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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2章 四顧攜手相對笑 一世兄弟踐前言

喪亂志 深圳鐵板燒 11235 2024-02-29 19:35

  二人正在猶疑,忽有一人疾奔而至,撲倒在折翎身上嚶嚶哭泣。二人定睛一看,乃是婢女曉月。

  曉月自那日被折翎解禁之後,不顧他勸阻,堅持在李豫麾下幫忙擔水做飯、搬運軍資。

  今日征戰時,正一如往日,痴痴看著折翎英偉背影。

  待折翎飛身下了砦牆,芳心一陣驚惶,擔憂他安危不止。

  後見眾人皆回,唯折翎無蹤,遂強抑著懼怕上牆尋找,將壕中大戰及死里逃生之狀一一看在眼中。

  魏慶緣繩之時,已往左峰上飛奔,此時方到。

  見折翎倒地不起,以為他已死,故而伏身痛哭。

  流淚間,覺得折翎身子火熱、鼻息粗重,才知自己關心太切,失了方寸。

  起身拭淚,卻見趙破魏慶及圍觀眾人的眼光皆聚在自己身上,忙跪踞著退開少許,將頭低低垂在胸口,一張臉紅的什麼也似。

  趙破魏慶對視,皆看出對方所想,卻不知該如何與曉月言講。

  正在此時,地上的折翎呻吟一聲,張開雙目。

  朦朧中見有一女在旁,依稀正是巧雲模樣,遂展顏道:“雲兒,你回來了!”

  探手觸上曉月膝腿。

  曉月渾身一震,心中悲喜交加,反握了折翎大手,含情脈脈地望著他。

  折翎以為眼前真是巧雲死而復生,喜不自勝,胸中仿佛有團火在熊熊燃燒,即將焚化五內。

  若不是身上酥軟,恨不得立時將巧雲攬入懷中。

  試了幾次未果,心中焦躁,那團火燒的越發旺起來。

  魏慶見折翎情狀,恐他命在旦夕,再顧不得許多,對著曉月將適才之事略略說了一遍,跪倒叩頭。

  曉月雖是處子,但在先得月時每天見恩客往來、伺候小姐將軍時又聽了無數私房,早已曉事。

  聽了魏慶言語,再看折翎,果如動情一般。

  羞紅著臉面示意魏慶趙破搬抬折翎隨後,自顧自在前往中坪跑去。

  趙破見金人退的蹊蹺,不敢大意,留下監視敵營、安排守御,使魏慶獨自扛了折翎隨在曉月身後。

  曉月來在中坪,不敢進自巧雲去世後便一直空置的房屋,直奔娜娜居所。

  魏慶將折翎放在床上,落荒而逃。

  折翎只覺一如騰雲駕霧,懵然不知身在何地,只口中呢喃雲兒不止。

  曉月俏立床邊,默思有頃,轉身撕下一截衣袖,著火折子燒了,牽折翎手拜了三拜。

  轉眸望折翎,滿含柔情似水,去到床前服侍他解衣,猶如妻子服侍丈夫一般。

  顫抖雙手將自己衣物除去,露出柔美胴體。

  挨在折翎身側,見他一條玉莖怒龍昂首,亦不覺情迷。

  一雙柔荑撫上意中人臉頰,緩緩轉而向下,劃過胸腹間遒勁的肌肉,觸到胯間傲立的陽物,直覺得火燙灼人。

  一驚收手之時,那陽物忽動,只在自己小腹處亂撞。

  折翎躺在床上,身上使不出什麼力氣,但胸中之火卻愈發旺盛。

  迷亂中似有一物觸到下身玉莖,登時將那團火引向胯間,即發之際,玉莖卻又孤苦如舊,不由大急,鼓起全身之力側身挺莖去尋。

  一雙大手胡亂在空中揮舞,剛好抓在身邊不遠處兩只椒乳之上,盡意揉捏起來。

  曉月未經人事,怎架得住折翎上下齊攻?

  眼里身上,皆化作一汪桃花水,心中千萬個願意,卻苦於不能言而無法出口。

  又等了片刻,見折翎粗喘如牛、口目微張、面色赤紅,可身子只在原地磨蹭,手勁亦是不大,忽醒他身中奇毒、無法自持。

  遂輕噬了下唇,坐起身推他為平臥狀,跨坐在挺直男根之上,將心中喜悅懼怕羞怯等種種心思盡數拋去,一手扶住升騰傲立的紫竹,一手分開己身處子之陰,緩緩坐入。

  英郎意動竹入雨,俏婢情起蕊含珠。

  陰陽交合之際,折翎只覺得體內火焰轟地一聲炸開,點點滴滴化作熱流,涌入四肢百骸,說不出的舒服受用。

  又過了半刻,氣力盈滿,五識六感重回己身。

  睜目見巧雲滿面媚態坐在自己身上,兩從茅草交會處嘖嘖然有拍水之聲,金燈透艙、燕鳴入耳,真個昔日重在,心內喜不自勝。

  用手撫了巧雲臀瓣,直覺香汗淋漓,心下一軟,道:“雲兒,躺好,也該我服侍你一番!”

