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 訣別
//溫馨提示:本章節含有對自殘以及輕度血腥場面的描寫,請慎重閱讀。//
夜幕降臨,凜冬已至。白月與星光已經不足以照耀昏暗的海面,微弱的體溫也無法再溫暖冰冷的心。兩個孤獨的靈魂經歷了短暫而熱烈的融合後又回歸了沉寂,絢爛的愛情如煙花般綻放後也迅速凋零。
少女用盡全身力氣抱緊懷中的大姐姐,用盡一生的溫柔來安撫這讓人心碎的哭泣和顫抖的軀體。黃昏時還有些許柔和的海風如今也變得凌冽刺骨,但卻怎麼也吹不干臉上的淚痕。
姐姐對我依舊沒有一字一句的指責和埋怨,僅僅是用止不住的眼淚發泄著她不知壓抑了多久的悲痛,也許還有對我的不滿吧。可是姐姐她,什麼都不願意說。
大家都總是說感同身受,但是我根本就沒有辦法想象姐姐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我也不敢去想象。幾天前還窩在自己懷里忽閃著大眼睛說要快快長大,要為自己遮風擋雨的小丫頭,現在就這麼眼睛都不眨地把尖刀刺進自己胸膛。而此時的我卻不敢去面對,只想逃跑。我,實在是無可救藥。
我相信姐姐說的,我是她的星辰,我也相信姐姐說的,她從沒像愛上我這樣愛上過其讓人。倒不是因為看到了姐姐的眼淚,聽到姐姐歇斯底里的哭聲,擁抱著姐姐顫抖的身體我才相信,而是我自聽到姐姐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起就從未懷疑過。姐姐在說這些話時,眼睛里永遠閃著光。
我曾以為我也是毫無保留地,像姐姐那樣拋棄一切地去深愛,那種為了你從容地毫不猶豫地可以做到一切的游刃有余。但當我面臨這樣一個不算簡單但也算不上多麼艱難的選擇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弱小與無力。我對姐姐的愛,在姐姐對我的愛面前顯得那麼的廉價,幾乎一文不值。即使到了這樣的關口,姐姐都明白了我早就蓄謀已久,充滿惡意,即使她的心被扎得滿是傷口,血流不止,還是不忍心對我說出一個字的指責。
我不確定‘惡意’這個詞用得是不是貼切,但是我想,這麼長時間的處心積慮,挑在這樣的場景,對一個深愛你的人說出明知會傷害她的話,這應該就算是惡意了吧。
姐姐,身材高挑,相貌出眾,26歲就在外企做到中層管理,在職場不知道被多少男同事追求過。她本可以保持自己一貫的高冷,做所有人的女神,我相信終有一天她的白馬王子會單膝下跪手捧玫瑰向她求婚。那個人一定會把姐姐照顧得周到,下雨一定會為姐姐撐傘,出去吃飯一定會點姐姐最愛吃的菜,也一定不會讓姐姐傷心落淚。因為那個人為姐姐而傾倒,而姐姐,是他的星辰。而我何德何能,卻做了姐姐的星辰。姐姐用了不知道多少耐心和溫柔,將不小心墜入愛河中溺水的我撈起,又一點點地教會了我什麼是愛情,最後也教會了我什麼是心痛。
我恍惚間明白過來,我根本不是成長了,我只是一個見過了大人成熟模樣,努力掙扎著想要長大的孩子。但當她觸碰到堅硬的礁石,被碰的頭破血流,就會明白自己曾經多麼得天真與自大。她哪有能力保護好別人啊,到頭來都在別人小心翼翼的呵護中,從未經歷過什麼風雨。她明知她為了保護自己身後已經被插滿了箭羽,她卻不敢看。她明知這一支支鋒利的箭羽都是自己射出的,她卻不敢去拔起,仿佛是害怕鮮血濺到自己身上,但她的痛苦卻不值一提。
我能做的只是緊緊抱著姐姐,不斷地輕撫著姐姐的頭,就像姐姐安撫我時一樣。我不敢用鼻腔呼吸,讓空氣通過口腔進入肺里,生怕空氣進入鼻腔會發出抽泣聲被姐姐聽到,還好姐姐看不到我已經順著下巴滴落在她背上的淚水。
我現在深刻地明白了我與姐姐的愛是多麼的不對等,也明白了一個26歲,心智成熟,被不知道多少優質異性追求過的根本就不缺關愛與照顧的女神,可以放下一切徹底地愛上一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是需要愛得多麼的深沉,那跨過紅线將你我拉入深淵的一吻又需要多大的勇氣。
姐姐又何嘗不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呢?也許她沒有想到結局會來的這麼快這麼突然,但她早就做好了准備要遍體鱗傷,粉身碎骨。她一如既往的溫柔和這倔強的沉默就是最好的證據。
愛情的花,綻放時有多絢麗,凋零時就有多淒涼。我們都努力嘗試著想要保住這脆弱愛情最後的火種,但最終都是徒勞。今晚毫無疑問是我們愛情的終結,明天開始,我們還剩下什麼呢?我們又要如何面對彼此呢?
