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某位煉金術師的日常·第六章
戈壁的天空總是萬里無雲,抬頭仰望,只有鋪展到天際线的茫茫蔚藍。如此澄澈純淨的天穹,若是久久凝望,或許會產生一種天地倒轉的錯覺,仿佛自己馬上就要向上墜入那片蔚藍的汪洋一般。
“唉……”
瞳孔倒映出天色的菲兒,不經意間從唇際流露出一聲細微的嘆息。
從給主人絲緹拉送飯到她用餐完畢的這段時間,是菲兒一天之中少有的一段空閒。自從菲兒穿上這身女仆裝後,她的生活就步入了一條高效而忙碌的道路,她的時間表精確到了分鍾,將“奉獻”一詞貫徹到了秒鍾的每一次跳動當中。
但是,唯獨這個時間段,無論今天再怎麼忙碌、有再多亟待解決的事務,菲兒都會將其短暫地遺忘,放空思緒,坐在窗邊讓視线飄向無窮遠的高天。
發呆,這便是菲兒唯一一件稱得上有主動性的愛好。
只是今天,從菲兒表情上細微的變化即可看出,她沒能好好享受這段時光。
“菲兒。”
身後忽然傳來了絲緹拉的聲音,讓菲兒猛然拉回思緒。她連忙站了起來,眨眼之間重新裝備上齊整的神態,向絲緹拉欠身行禮,說道:“十分抱歉,剛才失禮了,主人。”
“在家里還那麼拘謹干什麼呀。”絲緹拉莞爾一笑,卻沒有像平常一樣順勢把菲兒擁入懷中逗弄一番,而是問:“在想什麼呢?連我進門都沒發現。”
“啊……”菲兒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得繼續維持低頭道歉的姿態。
見菲兒是這樣的反應,絲緹拉已經確信她有心事了——自己並沒有進門,或者說並沒有通過房門進入這個房間。絲緹拉是通過傳送魔法來到菲兒身後的,如果是平日里的菲兒,就算現在是寶貴的發呆時間,菲兒也不會聽漏開門的聲音。而此時的菲兒,絲毫沒有懷疑絲緹拉“進門”的描述。
絲緹拉在窗台上坐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菲兒坐進自己的懷中。
“失禮了。”
菲兒順從地掀起裙子坐了上去——這是主仆二人間的小小默契,絲緹拉喜歡用肌膚感受菲兒裙下連褲襪的觸感,而菲兒也對主人慢慢滲透絲滑尼龍細线過渡到自己身上的體溫,與輕紗相隔的朦朧觸感暗自傾心。
絲緹拉輕緩地移動雙臂抱住菲兒,臉頰也徐徐貼在菲兒的後頸上。相比於以往絲緹拉對菲兒在懷中時的所作所為,足可以稱得上矜持了。
“主人,您……”
“你有事瞞著我,對吧?”
“誒?”菲兒陣腳微亂,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主人,我並沒有……”
“不是問了不說才叫隱瞞哦。”絲緹拉知道菲兒想說什麼,“連露茜都看出來了,你有心事吧,而且不打算告訴我,對嗎?”
菲兒作為一位女仆,乃至一位女性來說幾乎是無懈可擊的,但唯獨不擅長應對露茜,尤其是露茜躺在絲緹拉臂彎之中向菲兒露出幽怨中透著得以的眼神時,菲兒都不免動搖。然而剛才給絲緹拉送飯的時候,菲兒全然視露茜為無物,甚至根本沒注意到她投來的視线。
“能告訴我你在煩惱什麼嗎?”絲緹拉在菲兒耳際細語道。
“好的,主人。”
菲兒並無猶豫,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絲緹拉。這倒是讓絲緹拉在心中產生了一點小小的失望,她本來是打算對不願告知實情的菲兒上演“不說的話就不讓你高潮哦~”的調教系Play戲碼的……
…………
……
當天夜里,殘月與空尊星交錯的瞬間,絲緹拉來到了領主的宅邸門前。
絲緹拉看了一眼星象,露出一抹微笑,似乎對自己到達的時間十分滿意。
“你知道嗎?”絲緹拉開口說道,“空尊星是七年才出現一次的彗星,傳說這顆彗星出現的時候,神明都離開自己的居所來到地上,當年一切的祭祀活動都停止了,祭祀用的器具都空了,所以這顆彗星叫‘空尊’哦~”
門前的守衛並未對絲緹拉的話做出反應,畢竟他們除了風聲與蟲鳴外什麼也聽不到。當然,絲緹拉的話也不是說給他們聽的。
絲緹拉原地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回應,便沿著宅邸的外牆邊踱步邊以聊天般的口吻說道:“往前推四百年左右,今天可是七年一度的佳節呢,當天夜里全城的單身男女都會到街上閒逛尋找屬於自己的邂逅……”
緩步繞過牆角,來到了宅邸的側面之後,絲緹拉也從守衛的視野范圍內消失了。
“不過大概二百七十年前的時候,這顆彗星的軌道偏移到了人類肉眼看不見的距離上,從此以後這個節日就被人淡忘,變成模糊不清的傳說了……”絲緹拉嘆了口氣,但轉眼又變得興致勃勃,“時至今日只有我一個人還記得它,不覺得很浪漫嗎?”
