?我好不容易出差回來,瞅准了晚上沒事能和老婆好好吃個飯,突然臨時通知我參加什麼晚宴,這不存心找茬嗎?”
晨楓也不言語,只是牽著她的手,默默聽她抱怨。等怨氣吐得差不多了,才開口道:“還是老地方?”
“所以說男女平等都宣傳了一百多年了,怎麼還有這種一沒能力而沒……嗯?今天就不去那兒了吧。我有點兒想吃火鍋。”
風靡了數千年的美食仍然孜孜不倦地散發著生命力,甫一進店,兩人便被那獨特的氣味包裹,店內的喧鬧裹挾著氣味進一步發酵,與屋外深秋的微寒形成鮮明反差。這家店在山塘溪也有分店,但這家店顯然還是要冷清一些,兩人也樂得不用排隊,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便開始點餐。
“阿楓,我不在這幾天,你一個人睡得怎麼樣啊?”蔚然在點單電子屏上隨手亂點,嘴角勾起一絲惡作劇的笑容,“有沒有很寂寞?”
“每次你都要問,”晨楓也忍不住笑了,“我還好啦。就是……”
“就是什麼?”
“沒有你抱著我,確實有點……”晨楓臉紅了。
聽到回答的蔚然突然興奮地抬起頭,將臉湊近晨楓:“哇哇哇,今兒個是什麼日子,一向矜持的治安官小姐居然也會承認寂寞,還有你就只想我抱你,沒想點其他的……你化妝了?”
一向不施粉黛,只是做些必要的清潔和護膚的晨楓,如今畫著淡淡的眼妝,可由於手法生疏的關系,還是沒能蓋掉底下的黑眼圈。蔚然只是隨口發問,可對方卻像是被戳到了什麼心事一般,心虛地避開了目光。
“你今天怎麼了,從剛才開始就魂不守舍的。”蔚然用關切的語調問道。
“我真的沒啥事啦,就是昨天沒睡好,有點沒精——”
晨楓突然閉上了嘴,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蔚然順著晨楓的目光看過去,在看到那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身影之後,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
“你們來這里干什麼。”調皮女友的氣息蕩然無存,現在的蔚然又變成了那個蔚總。
“蔚總,我們是來接您去參加晚宴的。”為首的黑衣男子身材魁梧,語氣恭敬,可說出的話卻隱含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我哪兒也不去,這里就是我的晚宴。”蔚然忍著怒氣說道。
“如果蔚總執意要拒絕,那我們只能采取強硬的手段了。”
“你敢!”蔚然一拍桌子,“蕭,你是我爸的人,要是你敢動我一下,我就……”
“蔚蔚。”晨楓突然說道,“沒事的,你去吧。”
“阿楓!”
“以後有的是機會,不是嗎?”晨楓再一次避開了目光,手卻緊緊攥成拳頭。就在剛才她習慣性地想要掏出工作證,可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無力感攫住了她,最後只得一句:“我在家里等你。”
蔚然本還想反駁些什麼,可晨楓的表情卻令她難以開口。眼前的愛人仿佛是在泥濘和霧氣中掙扎著前行一般,陌生得讓人心疼。
是夜,蔚然很晚才回到家中,屋內微寒的空氣令她腦中被強加的醉意消逝了幾分。她輕輕悄悄地放好衣物,推開房門,床上那被子下的隆起老老實實地縮成一團,在一體機的微光下規律地起伏。
明明是那麼大個子的人,睡覺時卻只占著那麼小的地方……無比熟悉的睡姿驅散了蔚然未進家門時的不安。想到之前晨楓化妝掩飾黑眼圈的樣子,蔚然又開始心疼起來,混合著愧疚感,驅使她闔上房門,准備在客廳的沙發將就一晚。可就在這時,那團隆起中突然發出了悶悶的說話聲:
“蔚蔚……”
“嗯,我在。”蔚然走到床邊坐下,“還沒睡著?”
“嗯……”晨楓翻了個身,面朝著她,眸子反射著窗外的光。
“今天真的很對不起……”
“我們之間不需要說對不起,”晨楓從被窩中伸出手,摸索著撫上蔚然的臉,接著又將身子和臉一並探過來。
“我喝了好多酒……讓我先去刷個牙……”
“沒關系。”那唇瓣已經貼了上去,吮吸著,仿佛要將酒氣全都吸過來一般。蔚然也不甘示弱,縱情地索取著氣息,可就在那一個吻達到酣暢淋漓之前,晨楓卻率先松開了懷抱。
“怎麼了?”
“我有點氣短……”晨楓喘著粗氣說道。她有些頹然地倒回床上,“蔚蔚,我是不是今天特別奇怪?”
“嗯,訓練有素的治安官小姐居然被我吻到喘不過氣來,確實很奇怪呢。”
“剛、剛才那個不算啦,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黑暗中的晨楓看不清表情,不過蔚然知道她一定臉紅了。
“就算是平時的你,那時候也不會亮出工作證,然後一通義正言辭,顯得自己很像熒幕里的二百五英雄吧。那樣我才會覺得你比較奇怪喔。”蔚然笑著說道。
“我倒是希望那樣做一回。”晨楓嘆了口氣,“我希望他們會真的對你動用暴力,然後我就可以痛快地打一架,做點治安官本該做的事——可他們所謂的強硬手段,只不過是坐下來和我們一起吃火鍋而已吧。”
“別提了,我可不想和蕭一起吃鴛鴦火鍋。火鍋不放滿辣椒根本不夠浪漫。”
“就是就是……”說著,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笑聲之後是沉默。
“可我總覺得,今天那個氣氛搞不好會真的打起來。”
“和平太久了,所以手癢了嗎?”
“是啊,人類就是這麼奇怪的生物。正義的小伙伴閉關修煉了二十年,出來發現天下都太平,人人幸福安康,那多難受啊。”
“正義的小伙伴精力過剩的話,可以來找貼心的蔚蔚啊。只要你乖乖躺好,我保證給你一條龍服務到位……”
“別貧了,快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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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楓當然知道和平不會是一件永久的事。
可現在又是個什麼情況?