我們的故事以這樣的方式結束是我不能接受的,我會永遠都沒有辦法釋懷,永遠都沒有辦法原諒自己。這麼久以來都是姐姐在為我指明方向指點迷津,好讓我的愛情幾乎沒有什麼坎坷,而只有甜蜜。在我們愛情的終點,沒有人再為我指引方向了。我必須自己把自己撈起來,還不能就這麼拋下姐姐離開。前面姐姐已經為我們的愛情寫下太多太多美麗動人的篇章,至少這最後一張應該有我來寫。雖不能像姐姐寫的那般動人,但這是我無可取代的初戀。
我們在海邊一直坐到JR的終電,才起身趕回東京。天已經黑到看不清姐姐的面容,但輪廓依舊溫柔。姐姐的哭泣也終於逐漸平復,一路上我和姐姐都沉默不語,只是十指緊緊相扣。因為已經知道了再過不久就再也牽不到她的手了,如今一秒都不想松開。
我就這麼在江島日落的美景下,捅破了這層窗戶紙,我們也再難回到從前了。那晚在酒店是我最後一次睡在姐姐懷里,我們都一夜未眠,也沉默了一夜,只是緊緊地抱在一起,感受著彼此最後的溫暖,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言語上。
回程的飛機上,我們也十指相扣著,靠在彼此的肩上。下午的三點多,飛機降落在了西咸機場,我們坐機場大巴到南稍門,在地鐵站里分別乘相反方向的車。我們兩人都明白這次的分別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次,這次分別後還能像往常一樣繼續在小企鵝上情話慢聊嗎?還能滿心歡喜地期待著下次再見嗎?再見時還能像情侶一樣牽手擁抱嗎?我還能在姐姐懷里撒嬌被姐姐摸頭嗎?這些我想都不能了。這也就意味著我要徹底失去我的姐姐了。我和姐姐牽著手並排坐在地鐵兩側站台中間的長凳上,隨著‘列車即將進站’的站內廣播聲響起,面前一側的地鐵緩緩駛入站台。姐姐突然握緊了我的手,好像不願意就這麼放我走。悲傷一瞬間又涌上心頭,清澈的淚水順著眼眶的邊线滑落至臉頰。我也顧不得旁人的目光了,起身單膝跪在座椅上,雙手扶著姐姐的肩,側著臉深深地吻上了姐姐的雙唇。
身後的車門緩緩打開,下車的人流一涌而出,從我們身旁呼嘯而過。我和姐姐都沉浸在了這一吻當中,完全忽視了周圍人的存在。我也騎到了姐姐腿上,兩人緊緊抱在一起,纏繞著舌頭,交換著唾液,我的淚水也在止不住的流。我似乎感受到了路人異樣的眼光,似乎還聽到了他們小聲的議論,但我早就不在乎了。我都要失去我的白月光了,隨他們去吧。
我就這樣錯過了我的地鐵,姐姐也錯過了她的車。兩邊的站台都不知道過了多少輛車,我們也不知道被多少人圍觀和議論,仿佛今天才覺得時間過得這麼快,此時此刻只想它慢下來,甚至是定格在這一刻。可惜時間還是一分一秒精准無誤地流逝著,我們也終究敵不過時間而敗下陣來。雖然和姐姐分別時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不讓眼淚崩潰,但列車駛出車站後,我就靠在座椅上淚流滿面。
我的愛情,我的初戀,被我親口宣告終結了,還是以這麼殘破不堪的樣子。回到家里鎖起房門蒙上被子,酣暢淋漓地大哭了一場。仿佛把在湘南海岸,在飛機上,在地鐵站里沒敢流的眼淚全都流干淨了。
寒假剩下的時間里,我沒有再和姐姐發消息,努力地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努力讓自己變得堅強,至少在我離開前我可以努力將姐姐拉起,不讓她墜入深淵,就像姐姐曾經將溺水的我撈起一樣。這也算是我親手為自己的初戀寫下的終章吧。