  言罷,不待巧雲答允,便起身將她抱了,不舍竹珠相嵌,就那麼將身一翻,跪在她雙腿之間,一陣狂抽猛送。

  曉月未料及破瓜之痛居然難忍如斯,適才送了折翎玉莖入壺,陣陣汗出,下腹撕裂也似,才敢稍動著緩了一緩,折翎便已提臀上下迎合著動將起來。

  曉月見他清醒,低頭又瞥見芳草間點點落紅,心中欣喜。

  再看折翎張目,羞赧難耐、欲掩面時卻聽了聲“雲兒”出其口,整個人懵懵然一怔。

  待醒神時已被折翎壓在身下,金杵搗臼、入肉連根,無一刻暫停。

  初時身心皆痛,泣下難止,久而轉念,終得與折翎歡好,或可承雨露以播良種、得遂己願,又兼下體痛消甘來,遂緊緊環住折翎脖頸,將那千回百轉化作陣陣嬌喘。

  折翎見巧雲雖承歡受躪,卻毫無往日一貫的鶯聲之吟,以為是自己力道不足,故此更添勇猛。

  曉月初經人事便泄身數遭,發髻散亂、紅潮彌面、力難以支,勉力迎受間忽記起昔日在先得月中聽房時窺見的眾多口就之事,忙松開懷抱,離了交合,欲以舌相代。

  可她畢竟初為、不得要領,又兼折翎淫欲被藥力催發、如癲似狂,故難以滿意,未幾,便又被折翎捉住強索。

  不知過了多久,直至壺中春水浸濕數層床褥、身子癱軟難起欲死欲仙,折翎終一泄如注,雲收雨歇。

  曉月枕在折翎寬厚胸膛之上,心中欣喜己願達成,暗暗祈禱上蒼護佑得子。緊緊摟住心上人,嘴角微翹,帶著微笑甜甜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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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玠嘴角微翹,猛地一合手中軍報,哈哈大笑道:“熙河關帥接我書信,依約出兵攻熙河,九戰九捷,叛軍多復歸。完顏沒立幾成孤軍,退往黃河北岸。”

  說著,將軍報交給吳璘,續道:“我軍如今已得神岔,楊政楊從義二人亦多有收復。為今之計,是否應合軍直撲益門呢?”

  陳遠猷略略思索,拱手諫言道:“將軍,這幾日各路斥候情報如雪片般傳回,獨不見入陝許久的完顏宗弼處消息,甚是可疑。在下以為,不可冒進!”

  一旁的吳璘正看軍報看的高興,咧嘴大笑,聞聽陳遠猷持重之言,心中不喜。

  大手一揮,正欲反對。

  廳外軍士忽闖入報道:“稟報將軍,城門兵士帶了二人,求見將軍。其中一人自稱是隊正陸小安。”

  吳玠一怔,繼而心驚,霍地起身道:“快將他二人帶來見我!”

  軍士去不多時,帶了二人進廳。

  吳玠見二人一胖一瘦,胖的那個吊著膀子,衣衫之上血跡斑斑,面生的很;瘦的那個上身精赤,只裹了半件不知哪里拾來的披風,面上身上傷痕累累,少數創口猶在滲血,勉強可辨出是陸小安的模樣。

  二吳一陳見之皆驚,快步圍上前去。

  吳璘嘴快,訝異問道:“陸小安?你怎地變成如此模樣?莫非援軍遇敵襲,潰了不成?”

  陸小安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泣下道:“吳將軍,陸小安罪不容誅,特來領死!”

  接著便把自離和尚原起,直至周家莊慘遭屠戮之間事原原本本交待一遍。

  最後又道:“小安以為必死,卻被逃得性命的胡老爺救下。本想去鳳翔尋楊隊將,行至半途方知鳳翔已失。欲轉回和尚原見將軍,途經神岔,在城外見了城頭吳字大旗,特來將前事報知。敢情吳將軍再派援軍赴陰平,小安自知罪孽深重,唯乞死而已!”

  言罷,淚流滿面,伏地不起。

  吳玠聽他拆了援軍,又亂軍心折了五百軍馬,不由震怒,一掌擊在身後案上,斥道:“陰平若是有失,你縱萬死,可抵其罪麼?”