這次,絲緹拉得到了回應。
“可是你今天的‘邂逅’和浪漫一點也不沾邊。”
一個聽起來略顯稚嫩的童聲說道,聲音中似乎帶有一絲嘲笑之意。
絲緹拉身邊沒有半個人,但她對聲音的來源毫不吃驚。
“預見不到的才叫邂逅,等會兒不算!”絲緹拉柳眉微翹,嬌嗔道。
那個聲音也不與她爭辯,又陷入沉默之中。
走到一扇窗邊,絲緹拉以食指點指了一下,與自己相隔一道玻璃的窗銷就齊刷刷地由正當中出現平滑的切口。
絲緹拉輕緩地打開窗戶,不讓合頁發出聲音。這時候,那個聲音又在絲緹拉耳邊響起:“多此一舉。”
絲緹拉知道對方的意思——自己想到里面去,哪里需要這麼費事。
“沒辦法呢,要是不給自己設置點限制,這種事情實在是提不起勁來嘛……”絲緹拉為自己開脫道,“我給自己定的完美達成是:進入宅邸之後到接觸目標之前都不用魔法。”
童聲似乎是不屑於辯駁絲緹拉的借口,以沉默單方面地終止了對話。
絲緹拉動了動嘴唇,施放了一個“增幅”魔法,加強了事先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透明”和“靜音”術式。這次出門,絲緹拉甚至沒有“佩戴”上平日里與自己形影不離的“認知干涉”魔法,一旦撞上具有顯影功能的器物或術式,在場的人就會看到一個只披著斗篷的裸體痴女在宅邸里亂逛。
從側面的窗戶翻入宅邸,絲緹拉看到長廊里有三三兩兩穿著盔甲的人到處巡視。
“真是松懈啊,和菲兒說的不一樣嘛。”絲緹拉吐槽道。
在來之前,絲緹拉的女仆菲兒曾提醒自己,今天的領主宅邸很有可能加強戒備。然而在絲緹拉看來,所謂的防備完全形同虛設。沒有設下半個結界與魔法陣,也沒有布置有探測功能的魔導器,沒有任何地方配得上用“戒備”來形容的。
“哼……”童聲發出了輕微的氣音,雖然似乎只是自然流露的鼻息聲,但絲緹拉知道,若非有意,它是不會發出能被自己察覺的聲音的。
與幾個全無察覺的衛兵擦肩而過後,絲緹拉找到了通往二樓的旋梯。據菲兒所說,目標被安置在二樓領主的臥房。從她得知情況到回家做午飯不過區區一個小時,竟然能把情況摸得如此清楚,連絲緹拉都無法想象菲兒是如何做到的。
踏上台階的時候,從二樓迎面走來了一個穿著和其他衛兵不一樣的中年人,他蓄著胡子,把外套脫下來系在腰上,挎著一把劍柄已經鏽跡斑斑的佩劍,手扶牆壁往下走,腳步有些虛浮,一看就知道是剛剛喝了酒。
絲緹拉看了看他的臉,感覺有些面熟,似乎在經常光顧的幾家尋歡所和他打過照面。
僅僅一眼過後,絲緹拉就對這個搖搖晃晃的中年男子失去了關注——對於男性來說,哪怕是與自己有交集的,絲緹拉的興趣也就僅此一點而已。
在短暫的停頓後,絲緹拉繼續拾級而上,上面那個喝了酒的中年男子晃晃悠悠的腳步是個小小的不確定因素,這讓絲緹拉在預測對方路线上出現了一絲困難。好在,他在走到一扇窗邊後就停了下來,扶著窗台低著腦袋,可能是嘔吐的前兆。
絲緹拉當然不想目睹一個大叔嘔吐的丑態,加快腳步從他身邊經過。然而就在絲緹拉與對方站在同一級台階上的時候,那人突然抽出佩劍向絲緹拉橫掃而來。
絲緹拉的魔法很完美,但正因為其完美,反而露出了一點馬腳。
宅邸內的空氣中懸浮著雜質形成了膠體,當月光透過窗口照應進來時,就會形成一道道皎潔的“光通路”。而當絲緹拉身披完美的隱身魔法沐浴在這月光之下時,光通路中就赫然顯現出一片純淨通透的區域——大致上是個人形。那個中年人假借醉酒停在窗邊,就是想更清楚地觀察到絲緹拉從身邊經過的瞬間。
男子的劍有擊中某物的觸感,他甚至感覺到了劍刃割開柔韌之物的受力。他顯然是砍中了某物並將其斬斷了,但是,男子判斷自己擊中的一定不是人體,因為那個東西大概只有拇指粗細,而且其中並無骨骼一類的堅硬物。