到臨開學前我總算是把自己的情緒安撫妥當了,我就跟媽媽說我同意回日本讀高中,開學我就不去學校了,媽媽直接幫我去辦理了休學,像我這種中途出國的,辦了休學到時候還能拿到畢業證。不過我和媽媽商量,能不能晚兩個月再回日本,入學考試准備起來倒也沒那麼復雜,所以我想五月份再回日本。我想在這邊再多待兩個月,我舍不得和我一起畫畫的師哥師姐們,其實是舍不得姐姐。媽媽自然是爽快地就答應了,既然我都同意了回日本讀高中,這些細節問題都不值一提,隨我就好。
學校的事情都辦理妥當了,回日本的日子也基本定下來了,在五月初。一切看似都塵埃落定,我也開始提筆為自己的初戀書寫終章。
“姐姐~~”
我鼓起勇氣打開小企鵝,戳進那個已經半個多月沒有點過的頭像,我們的對話還停留在去日本前我和姐姐的日常撒嬌。
姐姐是大忙人,從來不會說第一條消息秒回,熱聊當中倒是從不怠慢,但工作時間冷不丁發消息給姐姐,往往都要等挺久才能收到回復。消息發出後我就捧著手機目不轉睛地盯著對話框,從早上十點多盯到中午十二點,這比以往要久的多的等待時間讓我心里開始犯怵。以往姐姐就算是在忙,要是逮到了工作的空隙,看到我的消息也會先回復一下的,好讓我這個小姑娘安心。這次我想是不是姐姐工作太忙,還沒時間回復。確實姐姐說過每年二三月是公司財務結算最忙的兩個月,我想著到了吃午飯的時間總該有時間回復了吧。於是我就這麼一直等到了下午一點,午飯時間都已經過了,還是沒有等到姐姐的回復。我終於坐不住了,又給姐姐發了第二條消息。
“姐姐,你在干嘛呢~”
顯然,姐姐依然沒有回復。一直等到下午三四點,我決定去姐姐的公司等姐姐下班。
我到不是想要怎樣,只是自從看到姐姐那讓人心碎的眼淚,我就意識到,姐姐其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堅強。誰生來就是姐姐呢?誰生來就是要去保護別人呢?她只是身在這個角色,只是遇到了我,才不得不裝作堅強。我也只是想要親眼看到姐姐安好。在去姐姐公司的地鐵上,我心里期待著,姐姐只是不想理我而已,她還好好得,那樣我就能安心了。我沒那麼傻,不會期待著姐姐沒看到我的消息,更不會期待著姐姐是因為忙才沒時間回復我。有時什麼都明白,只會讓你越發痛苦啊。不過我真的沒有心思在意自己的那一點點痛苦了,若是不能幫姐姐邁過這個坎兒,我今後都無法直面自己。
我沒有在姐姐公司樓下的咖啡廳里等,怕一不留神錯過了,我就站在寫字樓大廳里盯著電梯口,生怕錯過了哪個身影。一邊盯著電梯里時不時走出的人群,一邊腦海里也開始胡思亂想。姐姐既然都不願意回我消息,會不會也不願意見我啊。要是見到了我會不會不高興啊,我冒然的跑來姐姐公司會不會讓姐姐為難啊,,,可是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了。
蘇雲溪啊蘇雲溪,你自己要折玫瑰,就是滿手鮮血也要折下去,哪有功夫胡思亂想。就是她過來打你兩巴掌你也得受著,當然姐姐不可能這麼做,只是我到希望姐姐能打我兩巴掌,那樣我會好受很多吧。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電梯門又一次打開了。走出來的不是姐姐,而是我之前見過的姐姐的同事,我連忙上前去詢問姐姐的情況。
“唉,這不是小溪嘛?你來找夏姐嘛?”
