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麗幽】假想敵
【符麗幽】假想敵
符華脖頸後面有一個吻痕。
從內向外由深紅過度到淺紅,外圍還有一圈淺淺的牙印,隨著她撩起長發的動作,大剌剌出現在白皙嬌嫩的頸部皮膚上,像新雪中孤獨盛開的梅花。
幽蘭黛爾目不轉睛盯著那個吻痕。
她手里拿著剛從冰箱里取出的礦泉水,室內溫度讓瓶身醞釀出清涼的水珠,溢滿掌心後順著手臂緩緩滑落,癢癢的,最後啪嗒啪嗒砸在地板上。
不知是她的視线過於炙熱,還是其中的薄涼令被注視者感到不安,符華覺察到了身後的人。她松開手,被拇指食指圈住束起的發絲從她肩頭傾瀉而下,擋住了幽蘭黛爾停留在吻痕上的視线。
幽蘭黛爾只得被迫收回視线,她有些失望地垂下眼,轉念又覺得自己這股感情來的莫名其妙。
一個吻痕原本沒什麼大不了,平日里她也沒功夫關注同僚的感情生活,但這次不一樣,因為她恰好知道一個留下吻痕後再咬一口當癖好的人。不過不同的是,那個人在自己身上留下吻痕時都藏得很深,比如胸口、腰窩、大腿根部這些外人絕對沒有機會看見的地方。
“不必要的流言蜚語還是止於源頭最好。”她是這麼和自己解釋的。
幽蘭黛爾不情不願,但是正如麗塔所說,短暫的糾結過後她還是認可麗塔的隱瞞。
既然如此,為什麼符華身上的就可以在這種地方……
捏著礦泉水瓶的手收攏了幾分,天命最強s級女武神只是不經意的一下,就把脆弱的塑料材質捏的啪一聲,像極了她心中某個角落分崩離析的第一聲預警。
而符華,她尊敬的、愛戴的,並且時刻將其作為目標企圖超過的同伴,究竟知不知道這枚吻痕意味著什麼?
無意的過失,還是刻意的炫耀,對此,幽蘭黛爾並不知曉,不過她得承認,她切實被挑釁到了。
幽蘭黛爾提起腿,運動鞋鈍圓的鞋尖輕輕踹了踹符華的腳側。符華會意地站起,向長椅的另一端挪了幾步,幽蘭黛爾在符華騰出的地方坐下。她把手中那瓶沒開的礦泉水遞了出去,兩人的視线在半空交匯,她們的眸子都是湛藍湛藍的。
麗塔曾贊美過她的眼睛,她說像夏日午後,躲在太陽後面藍的耀眼又深邃的天。符華與自己不同,她眼中的藍平鋪在整個眼瞳,粼粼的光斑淺淺浮在水面上,有著古井無波的安定感。
她會如何夸贊符華的眼睛?幽蘭黛爾不得而知。
符華在道謝後從善如流地接過,摘下訓練戴的手套擰開瓶蓋,小心的、淺淺的湊在瓶口啜了一下,然後露出熱意被帶走後舒爽的表情。
她的唇色比平日深了些,像淺淺上了層妝。幽蘭黛爾又想起那個吻痕,也是如符華的唇色一樣艷艷的。她心中升起些燥動,果斷扭開自己那瓶水,把剩下半瓶從頭淋下。
冰冷的水蓋過眼皮,又順著眼角滑過臉頰,最後在下頜匯集成瀝瀝拉拉的細流,再一次打濕了身前的訓練服。冷靜下來幽蘭黛爾想,她已經自欺欺人和很久,其實她一直知道麗塔不止有她一個……“同伴”,畢竟有些時候,她身上會有一些細小的,但不屬於自己的痕跡。
比如上次,她背對著自己脫衣服的時候,蝴蝶骨附近有星星點點的傷,幽蘭黛爾數了數,一共六道,左三右三,剛好是情亂意迷時尚可發力的三指能留下的痕跡。
——神明從不吝嗇分享她的眷顧。
她心中無撞破後的憤怒,反而有種難以捉摸的、不該屬於幽蘭黛爾,但卻是少女比安卡在成長過程中總有一天會體驗到的心情——一股油然而生的、縈繞不散的不安和悲涼。
還有一種會被丟下的惶恐。