十幾把槍將她和另外兩名治安官團團圍住,盡管他們也掏出槍來對峙,可那些黑黝黝的真家伙帶來的壓迫感,竟讓晨楓有一瞬間的晃神。
明明他們收到的情報,只是一樁小型的毒品交易而已。可現在這個掩蓋在陰影中的巷口,竟像是毒梟的大本營似的。
身穿皮夾克,戴著明晃晃的金鏈子,臉上的橫肉幾乎要擺成一個“凶”字的男人站在最高處,將手中的煙掐滅,隨後又咔咔咔地拉著槍栓,用鏽蝕般的嗓音說道:“不知三位治安官大人到此,有何貴干啊?”
那位最年長的治安官,也是本次行動的領隊立刻將槍口對准了他:“怎麼,你們想和治安系統對著干嗎?”
“不不不……”即使被槍口指著,男子也渾不在意,甚至干脆放下了手中的槍,掏出火機又點上了一根煙,“我們當然也不想給自己惹麻煩,不過現在您的處境也容不得你談條件吧?還是說……你想和我們玩命?”
這句話說完,晨楓只覺得那些槍口似乎比剛才更緊逼了一些。這里是上城區與下城區的分界口,也是治安官們重點關注的區域。和平當然不是虛偽的表象,可既然是由人組成的社會,總要有承載不安與罪惡的容器。於是暗流大多被引向了下城區,而作為分水嶺的此處,則成為了水流最為湍急的地方。
“那你們究竟想做什麼?”即使是經驗豐富的領隊,此時額頭上也沁出了汗珠。
“我們想做的事?說簡單也簡單。”男子再次端起槍,朝著晨楓一指,“我們老大吩咐了,只要她留下,你倆就可以走。”
晨楓覺得這場景給人的感覺有點似曾相識。那男人看似向領隊發問,實則將選擇權交給了她,盡管揣摩不透他們為什麼要指名自己,可看上去也不像是要自己的命。
“開什麼玩笑!”領隊怒吼道,“我再警告你們一次……”
砰!
一枚子彈射在領隊的腳邊。
“我再警告你們一次,現在你們的處境不配和我談條件。”男子的語氣變得凶惡起來,“大不了我們同時開槍,我不怕死,您呢,治安官大人?”
晨楓用余光瞟了一下領隊,發現他的手指已經微微彎曲,看上去下一秒可能就會扣動扳機。興許真的是和平太久了,這次的行動不僅領隊不僅沒有安排有效增援,連如何控制情緒,拖延時間都快忘記了。
“我跟你們走。”晨楓放下手中的槍,向前一步。
“晨楓!你在干什麼!”
“把彈夾卸了,把槍扔在地上,舉起雙手。”男人咧著嘴說道。晨楓照做了,全然不管背後領隊的怒吼。不知怎地,現在她的腦海中居然沒來由地浮現出蔚然的臉,只不過那張臉虛化成了一張白紙,上面還有三個黑漆漆的窟窿。遠處重型運輸機引起的震動清晰地傳過來,虛掩掉其他任何的喧囂,接著又如潮水般褪去,留下一地空寂。
這樣的沉默不會持續太久。
“這樣就可以了吧?”
男子點了點頭,臉上的笑更加猙獰了:“走吧,晨楓小姐。”
緊張感混合著莫名的釋然感涌上心頭,晨楓任由兩個毒販押著,朝巷子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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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然收到那個來歷不明的郵件時,她正在因為某個名字十分拗口的王子的喋喋不休而心煩意亂,手中的咖啡杯都快被盤出包漿了,自然也騰不出手來去看自己收到了什麼。而之後既定程式般的忙碌又讓她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直至快要下班時,她才接到一個電話。
“喂,是小蔚嗎?”
“氿叔?我是小蔚,有什麼事嗎?”氿叔就是晨楓的領隊,蔚然隱約覺得他要說的是晨楓的事,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小蔚啊,這事我想了想還是得和你說一下。”電話那頭的聲音中有著掩飾不住的焦躁。
“阿楓她……出什麼事了嗎?”