“對啊,姐姐她還在工作嘛?”
“唉?姐姐沒跟你說麼?她年假回來就辦理了在家辦公啊,這半個月都幾乎不怎麼來公司。對了,你們去日本玩兒的開心嘛?我看夏姐回來情緒不是很好啊,小溪你是不是又惹姐姐生氣了啊,小心又要被姐姐打屁屁哦。”
“啊,,這樣啊,,,我,,,沒聽姐姐說,,,謝謝姐姐啊,,那我去家里找她了。”
“哦,,,好,那你小心啊。”
“好~”
我今天是鐵了心非要見到姐姐不可,出了公司就又坐上一號线直奔鳳城五路。在地鐵上剛剛姐姐同事的話不斷地在我耳邊回響著。“小溪你是不是又惹姐姐生氣了啊,小心又要被姐姐打屁屁哦。”被姐姐打屁屁,現在看來是多麼奢侈的事情,我想都不敢再想了。
我懷著無比忐忑的心情敲響了姐姐家的門。還好姐姐沒有拒我於門外,也沒裝作家里沒人,大大方方地給我開了門,請我進去。看到姐姐有些憔悴的面龐,心里很不是滋味。
“怎麼跑家里來了。”
“我,,,就是想看看姐姐,,”
我還是乖巧地坐在沙發上,姐姐抱著胳膊站在茶幾旁。
“怎麼,我都二十六七了,還擔心我會尋死不成?”
“啊不是,,,我,,,”
“好啦,我真沒事兒,,沒回你消息抱歉啊。”
“啊,,沒事沒事,姐姐你沒事兒就好~不用回我消息~”
姐姐笑著搖了搖頭,終於露出了一點點我熟悉的姐姐的樣子。
“姐姐你,,,吃飯了嗎?我給你做飯吧~”
“行,那辛苦你啦~冰箱里還有很多菜,你看著做吧。”
“好,那姐姐你去忙工作吧,做好了我叫你。”
我翻出冰箱里的蔬菜做了幾道簡單的家常菜,應該是切洋蔥的時候不小心揉了眼睛,一邊做著飯,眼淚一邊不自覺地流著。哦,可是我根本沒有切洋蔥。姐姐這讓我有點陌生的冷冰冰的態度,雖然我覺得理所當然,但還是刺痛了我。難不成還期望著姐姐能笑臉相迎嗎?難道你不知道你拋棄姐姐的時候有多麼絕情嗎?
我不敢哭出聲讓姐姐聽到,做好了飯,久違地和姐姐一起在餐桌上共進了晚餐。熟悉的碗筷,熟悉的桌布,熟悉的盤子和陌生的姐姐。整頓飯沒有一句對白。吃完了飯我又乖巧地洗了碗,看姐姐也沒有要再留我的意思,我就識相地自己主動告辭了。
進了電梯我就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氣,按了一樓之後我便蹲在角落里無助地失聲痛哭。電梯到了一樓不知道停留了多久,有一個阿姨帶著小孩兒來程電梯,電梯門一打開就看到一個小姑娘蹲在角落里痛哭流涕,被嚇了一跳之余,趕忙上來詢問情況。
“姑娘,你沒事兒吧?怎麼蹲在電梯里哭呢?”
