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回去了，爸爸又不在，壯壯覺得家里空蕩蕩的。端起碗拿著筷子，他今天有點吃不下飯。

　　“壯壯，看什麼呢，快吃呀，喏。”桂蘭嚼著嘴里的食物，用筷子夾起塊肉放到壯壯碗里。

　　“媽，爸爸什麼時候回來？”杜大壯老來得子，平時很寵愛壯壯，壯壯也很愛爸爸。

　　“你以後沒爸爸了！”放下筷子，咽下食物，桂蘭一臉嚴肅斬釘截鐵的說道。

　　“啊？爸爸，爸爸怎麼啦？”一聽到自己最喜歡的爸爸沒了，壯壯有些難以接受。

　　“你爸沒事，就是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但我們以後不能再跟他聯系了。”媽媽很認真的告訴壯壯。媽媽嚴肅的表情讓壯壯既害怕又好奇。

　　“為什麼？爸爸要去哪里呀？”孩子怯怯的問，太多的事他不明白，大人的世界變化快。

　　“什麼為什麼！都說了以後我們跟他沒關系了！你想做右派家屬啊！”

　　桂蘭眼睛一瞪，失了耐心。

　　她今天已經寫好了離婚協議書，就等著送進去叫‘老甲魚’簽字了。

　　“嗚哇……”壯壯松了手，碗筷倒在桌上，雙手捂面哭了起來。

　　他不懂什麼右派，也不知道為什麼不能跟爸爸聯系，更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怎麼了。

　　他只曉得媽媽現在很凶，他很怕；肉肉的手捂住臉，他不想再看自己的媽媽。

　　“哭，哭，哭什麼！被人家指指點點我們還怎麼生活？告訴你，我們以後要是日子難過都是你爸害的！你明天去學校有人問你爸爸，你就說你媽跟你爸離婚了，我們跟右派劃清界限，聽到沒有！”

　　世界上最愚蠢的兩件事；跟生氣的女人講道理，教哭泣的孩子怎麼做，好在現場沒有和事佬。

　　“嗚……嗚嗚……”聽是聽到了，但壯壯不想回答，他還傷心著呢，肉都掉桌上了，都是媽媽嚇得。

　　“行了行了，你下禮拜放暑假，媽媽帶你去舅舅那里住幾天好了吧？”吼也吼了，心里的郁結稍緩，桂蘭開始安慰起孩子來。

　　“哦，那，那我能叫小毛一起麼？”

　　鄉下還是很好玩的，抓蟋蟀，摸魚，挖地梨……

　　一想到這，壯壯胡亂擦了眼淚，哭泣稍止，想帶著自己的好朋友一起去。

　　“哪你到時候去問問人家呀，也要人家的爸爸媽媽同意，對吧？”

　　摸摸兒子的胖頭，桂蘭想著自己以後又要當爹又要當媽，心中嘆了口氣；還是要對孩子好些，他還小，懂什麼。

　　“嗯！我要帶小毛去看大白鵝，去河里游泳，去看殺豬……”小孩子暴雨轉晴一秒鍾，爸爸怎麼樣壯壯現在不再關心了，滿腦子都是放暑假跟小毛去鄉下干嘛干嘛。

　　“行，好，來快吃飯，吃好了再說。”

　　桂蘭幫壯壯放好碗筷，重新又夾了塊肉到他碗里。

　　看到孩子開心，她的心也飛到了鄉下，飛進了老屋，飛入自己最愛的那個男人的身體里。

　　爸爸今晚沒回來，媽媽說爸爸現在是什麼科長了；廠子要搬事情多，以後一星期只好回來一次的。

　　這個變化對管小毛同學來說絕對是好事，平時就只怕管龍，現在老虎不在猴子稱大王；雙喜臨門，天天跟漂亮的秀蘭母女吃飯，秀色可餐；加上自己媽媽，三個美女圍著，小毛能多吃兩碗飯。

　　吃好弄好，幾個鍾頭一過，准備睡覺。

　　“當當當……”底樓大妹妹家的大鍾敲了11下，小毛睡不著。

　　以前他總覺得大妹妹的爸爸收藏鍾表絕對屬於腦子有問題，一家人弄得飯都吃不太飽，天天吵架；除了今天，小毛尤為感激她家的英式立櫃大擺鍾，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他要行動了。

　　夏天的石庫門家家戶戶喜歡開門開窗睡覺。

　　在主席他老人家的英明領導下全國人民生活水平都差不多，你來偷也沒東西給你，真真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況且黨統治下的社會主義，人人都是螺絲釘，沒有無業游民一說；人人有事做，誰去做小偷？

　　最關鍵做小偷的成本太高，弄不好被抓住可是要槍斃的。

　　當然，流氓也是要槍斃的，要麼你色膽包天，跟阿拉初嘗情欲的小毛一樣。

　　此時他正悄悄的坐起來，看著大床上已經入睡的媽媽，側過身，悄悄地，慢慢地下了床；不穿拖鞋，四肢伏地向門口爬去。

　　201的門簾沒動，202的門簾也沒動，趴在地上的小毛就如同夜晚出來覓食的野貓一般，小心翼翼的鑽出來，鑽進去，進了隔壁秀蘭阿姨的家。

　　人生第一次做小偷，心跳如雷，而且偷的還是人。

　　女人睡覺都喜歡拉窗簾，覺得自己嫩啊白啊美啊，各種想法；加之夏天晚上又穿的少，可不能給別人看了去，會少塊肉的。

　　這可苦了我們的小毛同學，秀蘭阿姨家里現在墨墨黑，看都看不出阿芳在哪里。

　　他又不好叫她，萬一把丈母娘弄醒了怎麼辦，到時候還不手提棍棒將我打。

　　要不說怎麼小流氓膽子大，既然伸手不見五指，那就干脆盲人摸象；房間小運氣好，摸到了床腿，摸到了席子，摸到了一只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