於是她又變回懵懂的幼獸,顫抖且順從的接受了已除去全身衣服的麗塔的擁抱,轉而主動去親吻她瑩潤的唇。麗塔任由她將她推倒在床上,她的身體在整潔鋪開的床單上微微蜷縮,雙手堪堪護住胸前的豐盈,雙腿則不安分地蹭著她的腰側,躲在劉海下的水紅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視著自己,像一只袒露肚皮的貓。
結束後,麗塔背對著她安穩的睡著了,幽蘭黛爾一夜無眠。在小夜燈投射的一點點光源中,她反復撫摸著身前人有了瑕疵的背部,指尖刻意繞過那些星點,一節一節壓過的脊柱。麗塔睡得很沉,幽蘭黛爾的手撫過她肋骨,將她圈進懷里都沒有醒。
少女比安卡將臉頰埋進她後頸,深吸一口麗塔身上夾雜著情欲的淡香。
——沒關系,只要她還在自己身邊。
心有所求的人理所應當更卑微。
何況麗塔從認可過自己屬於某個誰。
幽蘭黛爾不是沒思考過這個人是誰,即便是冥想時,那些細小的痕跡總會悄悄跨過她脆弱的心防,撓得她心里癢癢的,催她去尋找真相。但她想破腦袋也沒想出天命里誰有這個能耐馴服麗塔——能讓她不顧他人的目光、游走在愛欲與倫理的夾縫中,不是馴服又是什麼?但這不妨礙她與某人和平分享麗塔的時間。
互不干涉、涇渭分明,她假裝自己是唯一。
這下好了,今天她知道了,這個人是符華。
極東支部,極東支部啊……這麼一想,麗塔作為監視官去極東支部的頻率確實高了些,她還以為是衝著那個長不大的負責人去的。
說起符華,她們有過那麼兩三次共同出任務的經歷,從她去極東支部做臥底後,她和她就僅剩公式化的交流。偶爾運氣好,碰上符華回總部復命,兩人會像現在這樣對練,說熟稔大抵是不夠格的,只是互相間有點惺惺相惜的意味。
可麗塔又是怎麼在她眼皮底下和符華熟到……那種程度的呢?
她曾以為已經足夠了解麗塔,畢竟她們同行五年,現在這個驕傲的依仗在更早的時候就被她膽怯的縱容毀得一干二淨。她得承認,關於麗塔、關於符華,自己有太多太多不知道的事。
“還來嗎?你下午不是還有個任務,和她一起。”
幽蘭黛爾回過神,她抬起頭,活動了一下因長時間低垂而稍有酸痛的脖頸。符華微微側頭看著她,她摘下了那個土氣的紅框眼鏡,眼睛被汗意和熱意烘烤的半眯著。
當她和符華兩人獨處的時候,不知是否出於人對危機的本能感應,她們都不約而同拒絕提起麗塔的名字,平日那個溫柔的名字似乎變成了洪水猛獸,說出口的瞬間就會把連接她們那個無形、脆弱的紐帶撕扯的粉碎。
符華側頭的時候,垂在肩上的發絲動了動,那個刺目的痕跡在幽蘭黛爾眼前一閃而過。
幽蘭黛爾掂量著手中的空礦泉水瓶,右臂猛得一發力,瓶子發出被捏爆的破音,脫手後直直對著符華門面飛去。這種小花招為難不了神州守護者,符華抬手就是一個極快的劈砍,硬生生把來勢洶洶的瓶子半空截下。
瓶子在長椅敲出聲音的瞬間,兩人同時後撤拉開距離。
“這可不合規矩。”符華甩了甩手。
“你們神州不是有個詞,叫‘先發制人’,我很喜歡。”
左腿猛踏地板,幽蘭黛爾再一次欺身而至,而符華輕揚唇角,她毫不避鋒芒的同樣迎面而上,雙拳對在一起,激起的拳風揚起兩人的長發。見正面交鋒討不到好,幽蘭黛爾一矮身,提膝對著符華腳踝掃過去,卻被對方一個輕盈的後躍躲過。符華似是無意再和她硬碰硬,對幽蘭黛爾的每次追擊,她都從她身位的破綻里游走,幾次身位交疊,幽蘭黛爾一瞥就是符華帶著笑意的眼睛,這讓她憑空生出幾分火氣。
再一次躲過幽蘭黛爾踹出的一腳,符華甚至還有富裕在躲閃的時候一針見血:“怎麼突然心情不好了?”