我也沒有心思和力氣回話,看到有人要進電梯,我就抹了抹眼淚狼狽地跑了出去。
我又一路從姐姐家哭到了自己家,等晚上媽媽回來前還要假裝成沒事兒人一樣小心翼翼地擦去臉上的淚痕。還好媽媽回來的都比較晚,不然我可能就搪塞不過去了。
我才發現自己原來這麼的不堪一擊,廢了半個月才安撫下來的情緒,被姐姐的一個表情就擊得粉碎。能教會你愛情的人,也一定能教會你傷痛。愛得越深沉,痛得就越撕心裂肺。
我不知道看到姐姐今天的表現我該作何感想,是該高興姐姐安然無恙呢?還是該難過與姐姐對我的冷淡呢?我的內心嚴重地擰巴,不知道該怎麼擺正自己的情緒了。可是我清楚地知道,姐姐對我有不滿,只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對我親口說出,寧願永遠藏在自己心底,即使它無時無刻不在刺痛著自己的心。
我不想看姐姐這樣,我想聽姐姐痛痛快快地罵我一頓,想讓姐姐狠狠地打我一頓,就算是會皮開肉綻,只要有任何方法能讓姐姐找回一點內心的平衡,我都願意去做。
我深知和姐姐不可能再有愉快的實踐了,我也不敢奢求如此。我只是覺得姐姐對我一直遮遮掩掩,太多話她都沒忍心說出口。我每次都可以毫無保留地在姐姐懷里哭泣,盡情地發泄自己的情緒。而姐姐卻永遠只能耐心地安撫我,也從不會流露自己的情緒,只是因為她是姐姐。在湘南海岸時姐姐的眼淚讓我徹底明白了這一點。所以,在我們故事的終章里,我只苛求姐姐能夠坦然地面對我,也坦然地面對自己,不要選擇一個人背負所有。
為了讓姐姐能夠不顧一切地打我一頓,為了讓姐姐能夠把一直沒能對我說出口的話全部都說出來,我做了我人生目前為止最出格的一件事,但我並不後悔。
早晨九點多鍾,我睜開眼時媽媽已經去公司了,還貼心地給我留了早餐。 我簡單地洗漱之後吃過早餐,去廚房取了一把十厘米長的水果刀,走進了浴室。我將頭發扎成馬尾,將左手衣袖挽起到肘部以上,摸了摸自己小臂內側有點肉的地方,那里只有肌肉,看不到血管,割下去,應該不會有事。
我右手握起水果刀的刀柄,大拇指退掉刀鞘,將左臂向前伸到確保血能夠滴到洗面池里。然後將刀刃輕輕地放在小臂內側靠外的位置,一邊輕輕按壓,一邊向里拉動刀刃。雪白泛著銀光的刀刃像切肉一般劃破皮膚,刀刃最鋒利的部分嵌入到皮膚里,一點一點地滑動。隨著劃痕變長,鮮血從縫隙里滲出,順著刀刃滴落到洗面池里。水果刀從最左側整整齊齊地劃到了最右側,一條一字紅线出現在我的小臂上。伴隨著真真正正的‘割裂感’,鮮血有點反應遲鈍地從傷痕中一點點流出,順著胳膊肘滴落到池中。我盯著鏡子中的自己,放松小臂的肌肉,感受著這刀割的疼痛。
原來刀割是這麼得痛,可是這疼痛,會有姐姐的心更痛嗎?眼淚又不自覺地濕潤了眼眶,我也看不清鏡子中的自己了。趁著血還在流,洗面池里被染得一片鮮紅,還散發著血液的咸腥,我趕緊拿出手機拍下這畫面。沒錯,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我既不是要尋死,也不是想要博得同情,更不是想要體驗自殘的疼痛,只是單純的作死,想要惹怒姐姐而已。所以我小心翼翼地避開了血管,只在小臂上肉最厚的地方,不深不淺地劃了一道罷了。趁著現在看著還夠淒慘,趕緊先拍下來。因為沒有割到血管,很快血就不流了。等到傷口上的血已經開始凝固,我取出碘酒和紗布簡單處理了傷口,然後小心翼翼地清理了洗面池,生怕被媽媽發現。
我回到自己房間,坐在桌子前,把剛剛拍下的畫面發給了姐姐。果然,姐姐還是不忙的,沒過幾秒鍾就回了消息。
“蘇雲溪,你在干嘛??”