  陸小安愧不能答,唯有伏地請死。

  吳璘憤怒,欲上前痛打陸小安出氣,被陳遠猷攔下,退在椅子上怒罵不已。

  陳遠猷見吳璘坐倒,向前幾步悄聲對吳玠道:“將軍,陸小安雖是可恨,但十二及那諸葛砦之事,確是可疑。”

  頓了頓又道:“陸小安乃是楊從義楊隊將麾下之人,若是將軍不問而殺,恐面上不好看。”

  吳玠沉思,頷首不語。半響,不理陸小安,轉問一旁誠惶誠恐站立的胡老爺道:“你便是救下陸小安的胡姓老爺?”

  胡老爺駭的雙手亂搖,慌張道:“下官僅是鳳翔府一小小提刑,將軍面前實不敢當老爺稱謂!那金狗……那金狗……”說著話,竟留下淚來,唏噓了一陣才續道:“下官再不敢輕視武人!若將軍不棄,我願為將軍帳下一書吏,為將軍管束往來文書,省卻將軍內顧之憂,助將軍多殺金狗!為……為我的逑翠報仇!”

  吳玠最初聽他胡言亂語,難知其所以,後來漸漸明了,忙好言勸慰,使人帶他下去安歇。

  胡老爺離去,吳玠坐在案後,眼望陸小安,手中把玩一塊將軍令牌,心中躊躇難決,堂上無人言語,一片死寂。

  恰此時,衙外起了一陣騷亂,亂猶未已,一聲昂揚馬嘶撞入廳內眾人耳中。

  吳玠擅於相馬,原來坐騎踏燕亦是千里之駒,此刻聞馬嘶,眉梢一挑道:“好馬!”

  話音才落,適才報信軍士又來,行禮報道:“稟將軍,安鴻安公子回來了!”

  吳玠大喜,起身邊往廳外迎接邊道:“快請安公子進廳!”

  軍士聞令飛奔而去,吳玠帶著吳璘陳遠猷迎到廳外院落正中,安鴻牽著鐵象亦跨進院門。

  吳玠見安鴻面色蒼白、精神不佳,趕上幾步抱拳道:“安公子一路辛苦,快廳里請!”

  把安鴻臂,眼光落在馬上,蹙眉訝道:“這……這莫非是曲端的鐵象?”

  安鴻七日七夜少眠不休,一路直趕回和尚原,問明留守兵士,又毫不停歇地來在神岔。

  本就內傷未復,又添勞苦非常,勉力對三人團團一禮,答道:“正是!”

  又疲憊地將曲端贈馬之意說了一遍。

  吳玠一向與曲端不睦,私下里從來只是直呼姓名。

  此刻聽聞曲端贈馬,不由驚異道:“竟有此事?”

  語出口,見安鴻之狀,忙將他讓在廳中坐定。

  安鴻進廳,見了依舊伏地不起的陸小安,愕然相詢。

  吳玠說了原委,安鴻聞聽佟仲得見,心中安慰,又聞援軍僅去了百余,不由大驚失色。

  頹然坐倒,忽想起心中久存之疑,追問道:“你姓陸,名為小安?那陸大安與你可是兄弟?”

  陸小安聞陸大安之名,猛抬頭長跪問道:“陸大安正是胞兄!安公子可是見過家兄麼?我尋他多年未果,不知生死如何?”

  安鴻苦笑,喟嘆道:“若是你尊令往援,此刻便該與他在諸葛砦中相聚了!”

  陸小安聞言一震,頹然坐倒,痛悔難當。

  安鴻心系砦子及折翎,亦是悶悶不樂。

  吳玠見安鴻憂心忡忡,重重一嘆道:“安公子,陸小安不尊將令,使援軍失期。該如何處置,請安公子示下,吳玠必遵從照辦!”

  安鴻思索片刻,起身行禮道:“吳經略,前事已矣,殺之無用。諸葛砦名之事是我隱瞞在先,更兼此人是我大哥麾下得力人之胞弟,安鴻想向吳經略討個人情,饒他性命。”

  吳玠回禮,將適才把玩那塊令牌擲在陸小安面前,厲聲道:“既是安公子為你求情,我便饒你一命!你將這令牌帶在身邊,去軍中做一刀牌,逢陣在前,不得退卻。每殺一敵,自刻一劃在這令牌之上,為你所害同袍贖命。何時夠了五百之數,何時回來向我繳令。去罷!”