“沒有!”她自己都勸服不了自己,因為這壓低的聲音簡直像在怒吼。
戰斗中被對手成功挑釁是大忌,幽蘭黛爾自是懂得這個道理,可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視线,該死的,她的視线就像黏在符華側頸一樣,時不時刺痛眼睛的吻痕讓她心中的憤怒愈演愈烈。
她們做的時候,麗塔會像貓一樣乖巧伶俐,還是像母豹一樣攻擊性十足?她會主動索吻嗎?她們接吻的時候麗塔纖長的指也會插入符華灰藍色的發絲間嗎?整個過程是溫柔體貼還是粗暴情趣?結束後,是互擁著溫存還是同床異夢?
還有,她會不會對符華說:不必要的流言蜚語還是止於源頭最好?
她意識到自己再無法無法自欺欺人,吻痕的位置是最真實的答案。
可為什麼!憑什麼!
你偏愛的那個不能是我!
這個走神讓她沒能防住符華的反擊,右肩挨了一掌,符華這一掌用了巧勁,麻酥酥的感覺從肩頭蔓延至整個手臂,幽蘭黛爾咬了咬牙,攥拳時手臂微微凸起的肌肉线條,指甲嵌入掌心帶來的痛感讓她清醒幾分,突然的放手一搏讓她成功扯住符華的衣領,幽蘭黛爾想送她一個過肩摔,卻沒想到被符華對腿一掃放倒在地,而這一次,符華沒能讓她成功逆轉形勢。
這是一個有著燦爛陽光的午後,陽光被落地窗切割成整齊的幾何圖案墜在地板上,訓練室除她們二人別無他人,呼出的熱氣、蒸騰著汗液令周圍的空氣變得潮濕悶熱,室內循環機的嗡鳴吵得幽蘭黛爾頭暈目眩,她定了定神,等待眼前的天花板紋路漸漸清晰,才抬手遮住眼:“我輸了。”
這話一出,她全身放松,堅挺的後背軟趴趴貼在地面,涼意順著脊椎傳遞到全身。
“放倒一只憤怒的獅子並不難。”符華松開鉗在她喉嚨的手,她慢悠悠起身,尋了發圈,然後走回幽蘭黛爾身畔席地而坐。
幽蘭黛爾的視线一直跟隨著她,鬼使神差的,她開口:“你知道嗎?”
“知道什麼?”符華反問。
這個問題反過來難住了幽蘭黛爾。知道什麼?知道除了你,麗塔還會躺在另一個人身下承歡,手指還會在另一具身體上流連,而那個人就是我嗎?
她不會這麼問,她不敢,幽蘭黛爾放棄了這個問題。心中這股壓不下的衝動讓她小心翼翼地換了種問法:“你和麗塔,你們在一起了嗎……”
符華沒有立刻回答,她極快地眨了一下眼睛,幽蘭黛爾感覺到她的氣息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紊亂,她們的心跳聲都很吵,不知是因剛才的對練還是什麼。而符華沒有下意識去遮掩頸部的吻痕,這讓幽蘭黛爾有了一時的安心——看來這只是一個人的壞心眼。
幸好只是一個人的壞心眼。
符華開口,語氣是淡淡的:“為什麼會這麼想?”