“她被毒販帶走了。”
“什麼?”蔚然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一種陌生的語言。
“這事說來話長……有些情況我也不方便透露,總之我們現在正在全力組織營救。但那伙人好像是下城區的,我們這邊不是很方便插手。小蔚你先別著急啊……”
氿叔後面的話她沒聽清,她只覺得那些聲音像是被刀削過,只留下最尖銳的頻段,直直向她的耳洞內刺去。一股暈眩感突然傳來,她不得不放下電話,扶住桌子來保持平衡。好在這個消息帶來的衝擊並未持續太久,很快,想要去治安管理局一趟的想法便漫上心頭。蔚然想到這兒,正准備邁開步子,某個被她拋到腦後的郵件提示又冷不丁地竄出,將她邁出去的步子又生生拉了回來。
直覺告訴她,那個不合時宜,沒有被雲計算過濾掉的郵件,恐怕和晨楓被帶走有關。
打開收件箱,那封隱藏了發件人的郵件仍靜靜地躺在那兒,標題是未命名,里面也沒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個超大的附件。從格式來看,是一個全息媒體文件。
也就是說,需要沉潛裝置才能觀看。
盡管不喜歡沉潛裝置,但鑒於實用性和泛用性,公司還是為她配備了最新款的裝備。蔚然從抽屜中取出做工精致的頭環,連上電腦,深呼吸,然後將頭環戴在了頭上。
“至少它通過了安全檢驗。”剛剛的那個電話帶來的信息幾乎要退潮至潛意識中,可一並帶去的還有被按捺下去的焦躁。蔚然默念著晨楓的名字,點開了文件。
黑暗取代了周圍的一切,仿佛真的沉入了無光的海底,接著,數據流開始重新構建場景。許久沒有用過沉潛裝置的蔚然只覺得頭暈目眩,待場景全部加載完畢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年輕女孩的面龐。
“好了,可以開始了。”女孩束著高馬尾,身穿白大褂,扣子完全沒扣,白大褂里面只穿著布料很少的內衣。這麼一看,那白大褂也完全脫離了科研工作者的氣質,反而像是某種情趣衣物似的。那女孩似乎是在擺弄鏡頭開關,確認攝像裝置打開之後,她退開身子,一雙赤足踩在地面上,發出啪啪的聲響。
因為進入時的暈眩而保持著跌坐姿勢的蔚然,這時才得以好好觀察場景。這里似乎被布置成了中世紀地牢的模樣,提供照明的僅僅是牆上懸掛的幾支火把,在昏暗的火光下,蔚然勉強能看到除了那個女孩之外,還有幾個人影分布在房間角落,可還未等她細看,牢房中央那個身影便奪去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阿楓!”盡管知道這只是拍攝好的影片,可看到晨楓如今的模樣之後,她還是忍不住叫出聲,同時支起身子,跌跌撞撞地向晨楓跑去。
昔日帥氣而又溫柔的治安官小姐,如今全身赤裸,四肢被拉開束縛在一個X形的刑具上。她低垂著頭,原本整齊的黑發散亂著,看上去已經失去了意識。四肢失去了大腦的控制,隨意地耷拉著,全身濕淋淋的,也許是汗水,也許某些部位還沾上了其他什麼液體,整個人如同被擺弄著姿態的色欲人偶一般。
“很新奇吧,蔚然學姐?”沉浸在震驚中,還未回過味來的蔚然被這有些尖細的嗓音喚回了思緒,她將頭轉向聲音的來源,發現穿著色氣的馬尾辮女孩也在看著她——盡管她不可能真正看到蔚然,可仿佛是猜到她會站在那個位置似的,女孩一邊用指尖沿著晨楓的手臂輕輕劃著,一邊用慵懶的語調繼續說道,“這個樣子的楓姐,你恐怕是沒見過吧?”
此時蔚然才終於看清女孩的樣貌:一張娃娃臉上帶著幾分稚氣未脫的天真,配上嬌小的身材,若說她只有十六七歲,估計也沒人會懷疑,她一面說著,嘴角帶著笑,可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手上動作不停,那纖巧的手已經舞到了晨楓的腋窩中,那具身子即便在昏睡中也自顧自地起了反應,微微顫抖起來。
“別看楓姐表面上一副凜然的樣子,身體卻意外地敏感呢。”她的目光又回到了晨楓身上,一雙冷眼立刻多了幾分溫度,甚至是……迷戀。
“任時玥……”蔚然第一眼就覺得這張臉十分眼熟,可直至看見那副表情,她才想起來。這個女孩是小她兩屆的學妹,和晨楓一個學校,學的是刑事檢驗。蔚然只記得當時她十分愛慕晨楓,總是跟在她後面,一口一個“楓姐”叫得不亦樂乎。直到她們開始交往,晨楓義正言辭地表示需要二人空間時,任時玥才露出受傷小狗一般的表情,自此不再跟著晨楓。
而後一次晨楓的生日聚會上,被邀請來的任時玥也只是安靜把自己藏在人群中,並沒有過分表示親熱,可無意的一次目光交匯,卻讓蔚然察覺到了不對勁。
那女孩的目光直直朝向自己的方向——准確地說,是朝著她身邊的晨楓。那雙眼中仍有著十分的愛慕,卻又多了幾分迷戀。
正如她現在的神情一般,甚至比那時更甚,只是曾經的小狗氣質蕩然無存,所以蔚然第一眼並沒有認出來。
可這些回憶對現在蔚然來說根本無關緊要。此刻她只想給狼狽不堪的愛人解開束縛,帶她逃離這個地方,可伸手所及之處只有虛空,甚至連退出影片都做不到——雖然沒有病毒,卻設置了自動鎖定,直到影片播放完畢才能退出。
於是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任時玥一邊,神經質般地自言自語,一邊逗弄著晨楓的身體:
“蔚然學姐可能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吧,就讓我簡單說明一下好了。”
“楓姐她呀,可是自願來到這里的哦。
“也是自願喝下那杯紅茶,然後就乖乖地睡著,在睡夢中等待著我給她准備的驚喜,真是好乖呀。
“第一次的時候,楓姐就算被蒙住眼睛,塞上耳朵,也還是知道了那個在輕輕撓她腳心的人就是我呢。真不愧是在推理對決中未嘗敗跡的‘刑偵系推理女王’呀。可我並不想讓她把帥氣的台詞說完,就稍稍加了點力度,沒想到她就笑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啦,這種反差感真是棒極了。所以我就一直撓著她的腳心,把想玩的工具都試了一遍,不知不覺她就笑到失禁了哦。
“畢竟那麼無情地把我拋棄了,總要給點懲罰的嘛。之後我就會手下留情啦。