目睹劍鋒從自己腳下掠過,絲緹拉饒有興致地眨了眨眼——在男子拔劍的一刹那,絲緹拉的幾縷發絲突然擰成一股,發絲互相融合化為觸手並不斷伸長,將絲緹拉的身體抬離了地面,避開了劍刃的直擊。男子揮劍斬斷的就是其中一根充當支撐腿的觸手。
被斬斷的觸手末端即使在脫離主體後,隱身魔法還是會持續一段時間,現在移動到沒有光照的地方就可以完美逃離追蹤,就算那個大叔發出警報也是死無對證。
絲緹拉當機立斷,指揮觸手利用長度一步跨到二樓,但這幾條觸手顯然有自己的想法。觸手撐住地面,將吊在空中的絲緹拉向窗戶上狠狠一砸,充當破窗錘的腦門率先突破了玻璃,隨後絲緹拉的一對巨乳也撐破窗格來到了外面。四條觸手依次從絲緹拉撞出的大洞中抽身而出,扒住宅邸外牆的縫隙,像一只大蜘蛛似的伏在外牆上。
“你干什麼啊?”絲緹拉有些生氣,卻又無可奈何地抱怨道。她把玻璃碴從自己的發絲間摘除,裸露在外的肌膚並未被銳利的玻璃斷面劃傷分毫。
那支被斬斷的觸手伸到了絲緹拉眼前,晃了晃上面突兀的切口,似乎在質問:“你還好意思怪我嗎?”
絲緹拉使勁撓了撓頭,雖然這是過幾個小時就能痊愈的小傷,但如果自己從一開始就不玩花活好好干的話,這樣的損失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好啦好啦,回去之後補償你還不行麼……”絲緹拉悻悻地說,“把我帶到臥房外面去吧。”
完美達成的條件是“進入宅邸之後到接觸目標之前不使用魔法”,現在出了宅邸了,完美達成算是失敗了麼……不,條件里沒說不能出宅邸,應該……還在安全范圍內!
在觸手將其帶至臥室外牆的途中,絲緹拉一直在思考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攀附在窗口向內觀望,目標果然在其中,只不過還有兩個人在里面。一個衣著華麗,另一個一身戎裝,他們對面而坐,表情嚴肅,像是在商討什麼重大事件的樣子。
“嗯嗯……眼熟……”絲緹拉又做出了相同的評價。
“領主和百夫長。”童聲提醒道,潛台詞似乎是“連我都知道”。
由於今夜的月光十分皎潔,屋子里就點了一根蠟燭。門外的走廊里傳來一陣騷動,領主起身走到門邊,打開門板上的小隔窗,叫住門外的一個衛兵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領主大人。”一名衛兵應聲答話,“那個要塞來的常備兵說發現有人入侵,可能是盜賊,請您多加小心。”
“知道了。”領主把隔窗關上,神情緊張地看著窗外。他擔心如果真的有入侵者,恐怕不是盜賊宵小那麼溫和的東西。
絲緹拉在窗外不悅地抿了抿嘴,屋里的人提高了警惕,這就又增加了潛入的難度。她想了一下,說道:“別再給我搗亂了哦。”
沒有回應,應該是默許了。
更多的發絲開始觸手化,猶如一群聚集在一起的游蛇,漸漸爬滿了整個窗口。其中一條觸手在成型後漸變扁平,從窗口的縫隙中伸了進去,避開擺設和人體延伸到燈台邊,觸手的末端硬化為一截鋒利的刀刃,輕輕一揮,斬斷了燭芯。
與此同時,絲緹拉解除了透明化,擠滿窗口的觸手將整個房間與月光隔絕,屋內刹那間漆黑一片。
“怎麼回事!”百夫長驚呼著站了起來,不知所措。他帶著火折子,但看不見蠟燭在哪兒。
領主開始詠唱發光魔法,但他並不知道身邊就有一個套著增幅魔法陣的人在。魔法成型的瞬間,發光的效果被增幅魔法陣所響應,強光霎時間消泯了房間內的一切陰影。然而,剛剛還身處黑暗的眼睛,突然遭受如同直視鎂燈爆閃的強光,結果可想而知。
兩個一時失明的人捂著眼睛倒在地上大喊大叫,絲緹拉則從容地推開窗戶,踏入房間之內。
“就是他吧?”絲緹拉走到牆邊,俯視著和菲兒的描述完全一致的容貌。
房間的一角,放置了一張血跡斑斑的病床,在病床上面,躺著一個已經失去氣息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