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她的愛犯了左傾冒進主義錯誤。”一紙檢討中,這句看起來反倒頗有些浪漫意味的話,處在了最顯眼的結論位置。本就與檢討性質格格不入的這句話,此刻顯得更為扎眼。
傳入他耳中的是領導一巴掌狠狠拍在紙面上,紙張發皺的聲音,同時一同涌來的如同浪潮般的訓話,卻如同觀海聽濤時那背景音一般的濤聲鳥鳴,從麻木的聽覺中漸漸隱去。
他的腦海中,只有那個女人,那個讓他愛得“犯了左傾冒進主義錯誤”的女人。從那看似偶然的相遇,直到那個讓他神魂顛倒的夜晚。
在組織中,他從來不是一個受歡迎的人。他的家庭成分不好,家里百般投機取巧,才勉強劃為富農。他從小受歐風美雨的洗禮,思維的白紙上滿滿寫的都是資本主義。戰火在這個國家傷痕累累的身軀上蔓延,他也不是沒心沒肺的畜生,他急,他也想祖國早日統一,可無奈雖然打小過著小資產階級市民的生活,老爸卻拖家帶口投奔了紅色政權。戴著小資產階級的帽子,他當著他這輩子頭回見的兩樣農具宣了誓,在別人異樣的目光下入了黨。
他不後悔,他本來就覺得,只要能過上安生日子,這點歧視算不了什麼。他私下也給人說過自己的想法,當時頭上的帽子就又多了兩頂:小資產階級的軟弱性,妥協性。他這小資產階級的帽子,算是正式坐實。
沒人理解他,他也不在乎。畢竟身邊的人多是貧農出身,他從小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就連握筷子的姿勢都自覺比身邊人優雅幾分。再不濟,他背誦幾句資本論,別人接不上話茬,充其量也就再笑話他兩句“書呆子”,也就罷手。如此一來二去,他雖然不討人喜歡,大家卻也不再那麼排擠他,有什麼上邊大人物的閒話,偶爾也會說給他聽。
他讀書多,文化水平高,家里人好說歹說,幾經周轉,把他這個“小資產階級出身的知識分子”給保送成了大人物身邊的書記員,做做文秘工作。他耳邊從此再也不缺那些大人物們的風流軼事,他也不避諱,卻也不同人講這些。他終究放不下自己知識分子和資產階級小市民的身份,不願再與那些田里出來的大老粗閒談。
“列寧同志說過,面包會有的。我相信,能夠迎合我的興致的同志也是必然會出現的。”他倒是不吝惜於引經據典。對於知己,他的渴求程度已經超越了吃飯,正逐步向呼吸逼近。
不得不說這的確很難,因為他渴望一個同樣受過高等教育,有著區別於農民階級的低級趣味,有著和他一樣的資本主義高雅興致的人。如果可以,他更希望那個知己可以是個女人,他的思想從不像周圍人一樣在這方面有保守的成分。
但現在,主流媒體的頭條被大人物的丑聞占據。他自己也清楚,是他自己口風不嚴說出去的。他在那個晚上,可以說受逼迫,但也可以說是自願地,將一切和盤托出。他把郁結在心中的一切苦悶,化作了告密的動力。復仇的快感,在他的口中反倒下流得不像是他這樣一位紳士所言,就像把一切的一切都找面牆射上去。他做到了,他找到了那面牆——她。
她從美國留學歸來,有一個和他父親一樣擁有幾乎超越人類的卓越遠見的母親。
“我也不是胡言亂語,我一個接受了資本主義教育的資產階級小市民,怎麼就加入了我們黨呢?那是因為我們都相信,試看未來的環球,必是赤旗的世界。”
比起看起來孤僻的他,她明顯更善言辭,活潑開朗,風趣幽默。
但這對他來說並不是壞消息。朴實的農民階級反而把這個人見人愛的女孩兒推到了他的身邊。他第一次覺得,這些平日里他看不上的人,看起來竟是如此的親切。
“你呀,雖然平時都有鍛煉身體,但在我看來啊,面部肌肉完全沒得到鍛煉呢,得學會…”
“笑——呀!”
他身子一顫,隨即半蹲下來。她的雙手不知什麼時候探進了他的腋窩,隔著襯衫抓撓著。見他蹲下來,她卻不依不饒,跟著矮下身子,繼續用靈活的手指對他施加所謂的“鍛煉”。夏日炎炎,他和她的辦公室門卻很少開著。如果有人趴在門上仔細聽,則會聽見兩人隱隱約約的笑聲。
“那個,今晚我家有個特別的party,你要來嗎?”