  陸小安將令牌緊緊握在手中,分別給吳玠安鴻磕了三個響頭,轉身離去。

  吳玠處置已畢,又問曲端贈馬之事。

  安鴻遂將求援來去全程從頭到尾詳細敘了一遍,只略過雨夜廟中事不提。

  吳玠本以為史天非在後與援軍同至,不料卻是客死異鄉。

  念及他相隨已久,與己雖份屬上下,實則卻是相交莫逆、信任有加。

  不禁心中傷悲,不能自已。

  拭去幾滴英雄熱淚,想起張浚雙面之事,心頭又起了疑惑。

  吳璘與陳遠猷聽聞此等秘辛,反應各異。

  吳璘切齒痛恨,陳遠猷卻只是捻須不語。

  安鴻想到孤身返回閬州的柒柒,亦是心緒不佳。

  良久,再起身拜吳玠道:“吳經略,閬州援軍定然已無,此前派去援軍只剩了百余,恐是杯水車薪。安鴻斗膽,想請吳經略再發援軍,趕赴諸葛砦,遲恐不及!”

  吳玠回神,還禮頷首道:“安公子所言甚是!諸葛砦扼守緊要,萬萬不可有失!好在如今我麾下兵力較和尚原時已充裕許多,安公子且歇息一宿,容我整飭軍馬。明日一早,便可與安公子一同上路!”

  安鴻聞言心喜,誠意拜謝,又鄭重請托吳玠代為澄清曲端死因。

  吳玠不答,只吩咐軍士設宴,又遣人將安鴻請去歇息。

  待安鴻去後,坐定沉默有頃,問吳璘道:“曲端之子曲之績可是在你軍中?”

  待吳璘稱是,又默然一陣,嘆道:“擇機善待之!”

  陳遠猷聞吳玠之言,自言自語道:“叛將趙彬曾在鳳州張榜,宣稱要以兵迎回曲端。這……”

  吳玠搖手止住陳遠猷,道:“陳先生,與吳璘一道去挑選援軍人選吧!”

  陳遠猷隨吳玠言而止語,拱手與吳璘一道離去。

  吳玠又念了一陣史天非,心中仍是將信將疑。

  晚間飲宴,安鴻推說疲憊,只用了寫飯食便匆匆離席。

  待他去後,吳玠三人撤了酒席,去點檢選中赴援的兵卒。

  行之未遠,一馬狂奔而至,馬上軍卒滾鞍落下,急切大呼道:“張樞密八百里加急密令!吳玠吳經略何在?”

  吳玠自報家門,接過密令,細細查驗了火漆封印,展信而觀。

  看罷,就著手邊火把,將信箋焚化,神色忽明忽暗,意不能決。

  吳璘在旁,見乃兄如此,大聲問道:“大哥,什麼事?”

  吳玠將他與陳遠猷招在僻靜處,悄聲對二人道:“張樞密信中言講,安鴻劫殺曲端、謀害天非、掠持樞密之女、盜鐵象硬闖閬州城門,殺人盈野。命我將他擒殺,不得有誤!”

  吳璘驚道:“什麼?不可能!安公子絕不是此等惡人!”

  陳遠猷雙眼微閉良久,忽然睜目露出一絲寒光,道:“史天非跟隨將軍多年,忠誠勤勉;張樞密一向與將軍和睦,禮遇有加。在安鴻口中,史天非為明教魔頭,張樞密陰謀作亂,實在可疑。而那曲端,一向與將軍為敵,見解從來不合,怎會將心愛戰馬送與將軍?某非是……”說到此處,瞄了一眼不遠處營中正在准備行裝,只待明早出發的軍士,續道:“莫非是安鴻盜馬,編造故事以取信將軍,為那詭異之砦詐得援軍?”

  吳玠一凜,問道:“先生的意思是,那砦子……”

  陳遠猷道:“正是!若是那砦毫無蹊蹺,安鴻怎會對將軍多有隱瞞,砦名、來歷,或篡改或不告?直至此次被陸小安揭破,方假意賠禮……”

  吳璘聽的心煩,大叫道:“我還是那句話,安公子不是此等惡人!大哥,莫非你忘記他仗劍獨守營門,擋叛軍、退匪首,救你性命之事麼?”

  吳玠拍了拍吳璘肩膀,面上猶疑不減,口中卻道:“無論真相如何,那陰平路實在重要,援軍不可耽擱。你先去代我點檢兵馬,陳先生與我去准備糧草軍資。事畢,在衙中相侯,再議此事不遲!”

  吳璘聞言欣喜,行禮告退,陳遠猷在旁欲言又止。

  吳玠眼望吳璘遠去,面色忽轉堅定,吩咐道:“勞煩陳先生傳曹武來衙中見我!”

  陳遠猷一怔,繼而明白,一揖到地,匆匆而去。

  吳玠回衙,片刻後,陳遠猷帶著曹武匆匆趕來。

  自和尚原前陣斬金將之後,曹武又屢立戰功,已隱隱成為吳玠麾下第一愛將。

  此刻見了吳玠,恭敬行禮道:“經略深夜召末將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吳玠不動、不語、不攙扶。

  曹武不知何事,抱拳垂頭,不敢稍動,只覺氣氛沉重。

  良久,吳玠決絕道:“張樞密有命,擒殺安鴻!你率麾下兵馬,包圍安鴻居處。多置弓弩,不惜代價,務要取他性命!”