“我沒事啊,就是劃了一道而已。”
“你瘋了??你一個人在家??”
“嗯”
“你等著,別再亂動了,我馬上去找你。”
“好。”
姐姐開車來的路上,我就換好了衣服,坐在客廳里內心極其平靜地等待著姐姐。不知道姐姐是會氣急敗壞地打我一巴掌呢,還是會哭著將我摟入懷里安撫呢?不管怎麼,她都不舍得看我傷害自己。我也只能用這麼下作的辦法來逼迫姐姐就范了。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是姐姐打來的。
“我到了,我開進去還是?”
“沒事還是在那兒等我吧,我馬上出去。”
“好。”
我走出小區門時姐姐站在車旁等我,看我迎面走來,也迎上前來要攙扶我。
“我沒事姐姐。”
“上車說吧。”
“嗯。”
姐姐還是很貼心,怕我胳膊上有傷使不上力氣,幫我系好了安全帶。
“給我看看。”
姐姐的表情很嚴厲,語氣也十分堅定,不容反抗。
“好嘛,,”
我小心翼翼地挽起袖子,雖然沒有割得很深,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不過碰到還是會很痛,並且這個余痛和撕裂的感覺,跟SP的痛根本不是一個量級。
姐姐看我胳膊上纏著的紗布還滲著一點點血跡,仿佛能看到一條細長的傷痕貫穿了整個小臂。她的眼神中閃過了心痛,悲傷,憤怒,還有太多說不清楚的東西。
“蘇雲溪,你告訴我你想干嘛?”
“我,,,”
“你是三歲小孩兒嗎??你告訴我!”
“我不是,,我就是,,想要疼,,”
“想要疼是吧,行,跟我說嘛!”
我撒的謊成功激怒了姐姐,我看到了她的眼神中已經壓抑不住的怒火。姐姐沒有再說什麼,直接開車回了家,去干什麼自然不用說了。
我一路跟在姐姐身後進了家門,換好拖鞋坐在沙發上,等候姐姐的發落。姐姐將車鑰匙使勁砸到床頭櫃上的聲音似乎都透露著憤怒。姐姐心中的怒火已經被我點燃,恐怕我會被燒得體無完膚。
“蘇雲溪你本事大了是吧?敢自殘了?”
“我,,,”
“自殘很爽是吧?不就是想要疼麼?趴著吧!我今天就教你什麼叫疼!”