“第二次的時候,我和楓姐打賭,要是她能忍住五分鍾不笑的話,就放她離開。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她忍不住的啦,就算不撓她最敏感的腳心,只要隨便在其他怕癢的地方使點壞,她就忍得差點把嘴唇咬破了呢。這麼好看的嘴唇,蔚然學姐肯定喜歡得不得了吧,只不過現在是我的了。為了保護這個嘴唇,我就順其自然給她套上了口球。這樣在我把她的衣服脫光的時候,她就不能抗議啦。什麼,你問她到底忍住沒有?我可是向來說話算數的,楓姐都那樣笑著說‘不要’了,看來是真的很不想離開這里喲。
“第三次……你說這個計數是什麼?是驚喜的次數啦,好吧我承認前兩次可能不那麼喜,不過第三次可是真正的快樂哦。不得不說蔚然學姐調教得不錯哦,我輕輕松松就找到了最讓她舒服的點——雖然她本人可能不那麼樂意,但果然還是我的手指和舌頭更厲害一點呢。這里告訴蔚然學姐一個小秘密,只要用嘴銜住楓姐的乳頭,再用牙輕輕磨兩下,就能看到特別有趣的表情喔。我第一次這麼做的時候,楓姐差點舒服得要哭出來了呢。”
任時玥像是說到興起,雙頰泛起潮紅,眼中也蒙上了一層霧氣。她繞著刑具緩緩踱著步子,大腿在敞開的白大褂下若隱若現,時而用裸足的足趾在濕滑的地面上寫寫畫畫。她似乎並不急於喚醒這尊提线木偶,只是以手指緩緩描邊,享受著肌膚滑嫩的觸感,給她注入本人也許並不需要的魔力,引起起伏不一的顫抖,仿佛是木偶劇開場前的熱身運動一般。
如若這真是什麼電影的話,這香艷至極的畫面蔚然倒是樂得好好欣賞一番。可此刻她就像是被囚於籠中的困獸,彎下腰,捂起耳朵,掙扎著一切可以掙扎的,卻讓那聽起來像是從遠處飄來的聲音變得更加令人在意。
“第四次的時候,楓姐就已經順從多啦。哪個女人不喜歡被撫慰著攀上高峰呢?不得不說,肯定是蔚然學姐沒有好好滿足楓姐,不然為什麼只要我在敏感點輕輕地攪動兩下,她就興奮地挺起腰肢來配合我呢?不過還是謝謝學姐啦,正因為楓姐這麼配合,所以我才能順理成章地給她發些獎勵呀。你問是什麼獎勵?別擔心,只是對人體無害的一些小藥物啦——開發這些可比合成毒品有趣多了,特別是看到楓姐扭動著身子向我乞求的時候,嘻嘻。
“第五次的時候,我想著可不能讓楓姐舒服太多次,畢竟弄壞了身子可不好。所以就在注射了藥品,蒙上眼睛,再給了獎勵的吻之後,就去泡咖啡了——畢竟我也是要休息的嘛。其實我也就打了個小盹,可沒有忘記楓姐哦。只不過等我回去的時候,楓姐好像比我想象中的要更想我呢。我還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會魔法,就這麼往她身上一放,她就自顧自浪叫起來了喲。其實我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喜歡這種事,就連舒服得昏過去了都不滿足,醒來之後還繼續貪戀我的手指——”
“夠了!”
“第六次……”
“夠了!別說了!”
如果她知道影片的內容是這樣的話,她可能壓根就不會點進來。那樣起碼還能給她一個喘息、逃避、組織心情來反擊的空間。可如今,頭頂處不遠處的地方,淫穢的演講還在繼續,而故事的主角似乎已經醒來,正用晨楓的聲音組成她認知以外的內容。
真是爛俗透頂的手法……
本以為這令人煎熬的場景還要持續很久,沒想到對方似乎還懂得什麼叫點到為止。聲音和圖像都漸漸暗淡下來。四面八方傳來無形的推力,將她推著漸漸上浮。
回到現實之後,蔚然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吃驚於此刻的自己,居然第一個念頭不是殺了這個變態,而仍舊是怎麼把晨楓救出來。
什麼叫近朱者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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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楓終於覺得有點冷了。
也許是之前對方那幾近瘋狂的行為消耗了她太多的體力,也許只是因為她現在只裸身穿了一件大衣,連鞋都沒有。就這麼走在下城區的大街上,活像正在進行某種行為藝術的三流藝術家。
她完全沒想到任時玥會放了自己,當她被腳底的黏膩癢感喚醒,發現自己正躺在一條還算干淨的巷子里,正在舔舐她的腳的流浪貓被驚跑,遠處傳來鳥兒的撲翅聲。那時她甚至以為,自己只是在夢中還沒有醒來,可體內清晰殘留的快感余韻,和彌散於空氣中的寒冷提醒她,就在前不久她還在那間陰暗的地牢中神魂顛倒,被曾經仰慕自己的學妹當作寵物一樣肆意玩弄。
強烈到幾乎令人反胃的高潮體驗幾乎要掩蓋掉一切,扒開憤怒、羞恥與不甘圍攏起的脆弱防護網,將最深處的那一絲渴求強硬拉出,一起舞蹈,直至大腦完全無法再思考。一旦開始回想那些場景,晨楓的身體便自顧自地開始發熱起來,可這由快感支撐起的溫度並不能支撐太久,赤裸的足底傳來的刺骨寒意令人感激地中斷了她的思春,接著她又像是覺得不夠似的,深呼吸了幾口,加快腳步,將腦中最後一絲霧氣驅散干淨。
下城區並不是那些富人想象中的龍潭虎穴,至少它的夜空依舊晴朗,空氣甚至清新得令人懷念。晨楓在街道間毫無遲疑地行走,看上去完全不像一個久住在上城區的人。她將臉隱藏在兜帽下,時不時將大衣裹緊,好在這片街區還算是人口密集的區域,是治安官的重點關注對象,所以無論是剛才近乎赤裸地躺在巷子里,還是現在這樣赤足在街上行走,都沒有碰到來找麻煩的人。唯一令她困擾的,就只有愈發令人麻木的寒冷,和赤足後變得格外“不平坦”的路面而已。
終於,在路過一個燈光昏暗得幾乎看不見商品的雜貨鋪後,晨楓在一棟不起眼的居民樓前停下腳步。入口和樓梯間都沒有燈光,黑漆漆如同巨獸的口。三流藝術家小姐在樓梯口踟躕了一會,便踩著黑暗上到了三樓。
確認到有光從門縫下漏出後,晨楓敲了敲門。
門內傳來一個中年女子的聲音:“誰啊?”
“珂姨,是我。”晨楓摘下兜帽。
“阿楓?”話音和腳步聲一同傳來,接著門打開了一條縫,探出半張臉,是一張與剛才的聲音十分契合的,燙著卷發的中年婦女的臉。那人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你的鞋呢?”
