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小花豹目送之下，嘯辰和天浩相互攙扶，跟著走在前方的明、迦洛茲和黑豹離開部落。

　　 清晨迦洛茲趕回部落時身上沾滿露水，有些地方甚至與塵土和成薄薄一層泥。盡管如此，嘯辰和天浩沒一點余力和心情去關心迦洛茲昨晚干了什麼，甚至都懶得主動趕跑途中停在身上的昆蟲。

　　 清晨的密林潮濕到令人發指，才剛出發，上躥下跳跑在最前方領路的黑豹獸人身上的毛發已經被露水沾濕成縷狀緊貼身體，像是剛洗過澡只用毛巾隨便擦拭後的天浩，而在身邊的天浩也能從他發黏的毛發里清楚地感覺到過量水汽，想必走在前方不遠處的明也沒差多少。迦洛茲說過沒有精靈族批准最好不要在林中隨便使用魔法，一行人只好繼續忍耐著身體上的不適。

　　 想想昨天黑豹獸人來回一趟耗費的時間就知道路程絕對不近，加上環境引起的不適，沒走多遠一行人就心生無聊，至少迦洛茲是這樣。無事可做的迦洛茲扭過頭打趣著明顯縱欲過度的嘯辰和天浩，但沒得到他預期里的回應。劇烈運動和晚睡造成的疲憊，以及身體內外的異常狀況，兩者的協同作用下，僅僅盡力跟隨隊伍飛一樣的行進速度就耗盡了嘯辰和天浩的全部精力，只能用細微的表情敷衍應付想要找些樂子的迦洛茲。

　　 隨著時間推移，就算沒有陽光直射，氣溫依舊明顯上升，嘯辰似乎看到氤氳的蒸汽從眾人的身體蒸騰而上。難怪迦洛茲不喜歡這邊的環境，嘯辰暗自想道。整整六個多小時的越野跑讓已經有在鍛煉的嘯辰和天浩差點癱在地上，然而領頭的黑豹獸人僅僅是輕微喘息，迦洛茲和明都像沒事人一樣臉不紅心不跳，這讓嘯辰和天浩生出一絲不甘。

　　 和領地外看守的精靈表明來意後黑豹朝眾人揮揮手，又一次消失在林中。明借著異星使者的身份順利帶著眾人見到精靈王。

　　 王座上的精靈身披由光屬性能量凝集成的袍子，實話說，嘯辰看不出他相比於周圍的精靈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除去尖耳和會主動泛出光芒的明黃色瞳孔外與人類的樣貌差異無幾，看起來年齡也分外年輕，除去環境襯托出的威嚴感後，似乎也只是一個和嘯辰一般大的壯年小伙。“你們的來意我等了解了，我先帶他倆認一下路，你和旁邊的龍族這段時間可以自由活動，前提是遵守我們的規定，不要使用自然法術之外的魔法。”精靈王說完示意隨從為明和迦洛茲安排住處，又招招手讓嘯辰和天浩跟上。

　　 走出大殿，嘯辰和天浩隨著精靈王走向另一間木屋。“接下來一段時間由我傳授你們更好地利用使用自然法術的技巧。自然法術是用能量催動強化自然界已經存在事物的法術，它只是眾多法術中的一個分支，你們應該也接觸過。”精靈王順路說道:“至於利用方式，你們可以將已經施放的創造性法術強化到更高的層次，能量消耗和施放代價絕對要小於直接施放高層次的創造性法術，但還是請別在我們的森林里使用你們的創造性法術。”

　　 “可以告訴我們為什麼精靈會抵觸其他種類的魔法嗎？”

　　 “我們的生存需要環境中能量波動保持在較穩定范圍。相比於自然法術，創造性法術會對周圍的能量波動產生更大影響，長時間的不穩定狀態更會使環境產生難以恢復的破壞。”

　　 “喔，明白了。”

　　 “好，就在這邊，之後每日晡時(15:00-17:00)我會固定來這邊指導你們。今天先試試最簡單的，把水凍結為冰。

　　 “真想念許久前教導年輕精靈的時間啊，可惜因為星球能量的耗散，近百年來都沒有新的精靈誕生。也怪我們愚鈍，如此嚴重的問題居然需要外來者揭示。”在法術指導時精靈王嘆息道。

　　 “對你們的影響已經這麼嚴重了嗎？”

