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暮在飛機上睡了一覺,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來到了沙發上。
她躺在周晟言的懷里,枕著他的腿,而身上蓋著一條棕色的毯子。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那是一片藍得讓人眼睛發脹的海,在一片廣袤無垠中,層層迭迭的浪花隨著風向前一波一波的翻滾,算不上波濤洶涌,但也壯觀。
哪怕是冬季的陽光也能照得海如同會發光一樣,仿佛是有人撒了銀色粉末覆蓋在海面,波光粼粼。
塔斯馬尼亞洲是全世界最靠近南極的島之一。
首府霍巴特人口不過22萬,卻是全球的破冰船去南極的最後一個補給站。
飛機緩慢的降落在了霍巴特的停機坪,螺旋槳逐漸慢下來,滑輪輪子也停止了滑動。
陳暮睡得腳發麻,踩到地上的時候跟針扎一樣,倒吸了一口涼氣。
周晟言替她按了按經絡,再帶著她走了下去,這是一座被包圍的城市,左邊的山巒綿延不絕,右邊的大海一望無際。
一輛車停在了他們的面前,普通的大眾帕薩特,司機從車上下來,站在一側,“Chou.”他恭敬的喊。
周晟言頷首,走到了車里,示意陳暮坐到副駕駛。
“這是要去哪兒?”
“周六上午薩拉曼卡有集市,想去看看嗎?”他問。
“集市?賣什麼的?”
“什麼都有,書,飾品,木質工藝,食物,薰衣草小熊,酒。”
“想去。”陳暮對於這種混雜著賣的集市很感興趣,期待的說。
薩拉曼卡集市就像是國內的夜市一樣,占據了一整條長長的街,每一個攤子上都有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波西米亞風情的裙子,皮質包,羊毛大圍巾,蜂蜜,薰衣草制品。
不同國家的人熙熙攘攘的在一眾攤位前挑選,交談著。
陳暮圍著剛買的棕色大圍巾,手上拿著薰衣草雙球冰淇淋,吃得嘴唇都是紫色,本身就是寒冷的冬天,舔去快要滴下去的奶油的時候,她的舌頭被凍得冰涼。
索性勾下周晟言的脖子,在群人里吻住了他,壞心眼兒的把紫色蹭到他柔軟的唇上,舌頭也伸了進去冰冰他,結果被他勾住,細細的吮著,把她嘴里的薰衣草味道盡數卷走。
旁邊有人抱著吉他在賣唱,穿著破舊的衣服,眼里帶著藝術家的滄桑和通透,聲音剛好觸動人的心弦。
陳暮從周晟言的兜里摸出了幾張5刀的紙幣,放在了他的吉他盒子里。
逛完集市兩個人走到了海邊。
海邊屹立著一個巨大的,很有設計感的深藍色玻璃建築,似乎有三四層,門口寫著南極與海洋研究所。
除了這個建築,海邊就顯得很空曠了,空蕩蕩的長街,只是那邊偶爾有帆船從海面上飄過。
不知道用中國古代的詩來形容澳洲的海算不算牛頭不對馬嘴。
“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
周晟言告訴陳暮,這里每一年跨年前後都會有一場盛會,叫做Tasmania Taste,現在這些空曠的地方在那個時候會變得熱鬧非凡,很多樂隊會被請過來不分日夜的歌唱,全球的美食也都會集中在這里。
而這個時候會有無數帆船參加一個全球最出名的帆船大賽,從悉尼雪梨灣出發,來到霍巴特。
而這座海洋所旁邊就是終點。
參加盛會的人們會站在海邊,看著一艘艘的帆船從海的那邊飄過來,起哄和歡呼著祝賀他們的抵達。
周晟言卻並沒有說,那時候周晟嶼和他的朋友們為准備這一年一次的比賽,練習了很久,把渾身曬得脫了好幾層皮,成為了那一年的冠軍。
獲得冠軍的那張照片上,征服了這片大海的他揚著眉,笑得意氣風發。
