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走雪【4】
回到臥房,雲堇目光呆滯地坐在床頭。
目光所及之處,正是擺在床頭的那把戒尺。
像是在提醒著雲堇什麼。
自幼時起,雲堇不但要在母親執教的戲班子里練功學戲,還要在父親請來的私塾先生那學習文化課程——無論是詩詞歌賦、還是歷史地理都要有所涉獵。
在父母看來,只靠身段和唱腔是演不好戲的,還需要“腹有詩書氣自華”的積累。
正因如此,他們對女兒的私塾功課同樣非常重視,甚至在女兒臥房的床頭放了一把戒尺作為督促。
在雲堇年幼的時候,戒尺曾是一柄細竹片。
當雲堇稍微長大一些後,就換成了現在這柄大拇指厚的黑檀木戒尺。
在開蒙入學後,小雲堇的手心和屁股蛋每天都會雷打不動地接受這把戒尺的叩責,直到十二歲那年從私塾畢業為止。
每當母親檢查私塾功課時,雲堇都要自己從床頭取來戒尺,雙手捧著呈遞給母親,並主動請求母親用戒尺叩責。
若是都完成得不錯,就隔著裙子,象征性地在屁股上輕叩十記戒尺作為警示;否則的話,就要責令女兒脫下裙子,用戒尺嚴厲責打光屁股作為懲戒。
盡管全璃月的私塾先生們都會用類似的戒尺督促自己的學生,但母親手中的戒尺卻比私塾先生的難挨得多。
因為不認真完成功課而被母親嚴厲責打光屁股的晚上,小雲堇只能一邊用手捂著被抽打得滾燙的紅屁股,一邊哭著鼻子入睡。
雲堇能飽讀經典詩書、通曉天文地理、為如今兼職編劇打好功底,全賴這把戒尺所賜。
對於戲班子里的學徒而言,若是要流利自如地登台表演,還需要對唱段背誦到滾瓜爛熟的地步。
而背誦類的口頭功課,則是用戒尺打手心的方式來督促。
若是背不下去,就要將手心伸直攤開,接受戒尺的責打。
即使是自幼聰穎的雲堇,也會經常因為記不住生澀難懂的唱詞而被打到掌心紅腫。
盡管免去了脫掉褲子露出光屁股的羞恥,責打手心的疼痛卻一點也不遜色於打屁股的責罰。
但是和坐科學戲的“家法”比起來,在私塾讀書挨戒尺的痛苦簡直就是微不足道。
自從入了師門、坐科學戲的日子起,雲堇和她的師弟師妹們就要面臨一系列嚴苛的考驗:從吊嗓子、平衡木、壓腿這樣的基礎訓練,到“唱、念、做、打”這四樣功課,每一樣都是煎熬難挨的坎。
比這幾樣更難熬的,是嚴苛的紀律和家法的責罰。
和璃月各路戲班子一樣,雲瀚社也是以嚴格的體罰規矩而聞名。
無論是戲社里的男孩子、還是雲堇這樣的姑娘家,只要在學戲的時候偷懶懈怠不認真,一律都要自己脫了褲子趴到戲台子前的條凳上,光著屁股接受“家法”的訓誡。
所謂“家法”,指的是一根雲家祖傳的硬質藤杖,由多股韌性極強的粗竹藤編成,手感厚重而又緊密。
這根藤杖最初是表演打戲的道具,用來在戲台上模擬長槍棍棒之類的兵器;後來被供奉進雲家的祠堂,成為了鞭策晚輩們的“家法”。
說來也巧,這根家伙不但是戲台子上的道具,也與雲家先祖鍛造兵器的老本行相暗合,作為“家法”供奉在雲家祠堂,倒也有幾分“不忘本”的意思。
“壓腿的時候打瞌睡,杖責五下”、“早晨集合遲了十分鍾,杖責十下”、“午飯浪費糧食,杖責十五”、“裝病逃訓練,杖責三十”……挨了藤杖之後,還得忍痛提上褲子、謝過師傅後繼續和大家一起練功。
若是沒有機會揉屁股,到了晚上睡覺前,屁股蛋上的腫痕往往已經結成硬塊,只好小心翼翼地趴著睡覺。
睡到翌日凌晨,就要忍痛從床上爬起來,遲了的話,腫著的屁股又要重新挨上一頓家法……
這樣痛苦的日子,直到畢業出師的那天起才宣告終結。
自從開始一邊登台演出、一邊自己嘗試創作之後,雲堇才逐漸從坐科學戲的痛苦陰影中解脫出來、重新體驗到戲曲藝術的獨特魅力。
“若早知跟娘學戲如此艱苦,孩兒一開始就該跟著爹爹專心當一個編劇!”每當回憶起坐科的痛苦,雲堇就會向母親發出這樣的牢騷。
“傻孩子,你要是不曾站在戲台子上唱過戲,真的能學得會寫戲嘛?”母親則這樣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