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鶯也沒注意自己進得是哪一間書屋,只是撿著就近的屋子,見門敞著,便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她沿著幾個書櫃往里走,在一個高大結實的書架前停下,撫了撫胸口,暗自惱罵起自己:安如鶯!
你是撞邪了麼?
遇見祁世驤拿腔拿調你就開始怵他了?
他有甚麼可怕的?
他原就是個無賴!
眼下眼下不過是不將你當回事罷了。
他既不識得你,你可曾識得他?
這般想著,仿佛有了底氣,這才注意到剛才進得不是往日自己常去的那幾間書屋,這間屋子自己不曾來過。
才要伸手拿一本書來瞧瞧,便聽見身後響起腳步聲,她回頭看,見是祁世驤往這邊走來。
他走一步,她退一步。
她見他目光沉寂專注,疾速自那一排排書冊間掃過,好似真的在尋書目,並不曾有半分留意於她。
她見他站住了,從書架上拿了書翻看一陣,又走了。
她松了口氣,不知為何覺得他身上氣勢更甚從前。
從前他一副目下無塵的樣子,也是極難接近的人,如今這目下無塵四個字好似刻進他骨子里,面上是不顯的,不過是她好似不敢再伸手扇他耳光了。
她輕手輕腳走至書櫃處,又朝門邊看,見屋中空蕩蕩,想他許是回去了。
她一時想不通,明明思珍姐姐也說過,他不會出入疊翠樓。
她抽了手邊一本畫冊翻看,見里邊山水畫著墨很是不凡,尋個幾座,慢慢翻看起來。
不知何時,窗棚子上響起啪啪之聲。
如鶯擡頭一看,竟是下起了雨。
這是自她入京後的第一場雨,聽這聲兒,下得又大又急。
她可沒帶傘呢。
她著急地起了身,想去門邊看看,一轉身,見身後不遠處的幾座上坐著個人,腰背挺直,墨發半披,正垂頭翻看幾上書冊。
他怎地還未走?
如鶯不知祁世驤在她身後坐了多久,她收回腳步,重又坐下。
再翻看那些畫兒,已是看不進去,腦中混沌,不知想些甚麼。
坐了好似許多,身後一點動靜也無。
她前頭剛在心里啐他,斷不可能端坐書案前半個時辰看書,眼下他便來打她臉兒,靜悄悄坐著想來已是半個時辰有余了。
窗外雨勢不減,她終於聽到他起身的動靜。
她聽他腳步聲漸漸遠去,不一會,又有腳步聲響起,好似往她這邊過來,又輕手輕腳走了。
再等一會,身後終是無聲。
她轉過身去,見那張小幾上放著一把竹青繭綢傘。
如鶯出了書屋,到廊下一看,兩個小廝遠遠立在門邊,其中一人正在幫祁世驤打傘。
祁世驤好似拒了小廝,一人撐著傘兒進了雨幕中。
她抿了抿唇,回去拿起那把竹青繭綢傘兒,撐了開,傘面幾叢翠竹孤高清瘦,旁有嶙峋石塊。
她看了好一會,覺得這竹子好似出自那人手筆一般,都孤傲的很,便是遣人送傘給她,也這般一聲不吭。
他若不說,誰知這傘是給她的呢?
她捏著傘柄,上面桐油刷得光滑,上了綠漆,便真是一杆翠竹一般。
一撐開,便將雨水擋在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