我沒有多說什麼,激怒姐姐,讓她給我一頓痛打,這不就是我的目的嘛?現在目的達到了。
我利索地收拾干淨眼前的茶幾,自己脫好了褲子跟襪子,將疊好的襪子咬在嘴里,趴在有些冰涼還有些堅硬的茶幾上。姐姐取來了最粗的藤條,沒有任何預示,沒有任何交流,藤條毫無征兆地呼嘯著抽打在了我的屁股上。力度之大,節奏之快,讓我毫無招架之力。我死死地咬緊嘴里的襪子,眼淚也突破了防线涌出眼眶,只是不知道除了疼痛之外,這眼淚中是否還有其他寓意,此刻也不想去深究了。
姐姐今天的藤條完全不同於以往,不只是用盡全力地快節奏地抽打這麼簡單,整個過程都顯得雜亂無章,我想身後藤條的痕跡也應該亂成一團了吧。這不是一次實踐,而是一次單純的發泄。我希望姐姐能夾帶私貨,不只是對於我自殘行為的憤怒,更是把一直以來對我的所有不滿全都借著這頓藤條發泄出來,不管有多少,我都受的住。
感受著這身後藤條的節奏與力度,我想姐姐應該是毫無保留的。我不知道以姐姐對我的了解,她是不是也識破了我的挑釁呢?是不是就借此機會把自己壓抑已久的怒火全都揮向我了呢?這呼嘯的藤條中是不是還有對我的怨恨呢?是不是想要挽留我卻又沒敢說出口呢?是不是想要指責我卻又不忍心呢?我想也許都有吧。
這頓藤條的痛,難以用文字還描繪,仿佛所有用來描寫疼痛的語句都不能夠充分地表達它的痛。可是我靠著強大的意志力,硬是沒怎麼亂動。痛到渾身都在發抖,痛到腳不知道該怎麼擺放,痛到攥緊拳頭小臂太用力,感覺才愈合的傷口又被撕裂開,鮮血再次染紅了紗布。痛到我感覺自己快要喪失意志暈過去,隱約感覺每一下藤條離開都會帶起一些粘稠的液體,濺落在大腿上。
就在我感覺快要疼暈過去的時候,身後的藤條停了下來。感覺它不是被放下,而是掉落在了地上,隨後便聽到了姐姐熟悉的哭聲。我蹭了蹭眼淚,回頭看到地上躺著的藤條,前端的部分被星星點點的鮮紅浸染,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再向後看去,姐姐坐在地上靠著沙發,埋頭痛哭。
疼,對我來說已經算不上什麼了。我很快便抑制住了眼淚,掀開袖子確認了一下傷口,的確紗布上紅色的痕跡又暈開了,新鮮的血液滲了出來,將紗布染的鮮紅。我取出嘴里的襪子,跪起身來,小心翼翼地去身後摸了摸屁股。一條條夸張的腫痕雜亂無章地排布著,不像是出自姐姐的手筆。程度其實比我預想的要輕了很多,只是一些條狀腫痕的山峰上,被藤條猛烈的抽打蹭破了表皮,毛細血參著粘稠的組織液順著鞭痕滲出,被藤條的抽打濺到了大腿和身後的衣服上。
老實說,我甚至都做好了像LUPUS里那樣皮開肉綻的准備,可是姐姐她,終歸是不忍心啊。才見一點血,她已經下不去手了。此刻坐在地上哭成淚人的姐姐,該是有多麼得糾結啊。想要把積攢了這麼久的不滿都用這藤條發泄出來,可是惡魔沒有占據身體太久就被天使打敗,對自己能下這麼狠手打我又充滿了無盡的愧疚。一個比我還要擰巴的姐姐,就坐在我面前無助地哭泣著像個孩子。這世上還有比被自己深愛的人深深傷害要更痛苦的事情嗎?
姐姐只是節奏和力度上打的狠,沒有預熱就全力揮舞的藤條才把屁股給打開花,腫的程度遠不及前幾次,只是挨打時的每一下都痛到了極致。所以我屁股上的傷到真的沒什麼大不了,可是我不能看著姐姐再一次擰巴起來,把自己擰成麻花。
我從茶幾上爬下來跪到姐姐面前,輕輕地撫摸著姐姐的腦袋,就像從前一樣。姐姐沒有抵觸,反而靠進了我的懷里。
“姐姐乖~~”
“對,,對不起,,又把你,,打傷了,,真的,,對不起,,”
姐姐一邊抽泣著一邊艱難地道著歉,我輕撫著姐姐的背,像姐姐無數次安撫我那樣安撫著她。
“姐姐你不是想跟我說這些吧,我自殘了唉,這算輕的吧,你不應該把我屁股打爛嘛?”
我輕輕抬起姐姐的下巴,幫姐姐擦去臉頰上的淚痕,溫柔地注視著這無比熟悉的面龐,雖然憔悴了許多,但輪廓依然那麼溫柔,眼神依然透露著寵溺。
“你,,,為什麼,,要自殘,,”
“不對,你知道我為什麼自殘,你就沒有別的問題麼?”