　　 “至少在精靈族內部是這樣的，龍族和洪荒後裔那邊應該也差不多，也許不到千年我們就會徹底成為歷史吧。”

　　 “明，龍族他們已經無法繼續生存了嗎？”嘯辰和天浩在夜里找到明問道。

　　 “你們還希望他們繼續存在下去嗎？即使他們總體上對你們沒做過什麼好事。”

　　 “至少就迦洛茲而言我不想讓他和他的族人們消失。”天浩說道。

　　 “很可惜，這應該沒有可能做到，至少就現在的技術而言是不可能的。所有加入聯軍的星球中，沒有任何一個星球還有存活的第二文明。這也是我們的隊伍里沒有這些種族的原因之一。”

　　 “真的沒辦法嗎...至少現在他們和我們為了繼續生存下去都在共同出力啊。”嘯辰說。

　　 “僅僅是為了第三文明自己的生存，所有聯軍士兵的手掌已經浸滿鮮血”明搖搖頭回答道:“第二文明生存每刻消耗的能量是第三文明的萬倍以上。之所以我們還能有余力拉攏弱於自己的勢力一同生存，而不是掠奪所見的一切星球，原因就是我們沒有繼續去供應第二文明。所得到的能量分配給所有成員星球後，每個星球得到的能量絕對不足以滿足第二文明繼續生存。”

　　 “那我們這邊的第二文明要怎麼辦...”

　　 “第二文明正常生存所必需的能量濃度遠高於第三文明，只要將濃度控制在一定范圍，沒有能力掌握奪取能量方法的第二文明三百到五百年就會因為沒有子嗣自然滅亡。”明撓著下巴說:“據我所知，大多數聯軍星球都是采用這個方法的，當然，也有不少星球直接對第二文明實行剿滅，雖然比較殘忍，但會省下等同於消滅五十多顆星球分配後獲得的能量。”

　　 “你們簽訂契約時根本沒和他們說過這些對吧！”嘯辰不滿地說道。

　　 “因為不了解事實的全部你才會為第二文明感到不平。當時你們那邊追求獨立，近半數人類和獸人死於龍族之手，而你們對龍族造成的傷害近乎九牛一毛，如果不是我們牽制龍族，不用半年你們的起義軍，大概率包括你們倆的先祖就會全滅。這還只是龍族，那些沒有智慧的洪荒後裔，到休戰後的現在還把當地的第三文明視為食物。我本打算等你看到洪荒後裔那邊的情況再告訴你，同樣作為第三文明，我們不會忍受這種欺壓，所以簽訂契約時沒和他們表明。你們完全可以讓他們在幾百年後自然滅亡，相比之下這真的不算殘忍，不對嗎？”

　　 “你們在當時可以欺詐契約對象，現在讓我們如何相信你們不會繼續欺詐。”

　　 “我們可以與你們那邊人類和獸人的領頭重新簽訂契約，至於會不會相信...恕我直言，我們是完全優勢的一方，你們是否信任對我們而言完全不值一提，如果我們確定要消滅你們，那就沒有必要停戰，不出五十年你們絕對全滅”

　　 “......”

　　 “這些東西我不要求你們保密，如果你們因為出生到現在只受到過恩惠而沒有經歷過苦難，所以對第二文明仍抱有好感，完全可以現在就告訴迦洛茲或精靈王，但我還是勸你們去和第三文明的兩個領頭人談談再做決定。當然，想加入我們，以任何一種你們想要的方式處理掉第二文明的問題是必要的，到時候第二文明暴亂或者你們要選擇第二種方式我們都可以提供支援，我可以保證這是新增的唯一條件，信不信由你。”

　　 嘯辰和天浩垂頭喪氣地返回自己的住處，一夜無話。自此他們盡力回避與明的日常交流，一直呆在森林外圍的迦洛茲偶爾返回精靈族營地看望他們時也不能像之前一樣自然應對。

　　 縱然迦洛茲不把與個體恩怨推給周圍人的准則或多或少影響著他們，但這已經不是兩個個體所能決定的事情了，況且如果洪荒後裔那邊的情況屬實，到時候絕對要出問題吧。如果第二文明發現自己依然無法繼續生存而第三文明不管不顧甚至刀劍相向，這也要出問題吧。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之後近半年時間，嘯辰和天浩沒心情想其他任何東西，只是強迫自己隨著精靈王的指引深入理解自然法術，從最基礎的水火風驅動到更為深入的光暗和生命法術。即便精靈王聲稱自己僅擅長光明系自然法術，但依舊同經驗豐富的老法師一樣，將各類自然法術條理清晰地悉數傳授給嘯辰和天浩。雖然總體上說精通法術的天浩提升更大，但嘯辰也沒落下太多。半年的學習讓兩人體會到了融入自然的感覺，當然這並不能緩解阻塞在心頭的郁悶。