  曹武聞令惶恐不能應,抬頭見吳玠容色堅定,知勸諫無用,遂將心一橫,沉聲應諾而去。

  回營帶兵傾巢而出,將安鴻居所團團圍困,又派弓手占據四面高點,自己與親兵立在院門之前,眼望安鴻所居之屋,身子巋然不動,心內思緒萬千,種種念頭,紛至沓來。

  安鴻飯後便在房中打坐,運功調息,自療傷勢,周天運轉,物我兩忘。

  待醒轉時,見窗外火光高舉,亮如白晝,甲葉摩擦之聲不絕於耳,弓弦繃緊之音使人牙酸。

  放耳細查房周呼吸,怕是有人馬千余。

  饒是安鴻藝高膽大,亦是不敢妄動,只得端坐在床,靜觀其變。

  安鴻正轉念思索情由,門扇忽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來人盔甲整齊,昂首闊步,正是曹武。

  曹武來在安鴻面前,鄭重一禮道:“安公子,吳經略遣我殺你。”

  略停了停,見安鴻神色不變,嘆口氣又道:“安公子助我斬將之德,曹武不敢有一刻忘懷。我有今日,皆拜安公子所賜。我已備下干糧馬匹,這便親自送公子出城!”

  安鴻將曹武扶住,皺眉道:“將軍奉令而來,若是縱我離去,恐要受軍法,安鴻怎能不顧而去?卻不知我何處觸怒了吳經略,以至如此?”

  曹武答道:“此乃張樞密之命,我亦不知為何!曹武為報公子昔日恩義,何惜此身?公子切莫停留,速速離去,遲恐有變!”

  安鴻聞曹武所言,想起日間吳玠不答為曲端洗冤之事,知他信了張浚、掙扎辯駁皆是無用。

  思及此次求援,竟是竹籃打水,心中難過。

  不知折翎及諸葛砦情形如何,恨不得肋生雙翅,回到摩天嶺上。

  數思之下,重重一嘆,對曹武道:“曹將軍救護之德,安鴻銘記在心。他日相逢,必有所報!”

  曹武情急,一面遜謝一面將安鴻拉出居所,親自帶兵叫開城門,送他離城。

  遠望安鴻獨騎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方回身令軍士歸營,自來吳玠衙下請罪。

  人未進衙,有一軍士自身邊急匆匆跑過,向衙內大叫道:“完顏宗弼處斥候急信!”

  曹武職位亦有份參贊軍機,自然知道此信事關重大,遂緊緊隨著軍士奔進衙中。

  吳玠接報,又見曹武入廳,將信箋往案上一按,急切問曹武道:“事如何了?”

  曹武不想吳玠居然視安鴻重於斥候之報,略怔了怔方伏地道:“曹武該死,不但未殺安鴻,反將他放走,特來向吳經略請罪,請經略責罰!”

  此言一出,吳玠面上沉重明顯一緩,長出口氣,佯怒道:“曹武!你麾下兵馬過千,圍堵之下安鴻竟可逃之夭夭?辦事如此不利,怎擔我軍中重任?著罰俸一年,暫留職待查,張樞密處,少不得好生告上你一狀!”

  曹武聞吳玠之語,喜動眉梢,自責無能,唯唯服罪。

  吳玠一直左右搖擺的心思此時方定,凝神將軍報展開細觀,不由倒吸了口冷氣道:“這完顏宗弼好生狡詐!明里撤軍北返,暗地里卻在寶雞以南集結了十五萬精銳之兵。”

  輕咦了一聲,又疑惑道:“軍報莫非有錯?中軍帳虛立,月余不見完顏宗弼!陳先生,這處斥候可把握麼?”

  陳遠猷適才聽了吳曹對答,一直在暗暗為吳玠前途擔憂。

  此刻聞吳玠動問,回神答道:“此路斥候乃是川陝宣撫處置使司潛下的精細之人,應不會有錯!”

  吳玠方欲開口再問,吳璘從廳外大步流星而來,笑著喊道:“大哥,軍已完備,天明便可上路了!”

  陳遠猷看了看吳璘,又望向吳玠問道:“將軍,大敵當前,不日即至。這援軍還要發麼?”

  吳玠沉思半響,搖頭道:“明日吳璘曹武帶半數軍馬回和尚原整飭防御,陳先生與我保護城中百姓依次撤離。這援軍……不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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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臂弓不能發!相距太遠,徒廢箭矢!”