我堅定地盯著姐姐,而姐姐的眼神卻開始閃躲。這場景和一年前簡直一模一樣,只是角色完全的調換了過來。我是那個循循善誘的,她是那個唯唯諾諾的。
“姐姐,你不問出來我的打不是白挨了?我屁股都被你打爛了唉~”
姐姐不敢看我的眼睛,只是盯著我鼻子和嘴巴的地方似乎在醞釀什麼,又說不出口。
“你不光是因為我自殘才打我這麼狠吧,你是不是,,,”
“你,,,你別說了,,,”
姐姐生怕我胡言亂語,連忙打斷了我,剛剛控制住的哭聲又漏了出來。
“那你要麼告訴我,要麼你繼續打我,你選一個吧~”
姐姐醞釀了許久,終於緩緩地抬起視线,和我對視。我們注視著對方的瞳孔,里面映著彼此的模樣。
“姐姐,對不起,我五月初就要回日本了,已經確定了。”
雖然姐姐早就知道結果,但還是沒忍住再一次崩潰。
姐姐逐漸緩過來之後,終於下定決心要對我開口。
“小溪,,,你,,,可不可以,,,留下來,,,”
姐姐掙扎著,小心翼翼地問出了這個自己一直以來都想問,一直以來都沒能問出口,但明明知道答案的問題。
我已經讓我的白月光遍體鱗傷,若是這種時候還顧左右而言它,只知道逃避,只會讓她受傷更深。既然結局已經注定,那就坦然地畫上句號,讓彼此都能釋懷。姐姐狠不下心來,只能由我來做了。
白月光只要皎潔就好,所有的黑暗,都交給星辰吧。
“對不起姐姐,我不能留下來陪你了,,”
這答案毫不意外,姐姐哭得和在鐮倉那晚一樣淒慘。而我還得再堅持一下,現在,還不能哭。
“小溪,,,你,,,好狠心,,,”
姐姐的哭聲中夾雜著模糊到幾乎快要聽不清的只言片語,這一字一句都是一支支鋼釘,深深地刺入了我的心髒。姐姐連埋怨我的語氣都那麼溫柔,那麼動搖,似乎埋怨我是一種罪過。若不是在我的逼迫下,這幾個字恐怕要永遠埋沒在姐姐的溫柔里,成為扎在姐姐心上的玻璃碴,再也無法拔出。而我,是唯一能拔出它的人,雙手被割的鮮血直流,也緊握著不松手,直到將它徹底拔出。傷口也許沒有那麼容易愈合,但時間,會撫平的。
聽到姐姐終於說出了她一直壓抑在心中沒能說出口的話,我的眼淚再也堅持不住了,和姐姐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這一天,我為我們的愛情親手畫上了句號。
之後的時間里,我沒再和姐姐聯系,但我知道她又重新回到公司上班,逐漸變回曾經的她,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她,而是認識我之前的那個她。
五月三號,我徹底地離開了這片土地,姐姐知道我出發的日子,沒有給我發消息,也沒有來機場送我。她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為我送行了吧。
以後要好好的啊,要保重啊,這些話對於我們來說太過於淺薄。深情何須多言,真愛何須回眸。就好像白龍對千尋說:“往前走,別回頭。”
年幼無知的少女,和溫柔美麗的姐姐曾經一起墜入了禁斷的愛的深淵。她們摔得粉身碎骨,碰得頭破血流,掙扎著,相互扶持著,爬了出來。在無盡的深淵里,他們是星辰也好,是白月也罷,都是微弱的光。她們都曾努力過想要照耀彼此的世界,可無盡的黑暗最終將微光吞噬。那輪皎潔的明月和漫天的星辰,只印在了彼此的心中。
沒有人知道,我們來過,只有你我明白,虞美人與含羞草,也曾一起絢麗地綻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