如果他當時還能夠保持理智,他就會覺得這個邀請是突兀而難以理解的。他每天都在矜持,在克制,但在確認了這個女人完全符合他對“知己”的要求後,他已經全然忘記了兩人相識不過兩周的事實。辯證法已經被他還給了黑格爾,還給了馬克思列寧,他對她的認識,從那一刻開始,就犯了極端嚴重的形而上學錯誤。
“屬於我們兩個人的party。”
這是她在他提問為何家中除他們兩人外再無他人時,她輕描淡寫的一句回答。
這句話的分量,是足夠讓他這個平日里的謙謙君子熱血沸騰的。兩個異性的資產階級小市民的密談中,不止一次談及過性這個他人羞於啟齒的話題。而在這之上的,還有某種縱觀整個單位,怕也是只有這二位的開放思想能夠承受的東西。
“咔噠!”
伴隨著清脆的金屬撞擊聲,他再次挪動四肢,來確認自己是否已經完全被她禁錮。他能聽到自己心跳的加速,他也完全清楚自己興奮的原因。在他試圖用書本上的理論讓自己平靜下來未果之後,他大概第一次明白為什麼別人要叫他書呆子。
“當啷!”
這猛烈的金屬撞擊聲來自他的顫抖。她未著寸縷,居高臨下,抬起左腳,用白皙,渾圓,柔嫩的大腳趾按住了他胸前的紅纓。腳趾一勾,他隨之一顫,輕哼一聲,胸前兩點已有半數挺立起來。
他叫不出來,兩分鍾前,她當著他的面,褪下工作時穿的襪子,仔細疊好,塞入了他口中。他自然知道世間有喜香逐臭之夫,可他沒想到,女人足底發酵的味道能讓他如此痴迷。
她居高臨下的姿態不過曇花一現,此時又已經與他一同躺下,不過方向恰好相反。腳趾對於他胸前紅點的撥弄略顯敷衍,但他也絕看不到她的動作。胸前漸漸變得麻木,可她卻依然沒有什麼動作。暴風雨前的寧靜,讓他有些窒息。
但他很快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抓緊時間多吸一口氧氣。她青蔥般的玉指開始在他保養的很好的腳底抓撓。這節奏他很熟悉,那正是她給他表演過的鋼琴曲目的節奏。修長的指甲嵌入腳底的紋路,順著一路刮擦下去如同音階,時不時又跳回柔嫩的腳掌,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演繹著復雜的指法。從她身體晃動的幅度來看,她好像還在用雙手交叉演奏這般炫技。被當做鋼琴的他自然沒有那麼輕松,可嘴里還塞著她的襪子,又如何笑得出來,只能蜷曲腳趾,為她的演奏增添些許難度。
在中場休息時,他略有些呆滯地看著一旁被他口水浸透的襪子,紅著臉夸她是“足底鋼琴師”,換來她一陣嬌笑,順勢在他腳底又抓一把,兩個人的笑聲交織在一起。
一夜的時光,足夠兩個人揮霍,卻也終歸有盡頭。在東方即將露出魚肚白的時候,兩個人的嘗試也將因為他的精疲力盡而結束。此時的他,正躺在地上,雙腿被綁縛在椅子上,腳跟正搭在扶手上。她坐在椅子上,坐姿當然不會端莊。她依然樂此不疲地用大腳趾在他通紅的鈴口上扭動,向他展示自己拉扯銀絲的高超技巧。
“給我講講,大人物那些事吧?”
他沉默,目光卻是在游離。他不掩飾自己的軟弱與逃避,但他似乎沒有想到,他正被她踩在腳下,無處可逃。
她也不追問,只是笑,笑著用右腳修長的腳趾夾住他挺立肉棒的根部,磨蹭兩下,隨即又抬起左腳,用白皙柔嫩的腳掌摩擦他暴露在外的鈴口,偶爾換成腳趾,印指紋一般在敏感處按下,抬起。他的身體一如既往地老實,眼神中也終於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
她那彈鋼琴的修長手指毫不留情地落在她心目中的“椅子扶手”上。這次的捆綁,應當是集她手法之大成,連他的腳趾都被迫分開向後彎曲,掙扎已絕無可能。有了乖巧不亂動的“鍵盤”,她開始展現大師級的“演奏”水平。時而如蜻蜓點水,時而如猛虎落地。無論是節奏的把握,還是指尖落點的把控,她都做到了近乎完美——他能做到的每一次微小的活動,都只是在把腳底最嫩最怕癢的位置送到她指尖而已。
他終究松了口,她的一雙白淨的玉足,在他那極富天分的舌頭的伺候下,於清晨第一抹陽光的照耀中閃著亮光,她手中的筆記本,也被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
他的辦公室又只剩下他一人。她的身份究竟是什麼,這個問題也成了他身邊農民階級閒暇時的談資。但他已經沒時間再去聽那些流言飛語,他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的面前鋪著一張快要寫滿字的紙,上邊雋秀的字跡無疑是他的手筆。他手中的筆幾次將要落下,卻終究懸而未落。他眼中沒有那張紙,甚至沒有那張桌子。他的眼中依然是她,那個最終拋下他逃走了的女人,與她看似偶然的相遇,還有那個讓他神魂顛倒的夜晚。
終於,他的筆尖再次落在紙上,發出沙沙的聲響。他鄭重地寫下了這樣一行字:
我對她的愛犯了左傾冒進主義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