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書沒怎麼看過徐意叢穿白大褂的樣子,直覺眼前這個夜風中衣袂翻飛的徐意叢跟他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單薄的布料勾勒出精致修長的肩頸形狀,分明是走在街上會像鑽石一樣熠熠發光的美人,不是那個稚嫩的小丫頭了。
他恍了恍神,拿出水來遞給她,又拿紙巾給她擦汗,很關照地說:“徐先生今天有應酬,抽不了身,又怕您急用,所以叫我來。您有話要我轉告?您說,我記著。”
李秘書什麼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在面上還是表現得好像她還是徐家的小小姐一樣,徐意叢知道這和上次徐桓司說“本來還在想要怎麼見一見你”一樣,純粹是客套話。
她胡亂擦了一下濕透的額頭,也客套了一句:“沒什麼事,我走了,謝謝你。你、你叫他少喝酒。”
李秘書的八面玲瓏這時又短暫地出走了,他愣頭愣腦地說:“酒?他戒了。”
從那次酒醉後的荒唐開始就戒了,那天她哭過,踢了他,打了他,用壞心眼算計過他,他掐過她的脖子,紅著眼睛說“憑什麼是你”。
現在是春天,算一算,快要兩年了。
他戒了酒,徐意叢戒了瞻前顧後的脾氣,會議開了兩周,兩個人誰也沒聯系誰。
徐意叢的心態古井無波,甚至都忽略了徐桓司跟自己同在一座城市的事實,安靜地過她自己兩點一线的生活,到了他該走的那天,徐意叢一切照舊,傍晚時帶大聖遛彎,然後回家繼續干活——克魯格教授在徐意叢和諾伊斯中間舉棋不定,最後索性像鰲拜一樣全都要了,一下子多了兩個助理,但分攤到各自頭上的活並沒有變少,同樣的工作兩人都要過一遍,然後兩個人再碰頭核對商議,工作量一下子翻了番。
大聖每天都試圖陪徐意叢干活,但抵擋不住瞌睡蟲的誘惑,總是在她旁邊蹭來蹭去,最後把頭搭在她的膝蓋上,睡得打呼嚕。
徐意叢最近都繞遠路上下學,被迫要起早貪黑,困得很,也懶得把流口水的狗頭搬開,就在桌上趴著睡了一晚,第二天,果不其然,落枕了。
她僵著脖子出門上課,總覺得心里莫名其妙地裝著什麼事情,直到中午跟大家一起吃三明治的時候才想起來——新聞說徐桓司昨天晚上走了,她用不著再繞著麗都酒店上下學了。
也不知道金蘇蘇是從哪搞來的那麼多八卦,她連徐桓司下榻的酒店都知道了。
徐意叢悶頭吃飯,被黎貝卡敲了敲脖子:“克魯格叫你們過去一趟。”
徐意叢放下可樂和諾伊斯去研究室,原來是院長過來聊項目進度,克魯格順便把兩個助理引見給院長,他指指桌上的資料,“兩個年輕人,徐意叢、諾伊斯,你都知道的,他們給我幫了很多忙,尤其是諾伊斯,昨天我才出的題目,他今天已經把資料綜述做好了。”
徐意叢不記得克魯格要過資料綜述,也不記得有什麼題目。
諾伊斯禮貌地跟院長握手的時候她才琢磨明白——昨天是諾伊斯去找克魯格交資料的,克魯格在那個時候布置了任務,諾伊斯自己先做完了,大概打算晚點再告訴她,這樣他就是效率最高的了。
諾伊斯這人沉默寡言,好像對什麼都很不在乎似的,原來肚子里也有彎彎繞繞。
徐意叢被他塞進宮斗劇劇本擺了一道,不大高興,晚上打著傘路過公園的時候,又沒忍住,買了杯酒,一口氣喝掉。
雨天正好睡覺,酒精的酥癢散進四肢百骸,徐意叢進門連燈都沒開,往沙發上一倒,迷迷糊糊地小睡了一覺,直到大聖憤怒地把她拍醒。
她爬起來給大聖倒了一盆狗糧,然後揉著眼睛趴在窗台上。
午夜一點多,天已經黑透了,雨還沒停,樓下的餐廳酒吧和書店的燈都暗得七七八八,只有昏黃的路燈把光柱罩在路邊停著的車頂上,雨絲在光柱里拉拉扯扯。
大聖埋頭進食,徐意叢趴著發呆,想一想金蘇蘇又去哪間酒吧玩了,再想一想徐桓易什麼時候結婚,然後想自己還沒卸妝洗臉。
思緒橫七扭八地拐了好幾個彎,最後她慢慢地站直了,把窗簾再拉開一點。
她沒見過停在樓下街角不顯眼處的那台車,但是也許見過車里的人——駕駛位的車窗開著,里面亮著燈,照亮的空間狹小,但她能看見他搭在車窗上的手臂,放在副駕駛位上的外套。
她不知道徐桓司為什麼還在這里,也不知道他打算什麼時候走,甚至不確定那是不是徐桓司,如果真是他,多少有點希區柯克式的變態。
她拿起手機撥出他的電話,嘟聲響了一聲,車里的人伸手從外套里找出手機,看清屏幕,很快就接起來了,“徐意叢?”
他大概很驚訝她會主動打電話,徐意叢則是很驚訝那真的是他。聽筒對面也有同樣急促的雨聲,她說:“你不是走了嗎?”
徐桓司半天才說:“你不是睡了嗎?”
家里黑洞洞的,的確會給人一種她睡了的錯覺。她說:“你在這里干什麼?”
沒等徐桓司開口,徐意叢緊接著說:“說實話。”
她語氣強硬,緊繃繃的,可能是覺得他在醞釀著糊弄她。
徐桓司揉了把臉,“多留了一天。一會的飛機,打算開車去機場,路過這里,就停車抽支煙。”
徐意叢不是傻子,能聽出他的避重就輕,“你為什麼多留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