  折翎止住趙破,環視周遭,見眾人皆面帶驚恐,曾親歷過他處守城戰者更是臉色蒼白。

  章興眼望金人陣中已初具規模的數台投石機,切齒道:“將軍,我帶人出城,拆了那入娘的物事去!”

  折翎搖頭道:“完顏宗弼在投石機前足足放了三營人馬守護,便是防我等出砦衝殺。去則必死,不可莽撞!”

  趙破道:“若是床弩未損,或尚可反擊,如今可怎麼好?”

  折翎道:“床弩與投石機相較,射程亦差了許多。傳令各處人馬皆入藏兵洞,待投石止、金兵來時再上牆守御!”

  眾人轟然應諾,四散去傳令。

  折翎回頭,正撞上牆內已改梳婦人發髻的曉月投來的痴痴目光,心中一慌,只覺看也不是,避也不是。

  牆下曉月也在扭捏,忽聽遠處一聲巨響,如有驚雷平地炸開一般。

  接著便是疾風過密林般的呼嘯之聲。

  折翎亦聞此異聲,回身見一塊重逾百斤的大石從天而降,將砦前斜坡砸出一個數尺深坑。

  折翎知此發石彈意在測距,忙揚聲呼喊道:“速入藏兵洞!不及者就近躲避!”

  喊話畢,又回身示意曉月離去。

  眾人多被石彈威勢驚呆,聞聲警醒,隨著為數不多的仍在奔跑的西軍軍卒趕去藏兵洞。

  曉月見折翎危急時刻猶牽掛自己安危,心如鹿撞,轉念又恐折翎為己分心,不利於戰,忙跟從一眾仆婦往中坪躲避。

  砦中仍在擾攘,金營中數台投石機已輪番發炮。

  石彈自空中飛落,無論何物,皆被砸個碎爛。

  落在泥中還好,僅深入其內而已,有落在略微堅硬之處的,彈動跳躍,沾上人身不死即傷。

  砦牆處的藏兵洞,是風慎力主修建,從前並無,故為數不多。

  此刻軍卒、砦眾、仆婦皆須躲避,藏洞不敷使用。

  余下人眾見拋石有弧,遂緊緊貼在砦牆根部暫避。

  金兵雖得此利器,但從未經練習,便直接使用,多有生疏。

  幾輪下來,漸漸熟悉,准頭亦大有提高。

  又幾輪,有一大石斜斜落在砦牆之上,將木料砸的粉碎,石身半入,就那麼卡在牆中。

  倚著此段砦牆的人眾被震的立不住腳,東歪西倒、狼狽不堪。

  金兵見投石建功,大聲歡呼,發射更速。

  又十數輪,多枚石彈俱中砦牆,將守具毀去泰半。

  其中一石透牆而入,傷損了十數個牆後砦眾,又有一石在牆頭掠過,將城頭插著的兩面奪來將旗及砦子旗幟砸得粉碎。

  折翎未進藏洞,只與晏虎一道躲在牆後。

  挨過數十輪大石,聽空中呼嘯聲已住,砦前喊殺聲震天,以為金人攻砦,大吼道:“眾人各回崗位,備戰迎敵!”

  一躍上了砦牆,卻見金營中喊殺聲雖起,兵馬卻是向著營後衝殺,投石機前的三營兵馬亦有兩營棄陣而去,往主營中回撲。

  魏慶躍在折翎身邊,見狀亦訝,極目遠眺,忽指前方道:“將軍你看,似有一軍自金人營後林中殺出。將旗宛然,卻看不清繡的何字。莫不是安公子與援軍到了?”

  折翎往魏慶所指處看去,見那旗知是宋軍無疑,心中狂喜。

  又見投石機處那營兵馬亦有松動之象,心中計較定了,揚聲令道:“趙兄安排守御,李豫兄弟使人修繕。章興、魏慶、晏虎,隨我帶兵出砦,毀了那幾台投石機去!”