“這個說來話長……阿嚏!”
“你這孩子……快來珂姨這里暖和暖和!”珂姨將門大開。
“不、不用了。您還有我家門的鑰匙嗎?之前托您保管的。”
“有,有。我這就給你拿去。你真的不進來坐坐嗎?看你凍的這模樣……”晨楓執意不進去,珂姨也不強邀,轉身回到屋中,不一會兒,她拿著鑰匙回來了。
“趕緊洗個澡,換身衣裳。要是你那兒沒熱水,就上珂姨這兒來洗——你的手真冷!”
握著鑰匙,晨楓只覺得有股暖流從手掌流遍全身。
開門進屋,晨楓熟門熟路地打開燈,從玄關的鞋櫃中拿出一雙棉拖鞋穿上,頓時覺得踏實了幾分。這間屋子是經典的兩室一廳格局,並不寬敞的客廳中只擺放著一張方桌和三把椅子,牆上沒有任何裝飾,反射一片亮眼的白色。盡管看上去這里已經很久沒人居住了,可所有的家具都沒沾染什麼灰塵,像是有人定期來打掃一般。晨楓走到方桌前,發現玻璃桌板下壓著一張紙條,紙條上是一串號碼。
她的第一反應是警覺地環視四周,隨即又放松下來——她用屁股想都知道這個號碼的主人是誰,如果要在這里埋伏她,那當初也沒有必要放她走。晨楓其實很想把這張紙條撕碎扔掉,可神差鬼使地,她最後只是用力把紙條捏皺,然後壓回了桌板下。
記憶又開始蠢蠢欲動,晨楓連忙將其壓下,走到同樣朴實的臥室中,從衣櫃里拿出一套換洗衣物。
所幸電熱水器還能正常工作,不用再麻煩珂姨了。於是她迫不及待地打開龍頭,將大衣脫下扔在一邊,讓身體迎接久違的溫度。
直至此刻,晨楓才覺得自己又重新回到了現實中,她將小臂撐在面前的瓷磚牆壁上,低下頭,用力錘了一下牆壁,終於還是沒能忍住那聲嗚咽。
洗完澡,將頭發吹干,晨楓回到臥室中,從書桌的右邊第二個抽屜中取出一部移動電話。
與一體機不同的,僅僅只有通訊功能,唯一的優點是續航能力超長的古早產物。盡管有陣子沒來給它充電,可當晨楓打開機器時,上面顯示的電量依舊堅挺得令人安心。她有些手軟地打開撥號界面,按下那串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連线音響了三聲便接通了。
“蔚蔚,是我。
“我沒事,已經逃出來了。
“真的……都是真的。逃出來也是真的,你別哭了,安心。
“……我現在很安全,只是可能暫時不會回去……我想一個人呆一陣子。等我想通一些事情之後就會回去了。
電話那頭的哭腔沉默許久,最終低低地應了一聲。
晨楓掛掉電話,躺倒在床上,用被子將自己團團裹住,然後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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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曉依捧著一堆文件,在蔚然的辦公室門口原地踏步。有同事路過,對她打趣:“依姐,你這是在響應老板‘每天鍛煉一小時’的號召嗎?也不用做得這麼明顯啊。”
“去去去,忙你們的去。”小依揮揮手把他們趕走。
其實全公司的人基本都知道,為啥秘書小姐會在門口這麼猶豫。
今天的蔚總有點奇怪。用某人的話來說,“和老年痴呆患者剛做完記憶移植似的”。發呆的次數多到數不清,沒在發呆的時候,就在瘋狂地打私人電話。一場會議被她開得支離破碎,好在這種事是第一次出現,其他人反應也快,總算是沒出什麼簍子。
可更離譜的是,就在小依剛才來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居然聽到里面有低低的抽泣聲。
老總哭得梨花梨花帶雨的情形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奇觀——不過小依更好奇的是,究竟是誰惹哭了她?
“不對……現在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小依把拳頭握緊又松開,最終還是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門內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蔚然像往常一樣坐在桌前看著電腦,唯一的區別就是,眼鏡後那雙漂亮的眼眸此時有些紅腫。不過她似乎完全沒有掩飾的意思,見小依進來,也只是抬頭說了句“放那兒吧,謝謝”,便繼續埋首於屏幕前了。
看來果然是哭了啊……小依在心中暗暗稱奇了一番,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腦中回響地卻是剛才蔚然的那句“謝謝”。沙啞中透著疲憊的聲线,卻比以往都要溫柔。
獨自一人住在上城區三十一號街區的家中這件事,對蔚然來說並不陌生。碰到晨楓需要執勤的時候,她便會把家中的燈都打開,做一會兒瑜伽,或是對著網絡教程研究新的美食。有時則是打開編輯文檔,隨意記錄一些想法,或者干脆什麼都不做,只是想著晨楓的臉傻笑一會,把白天讓她不爽的所有事都驅趕出腦海,順便再想想等她回來之後,要怎麼拿話調戲她,看她那張臉露出一個寵溺的笑。
