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秋!”蘇揉了揉被林風刮得通紅的小鼻子,感覺一一點感冒,額頭有點燙,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了些,繼續拿起筆,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寫著:
【…………第7天了,我仍然困在這片森林里,不知何方,望不見道路。
我大概是世界上第一個與異蟲生活這麼久的人類了吧。
到處都是野生的或者敵對的異蟲在相互廝殺著,派系不同的異蟲與菌毯到處都是,異蟲的慘叫嘶鳴沒有一次能從我無盡黑夜的夢境中驅除過。我一路上見到的異蟲————無論是活著的還是死了的————都比我在醫學院做解剖那時的孤陋寡聞不知道多出多少,每天都至少會有幾十次有活生生的異蟲凶狠地來到我面前,要將我大卸八塊再大塊朵穎————然後被“黑甲”撕個粉碎。
沒有黑甲,我大概已經不知道死在什麼地方了吧?
黑色的鎧甲、漆黑的鎧甲…………很簡陋的名字,但我總得給她一個稱呼,而不能總是雷獸、雷獸地叫吧?
拋開外貌,她的本質仍然是一只真正的雷獸,跟我學到的沒什麼偏差:殺戮、進食、從冥冥之中的心靈感應聽從“女王”的幽能鏈接指令、力大無窮,跟普通的異蟲沒什麼兩樣。她生撕跳蟲直接啃食的樣子真的嚇了我好幾次,讓我很難把她當成人,也許很難解釋,但是…………她……起碼以一只異蟲的標准來判斷——沒有外貌因素——她實在……有點另類。
她有情緒,從分析儀的情緒波動顯示,她受傷時會感到痛苦,在我治療她的時候會感到開心舒服,進食的時候也會有一定程度的放松,還有在喂食的時候……】
蘇忽然愣住了,表情復雜了些,臉蛋微紅。
她隔了一行,繼續寫。
【如果這些還能用較發達的生物本能來解釋,那麼她捕獲我的行為呢?強迫我工作的行為呢?這樣明顯的主動思考行為已經不能用低等的、只會聽從王蟲與女王發布的命令行事的普通異蟲了。至少從思維的生理機能來說,她應該是與女王和王蟲並肩的存在了。
而且自從上次…………】
寫到這里,蘇想起了前段時間自己的大膽舉動,臉撲哧地紅了,要滴出血似得,撲地一聲合攏日記本。
“天哪…………我干了什麼啊…………”蘇努力地想把那副汙濁不堪的場景從自己腦海里抹除出去,但越是這樣,那副畫面就越是清晰,越是生動,似乎連低嬌的哀鳴也開始徘徊在耳畔…………
又是一陣林間的冷風吹過,冷風吹拂過少女單薄的身體,她不住顫抖了一下。
“啊秋!”她又打了一個噴嚏。
現在是休息時間,蘇把醫療兵動力裝甲脫了下來,一地的零部件堆在一旁節省電力,等待著昂貴的聚變反應堆電池自行產生能量,補滿動力裝甲與納米手術刀的店里。
蘇現在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陸戰隊內襯和一條行軍短褲,彈性透性良好的棉T恤衫將蘇傲人的身材曲线勾勒出來,若是讓人看到了,必會熱血噴張或是自愧不如。
蘇感覺卻沒這麼良好,汗水還有許多髒東西都在上頭,2天沒見水了,飲用還夠,但洗漱什麼的就不行了,黏糊糊的悶熱讓生性素潔的蘇感覺要發瘋!
希望能找到個湖之類的吧。
她如此渴望地想,然後又打了個噴嚏。
“啊秋!”
濃霧彌漫,寒林陰森,卻有一個身影讓她不會孤獨。
“唔?”巨人轉過頭來,疑惑地望著坐在枯樹干上歇息,正在擦拭寒涕的少女。
森冷的橙黃蟲瞳,散發著掠食者的威嚴。
如果是剛見面的那幾天蘇早就嚇癱了,可畢竟這麼多天的朝夕相處,蘇自然而然地也就習慣她那駭人的模樣了。
蘇柔柔一笑:“黑甲,我沒事。”
她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懂,就連小寵物時間長了也會明白這是給她取的名字的。
然而在看到少女那仿佛能化水的溫柔笑容,黑甲卻受到了驚嚇,銳利的橙黃蟲瞳驚恐地睜大了,她連忙轉去,觀察著四周,不願與之多視。
“呃………………”蘇感到十分尷尬。
果然,上次的事情給她造成了很大的驚嚇啊。
但看到黑甲這樣人性化的表現,蘇更篤定自己的想法了。
黑甲,是異蟲,是雷獸。
但黑甲有人的外貌,有自己的思考。
黑甲,有人的部分。
黑甲,是可以拿來當做人來看待的。
她相信這一點,並在朝夕相處中慢慢印證它。
這幾天的相處中,通過觀察,蘇大概也弄明白了些事情“黑甲在尋找機會,從這片到處都充斥著敵對蟲群派系的森林中突圍。
不像自己,因為大氣中異蟲的微生漂浮物質干擾單憑單兵通訊設備無法與本部聯系,連位置都無法確認————黑甲作為異蟲,跟蟲巢是有心靈感應的,她的行為始終具有目的性,而蘇就是一個有助於她突出重圍的附帶品。
黑甲的傷勢已經痊愈一大半了,沒有嚴重到足以妨礙她戰斗力的傷口,這多虧蘇日漸嫻熟的【對人形異蟲治療技術】————在實戰中創造、檢驗並通過對異蟲進行實地解剖進步產生的、只有蘇才有的獨家醫療技術————她才能恢復得這麼快。
也多虧了黑甲,蘇得以在危機四伏的異蟲地帶幸存下去。
黑甲是她的一面盾牌,她的一把利劍,他的一位絕對無法突破的守護者,無論是迅猛的跳蟲,刺蛇還是蟑螂什麼的,都休想從她手中碰到蘇的一根毫毛;蘇是她的子民,她的後方,能給予她溫柔力量的珍重之人,保證她不會在永無止境的戰斗中孤軍奮戰,力竭而亡。
一個人類,一只異蟲,就這樣相互依偎,在這充滿敵意的世界共同生存…………
但這種情況不可能一只存在下去,總會有個盡頭。
蘇是人,黑甲是蟲。
兩者生而對立,蘇有她的人類社會,黑甲有她的母巢棲息地。
而且在她們不會哪天死在這片森林里的情況下,現在看來的最終結果也是成功突圍,黑甲把蘇帶到自己的巢,等到黑甲不再需要她了…………黑甲還會保護蘇麼?
甚至更糟糕,讓她異蟲的本性徹底顯露,將蘇殺死,吃掉…………
“嗚嗚…………”蘇環抱著雙膝,幽幽嗚咽,悄然低語。
“爸爸…………蘇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