  此時眾人皆已來在折翎身側,聞言應諾,各自准備,獨李豫不語,反身往砦中去了。

  折翎恐時機稍縱即逝,也顧不了許多,帶了砦中全數能戰者近百人衝出砦門,徑直殺奔金營。

  此時,金營營後,佟仲朱驍帶著府州八百弓手,據住密林一角,正將羽箭漫天花雨般往金營中潑灑。

  陸大安帶了自砦中隨出的百余人及朱驍分在麾下的四百刀牌,如猛虎出柙般往金營中衝突。

  金兵全數精神皆在營前投石機攻砦之上,措不及防下被砍倒一片。

  佟仲見進展太速,恐入營深處中伏,遂發令止住陸大安,將弓手陣线向前推進,才又下令續攻。

  陸大安自入了奉寧軍以來,從未曾帶過這許多人馬。

  此時一刀當先,身後數百人追隨,有陣皆破、有擋皆殺、所向披靡,身上雖帶了些傷卻渾然不覺,心中暢快無比。

  數百刀牌皆以他為軍中之膽,隨之狼奔豕突,將金軍後營攪的一團亂象。

  佟仲見陣鋒已亂,將弓陣交給朱驍,與十二帶了數十弓手中的佼佼者向前,單射金軍中呼喝發令者。

  金軍本就倉促應敵,此時更失了指揮,登時節節敗退。

  完顏宗弼在中軍帳前置了帥案,觀瞧投石機建功。

  乍聞營後驚變,卻毫不驚惶,先遣出兩營最精銳的兵馬去了兩翼,又令後營督軍視亂不理,將禍水內引,自帶了親軍擋在來軍鋒銳之處。

  陸大安殺散了金軍後營兵馬,趁勢往前衝突,正撞在完顏宗弼親軍懷中,登時若蚊蟲入蛛網,行動困難。

  佟仲在後,見勢不妙,一面帶著神箭手上前相助,一面呼喝陸大安撤回。

  陸大安聞令欲行,卻哪里還掙扎的開。

  朱驍見佟仲不舍陸大安,隨之在金營中愈陷愈深,只得令弓手再向前推進。

  正進間,兩翼圍兵隨號角聲殺來,弓陣退卻不及,被金兵自兩側殺入。

  弓手失了箭距,被金兵殺到近前,便如同羊群遇虎,雖奮勇抵抗,卻力不能敵。

  朱驍棄弓持劍,在軍中左衝右突,殺人無算,卻被一金將自後劈了一刀。

  金兵見他受傷,一擁而上,將其亂刀砍死。

  佟仲所攜,亦是弓手,眼見朱驍陣破身死卻無可奈何,心頭怒火叢生。

  回身望見完顏宗弼正坐在黑鬃馬上指揮拼殺,便將怒氣賦予手中弓箭,覷准了他揮臂空當,一箭朝他肋下射去。

  完顏宗弼在亂軍中聽不到弓弦響動,待察覺時箭已臨身,忙向後仰倒,撤鐙翻下馬背。

  雖是狼狽,卻終究躲開了來箭。

  佟仲見完顏宗弼翻身落馬,大聲狂呼道:“完顏宗弼已死!”

  金兵中通宋語的兵士極少,但將領卻為數眾多。

  故此,軍將個個聞言驚惶,士卒卻是悍猛依舊。

  佟仲見詐計不成,只得拼力向陸大安處廝殺,十二在後緊緊相隨。

  陸大安此刻已是傷口密布,滿身鮮血,一口朴刀身卷刃崩,幾與廢鐵無異,猶在奮力搏殺。

  見佟仲殺至,忙與他合在一處,點數相隨之兵,已不足三十。

  完顏宗弼重上馬背,見圍中宋人勇猛,雖是敵我兩分,亦不由心內暗贊。

  正欲使身邊親衛勸降,圍外一軍卒奔來報道:“元帥,砦中適才忽有軍殺出,已將投石機前那營人馬擊潰,正在設法毀壞投石機!”

  完顏宗弼聞報大怒,斥問道:“不是三營人馬麼?怎地只剩一營?”

  軍卒道:“阿不罕將軍見後營危急,恐有所失,遂揮軍援救。不料宋人狡詐,出砦偷襲,又帶了兩營人馬回奔,此刻該是到了!”

  完顏宗弼怒不可遏,一面痛罵阿不罕無能,一面下令道:“兩翼速戰速決,將此處頑抗的余孽格殺殆盡!”語罷,自帶了親衛回軍。

  圍中的佟仲雖不通胡語,但見完顏宗弼匆匆離去亦知是前軍生變,遂欣喜對陸大安及十二道:“我等趕去匠作營時雖是遲了一步,但此刻一戰應是功成了!金酋回奔,定是被將軍襲了前營。匠作人眾已被我等遣散,若是投石機再毀,金人定無能為了!”

  言罷大笑,狀極歡愉。

  陸大安見金人緩緩圍攏,亦笑道:“今日我殺傷金狗,或有百數,真個痛快非常!”

  揚了揚手中刀,又嘆道:“可惜此刀隨我多年,今日怕是要廢在這里了!”

  佟仲仰天長笑,執陸大安手道:“若有死戰如太原之日,哥哥刀斷之時,定有我一弓隨殉!”