剛開始同居的時候,碰到這樣的夜晚她還會有些惴惴不安,甚至猶豫許久,是否要給楓掛個電話,可最後也只發出去一句刪刪改改之後得到的晚安。後來執勤成為了日常的一部分,不忙的時候晨楓甚至會主動打電話回來,倒是蔚然常常會壓下依戀,簡單幾句撒嬌加調笑便結束了通話。她知道那時她們都是心意相通的,有足夠的纏綿可以揮霍,短暫的隔閡靠一場吻便可消弭。
可那天輕易說出“沒事的,你去吧”的晨楓,卻看起來有些陌生。以至於那天晚上,她要抱著晨楓這個比她大一整圈的抱枕,才得以安然入眠——她其實很希望晨楓能對她多說一些心事,可說完和平的話題之後,她便只是任由自己抱著,將一臉的心事重重帶入夢境。
可沒想到之後便發生了那種事……
蔚然抱著膝蓋坐在床上,腦中一會兒是晨楓輕描淡寫地說“只是照例的執勤”,一會兒又是昏暗的地牢中,那斷线木偶一般的身影。那女孩說了什麼她根本不願去回想,可妖艷中帶著洋洋自得的語氣卻像是細线一般纏繞在她心上,然後慢慢收緊,直至她發覺自己喘不過氣來了,才猛然驚醒,接著又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好讓那股有名之火平息下來。
其實她已經查清了任時玥的身份,知道她現在是下城區著名的毒梟之一,甚至連她老巢的位置也大概掌握了——如果不是晨楓的那個電話,現在她或許已經讓人前往下城區救人了。說來也有些可笑,明明身為治安管理局,可管理者都是白吃公糧的糊塗蛋不說,就連同事被擄走,也組織不起一場即時的營救。
可她又是怎麼逃出來的呢……想到這里,蔚然隱隱覺得晨楓並沒有對自己說實話,從影片中了解到的性格,再結合她記憶中對於那個學妹的印象,她不認為對方會這麼輕易讓她逃走。而唯一能令她相信的,只有那個她一直保存在通訊錄中,卻一次都沒有撥打或收到來電,那個備注為“緊急”的號碼。
蔚然還記得,晨楓認真地將這個號碼存進她的一體機中的那天,也向她坦白了自己的身世。那時正值櫻花紛飛的三月,她們正在糾結該去西街那家甜品店吃蓮子羹,還是買剛剛路過的那家,看上去就很誘人的油炸豆腐。
“我小時候沒吃過什麼零食,覺得放學回家的路邊攤上的油炸豆腐,就已經是人間最大的美味了。”
“路邊攤……那是什麼東西?”
“就是在馬路邊上隨便搭個棚子,賣些小吃或是別的什麼東西的小鋪子啦。只有下城區才有。”
“咦?你原來是……”
“嗯,我是在下城區出生的。”
這便是關於身世的開端了。
那天春風和煦,只是日頭不怎麼旺,與晨楓帶著暖意的聲音糅合,叫人舒服得想要眯起眼睛。可這樣的聲音說出來的話語,卻有些令人唏噓。
“我十歲的時候,爸媽被卷入一場莫名其妙的槍戰里,莫名其妙就丟了性命。”
“我連他們的屍體都沒看到,甚至連‘死’的含義都沒完全理解,僅僅只是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從我的身體里抽離了一樣。然後,在我還來不及悲傷的時候,如同掐准了時機一樣的大善人就出現了,幸運的我就這樣成為上城區的高貴人啦。
“我也不知道他是看上了我哪一點,也許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善心吧……啊,好像這麼說太不禮貌了。至少我是非常感激他的,讓我被抽離的那部分還沒來得及被什麼奇怪的東西填上,就大致用正常的東西修補上了——哎,這種說法太奇怪了,蔚蔚,搞得我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
“不過就算這麼說也沒什麼問題……因為我確實常常這麼看自己。高中的時候有個特別文藝的家伙曾經給我的同學錄留言,說我是‘裝滿善意的容器’,我琢磨著好像也沒毛病。要問為什麼……?因為大多數時候都是我去救正在被挨打的他,然後我倆一起挨打,哈哈哈……
“不用心疼我,蔚蔚,畢竟這是人類的本性之一嘛。倒不如說我還比較幸運,大多數欺負我的人都被養父擺平了——或許他就是拿善意裝滿我的那個人。而我的理想估計也是拜此所賜,順理成章地變成現在這樣了。”
“說來也慚愧,可能因為他裝的實在是太多了,把我親生父母留給我的一點都衝到角落里去了——我不是說忘記他們……只是覺得變遙遠了吧,因為那種距離所以生疏到幾乎只剩概念。好在我們家的房子還好好地保留著,我現在還會定期去打掃一下,保持水電通暢什麼的……出於各種各樣的考慮啦。”
記憶的殘片中,晨楓最後的那幾句話更像是一種自言自語,直至她將那個號碼存好,告訴蔚然“這只是一個緊急聯絡電話”的時候,蔚然還沉浸在剛才的思緒之中,過了半晌才傻傻地問了一句:“這號碼是干啥的?”
——其余的記憶大多都飄散在那時的春風中了,印象深刻的就只得這麼一段。現在想來,蔚然大概就是被她“純粹的善意”所吸引的吧。也許那時她就已經做好迎接許多惡的准備,才會一面為自己留好後路,一面卻又將這個號碼交給自己。
“若是我能脫險,一定會第一時間讓你知道。”
可沒想到,當這個號碼真的派上用場的時候,傳達過來的信息卻在某處悄然變質。
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其實蔚然很清楚,可她沒在乎過,她本以為晨楓也不會在乎,可事實並非是她想象的那樣。
“這個笨蛋,就不會好好和我說清楚嗎!還什麼‘善意的容器’,你這容器心眼多得根本裝不住東西吧!哼!”
“還有治安局那幫豬!緝毒難道是觀光旅游嗎,就不會多派點人!還不如讓蕭去!啊啊啊……居然就讓他們抓走阿楓!”