那時候周晟言答應他在終點去接他,可是就在當時,一艘從墨西哥出發,按照計劃應該在一個月之後抵達澳大利亞的貨船,卻陰差陽錯的駛入了哥倫比亞的巴蘭基利亞,被扣押在了哥倫比亞的海關。
他失約,親自前往哥倫比亞,帶著老二和老三,領著一批精銳的武裝,靠火拼和夜襲從海關把扣押的貨船救出來,重新把那一批貨運回澳大利亞。
老二和老三留在了墨西哥,作為那邊的接應和負責人。
而回來時卻失去了周晟嶼的消息。
他消失在了帆船大賽的慶功宴上。
晚上陳暮和周晟言在薩拉曼卡旁邊的一家叫做惠靈頓牛排的餐廳吃飯,和大部分西餐廳一樣,餐廳里播放著爵士樂,光线昏暗,環境優美。
被端上來的牛排還滋滋的冒著油煎的聲音,一瓶紅酒和兩個高腳杯也被服務員放在了旁邊。
陳暮用鐵刀從邊兒上開始割著牛肉,要的全熟,所以肉質稍有些硬,切得有些費勁。
周晟言把他切好了的那一盤和陳暮的交換,陳暮叉起一塊放進嘴里,牛肉的醇香在嘴里蔓延開來。
“我們來玩兒個游戲吧。”陳暮說。
“什麼游戲。”
“我隨便考你一個知識,如果你答不上來,就要回答我一個問題。你也是。”
“好。”他替陳暮倒上了紅酒。
“那我先,剛體力學里,物體的平動,進動和章動的區別。”陳暮的眼眸被一旁的燈光印得亮晶晶的。
周晟言笑了,“想問什麼,你問吧。”
計謀得逞的陳暮突然有點兒不好意思,把杯子里的紅酒喝掉,然後說,“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里呀,我的直覺告訴我,這里對你可能是有什麼意義。”
周晟言重新替她倒上,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算是告別吧。”
“告別?”陳暮沒懂他的意思。
“嗯”,他並未解釋,“放下一些過去的事情。”。
“好吧。”陳暮說,“到你問我了。”
周晟言說,“海洋所旁邊停的那艘紅色的破冰船叫什麼名字?”
陳暮搖頭,“不知道,你知道嗎?”
“aurora。”
四年前的夏天,這艘船也停在這里,周晟言帶著人找遍了整個塔斯馬尼亞,都沒有找到周晟嶼的蹤跡。
那個時候他站在海邊抽煙,一艘艘的帆船從面前路過,揚著帆遠行,抬起頭就能看到這艘停泊在旁邊的破冰船的名字,aurora。
極光,美到窒息,卻本來就不該存在於世間,所以很快消逝。
“噢。”陳暮點了點頭,“你看得真仔細,那你想問我什麼。”
“那天你回來,為什麼哭。”
“我爸媽都有了新的家,我覺得他們好像都不要我了,有種…被拋棄,無家可歸的感覺,在家里還沒什麼,看到你之後就莫名的很委屈。”
“大概就是這麼個情緒。”她用叉子把西蘭花戳成了泥。
“陳暮。”他說。“以後留在這里吧。”
陳暮抬起了頭,看著對面的周晟言,他的外套放在一旁,如她所願露出了她買的淡黃色粉嫩小毛衣。
這麼少女心的顏色,還是沒能遮掩住他深邃的五官和眉宇間的清冷疏離。
兩個人從未談論過以後的問題。
陳暮遲早會畢業,哪怕要讀個博士也依舊會畢業。
以前陳暮覺得他們才在一起一年,就談論三四年之後的事情,會讓周晟言覺得她太不自重。
他也從來不說,我愛你一輩子,我會永遠陪著你。
他說,我不會再讓你孤單。
留下來。
陳暮的所有心理防线瞬間崩塌。
這個游戲就到這里結束了,陳暮紅著眼吃完了剩下的飯,稀里糊塗的喝掉了大半瓶紅酒,也不知道度數是多少,反正到最後暈暈乎乎的,眼前一個周晟言變成了兩個周晟言。
就連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反正就稀里糊塗的被他抱著,感覺沒走多久就進了一個房間。