  陸大安聽他說起昔日盟誓,只覺胸中熱血沸騰,與他執手互握。

  金兵擁上,陸大安虎吼一聲,帶余眾鼓剩勇四下拼殺。

  佟仲將箭壺中最後幾支箭射出,抽出腰間短劍,欲與陸大安攜手而戰,卻聽耳邊有嚶嚶哭聲。

  回頭看去,十二已是淚流滿面。

  十二見了他目光,抽泣道:“佟大哥,我好後悔!若……若是早知死在此地,當初在和尚原上,我便該對安公子表明心跡!”

  佟仲心中一痛,伸手拭去她面上淚水,灑然道:“好妹子!實對你講,佟仲自見了你便心生歡喜!且忘了安公子,與我一同上路。在陰間我定會好好待你!”

  言罷,回身同金兵戰在一處。

  十二聞言一怔,心中五味雜陳。

  望了望佟仲背影,嬌咤一聲,亦飛身攻敵。

  金兵不願為困獸多添傷損,選了一眾用槍棒的人馬在前突刺。

  圍中眾人俱已是強弩之末,又兼兵刃皆短,不多時便被一一刺倒。

  陸大安身中數十槍,雖已氣絕倒地卻仍怒目圓睜。

  佟仲被一槍在胸膛處刺了個對穿,倒在陸大安身側,伸左手攜了陸大安,又向右去尋十二蹤跡。

  見十二遠遠倒在血泊之中,觸手難及,心中一嘆,瞑目氣絕。

  前營中折翎等人將守投石機兵士殺退,卻見投石機制作精巧、身軀龐大、堅固異常,難以毀損。

  正不知所措時,金營中號角連聲,方才退往後營的兵馬又喊殺而回。

  折翎見金兵尚遠,遂留下章興魏慶設法毀去投石機,帶了晏虎與數名弓手迎上前去,看准金兵中當先一將,彎弓搭箭,氣貫箭身,喝了聲“近前者死”,手中弦松。

  帶軍來那員將正是阿不罕,在金軍中以怯懦無謀聞名。

  本是在主營中監視折可求,完顏宗弼入營時便依靠舅父完顏宗翰之名,賴著不肯撤走。

  完顏宗弼尋思分他些功勞,回見宗瀚時也多些善意,遂將投石機交他守御,且足足配了三營兵馬,誰知還是出了岔子。

  此刻見折翎相距兩箭之地便已開弓,心中哂笑,只顧催馬向前。

  不料只一息,來箭已至面門,躲閃不及,頭顱被無翎箭射了個對穿,翻身落馬,身死當場。

  此間山地,故金軍中只有十數軍將策馬相隨,見阿不罕屍身落地,恐有踩踏,俱急急勒馬。

  在後軍卒不知所以,見軍將皆停,亦停步觀望。

  折翎一箭斃敵酋,毫不停歇,又連發數箭。

  馬上軍將見機快者,下馬躲避;見機慢的,又被射死幾個。

  余下金將見折翎神箭,又見他身旁尚有數人持弓以待,不敢大意,呼喝士兵擎盾,緩緩向前。

  折翎阻敵目的已達,回頭卻見魏慶章興毫無進展,遂將心一橫,命晏虎等人准備放箭。

  看看金軍進了箭程,正要下令,忽聞身後魏慶喊道:“這邊已有辦法,將軍速退!”

  折翎聞聲再回望,只見李豫不知何時來在了投石機前,正帶著幾人分別往投石機上潑灑油料,心中大喜,帶了眾弓手往回疾奔。

  金人軍將亦望見李豫等人動作,急令金軍上前。

  場間十人逃,千人趕,相距只在數息之間。

  李豫手執火折,環視周遭,見余下數十人幾乎個個帶傷。

  遙望砦牆頗遠,忽掩面狂笑,笑音高亢,宛若嚎哭。

  折翎奔至他身旁,見他如瘋似狂,忙一扯他衣袖,急道:“點火快走,不是渾鬧的時候!”

  李豫將折翎一把推開,帶著幾個一直追隨之人舉著火折來在投石機旁,大聲吼道:“折將軍,帶眾人回砦!”

  一面說一面引燃投石機,登時大火衝天。

  投石機之間,亦被李豫埋下火线。

  火光熊熊,成一道紅牆,將李豫等人與眾人隔在兩側。

  透牆看去,李豫手持一刀,狂聲呼喝道:“今日我等便讓他們看看,蜀中李家,亦是鐵骨錚錚!”

  聲未落,便如飛蛾撲火般迎著金軍衝去。

  火牆這邊,自折翎以下,個個面容悲戚。章興更是悔不當初,竟欲縱身過火,去救李豫。魏慶將他一把抱住,對折翎吼道:“將軍,撤兵吧!”

  折翎一嘆,揮手傳令,眾人一同往砦中疾奔。至砦前斜坡半路時,忽聞側面有一人喝道:“折翎休走!納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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