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嵐的案子爆出來,對斕璽肯定是不利的,雖然這種級別的丑聞還不至於擊倒一個行業龍頭企業,但股價多少會受到影響,若這個周末不好好處置,等周一開市又不知會發生什麼。
所以薛湛和商陸沒在醫院待多久就又離開了,盡管這件事他們早已權衡過利弊,可作為斕璽的新股東,他們也不敢有絲毫大意。
直到上午十點多,才有護士前來通知紀隨醒了,情況已基本穩定,家屬可以去申請探視。
那一瞬間,趙虞卻感覺整個人都是暈暈乎乎的,像是完全置身夢里,半點也不真實。
等她呆坐在凳子上愣怔了好幾秒,眼淚才忽然從臉頰滑過。
只是她沒敢去探視,紀隨現在身體虛弱,只怕見了她會更受刺激,而她也實在不知如何面對他。
莊曄也沒敢去探視,現在的他與紀隨,現在的莊家與紀隨,都陷入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關系里,他同樣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到了第四天,紀隨才被轉進普通病房。
離開ICU時他是沉睡狀態,等再醒來才發現,床邊多了道身影。
大概是這些天太累了,趙虞睡得很熟,明明是趴在病床上很難受的姿勢,卻一直連動都沒動一下。
也不知靜靜地看了她多久,他才緩緩伸出手,想要去觸碰那張他無比熟悉的臉,可顫抖的手在離她頭頂僅有幾厘米的距離時,又忽然僵住。
他與她,從來就不熟悉。哪怕已經了解過她的經歷,可他依然沒有切身認識過真實的她。
他們現在,什麼關系都不是,從前那些可以隨意對她做的舉動,也一下子顯得陌生而突兀。
趙虞醒來時,下意識抬頭看向床上的人,卻剛好撞上一雙深邃的眸子。
微愣之後,她卻只能逃避似地移開目光,小聲道:“醒了?有沒有不舒服?要不要幫你叫醫生?”
紀隨的視线慢慢落到她肩上,曾幾何時,躺在病床上的還是她,如今卻又一切倒轉,變成她站在他的床邊,這般神色復雜地看著他。
動了動唇,他道:“我把你……刪了。”
他還吸著氧,聲音很小,沙啞得不像話,但她還是聽清了。
以為他是要趕她走,趙虞自嘲地笑笑,准備轉身離開,卻又聽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我跟你……沒關系了,我做……任何事……都與你……無關……”
所以,是生是死,也與你無關,中的這一槍,更用不著你自責愧疚。
趙虞恍然一怔,愣愣地站在床邊看著他在氧氣罩下發白的臉,只覺眼眶陣陣發熱。
“紀隨。”用力眨了好幾下眼還是沒能控制住溢出的淚水,趙虞依舊定定地看著他,想要說一句對不起,卻又怎麼也開不了口。
她所做的一切,又如何會是一句道歉就能抵消的?
本能地想要伸出手幫她擦去眼淚,指尖動了動後,他再次頓住,沉默許久才又朝病房內外看了看,問:“就你一個人?”
趙虞沒明白他的意思,答道:“莊曄也在,他去樓下繳費了。”
其實薛子昂也在外面,只是她想他應該不願意聽到這個名字。
紀隨道:“讓莊曄……送你回去,別留在這里。”
有了剛才的對話,趙虞隱隱覺得他不是在趕她走,頓了兩秒還是問道:“為什麼?”
紀隨垂眸看了看自己胸口:“她不會……善罷甘休的,我也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別讓那些保鏢……離開你……”
趙虞懂了,他是想說莊亦晴被逼入絕境,都能用自己父親的秘密去刺激莊茹雲,肯定也會對她做出過激的事。
只是他還不知道,莊亦晴涉案被調查,短短幾天內又從雇人行凶牽扯到受賄,個人投資的幾家公司也出了問題,資產被凍結,至少這幾日都不可能來對付她了。
“放心,保鏢就在外面。”她沒告訴他莊家現在的情況,只是忍不住問道,“你早就知道莊茹雲私藏槍支的事?”
紀隨猶豫了一下,點頭。
他常去那個射擊俱樂部,不僅莊曄會跟著去,有時莊茹雲也會鬧著要去,他不好每次都拒絕,而那里的會員有不少軍迷,違法藏槍的也不在少數,莊茹雲與那些人熟識後,自然有途徑弄到真槍。
“那你是……早就猜到莊茹雲有一天會開槍,所以一直都沒有真的離開莊家,就為了等這一天?”
紀隨搖搖頭,又點頭。
其實他原先更擔心那把槍會落到莊亦晴手上,畢竟現在身處絕境的是莊亦晴,而她又知道那把槍的存在,說不定被逼急了,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只是沒想到,她會先把莊茹雲逼急。
但怎樣都無所謂了,莊家的恩情,總要還的,不管那一槍是替誰挨的,於他都沒區別。
趙虞淒然地看著他:“你明明可以避開這一切的。”
若不是把手中的股權給了她這個斕璽的敵人,讓他對莊家有愧,他又怎麼可能會躺在這張病床上?
甚至就連他自己肯定也沒料到,他現在會躺在病床上,而不是冷冰冰的停屍房。
因為他選擇付出的,是他的生命。
紀隨動了動唇,卻只是垂下眸子不再看她。
他沒有別的選擇了。
他所擁有的,就只是斕璽的股權,和這條命。
既然她要股權,那這條命,只能給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