蔚然砰砰地敲著床單,一邊說著不著邊際的抱怨話,直到失去力氣,倒在床上。
“阿楓,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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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楓已經不記得這是她做的第幾個夢了。她只知道自己醒來的時候,覺得舉在眼前的右手似乎原本不該是這個形狀,它不應該在末端有五根分叉,它甚至都不應該存在於這里……
它們似乎應該處在讓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身體應當好好交給她處置。
甜言蜜語只不過是毒藥。
在盛宴上瘋狂飲下快感,消化道都嘔到翻出。
集裝箱搬運的鐵球吞噬整個空間。
“夠了……給我正常一點。”她努力在被子中活動身體,好確認自己真的已經掉回了現實的洞窟中,但隨即,纏繞全身的黏膩感帶來的不適,令她忍不住現在就要鑽出被窩。
晨楓用手背靠了靠額頭,燒似乎是已經退了,但身體就像被敲斷了所有骨頭似的,沒有一處不在疼痛。
她咬著牙撐起身子,看了一眼時鍾,發現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五點了。她慢悠悠地從床上爬起來,拖著腳步走到廚房,給自己燒了一壺水,准備泡點什麼速食品來緩解一下遲來的飢腸轆轆。等待的過程中她返回客廳,在那張方桌旁坐下,腦內盤算著要不要先洗個澡,視线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玻璃桌板下,那張被她揉皺的紙條上。
高燒並沒有讓人失憶的功能,她的意志也展現出了足夠的堅韌,非常充實地把當時的細節都刻在了大腦中,並沒有因為衝擊而模糊多少——盡管她本人可能並不願意。
她仍記得從每一寸敏感肌膚傳來的觸感,記得自己身體忠實的反應,記得掙扎中繩子勒痛手腕帶來的焦躁,記得自己因藥物而渴求的身體被撫慰時,混合著自暴自棄的滿足。
“所以說……你是認定了我會再去找你嗎。”
晨楓俯下身子,將額頭靠在冰冷的桌板上,低低地笑了一聲:“是啊,就算我不去找你,可我現在要怎麼和蔚蔚見面呢……”
雖然說了讓她等,可除此之外她卻什麼也沒想,當時的她,僅僅只是想喘息一下而已。
那麼現在呢?
僅僅只是去想她,似乎就是一件耗費力氣的事——腦海中的那張臉依舊令人安心,令人想要依戀,可隨之而來的其他情緒卻如同從泥沼中撈出來的一般,讓人想要移開目光,捂住鼻子。反而是將思緒交給那晚木偶般的自己,要讓她更加好受一些。
“總之,再等等……”
她無法簡單地說服自己,索性放空大腦,泡了面,對著久違的垃圾食品大快朵頤起來。
吃完之後,她洗了個澡,換上一身干爽衣服,正打算將頭發吹干時,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握著吹風機的手一抖,晨楓緩緩轉過身,看向門的方向。
如果是她的話,應該不會敲門……難道是……!
間隔幾秒之後,敲門聲再次響起,力道和速度都加快了幾分。無奈,晨楓只能放下吹風機,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向外看。
映入眼簾的是早已無比熟悉的身影。
品諾財團的大小姐身穿寬大的連帽衛衣,頭戴鴨舌帽,下身則是牛仔褲和帆布鞋。似乎是不確定里面有沒有人,在敲完門之後,她有些局促地縮起身子,而後又像是有些好奇似的,想要透過貓眼的外側朝里看。發現看不到里面之後,又露出了有些喪氣的表情。
晨楓將手放在門把手上,稍稍猶豫,最終還是打開了門。門外的女孩顯然是沒有做好心理准備,被突如其來的開門聲嚇了一跳,向後退了半步。
在見到晨楓後,蔚然先是有些吃驚,接著又抿住嘴,露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阿楓……”
“蔚蔚,是我。”還沒等晨楓說完,蔚然便撲到了她懷中,勁頭太猛,連鴨舌帽都被刮到了地上。晨楓本以為她要說些什麼,可直到她也伸出手,緩緩回抱的時候,蔚然也只是一言不發地抱著她,比以往任何一個擁抱都有力。從嬌笑的身軀傳過來的熱度,令晨楓幾乎要落下淚來,她發現自己比想象中更需要這個擁抱,即使內心深處,仍有個不大不小的疙瘩在兩人之間無形地阻隔著。
嚅囁半晌,晨楓終於憋出了下一句話:“我還以為……你會帶人殺到小時那里去呢。”
驀地,擁抱松開了,紅了眼眶的金發女孩抬起頭,滿臉的不滿:“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不是……我只是……”
蔚然哼了一聲,也不管晨楓現在是何表情,便自顧自地走進屋內,背著手環視一周:“這就是你親生父母的房子嗎?還蠻整潔……就是小了點兒。”
“那肯定比不上上城區的大房子了。”見對方主動轉移話題,晨楓稍稍松了口氣,可蔚然的下一句話,又讓她繃緊了神經——
“嗯?這個號碼是?”
“呃,這個是……”
“我猜……是任時玥給你的,對吧?”蔚然轉向她,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怎麼知道是她……難道說……”
“那種游戲,很好玩嗎?”蔚然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沒錯,因為某人自以為是的小聰明,我可是好好看了一場愛情動作戲呢……主角還是我的老婆。為了感謝她的好意,我確實很想現在就帶人端了她的老巢……可是不行。
“我已經二十五歲了,是品諾的二把手,更是你的妻子。因此我做事就有了重重顧慮,一個決策要考慮許多東西——說來我自己也很難相信,在看完那個影片之後,我居然還能快速冷靜下來,思考的也是怎麼用最小的動靜找到你,然後把你救出來。
“如果讓二十歲的我看到,可能會指責我說,我這麼小心翼翼是因為不夠愛你了,我應該更加衝動而感性,應該……立刻帶人殺到她那里去,正如你所說的那樣。這樣熾烈的才能叫做愛,對嗎?