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再一次把問題拋了回去,她眼中的從容,倒映著嘲笑著表情微微扭曲的幽蘭黛爾,仿佛在說,只有你一個人,會為這種曖昧的關系牽動心緒,一只狐狸,一只狼,緊盯著憤怒幼獅。
——狡猾的狐狸,冷酷的狼。
“因為她說她不討厭你。”不討厭在麗塔那里等同在意麼,而且是真的,真到讓幼獅有點受傷。
幼獅這句話成功讓符華愣住了,繼而,她露出一個幽蘭黛爾難以理解的復雜的笑容,一點欣慰、一點悵惘,或許還有連她自己都沒能察覺,那深藏於眼底的一絲喜悅。仙人笑起來是極好看的,幽蘭黛爾看的有點呆,只聽符華帶著微揚的語調說:“我討厭她。”
幽蘭黛爾的心隨著她得到的回答敞亮開來,這就是符華的依仗。就如同她會憑借自己與麗塔相識相伴五年而插科打諢、肆意妄為,麗塔和符華也自有一套專屬她們的相處模式,這雖是潛滋暗長,卻也涇渭分明,不存在什麼偏愛與被愛,這是麗塔精心維護的奇妙的三人關系。
麗塔是紐帶,也是真正能推動這段關系走向未來的人,一切由她開始,也必將在她手中迎來終點,哪怕幽蘭黛爾已經悉知真相,在她鼓起勇氣選擇拒絕,她和符華,都只有引頸受戮的份。況且她不能,也不想破壞這段關系,麗塔和符華對她來說都是不能放棄也不想傷害的人,是怯懦也好,是留戀也好,眼下,只要她們的日常能平穩運行下去,她可以裝得天真爛漫一無所知。
雖然不知道符華會怎麼看待這個問題,但只要是麗塔想要的,幽蘭黛爾都會無條件捧到她面前。
幽蘭黛爾突然有些羨慕符華,她從來都是站在麗塔身側,和她一起並肩看過的風景不少,卻從不曾站在她的對面凝視她。麗塔眼中會是怎樣的風景,她們對視時又會掀起怎樣的風暴,接下來的歲月,她想去探尋一番。
只是,一碼事歸一碼事,對於這個驚喜,她也得用自己的方式告誡一下麗塔才行。
幽蘭黛爾利落的從地上站起,迎著符華略微疑惑的目光,她看著自己的影子一點點將她包裹進陰影中。可能是她帶來的壓迫感過強,神州守護者竟也小幅度的向後縮了一下。
“這是報復。”幽蘭黛爾磨了磨牙。
“嗯?”
趁其不備,她把符華推倒在地,果斷張口咬上她的頸側。耳畔傳來符華吃痛的悶哼,她下意識掙扎,伸手去推幽蘭黛爾的肩膀,卻被握住手腕牢牢摁在地上。幽蘭黛爾在那枚吻痕上使勁咬了一口又重重的吮吸了一下,清理掉齒間彌漫的血腥味,她滿足地欣賞著被滲血的傷口圈起、已經開始泛紫的傑作。
四肢被牢牢鎖住令她無法發力,符華的臉上多了幾分慍色,語氣更是低沉的宛如暴風雨來臨之際:“你發什麼……”
訓練室的自動門開闔的聲音淹沒了她的話尾,兩人本能的同時轉頭看過去,又同時僵住了。
身著月魂裝甲的女仆怔怔立在門口,與天命最強女武神和神州仙人進行著你來我往的對視游戲,窮盡三人生涯大概也找不出比眼前這個更為復雜,以至於難以用語言或行動來打破僵局的時刻,三人就在這窒息的氛圍中詭異的沉默著,最後是麗塔先反應了過來,她彎腰頷首,標准的三十度禮:“抱歉,打擾到二位了。”
再抬起頭,她臉上難得沒了笑意。
“只是建議,下次做這種事前請先確認是否反鎖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