　　 “今天就到這，基於人類和獸人來說，你們的天賦確實沒有愧對世界的選擇和異星血脈。明天先停一天，之後就得給你們換個新老師了。歡迎你們來參加我明天的轉生儀式，嗯...用你們龍族陣地那邊的話講應該叫做葬禮吧，雖然我們不會認同這個說法。”

　　 “啊？怎麼會，您還年輕啊？”

　　 “哈哈，這半年你們見過樣貌衰老的精靈嗎？我們精靈自出生起就全部是固定一千年整的壽命，身體機能與相貌自成年後就不會發生變化直至最後一刻，除非主動釋放被我們視為禁術的創造性法術對自身生命本源造成了影響。還有，別像現在似的要哭一樣，入鄉隨俗，森林的居民可不會輕易露出悲傷的表情。”精靈王拿出長者般開導的語氣說道。“好了，你們先休息去吧，雖然已經是最後一天，該處理的事務還是得照常處理，還要擠出點時間再多陪我伴侶一會。”說罷精靈王擺手丟下還沒反應過來的兩人闊步離開。

　　 即便嘯辰和天浩依舊不想接受這個事實，轉生儀式還是在第二天上午如期舉行了。就像精靈王所說，在場所有精靈平靜地注視著正中心的精靈王和他的伴侶，沒有表現出任何低落不舍，他們從心底認同著他們的觀念和風俗。

　　 精靈王用力與眼前的愛人相擁相視，不久後緩緩松開雙臂，沉穩地走到那塊可以被陽光照射到的空地上，將一直攥在手心的種子輕柔地放在地上，目光堅定而平和地看著自己即將到來的另一次新生。閉上雙眼，精靈王緩緩蹲下，單膝跪地，抬起頭，讓溫和的陽光灑在依舊年青的面龐上，元素凝集成的衣袍在微風下輕微拂動。最後的生命能量從精靈王的身體逐漸逸出，沒有一絲痛苦與不甘，精靈王露出釋然的微笑，任由自身的生命能量彌漫在四周。

　　 地面上的種子微微顫動，能量催動著潔白的根莖深入地下，淡黃色的嫩芽破殼而出，在陽光沐浴下顫抖著迅速轉化為充滿生命氣息的淺綠。隨著生命力的注入，幼小的芽迅速生長拔高，不斷抽出新的葉片與枝條，幾次呼吸之間便有一人多高，之前淺綠色的枝干也顯現出成熟的暗紅色。

　　 精靈王偉岸的身形已經逐漸模糊透明，在最後，半跪著的精靈王再次起身，保持著笑容轉向已經來到身邊的愛人，下一瞬，幾乎已不可見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半空。

　　 茁壯的樹苗持續生長著，直至約三人高，一人合抱粗才緩緩停下，繁茂的綠葉在微風中搖曳，與周圍的樹木一同發出嘩嘩的聲響，四周的能量波動也再次恢復正常。精靈王的伴侶略微後仰，輕靠在樹干上，雙手向後環抱結實的樹干，就像在每一個平凡的日子中與愛人相擁，從容的面孔里絲毫未見悲傷與寂寞。

　　 “辰，你的表情很難看喔...”

　　 “老師他知道的吧，以後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樣擁抱彼此了，所以最後才會再次道別啊，但是..為什麼他們兩個還能笑啊...明明...”嘯辰帶著明顯的難過與糾結盡量小聲說到。

　　 “辰，你這麼說很冒犯哦。就像老師所說，要入鄉隨俗嘛。我覺得精靈們這樣的灑脫也很浪漫啊。”

　　 “唔，但是...”

　　 “我不清楚啦，所以才要在今後想明白，不是嗎？”天浩的爪子輕撫著嘯辰的脊背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