“可我知道,不是這樣的。”
“這只不過是一個關於‘成長’的簡單命題,人總會改變,再熾烈的感情也會沉淀——書里總是會這麼寫,而我也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解釋:我對你的愛並沒有減少,只是形式發生了變化。所以我就這麼說服了自己,過來找你啦。
“可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那就是不光是我,阿楓,你也一樣會改變。”
從剛才起一直倚在桌邊,低垂著頭自言自語的蔚然,此時終於抬起頭來。一雙眸子中並沒有太多情緒。
而聽完了這番長篇大論的晨楓,卻是眉頭緊鎖,半晌才開口,聲音沙啞:“所以我留下了號碼,即使我並沒有撥打它的想法——可換做是二十歲的我,我肯定想都不想就會把它撕成碎片。”
“那時候你還是‘善意的容器’啊。”蔚然說著,輕笑了起來。
“……你居然還記得那個稱呼,也是很有二十歲的我的風格了。”晨楓苦笑,“那時候的我也不會知道,努力站在你身邊,跟上你的節奏,會是這麼讓人疲憊的事啊。”
晨楓一邊說著,一邊斟酌著字句,可對方似乎並不打算等她說完,而是變魔術似的從背包中掏出一面寫著“見義勇為,品德高尚”的錦旗,接著掏出一個形狀可愛的掛鈎貼在牆上,將錦旗掛了上去。
“果然這玩意掛在這里看著更舒服。”蔚然似乎很滿意這樣的行為,盯著那面錦旗看了好一會兒,“還記得這個嗎?”
“這是……大三時候的那次?”
“嗯,你搬家的時候說找不到了,結果居然被我翻到了。”蔚然嘻嘻笑著,又看了那塊紅彤彤的布一眼,“好土,不過我很喜歡。”
“我記得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是因為我的包包被人搶了,然後你像個瘋子一樣去追劫匪,結果等把包包搶回來一看,都變形得不能用了。當時你還非得把這個破爛塞我懷里,搞得我莫名其妙的。不過念在你長得好看,我也就不計較了。”
“結果後來我居然又見到你好幾次見義勇為,說起來還真是緣分。不過拜此所賜,我們才能說上話,我才得以能了解你的想法,你的性格,而不是只在腦海中留下一個‘長得好看’的印象。”
“所以你想說什麼……”
“我知道我很優秀。”
“所以能吸引我的阿楓,也絕不是什麼凡夫俗子。你有你的理想,還有滿瓶的善意,這些你同我講過的東西,在我看來,直到現在也沒有改變過。你說你不願意當和事佬,跟著你的領導虛與委蛇,維持表面的和平。”
“我喜歡說著這些話的你,喜歡你那樣不服輸的表情。如果我擁抱你,胸口傳來的溫度肯定要比其他任何人都熱烈。”
“是你把那樣的溫度傳給了我,我才能在這個冰冷的,追逐利益的世界里走下去。”
女孩纖細的嗓音敲打著晨楓心中的琴鍵,她看著蔚然的側臉,灑進屋內的夕色把女孩的金發染成橘黃,也讓原本立體而精致的容貌變得柔和了。她覺得這樣的蔚然不存在於記憶中的任何一刻,可這種陌生感卻讓她格外心動。
原本想說的話,到嘴邊就變成了:“我有那麼好嗎……”
“有!當然有了!你怎麼這麼沒有自覺啊!明明我都說了這麼一大通了……累死我了。”蔚然氣鼓鼓地朝她瞪了一眼。
“其實……在這次任務之前,我有和氿叔說過,這肯定不會只是一樁簡單的毒品交易。讓他准備充分一點。可他根本就沒把我的話當回事,本來他自己都不准備去的。真的是……用腳想想都知道,敢大搖大擺出現在上城區傳播毒品,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這麼做,何況是那些猴精的毒販了。啊啊……為什麼要給我安排這種豬一樣的上級……不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怎麼突然笑這麼夸張……”
“沒什麼,哈哈……就是覺得你很可愛。”
還未等晨楓琢磨明白,蔚然的臉就湊了過來,接著,嘴唇便傳來溫軟的觸感。晨楓原本以為這只是個輕柔的吻,可當那靈舌開始探入,在唇齒間游走,自己的氣息被攪得紊亂時,她已經來不及組織起一場有效的反擊了。最終,她不得不主動把頭偏開,大口喘息著。
“這是懲罰。”蔚然的眼中閃爍著情愫。
“什、什麼?”
“明明都有這麼可愛的老婆了,還和學妹玩那種情趣游戲!雖然我知道你是情非得已,可我還是會生氣!最過分的是,你居然還留了她的號碼!真的這麼想玩的話,讓蔚蔚來陪你不好嗎,就算沒她這麼熟練,我也會不斷學習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麼笑!”
“沒什麼,哈哈……就是覺得你很可愛。”
說罷,晨楓再次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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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城區的治安局似乎從沒有這麼團結一致過。
僅僅一個月的時間,下城區赫赫有名的毒梟“拾月”便宣告落網,令人大跌眼鏡的是,對方居然只是一名二十三歲的年輕女子。
據說她是因為研發出了新型毒品的合成方法,所以才得以在眾多毒梟中迅速崛起。可大多數人不會想到的是,一個弱女子是怎麼坐擁尖端的技術沒有被人搶奪,反而能自成一派的。
任時玥被關押在上城區看守最嚴密的荊鼎監獄中,就連探監也要獲得特殊的許可才能進入,所以基本沒什麼人會來這里探監,她也樂得清靜。
不過今天這份清靜,被一個黑發女子打破了。
“看起來氣色不錯啊,楓姐。沒有我上次見你的時候那麼頹廢了。”
“小時。”
“怎麼,蔚然學姐沒來嗎?”
“她說‘看見那張臉我就想吐,你要去就自己去吧’。”晨楓笑了笑。
“像是學姐會說的話呢……所以楓姐今天來是要做什麼?不會還想讓我陪你玩吧?”任時玥用戴著手銬的雙手捋了一下頭發,“現在的我可滿足不了你哦?”
“其實我是來確認一件事的。”
“什麼事?”
“那天,你為什麼要放我走?”
“這個啊……你猜?”任時玥眨了眨眼睛。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不過我大致也明白一些。”晨楓若有所思地說。
“不。你不會明白的,你也不需要明白。”任時玥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楓姐只要一直是楓姐就好了,就像現在這樣。”
“好了,時間到了。”廣播中傳來聲音。
“嗯,我會的。”留下這句話,晨楓便離開了。
“什麼‘我會的’啊,”任時玥低下頭,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真是令人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